“我想保你。”西暄轻声答道,似乎不想惊动周围任何一个人,尽管整个大殿广场空旷,他仍想将影响降到最低。

西晏忽的感觉讽刺极了,嘲弄的看着他,泪意不断上涌:“保我?杀了我周围的亲信,铲除我的亲人,这比让我死了还难受!这叫保我?!”

西晏脚下一软,瘫坐在地上,愤恨的看着他。西暄一咬牙,摘了太子冠,直接跪在了西晏面前:“事到如今,既然你非要知道,我可以全都告诉你,可即使到今天,我也没后悔过我做的每件事。西晏,北岳皇宫里有一种物质,可以释放出一种东西,让接近它的所有人和物产生变异,可以让孕妇生下畸形的孩子,十分危险!纪尧尘知道你有身孕后,第一时间将这个疑虑飞鸽传书告诉我。父皇在你去了北岳以后就开始迷信玄虚道长的仙术,几乎将他奉若神明,你总有一天要回南川,如果真如纪尧尘所料,那你的下场将十分悲惨,即使你是公主!”

西晏瞪着西暄,憎恨的表情依旧没有收敛。

“你从前帮了我很多忙,我能和你三嫂成婚,也是因为你的撮合成全,我一直记在心里。所以我要早做准备。你三嫂是我的挚爱,我不能让她冒一丝一毫的危险。恰好美婵有意勾引我,我知道她是想攀上我,从而改变和顔家一起遭殃的命运。我承认,我将她收房的目的卑鄙了些,所以在她跟着我的大半年里,我已经尽可能的对她好,几乎有求必应,美禅的有孕的日子比你晚接近一个月,你临盆的那天,我看到美禅依然没有动静,只有对她用了催生药…”西暄按着西晏的肩膀,逼着她平静的听他说完,“事实证明,纪尧尘的预感是对的,北岳皇族从十年前开始,几乎没有一个健康的胎儿出生,世人都说是因为受到了诅咒,可真正的罪魁祸首,就是昌平宫里的巨大石雕!柳絮和袁夫人死了,美婵房里的那些下人都死了,是我命人做的,因为你在那一天,生下了四只手、四只脚的畸形胎儿…”

西晏感觉意识已经停滞了,呆呆的看着西暄,良久,不哭也不闹,更多是巨大的震惊带来的恫吓。她想到产婆在她生产的那天说过,似乎是双生子,也许就是看到了多余的手脚。她感到阵阵恐慌,这样说来,西暄把她的孩子和美婵的孩子调换了,美婵成了她的替死鬼,和她生的畸形胎儿一起被赐死,而如今在她宫殿里的那个健康的男婴,应该就是美婵的孩子…

“三妹,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只有活着才有希望。”西暄劝说道,伸手要扶她起来。

西晏猛然挥开西暄的手臂,憎恨的盯着他,双目渐渐盈满泪光。

西暄重新要扶起西晏,被她几次甩开,最后索性用力将她整个人抱起,她猛力抓他,他却没有反抗,她长长的指甲划过西暄的脸颊,顿时一道红红的血痕,他没躲,硬生生的挨着,直到最后,西暄沉声对西晏道:“只要活着,什么都会有!”

西晏没了力气,只是虚弱的摇摇头,脸色如雪般苍白,一行清泪滑落:“我不会再有孩子了…顔子昭已经死了…”

西暄换了手臂将她背起来,朝着她的寝宫走去,空旷的广场,到处让人感到压力,感到无处可依,什么都是假的,什么都是虚的,到最后只剩下自己一个了,孤独的可怕。

“还有三哥和三嫂,我们会帮你的。”西暄拍拍她的手臂,轻柔的劝慰,还和儿时一样。

西晏感到身体飘飘忽忽,挣扎了几下便无力动弹,只是眼睛依旧睁的大大的:“…何必费尽心机让我活着,其实我宁愿和我的孩子一起被父皇赐死…那样我们一家三口就团聚了…”

西暄没有做声,沿着长长的走道,一步步向前走,走的沉缓而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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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接出书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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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晏梦里感觉到下雪了,有颜子昭,有孩子,远处还有西暖夫妻,柳絮和袁夫人正准备了热腾腾的饭菜,一片祥和,可忽然间,那些全都没有了,空空荡荡的大殿,看不见一个人。

夜里醒来,听到远山的钟声,一下一下,砸得心口疼,口干甜舌燥的,伸手扶了扶床沿,呼唤了下人。

小宫女应声过来,端了热水,轻声细气地送到西晏面前。

“是哪里的钟声?”西晏开口询问。

“回公主,是清华寺传来的。”

西晏轻轻念了这几个字,想到柳絮说过,纪尧尘回到南川后,就去了清华寺带发修行,如今算来,已经有半年多的时间了。

西晏听着那声音,像遥远的乐音悲壮而沉郁,就如她现在的心情。

翌日的早晨,西晏雇了几名轿夫,带着随从,一路上了清华山,山上已然被雪覆盖,上面佛乐响起,忽然间大慈大悲,大彻大悟的感觉在心中升腾。山东上渐冷,今日却别有一番热闹,似乎在举行一项重要的仪式。

西晏派小太监过去打听,才知道今日方丈的一位得意弟子要落发为僧。一位过来进香的中年妇人听到西晏打听,还热情地介绍道:“清华寺这块儿啊,向来出高僧,风水也好,香火旺着呢。今天要剃度的,听说是个将军,还是驸马爷呢,放着高位不要了,要进这佛门清净地,也不知道图什么…”

西晏猜到今日要剃度的那个人就是纪尧尘,静静地停在佛堂的远处,再也没往前走,她想纪尧尘最后问她的话——“为什么爱颜子昭?”

为什么?

西晏自己也不知道,甚至在什么时候爱上的,自己也说不清,只是她知道的是,爱上颜子昭以后,身边的祸事就接二连三,或者命运注定自己今生感情永远在坎坷中…西晏站在雪里,静静地听佛堂里的经文。她听到所有人进门都会称“大慈大悲”,她知道悲是拔苦,慈是予乐,可自己似乎永远没有了乐的资本…晌午以后才进了皇城,天气像下了一层黄沙,阴沉沉地预示着一场大雨的来临。

南川都城越来越富庶了,成了远近闻名的大都市,熙熙攘攘的街道,一片国泰民安的景象。西晏知道,也许自己就是这统一和繁荣的牺牲品…“公…主子,前面的路被挡了!”小宫女伸头冲西晏叫道,“我去叫侍卫把他们撵开!”

西晏无力的轻轻点头,可过了一会儿,不但没能继续前进,反而拥堵得更厉害。

“怎么回事?”西晏懒洋洋地掀开轿帘的一角,看着前面堵塞的街道。

“是贩卖北岳抓来的奴隶,摆场子让买家挑,天天都有,不过今天场。

面似乎特别大。“小太监跟着介绍。

西晏伸头看着不远处的台子,上面站了一排奴隶,全用锁链锁住,灰头土脸甚显狼狈,身上伤痕累累,显然受到了惨无人道的待遇。

“断了一只手,还痴痴傻傻的奴隶,居然开价五十两银子!也太贵了点!还戴着个纸面具,谁知道摘下来会不会吓着人!”西晏听到下面有人叫唤。

肥胖的卖主甩着粗长的鞭子解释道:“别看这个奴隶断了一只手,可比其他奴隶都能干,有劲儿得很!只要提两个字,就跟控制他的咒语似的!让他干上面就干什么!”

“哪两个字?”

“是啊,哪两个字?”

下面人七嘴八舌的询问,似乎在等着看一场好戏。

“这个要等有人下钱以后,我才能说!”卖主似乎根本不上当,不愿透露其中的秘密,“这奴隶不傻,识字,还会使刀枪剑戟,有功夫,关键还是个美男子,我之所以要卖了他,也是因为急着用钱,不然这么好的奴隶,谁舍得卖?”

下面的买家纷纷要求他演示,西晏也将轿子停了下来。看到卖主在那奴隶耳边轻声说了什么,那个奴隶竟忽然像焕发了神采,走到场中间,将一个巨大的囚笼扔了出去。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阵欷欷感叹,那奴隶似乎在寻什么,四处张望。当卖主命令他将另一个笼子也扔出去的时候,他却愣愣地站着,丝毫没了反应。

下面人开始起哄,嘲笑卖主。肥胖的卖主自觉没了面子,扬起鞭子朝那奴隶身上抽去,皮开肉绽,肩膀到胸膛前血红的一道,奴隶瑟缩了一下,仍在找寻什么。

整个场子里起了风,扬起黄土飘飞,不一会儿功夫,雨滴渐落,下面的人见下起雨来,纷纷散开,只有那奴隶傻傻的站在台上,像丢失了什么,连身上的伤也顾不得。

卖主见没有卖出价钱,一时动了怒,猛抽了那奴隶几鞭子。那奴隶没有喊疼,只是瑟缩了身子,像个可怜的乞讨者,雨水打湿了头发和皮肤,更显得狼狈。

风吹过,一纸面具吹开,飘落到一边,零散的头发掩不住俊颜,熟悉的容貌,只是换了一种神情。

西晏见到那个人的脸,整个人瞬间石化了,竟是颜子昭。。。。。。

她忽觉热血沸腾,定定的看着台上,完全不可置信,当卖主将他和其他奴隶一起装进笼子的时候,西晏按耐不住,直接冲下轿子,像疯了一样上了追赶那卖主拉来的车子,下面顿时一片混乱,众多买家对西晏的举动甚为惊讶,指指点点的对象从颜子昭转向西晏。

西晏冲上台去,一把拉住颜子昭,像疯了一样扳住他的身子,又惊又喜,泪如雨下。

“你。。。。。。你。。。。。。”

颜子昭惊恐的看着她,身子朝一边躲了躲,被西晏拉回来。卖主反应过来,忙上前要将西晏赶开,旁边的小太监伸手给了卖主一锭沉重的银子,他顿时没了气势汹汹的模样,接了银子像得了打便宜,忙点头哈腰,跑开了几步,才忽然像想起了什么,谄媚地走到西晏和颜子昭旁边,对她提醒道:“这位夫人,这个奴隶小的就卖给您了,您想使唤他做什么,只要提两个字‘吸燕’,他什么都愿意做!”

西晏心中的酸楚和感动在卖主说出了这句话后达到顶峰,痛苦着抱紧颜子昭,心里激动得无以复加,失而复得的人,一切委屈似乎都找到了可以倾诉的地方。

颜子昭开始惊恐地抗拒西晏的拥抱,猛力抓她的胳膊,西晏手臂伤顿时红肿,却一丝也没有放松拥紧的肩膀。在她的坚持下,身边的人渐渐地放弃了反抗。

“我就是西晏。。。。。。”

西晏将脸埋在他的胸前,一字一句地说道,抑制不住哭声,几乎真个人都在颤抖。

她摸到颜子昭的一个袖子里空空的。

天空下起了雨,台下的人慢慢散去,渐渐忘了刚才的一幕,只有一个断了手的男人傻傻地站着,任由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抱着。

第二十四章 血色后位

西晏给颜子昭在宫外安置了一处宅子,她知道颜子昭即使变成了傻子,只要让隆德帝知道,也势必会极力铲除。

宫里宫外开始大兴土木,隆德帝听信虚玄道长的话,算出在刚刚占领的北岳领土上除了修建大阳国式的皇城外,还要要修百座纯金道观,才能撵走作怪的恶魔,保住江山万年。

太子西暄力谏多次停止,均遭到训斥,西晏猜想若不是因为太子人选后继乏人,以隆德帝现在的情况,说不定会废太子。朝中从前倚重的忠臣也开始纷纷被打压,鼓吹仙术灵丹的佞臣反而越来越受到重用。短短的两个多月,她听到北边传来的起义军的消息竟达十余次之多。只是重新遇到颜子昭的欣喜将这些都掩盖掉了,她在京城郊外的滨湖之地收了一座“楼外楼”,专供颜子昭养伤和见面之用。宫里守卫森严,她频繁地出入不免引人猜疑。

颜子昭的情况似乎一直是这样,只会傻傻地坐着,不说话也没有表情。他不再像从前的颜子昭,似乎灵魂都已经被抽空,有的只是一具空壳。

尽管如此,西晏还是激动万分,只要一有机会就出来看他,并在心里谋划着以后的出路。

她带着颜子昭去西山上的衣冠冢去看西暖夫妇,希望能改变现在的状况,他只是静静地立着,看不出一点波澜,山上风大,一只空空的袖子被风吹起,轻轻荡了荡,锦裘的底边被吹开。西晏觉得颜子昭虽然一句话也没说过,身形也明显消瘦了,可时常透着一种忧郁。

上前搂紧他,寻找一种久违的感觉。自己这些天的辛苦是有成效的,每每抱住颜子昭的时候,他已经不再抗拒,有时他还会伸出胳膊回抱住她,似乎现在这具空壳并不讨厌她。西晏觉得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其实也很好,他记不起那些辛酸的往事和国破家亡的事实,也许能简单地生活下去。

楼外楼里的风景很好,是隆德帝当年为皇后所建,东南西北四面窗子,能看到春夏秋冬四季的景色。屋子里有大大的暖炉,让整个房子里暖洋洋的。

“别动别动,再一会儿就好了。”西晏拿着画笔对着要起身的颜子昭喊道,示意他重新坐下来。

颜子昭愣愣地盯着她,没有动,她就走过去将他重新按在椅子上,认真地将手上的画完成。

子昭,过来看看你的画像。“过了一会儿,西晏招手让他过来。

颜子昭不动,傻傻地看着西晏,似乎没明白她的意思。西晏扯着画纸到他身边,将东西展示给他看。颜子昭依旧没有表情,可眼神里柔和了很多,伸手想要触碰那张画。

西晏赶忙将画拿远一些,挑着眉毛笑道: “抱着我,这张画就送给你了。”颜子昭好像听懂了,轻轻地伸手从背后环住她,微微贴近了身子。西晏猛地将他回抱住,兴奋地抱紧,贴紧他的胸膛听他的心跳声。

“子昭,你原来说过,想和我一起回到南海那边生活,我已经在安排了,只等时机一成熟…”西晏默默地在心里规划,只要等她找到机会彻底出宫,就和颜子昭远远地离开京城。

宫里的气氛一天比一天沉重,政局的不稳带来了多方面的问题,西晏虽身处后宫,却也时时听到各种传言。隆德帝的闭关时间越来越长,玄虚道长也一再被加封,朝中日渐混乱。

直到有一天,她听说太子被派往北岳新界去镇守的消息,凭直觉,她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太子妃惊慌地找到西晏,希望她能为西暄求情,毕竟去了边关,以现在情势,就是凶多吉少。

西晏已有接近三个月的时间没有和隆德帝面对面的交谈过,有几次她离得远远地看着他,竟产生了一种错觉,那还是当年英明神武的父皇吗?整日埋在布道炼丹,追求长生不老的迷魂阵里,就快要丧失了从前所有的理智。

关于西暄去边关镇守的事,西晏已经猜到和玄虚道长有关,这个道貌岸然的老头,最终是有政治目的的,他的野心或许比任何人都大。

西晏在几次碰了钉子以后,逐渐对“求情”的策略失望了,现在的父皇完全听不进她的进谏,满脑子都是仙术,视一切反对言论为大逆不道。

太子西暄在出城的前一天,冒着大雨到西晏的住处来。她看出西暄的脸色没有暗淡,反而前所未有的刚毅,披着绛色的披风,整个人像是经过一番挣扎后的坚定。

西晏没有多说,只是给她沏了壶茶,就轻轻地坐在旁边,凭直觉,他有重要的话说。

“三哥,明天就是父皇让你出城的日子,今晚你来找我,一定没有那么简单。”西晏定定地看着他,仿佛想将他看透。

“三妹,父皇变了,像换了一个人一样。”西暄的声音低沉得已经接近沙哑,可似有似无的有种杀气,让人不能忽视。

“我知道。”

“这趟我出城,或许永远也回不了京城了。”

“我也知道。”

西暄忽然沉默了,静静地坐着,只听到窗外雨声,点点滴滴打湿人心。

“三哥,南川恐怕有危难了,如今各地都有起义军,江山还没坐稳,就四处动乱,频频告急。三嫂不希望你去冒险,如果可能的话,我想帮你将三嫂也一起安排出城,你们夫妻可以一起走。”西晏答应了太子妃的事,她想也只有达种方式能完成了。

“妇人之见!”西暄沉声骂了一句,眼睛睁得大大地瞪着西晏,“有人篡权夺位,佞臣挡道,我身为太子,你让我带着家眷逃走,一辈子苟且地活着?”

“可如今父皇已经谁都不信…”

“那他就不再是父皇了!”

西晏看出西暄的心思,从一开始就猜到,因此她不敢顺着他的思路,只想极力压制他的念头。

“父皇立我为太子的当天告诉我,一切都比不上皇权的分量!我想这一切里,也包括父子之情…”

“你…”

“我已经安排好了驻守的禁军。”

“你想造反?”西晏虽然早已经明白他的想法,可临到最后仍不免惊叹。

“是清君侧。”

西晏无言以对,缓缓地摇头,像是一时难以接受所有的事实: “可禁军令掌握在父皇手中,没人能擅自动用,一个虚玄老道其实不足为惧,最可怕的是父皇内心的转变。”

西暄忽然笑了,带着浓浓的深意: “所以我才来找你,借两样东西,一样是褐红镖的毒,我知道你已经懂得怎么去配制…”

西晏不能否认,她刻意隐瞒了了解褐红镖成分的秘密,因为那是她的痛,她不想让这种东西横行天下。

“还有呢?”

“还有…颜子昭。”

西晏猛地抬眼,用力瞪着西暄,又慌乱将眼光移开: “你在说什么?”

“三妹,这些日子,你经常借口出宫,是为了什么,你以为我会不知道?”

“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从前的事了!”

“我只要他是韶恒太子就够了,我召集的兵马是北岳的旧部,那里有很多死士,誓死效忠北岳,如果韶恒太子现身,会极大地激发他们的士气,到时他们会一举将南川禁军攻破!”

西晏万没有想到西喧的方法竟是引着北岳军队攻打南川,这无异于投敌卖国: “三哥!”

“成大事者,要用非常策略,颜子昭已然变成痴儿,当然不能担当国家大任,三妹你也不希望他成为一个傀儡帝王。那么待我稳定了局势后,我会册封他为北岳王,分封他三十座城池,你可以跟他过逍遥的日子…”

“可这样很危险!三哥,那毕竟是北岳的旧部,他们不会顺从南川的,很可能会引火烧身!我不会答应的!”西晏心中几近于拧成团,痛心地看着西暄,她无法想象眼前的三哥竟会为了权力,要走这步危险的棋,一旦失败,将是万劫不复。

“以颜子昭现在的情势,还能反抗谁?如果三妹你不为他着想,楼外楼那边,三哥可不能保证能为他留一块清静之地。”西喧将手上的茶杯轻轻翻过,茶水瞬间洒开来沾湿了整个桌面。

西晏无法想象西暄如今会做出什么,惊得睁大眼睛,想将昔日诚恳忠厚的哥哥看清楚,可现在似乎一切都是模糊的,只有心里的凉意和恐惧是清晰的。

西晏连夜出宫,在距离城郊很远的地方,就能看到一处火光冲天,凭直觉,她知道那个方向正是“楼外楼”的所在地,心里一紧,赶忙催促车夫朝那边赶。

离得越近越能看到红透半边天的情况,她感觉嗓子里如同火烧,跳下车直奔烧毁的楼前。她惊惧地仰头望着漫天的大火,心里却冰凉一片:“颜子昭!”

她凄厉地大叫着,泪水瞬间激发,她想起西喧说过的话,一时间气血上涌,脚下也站立不稳。

几个侍卫拦着西晏,周围扑火的人越来越多,一个多时辰,火势才渐渐变小,西晏已经如僵尸一般,只知道埋头在一片废墟中寻找颜子昭,眼睛空洞得可怕。

夜里下了雨,西晏就站在废墟前,静静地看着,似乎再也没有了这些天来的兴奋,只剩憎恨和伤心。

一夜狂风骤雨,浇灭了“楼外楼”的火,让人间盛景付之一炬。西晏一直站到天明,晨光微曦时,她听到旁边的有侍卫来报,说宫里出了大事…西晏没有听下去,可她料到是西喧造反了。他引来的北岳残军直接占领了南川皇宫,由于有人接应,竟出奇的顺利,一路长驱直入。

“太子带了个人出来,底下的北岳军全都安静了,原来是韶恒太子…”

西晏听到这里,竟笑了起来,她没想到西喧的速度竟然这么快,或许他早已经谋划好了,只等昨天告诉她。那不是请求帮忙,只是知会她一句而已。始终是她太傻了。

西晏顶着一夜风雨后的狼狈进宫,没有梳洗打扮,一步步朝着大殿的方向走去,宫里到处是血迹,重兵守卫,威严而压抑。当看到大殿下面的广场上站满了穿着白色孝衣的人,到处飘荡着白色的飘带,她觉得心里所有感觉都提到嗓子眼,南川国那面“紫气东来”的旗帜降了一半,按照规矩,只有帝王驾崩方有此礼,西晏意识到父皇出事了,拼命地跑到台阶上。她看到一个身着白色孝衣的人出来,正是西暄,他的表情似乎充满悲愤,旁边有个太监模样的人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血淋淋的人头,‘隙悚恐怖。西晏看出那是虚玄老道的人头,像是被人硬生生地斩下。

西喧的声音震慑了整个宫殿,他在细数虚玄老道谋权篡位,刺杀国君的罪行,宣布罪人已经被诛杀,那口气完全是继任者的控诉。

西晏想要上殿看看父皇,走到台阶下就被几个侍卫拦住,她用力挣脱侍卫的阻拦,疯了一样向前跑,迎面被另一拨侍卫挡住,像一面人墙一样将她阻隔在外面。

“本宫乃皇上亲封的‘赫元公主’,位同太子,准敢拦着?!”西晏大声喝道。

“公主,皇上已经驾崩,太子命奴才们拦着公主…”

“混账!”

西晏被拦得寸步难行,伸手狠狠甩了侍卫两个巴掌,气势汹汹地的朝殿上走。

迎面有位中年妇人忽然跪在她的前方,声音不大,却让人听起来异常熟悉:“老奴恳求公主,回去吧…”

西晏看清那人竟是袁夫人,惊得睁大眼睛,悲喜交加地盯着她,激动得半晌说不出话。

“公主,听老奴一句…快走!”袁夫人压低声音,却极尽着急,不住地跟她使眼色。

“夫人…”西晏咬了咬牙,沉声对袁夫人道,“父皇和颜子昭都在西暄手里,我不能走。”

西晏顿了顿,提起裙子,一路攀上高高的台阶,她听到袁夫人在背后叫她,但没有停下脚步,反而极力加快。上面的守军已经处于戒备状态,但顾忌她的身份,纷纷退让到一边。

西晏一路直接朝着西暄走去,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充满了憎恨。殿上风很大,吹过鼻间全是血腥的味道。

她怀疑是自己眼花了,因为西暄竟然对她笑了,苦涩地笑。

她一步步靠近西暄,旁边的侍卫已经拦在了西喧身前,亮出刀刃防范西晏的前来。

“三妹,过了今天,我们兄妹可以好好聊聊。”西暄依旧平静地站着,声音不大,似乎饱含深意。

“过了今天,你就篡位登基了,谁也没有权力和你对等的说话了。”西晏步步紧逼,在走到和西暄仅有几尺距离时,一道人影从大殿下方飞来,在所有人都没有看清之时,利刃直直地刺入西喧的胸膛。

殿上登时一片大乱,西晏怔了一下,惊悚地望着西暄,他眉头拧了一下,身子轻轻晃了晃,被旁边人慌忙地扶住。她看到西暄伸出手来,朝着自己的方向,他在叫她。

殿下已经混乱的开战,西晏这才发现,真正两喧的亲信并不多,而大多派进皇城里的人,都是不明来历的。

西晏径直走到西喧面前,俯下身看着胸口被刺穿的人,张口热血顺着唇边流下:“三妹…”

西晏一时间憎恨的感觉被压下,她知道他被人暗算了,握着他伸出的手,带着颤抖地叫了一声:“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