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递了儿媳妇一个眼神。

钱氏便替婆母问道“五叔五婶,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徐潜肯定不会接话的,阿渔笑道“去街上逛逛,你们呢?”

二夫人笑眯眯道“诚哥儿长得快,衣裳俩三月一换,我们去绸缎庄看看,哪像你们小两口,没有孩子牵绊,去哪儿逛都行。”

阿渔很是无奈,二夫人非得什么话都要转到子嗣上面吗?

她只能微笑以对。

二夫人还想再说点什么,徐潜突然不耐烦地对阿渔道“走了。”

夫妻俩率先出了门。

徐潜高大俊美,钱氏忍不住盯着他的背影看,看到徐潜扶阿渔上车时专注的侧脸,她不禁深深地羡慕起来。

刚成亲的时候,丈夫也曾与她如此恩爱,可生完孩子后,她与丈夫之间的话题便几乎全变成了孩子。

“不用羡慕,明年她怀不怀孩子,都不会再有现在的快活。”站在门口,看着小两口的马车走远,二夫人信心十足地道。

马车里,阿渔揶揄地看着徐潜“这下知道我为什么想要孩子了吧。”

徐潜挑眉“为了堵她们的嘴?”

阿渔刚要点头,转念一想,也不全是这样,她想要孩子,是因为那会是她与徐潜的孩子。

她不说话了。

徐潜握住她手,提醒道“不必与她们计较,你还小,晚两年生对你身体也好。”

阿渔不服“我都十六了。”

徐潜“十六也不大。”

阿渔皱眉,不大是哪个意思?

她下意识地挺了挺胸。

徐潜……

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可此时的小妻子,真的像个小狐狸。

等会儿还要去首饰铺子,徐潜坐正,偏头看向窗外。

阿渔做完那个动作就脸热了,低头扯帕子。

扯着扯着,旁边一道影子笼罩下来,被徐潜捏住下巴的时候,阿渔红着脸躲了下。

“你先勾我的。”徐潜哑声道。

阿渔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乖乖给他了。

马车辘辘地朝京城主街前行,车外人语喧哗渐起,车内年轻的小夫妻自有甜蜜快活。

正文 086

月底, 徐家五太太周氏进门了,水灵灵的小媳妇,与她的五婶阿渔同岁。

当周氏给阿渔见礼时, 婶侄媳站在一块儿, 阿渔竟比侄媳妇还要面嫩一些。

徐五笑得大大咧咧,指着阿渔让新婚妻子叫五婶。

周氏性格开朗, 刚进门也没有害羞,笑着开玩笑“这,我有点叫不出口啊。”

徐五就喜欢妻子的大胆,逗她“五叔能叫五婶就不能叫, 你什么意思, 难道五叔长得比五婶显老?”

两口子一唱一和的,把一屋子人都逗笑了。

徐潜冷冷地看了侄子一眼。

徐五才不怕他。

玩闹过后, 周氏大大方方喊了五婶。

阿渔笑着送出见面礼。

见完长辈, 徐五继续领着妻子与兄嫂们打招呼,一圈走下来, 最后停在徐恪面前。

“这是我们老徐家目前唯一的光棍。”看着徐恪, 徐五没正经地道。

周氏瞧见国公爷徐演面色不太好看, 轻轻扯了丈夫一把, 歉疚地对徐恪道“你五哥口没遮拦, 六弟别与他计较。”

徐恪一身玉色锦袍, 笑容温雅“五嫂多虑了。”

因为这一出, 见礼完毕, 众女眷调侃的对象就变成了徐恪。

徐恪面带浅笑,又有几分无奈。

阿渔偷偷观察徐恪, 发现徐恪脸上并没有当年容华长公主逼他娶南康郡主时的疲惫与不甘,再见到她时也不像去年那般目光闪躲了, 似乎已经彻底接受了与她无缘的事实,她就暗暗松了口气。

徐恪品行端正,并非徐演之流,阿渔希望这辈子他能另结一门好亲事,夫妻俩白头到老,不过仔细想想,阿渔从重生开始就刻意疏远徐恪了,没有她的回应,徐恪对她的感情肯定比前世淡了很多,忘掉那段青涩感情应该也更容易。

就是不知道已经离开国公府的容华长公主是否还想撮合儿子与南康郡主了。

“你似乎很关心老六的婚事。”

回春华堂的路上,徐潜突然道。

阿渔惊讶“为何这么说?”

徐潜看她一眼,淡淡道“提到老六婚事时,你似乎若有所思。”

阿渔本能地想否认,可,这不就是事实吗?

她心虚地低头。

徐潜目光一冷,自己的小妻子,那么上心侄子的婚事作何?

不快,又舍不得凶她,无法发作,徐潜大步往前走。

男人腿长,刻意快步而行,阿渔小跑起来都跟不上,反正追不上,看着前面冷漠的背影,阿渔有些委屈,索性放弃了。

她为何关心徐恪的婚事,除了希望他另觅姻缘,也是因为徐潜知道徐恪喜欢过她,还曾特意提醒她在徐恪面前摆长辈的谱,不能随意玩笑。所以,阿渔便觉得,只要徐恪成亲了,徐潜就不会再把徐恪对她的感情放在心上……

等等,现在徐潜突然冷冰冰的,是不是就是因为她多看了徐恪几眼?

徐潜不想她关心徐恪的婚事,归根结底,还是他吃味了?

明白过来,阿渔抬头。

意外的是,刚刚疾行如风的男人居然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背对她站在前方。

是在等她吗?

阿渔窃笑,小跑着追了上去。

她跟上来了,徐潜继续冷冰冰地往前走。

阿渔见了,灵机一动,非但不去追他,反而往后走。

徐潜听出她脚步声不对,猛地转身,问她“你去哪?”

阿渔不理他,低着头左看右看。

徐潜抿唇,用更快的速度追了上来,见她专往路旁的草丛看,徐潜疑道“丢了东西?”

阿渔看着他的影子,摇摇头。

疑惑压下不快,徐潜正色问“那你在找什么?”

阿渔这才扬起小脸,促狭地看着他“五爷身上醋味儿有些大,是不是哪里打翻了醋坛,酸味全飞到你身上了?”

徐潜……

好大胆的小妻子!

他怎会吃醋?

“无稽之谈。”既然她没丢东西,徐潜神色一寒,重新往前走。

阿渔笑,一把抓住了他的大手,整个人也扑到了他身上。

徐潜下意识地扫视左右,同时要推开她“光天化日,成何体统?”

阿渔不怕,这国公府她就怕两个人笑她,一个人是徐老太君,一个便是眼前的徐五爷,可这两人,又是最疼她的。

紧紧抱着徐潜的窄腰,阿渔低声道“我盼他早日成婚,这样你就不用担心我与他之间还有旧情了。”

徐潜喉结动了动。

看着怀里的小妻子,徐潜平静道“你早说过心里没他,我何来担心?”

阿渔哼道“你就嘴硬吧。”

说完,阿渔很是嫌弃地松开徐潜,看都没看他,径直往前走了。

口是心非的男人,白天冷冰冰,晚上她再逼他说真话。

正文 087

夜里阿渔没能逼出徐潜的真话, 让他承认他白日里就是吃了醋,反倒被徐潜给摁着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你欺负人。”阿渔红着小脸控诉道,“仗着力气大欺负人。”

徐潜幽深的黑眸里亦多了一层水色, 那是男人餍足之后才有的样子。

看着小妻子幽怨的杏眼, 徐潜想到了一个时辰之前。

她故意在浴后换了一层单薄的绯色纱衣,故意给他瞧见, 然后又故意钻进被窝装睡觉。徐潜要掀她的被子,小狐狸别扭不肯叫他进去,嫌他不肯说出心里话。

徐潜确定自己不是吃醋,又谈何违心骗她?

然后, 他就仗着自己力气大, 硬是挤进了她的被窝,再然后, 她娇气的推搡非但没有发挥该起的作用, 然而让徐潜连着欺了她两回。

“是你先招惹我。”替她盖好被子,徐潜捡起地上那绯色的薄衣, 递给只露出一双杏眼的小妻子看。

阿渔狡辩“谁说我穿红衣便是招惹你?”

徐潜捻了捻手中的衣料, 看着她道“太薄。”

阿渔“都四月了, 我热。”

徐潜“现在还热?”

阿渔赌气地点点头。

徐潜便去桌边倒了碗凉茶过来, 递给她喝。

阿渔……

她还真渴了, 刚刚哼哼地太久, 嘴唇都觉得干。

她勉为其难地喝了他手中的茶。

肯喝就是不生气了, 徐潜去净室解了手, 回来重新躺到床上,抱着她睡觉。

阿渔握着他修长的大手, 忽然叹了口气。

徐潜“为何叹气?”

阿渔挠他手指“你什么都好,就是不会说甜言蜜语。”

徐潜目光微变, 问“如何算是甜言蜜语?”

阿渔不好意思说。

徐潜继续道“必是有人先对你说过,你才嫌弃我不善言辞。”

阿渔……

上辈子徐恪确实对她说了很多很多。

她心虚地扭了扭身子。

徐潜一把将人拉回怀里,语气平静道“那人是如何对你说的?”

阿渔又急又臊,极力否认“我少与外男接触,你休要污蔑我的清白,你不想说不说就是了,我还不想听呢。”说完,阿渔假意打个哈欠,闭上眼睛道“好困,我睡了。”

徐潜抱着不再吭声的小妻子,想到了侄子徐恪,还想到了那个叫楚天阔的纨绔子弟。两个年轻小辈,容貌身份都属京城的佳公子,两人还都对阿渔有意,只可惜阿渔小小年纪时便对他情根深种了。

“为何会喜欢我?”徐潜忽然想起,他还没有问过她这个问题。

阿渔假装睡着了。

徐潜捏她手“说话。”

阿渔知道躲不过去,有意气他“因为你送了我飞絮啊,飞絮是宝马,那么贵重的礼物,我为了报答你,只好以身相许,免得一辈子都欠你似的。”

徐潜不信,但在送她飞絮之前,两人确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接触。

报答是假,或许,她看上了他的容貌。

小姑娘的喜欢也大多肤浅,看上脸便等于看上这个人了。

徐潜忽然想到了曹廷安,倘若哪日他也不慎毁了容貌,小妻子日日面对一张恐怖的脸,还会继续喜欢他吗?

“以后还喜欢什么,尽管告诉我。”徐潜握住她手道,“我能送的都送你。”

阿渔愣了愣,明明在打嘴仗,他怎么突然示好了?

徐潜想的却是,以后他尽所能地对她好,好一次她欢喜一次,欢喜的次数多了,小姑娘对他的感情也就深了,深到他容貌有损她也不介意,两人便能顺顺利利地过一辈子。

四月里天暖了,京城里也出了一桩热闹事,今科状元、榜眼、探花要游街了。

阿渔坐在徐老太君身边,听二夫人绘声绘色的描述昨日游街的情形,忽然听到了一个名字。

探花郎谢淮扬。

二夫人还在滔滔不绝地夸赞谢探花“不愧是前太傅家的公子哥儿,谢公子年仅二十便高中探花,连皇上都十分欣赏谢公子的才学,他将来的前途肯定不可限量,据说去谢家提亲的媒人都快踩烂谢家的门槛了。”

其实二夫人与谢家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如此盛赞谢淮扬,完全是因为谢淮扬的容貌、才学确实出众。

阿渔想的却是上辈子。

谢家公子名动京城,建元帝惜才,特将他最宠爱的温宜公主赐婚给了探花郎。

在当时,公主与探花郎的美好姻缘传遍了京城大街小巷。

可父兄被判通敌大罪后,姑母被打入冷宫,阿渔的表妹温宜公主为了替姑母求情跪废了一双腿,最终在姑母死后看破红尘,遁入空门。曾经最受帝王宠爱的温宜公主出家了,谢家的探花郎对公主痴心一片,竟也剃度当了和尚。

徐恪将此事告知阿渔,十分钦佩谢淮扬的痴情。

阿渔也钦佩,可是钦佩有什么用,她的姑母死了,表妹明明可以嫁给一个好男子成就一段好姻缘,却全被建元帝给毁了。

如今,阿渔重生了。

父亲承诺他会解决那些麻烦,阿渔愿意相信父亲,可,凡事都有万一。

如果连父亲都没能阻止万一的发生,阿渔怕是也做不了什么。

但,若能让温宜公主提前一年出嫁,或许这对恩爱夫妻就不会沦为那种结局。

表妹只是个公主,对建元帝没有任何威胁,谢家世代清流,建元帝也绝不会因为迁怒表妹便惩罚到谢家头上。可以说,无论侯府与姑母倒不倒,谢家都是表妹温宜公主的好归宿。

状元郎游街过后不久,宫里也传出了建元帝要为温宜公主选驸马的消息。

阿渔特意进了一趟宫。

曹皇后几乎独宠后宫,没有妃子敢来她面前放肆,所以曹皇后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一双儿女身上。四皇子才八岁,只要不调皮捣蛋,也无需曹皇后太过操心,眼下她只想替十五岁的女儿选一个好驸马。

看到阿渔这个小侄女,曹皇后英气逼人的眉眼立即带上了慈母般的温柔,打量阿渔片刻,曹皇后欣慰道“看来五爷很疼我们阿渔呢。”

婚后的小媳妇过得好不好,其实是很容易看出来的,神态气色以及眼中的光芒,全都是痕迹。

曹皇后还记得自己刚嫁给建元帝那几年,俊美威严的帝王唯独在她面前风趣温和,曹皇后做梦都是跟他在一起,直到建元帝在一次醉酒后喊了元后的闺名,曹皇后才隐隐明白,建元帝对她的宠爱,更多的是帝王之术罢了。

可是明白又如何?建元帝要与她演戏,曹皇后只能陪着他演。

而且,曹皇后只能委婉提醒兄长低调行事莫要因为皇宠张扬,却不能说出建元帝对她的虚伪。因为曹皇后太了解兄长的暴脾气了,如果兄长知道建元帝其实只是一个玩弄了她的感情的虚伪老男人,兄长肯定会冲动行事。

“您又笑话我。”阿渔亲昵地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