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他早有计谋,可龙千绝到底是猛将,不容忽视。
第五百七十五章贪生怕死之辈
“皇城来的最新消息,段翼完矣。”苏若离说话时将袖兜里的密件揪出来,递给龙辰轩。
待龙辰轩打开来看,脸略黑,那密件上所写便如苏若离刚刚所言,一字未差。
他当然知道段翼完矣,他想知道段翼是怎么完的!
见龙辰轩眼中疑惑,苏若离耸耸肩,“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拿苏若离的话,她家四师兄素来喜欢故弄玄虚,但好在周写意从未有卜错的卦。
“还有一件事,之前‘弑佞’计划里的人有接触过江左的一位先锋,名叫叶染修,当时叶染修并没有给出任何回应,今日寒啸告诉朕,那个叫叶染修的人,主动联系了他。”龙辰轩收好密件,转了话题。
“贪生怕死之辈,不用也罢。”苏若离直接断言。
“这次还真让你给猜错了,他信中所言,早知‘弑佞’存在,但却未将此事上报给龙千绝。”龙辰轩提壶倒了杯茶,“此番他来信之目的,便是希望朕能高抬贵手,放皇叔回江左,求得公平一战。”
苏若离愕然,不解。
“他话是这样说,但实际江左与大齐毗邻,皇叔就算没想过逃,也必然会给他手下那些誓死追随的部将想好一条退路。”
“你是说叶染修求的是那条退路?”苏若离恍然。
“没错,他的确有此意,若朕不让一步,皇叔便是连退路都没有了。”这才是龙辰轩最为难之处,彼时寒啸的想法是让不得,可他不想做的那么决绝。
“也不晓得他是为自己,还是为了龙千绝。”苏若离对此人,颇为改观。
“难说,当时寒啸虽派人接触过他,但话未挑明,若常人必不能借此猜想到‘弑佞’的存在,他却能。”龙辰轩握着茶杯的手,微微缩紧,
“有此等智慧之人若想明哲保身,应该不难……所以朕觉得,他是在为自己的主子跟同僚谋一条生路,这样的人,值得敬佩。”
“所以皇上想放龙千绝回江左?”苏若离挑眉。
龙辰轩犹豫,不管身为王者还是将者,他都不该有此念,放龙千绝回江左意味着什么?
他非但要损兵折将,还要面对因此留下来的祸患!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就在这时,雷宇突然现身,说是龙浅求见。
龙辰轩万没料到,龙浅跟韩姜竟然没去渔阳,而是来了平阳。
这是几个意思?
正厅,一身素白长袍的龙浅已经等候多时,见龙辰轩入门,扑通跪倒在地。
与之一起下跪的除了她的丫鬟素宁,便是同行而来的韩姜。
“妹妹这是何意,快起来!”龙辰轩当即上前搀扶,心里略有些难受。
这一路风尘仆仆,龙浅发髻凌乱,白衣暗色,尤其那张倾城容颜,更是憔悴的让人心疼。
即便如此,龙浅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高贵且清雅的气质,却是半点不减。
“臣妹求皇上开恩,饶我父王一命!”龙浅不起,泣泪而流。
“草民韩姜肯请皇上放肃王一条生路。”身后,韩姜亦悲声乞求。
龙辰轩犯难了,他倒是想饶皇叔一命,可龙千绝又肯不肯回头是岸?
“你先起来。”龙辰轩执意扶龙浅起身,抬手时,韩姜跟素宁也一并站起来。
“皇上……”龙浅抬眸,雨泪连连。
龙辰轩不语,迈步走向主位坐下来,视线重新回到龙浅身上时,些许叹息,“朕不解,皇妹若有心救父,不该是去渔阳吗?”
“臣妹深知,去渔阳不如来平阳,劝谏父王,不如来求皇上。”龙浅再度跪地,“臣妹知父罪无可恕,可看在当年父王为救先皇于西川险些丧命的情份,饶我父一命!”
龙辰轩长叹口气,“你叫皇兄为难了。”
龙浅不语,将头埋的更低,低泣声抑制不住的外溢,身体亦因悲恸而轻颤不止。
厅内一片沉寂,唯有龙浅的哭声,异常的清晰。
“若朕……若朕给皇叔留了退路,他却不退,又当如何?”龙辰轩抬头,肃然开口。
龙浅没有立时回答,她想了很久方才抬起头,“那便是父王的造化,不管结果怎样,臣妹都心念皇兄之恩!”
龙辰轩点头,“你容朕想想吧。”
“皇上……”
“容朕想想。”龙辰轩挥手。
龙浅知进退,就算不愿也不得不起身,退出厅门。
看到正准备与龙浅一并退出去的韩姜时,龙辰轩把他叫了回来。
门外,龙浅微愣,却还是转身去了。
厅内只剩这君臣二人,龙辰轩朝韩姜勾勾手指,韩姜走近,双手拱于头顶,“求皇上饶肃王一命!”
“你还求我饶别人的命,当日你于皇城不告而别,连辞官都是让段翼代为辞的,你怎么好意思回来见朕?”龙辰轩身子微倾,眯起眼睛,上下打量韩姜,“说说吧。”
“草民有罪!”韩姜扑通跪地,“草民实在不能看着龙浅郡主独自离城,江湖险恶,草民愿以微薄之力护龙浅郡主一生。”
情真意切,说的龙辰轩颇为感动,“你称浅儿为……郡主?”
“肃王之事龙浅郡主全不知情,还请皇上明察!”韩姜以为龙辰轩意在追责龙浅,当即辩白。
“我说的不是这件事,你与她不是夫妻吗?”其实在听到龙浅到时的那一刻,龙辰轩心里便有了定数,这条退路,他留给自己的皇叔,亦是在自己心里,留下一丝纯良。
“草民……已与龙浅郡主签下和离书,不是夫妻了。”韩姜声音渐沉,眼中伤感一闪而逝。
龙辰轩似是恍然,“你们的事朕多少知道一些,娄俊已死,浅儿想他无错,但也不能耽误了自己的一辈子……”
后院,龙浅早知苏若离与龙辰轩一起到的平阳,这会儿走过来,便是寻她。
见到苏若离后,龙浅便要下跪。
第五百七十六章不许省钱,使劲儿花
“这里没有外人,郡主不必多礼。”苏若离上前搀扶,不想龙浅却是生生跪下了。
“臣妹这一跪不是为了给外人看,是求皇后娘娘能在皇上面前,替吾父求那一线生机。”龙浅俯身,磕头到底。
苏若离暗自感叹,龙千绝倒是养了个睿智无双的好女儿。
就在刚刚龙辰轩离开的那一刻,她便从那双释怀的眼神中判断,龙辰轩这是有了答案。
“若离倾尽所能。”苏若离上前一步,伸手将龙浅扶起,拉到身边,“我定不负郡主这一拜。”
“多谢。”龙浅感激。
苏若离想了片刻,“若离斗胆,郡主可知肃王有叛逆之心?”
许是猜到苏若离会有这样一问,龙浅脸上并无太多惊诧之色,她只摇头,“自小到大,父王对我的教诲从来都是守礼守节,循规蹈矩,莫做有违礼法之事。”
见苏若离并未插言,龙浅继续道,“我知父王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他此番有这样的举动我彻夜长思,皆无所获,但我亦相信,父王必是有天大的理由,否则他不会……”
苏若离点头,“我明白郡主的意思,只是想不到那个天大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这一夜,龙辰轩没有给龙浅确切的答复。
如此,他们便在平阳住了一夜。
翌日,龙辰轩将龙浅与韩姜叫到书房,他答应会放肃王一条生路,但那条生路皇叔会不会走,他无法保证。
当然,他有条件。
便是让龙浅答应再嫁韩姜……
一辆马车,辗转自平阳东城离开,走向来时路。
此刻车厢里,龙浅忍不住回望,平阳城在她眼前,越来越远,泪水模糊了视线。
“没想到皇上竟真没把咱们绑了!”身侧,素宁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脸劫后余生之态。
“我早说过,皇兄不是无情无义之人,他便恨父王,也不会把这恨迁怒到我身上,只是……”龙浅心涩不已,她没想到即便皇兄与自己的父王两军对垒,他却还肯关心自己的下半生。
“我们……不去渔阳吗?”车前,韩姜勒了勒缰绳,马车顿时在岔路口停了下来。
素宁闻声,看向自家主子。
龙浅沉默片刻,之后抬眸,眼底泪水满溢,“不去了,作为女儿,我该做的全都做了。”
马车复起,韩姜扬边长鞭,走向来时路……
适夜,龙辰轩回到房间的时候告诉苏若离,龙浅没去渔阳。
苏若离不解,她为什么要去渔阳?
倘如龙浅真去了渔阳,那才叫尴尬,这边儿她苦苦求着龙辰轩,那边儿又把武将中的佼佼者韩姜带去了渔阳?
苏若离私以为龙浅的聪明就在于,她能看清局势,知道谁才是那个把握全局的人。
这点就比她强,她到现在都看不出来,在她周围环绕的这些人里,谁才是个那主宰者,而她没看到的那些人,又有着怎样通天的本事!
她开始有点儿明白,当初她一时意气选的这条路,再走下去,会是怎样的万劫不复。
可是她,没有选择……
远在淮南,段清姿有些坐不住了。
顾如是不能离开淮南,那是因为顾如是是顾府当家人,她走了,谁来守着刚刚崛起的顾府。
段清姿不一样,她不在淮南,自有她家相公守着寒门。
所以此刻,她正在自己房间里收拾东西。
房门启,一身浅蓝色长袍的寒子念走了进来,外面下了雪,寒子念解下袍子抖了抖上面的雪,转身阖起房门。
“清姿?”寒子念将袍子搭在衣架的下一秒,分明看到自己妻子正在把一大把银票朝包裹里面塞。
“我想过了,再不去平阳我就疯了!”段清姿担心苏若离,尤其在龙千绝连破三郡之后。
寒子念闻声,眉毛微微一挑,之后绕过桌案凑到自己娘子身后,“为什么要装那么多银票?”
“打仗需要银子啊!”段清姿回头,一本正经道。
寒子念显然不信,眉梢越发上扬。
“咳,我想着如果龙千绝把龙辰轩跟苏若离给抓了,他肯定不能放龙辰轩,可我若用银子好好疏通一下,或许能都救下若离,苍天在上,我可不是不想救主,龙千绝反的就是龙辰轩,我实在想不出办法救他。”
段清姿在那儿说的煞有介事,不想下一秒却被寒子念掰到自己面前,“如果龙辰轩完了,那么寒门也完了。”
“为什么?”段清姿瞪大眼睛,她之前没听寒子念说寒门跟龙辰轩有关系啊!
“因为寒门是龙辰轩平荡奸佞的财力支撑,这件事几乎人尽皆知,所以你觉得倘若龙千绝赢,他会容寒门吗?”寒子念不想吓坏了段清姿,“放心,龙辰轩不会输,中都大都尽已倒戈,眼下龙千绝就像那瓮中之鳖,黔驴技穷,再无奇迹发生。”
“不会吧,之前我还打听到……”
“这是最新消息,你信不过为夫?”寒子念拉着段清姿坐到床边,“还有,这些钱你哪里来的?”
段清姿不语,扭头看向房顶。
“这是我平日给你的花销,你怎么给省下了?”寒子念有些心疼的拉着段清姿到自己怀里,“别把顾如是的话放在心里,她不配,你说为夫赚钱是为了什么?”
“为了龙辰轩。”段清姿扭头,一本正经道。
她终于明白过来,为何在当初洛清风来淮南替寒子念解‘神醉’剧毒时打的是龙辰轩的招牌,她那时还想,龙辰轩怎么会这么好心。
现在她明白了,因为他们早就系在一起,命脉相连。
“傻娘子,是为了你!”寒子念用手指刮了刮段清姿的鼻尖,“当初龙辰轩那么诱惑我交出虎魄我都不为所动,我说的明白,谁把段清姿给我娶进寒门,我就把虎魄给谁,你说,在为夫心里,谁是最重要的?”
段清姿又是一怔,“这些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还有好多,要不这样吧,你且陪为夫躺在床上,听为夫给你娓娓道来?”寒子念情动,一把拉着段清姿倒在床上,满眼深情。
第五百七十七章好好倒在床上
“那好,如果你能说出是谁帮顾如是重振的顾府,我便与你好好倒在床上!”段清姿倏然翻身坐起来,肃然开口。
寒子念闻声,单手环于脑后,另一只手不禁拧了拧眉心,“娘子倒是把为夫难住了,查了这么久,我还真不知道顾如是到底是借了谁的东风……”
自顾如是东山再起之后,迅速扩张,眼下整个淮南真真正正的被她一分为二,若非寒子念近日引江东财力与之硬拼,只怕早已被其挤出淮南。
但好在顾如是求胜心切,丝毫不觉这场硬仗的背后,寒门简直占尽了便宜。
至于寒子念为何没任由顾如是砸银子坐拥整个淮南,那是因为,半个淮南,是寒子念允许的底线……
渔阳,将军府。
凤染修刚自书房回来,行至门口见厅门半掩,便知其内有人。
待其入厅,便见那抹熟悉的背影出现在他面前。
他以为秦衡不会再回来了。
自那日告他知秦衡要回皇城之后,秦衡失踪,至今日方才现身。
“想好了……”凤染修话音未落,余下言辞尽数噎在喉咙处,难上难下。
只见对面之人转身,一张银色面具赫然映入眼帘,面具没有表情,看不出悲喜。
凤染修强忍吃惊,一步步走过去,伸手触摸那张面具,他想把它拿下来,想看看此刻秦衡的那张脸。
然尔,不能。
他拿不下那张面具,因为那张面具被生生烙在了秦衡的脸上。
“秦衡?”便是听到凤穆血溅金銮殿的一刻,凤染修的声音都不曾颤抖过,但此刻,他忍不住震惊,连手都有些不受控制。
“是我……属下叩见公子,求公子恕罪!”秦衡避开凤染修抚过自己面具的手,单膝跪地。
“你何罪之有?”凤染修狠狠压制住内心的震撼,喉咙有些发涩。
“属下无故失踪,渎职了。”秦衡垂首,“公子从今日起,便称属下无名即可。”
“无名?”凤染修皱紧了眉头,伸手扶起秦衡,“你这几日失踪,就是为了在自己脸上罩这样一个东西!”
就算秦衡不说,凤染修亦能想到,滚烫银具贴在脸上那一刻,又岂是一个痛字可以形容!
那种感觉,便似将煮沸的油锅泼上去,皮开肉绽,锥心刺骨!
“为什么?”凤染修狭长眼眸狠狠眯起,他把秦衡拽到自己面前,“你不应该出现知道么?你就不该回来!”
“属下身负宰相大人重托……”
“他救你,未必真心!”凤染修怒声低吼,眼底一瞬间的恨意,须臾不见,“他救你,不过是顺手罢了。”
“宰相大人或许只是顺手,但秦衡铭记于心,宰相魂逝,临终前让属下……让属下带公子择一处而居,此生远离朝堂。”秦衡哽咽,
“不想属下来时公子已有自己一番算计,属下虽不能完成宰相遗愿,却已下定决心助公子成事,不管公子意欲何为,属下都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银具覆面,凤染修看不清那张脸,但他看得清那双眼。
坚定!执着!无怨无悔!
老东西何德何能,竟得这样的人心!
“不后悔么?”凤染修从来都承认,他心眼儿不大,阴险狡诈,面对那张没有表情的银色面具,他第一次心软。
这也是他给秦衡最后选择的机会。
走,他不留。
不走,以后便再也走不成了。
秦衡没走,在把银色面具烙在脸上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想清楚了……
将军府为青龙挂了白幡,这样的举动引得某些武将不满。
他就算是将军府的人,但也是杀害云峥将军的凶手,配不起厚葬。
所以青龙出殡之日,将军府异常冷清,除了段翼,无人送行。
尘埃终有落定的时候,自墓地回来,段翼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天一夜。
没有人知道这一天一夜的时间段翼在想什么,只道待他出来之后,直接去了刑部尚书孟臻的府邸。
繁星隐去,天刚亮。
孟府主卧,曲华裳浅步走到衣架处拿起官袍,回到孟臻身边。
此时的曲华裳,再不是前任户部尚书周正的妻子,那样的身份,随着周府覆灭再也没有人记起。
她,是孟臻的妻。
“那件棘手的案子结束了?”曲华裳鲜少打听朝中之事,但云峥之死在皇城掀起轩然大波,她不想知道都不行。
“算是吧,只怕……”孟臻苦笑,“只怕段老将军要伤心一阵。”
孟臻原想说只怕段翼未必会善罢甘休,但他不想让曲华裳担心,这凶途险滩自当是由他来面对。
“自己的左右手,伤心是自然的,我只盼着他别迁怒你就好……”
什么叫一语成谶?
在曲华裳音落一刻,管家叫门,说是段翼段老将军在厅门候着。
握着官袍的手微顿,曲华裳抬眸,忧虑之色尽显。
“没事,他不过是想理论一番,证据确凿,我倒不怕他。”孟臻拉过自己官袍,系紧衣扣,“等我。”
事有异常必为妖,孟臻没想到段翼会来,而且来的这么早,于是离开主卧后便叫管家拆人去了国师府。
正厅,段翼不请自坐,双目微阖。
孟臻行至厅内,见段翼不语,先一步上前,“微臣拜见老将军。”
闻声后,段翼慢慢睁开眼睛,漆黑的眸子再无如鹰隼般的光芒,平静,如死水。
段翼点头,“好……好呵,我想知道白虎他们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