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史瑶道,“外面热,进屋说话。二郎,别腻在你四叔父怀里,让他凉快凉快。”

三郎见三人满头大汗,心想,我母亲没白疼你们。于是就说,“母亲,孩儿令人把冰灾井里的瓜果拿出来?”

太子想说,哪用得着你亲自去。一看儿子给他使眼色,便说:“去吧。”

三郎一去就是一刻,刘闳三人都吃上了他才回来。而等三人吃好了,洗洗手,坐下歇息时,厨子端来六碗冰饮,其实就是碎冰块加各色水果。红的黄的煞是好看。刘胥一见就露出喜色,对史瑶说,“弟弟真应当早点过来。”

燕王刘旦瞪他一眼,少说话,吃你的东西。随即发现三个小侄儿吃一碗,忙问:“是不是没有冰了?我这碗给你们。”

“他们吃多了肚子疼。”史瑶道,“二弟脾胃弱,也少吃点。”

二郎跟着说:“二叔父,我帮你吃。”

“谢谢二郎,不用了。”小侄儿还小,刘闳可不敢让他多吃。

史瑶见状,眼神一闪,戳一下身边的太子,说还是不说?

太子沉吟片刻,把“硝石制冰”告诉三个弟弟。三人难以置信,望着太子仿佛第一天认识他。太子不解,“你们为何这样看着孤?”

“皇兄,今年比往年都要热,住在乡里还好一点,房屋少,树木多,有一点风都不会感到热。住在城里的人,这么热的天,不吃点冰饮解暑简直度日如年。”刘旦道,“弟弟早几日去东市,路过一家冰饮店,巳时左右门口就排很多人等着买冰饮。弟弟如果此时让家奴出去卖冰,可以说日进斗金。”

太子笑道:“因为这点事?”

“这事不小。”刘胥是个直肠子,也懒得动脑筋,依然知道此事很大,能掀起轩然大波。

太子:“孤打算过几日告诉父皇,再告诉孤的舅父,再告诉母后。他们知道,许多人都知道了。比如孤的几个表兄,还有表兄的亲戚,这样一来半个长安城的人都知道了,你们的冰还卖得出去?”

“卖得出去。”刘旦肯定道,“将军士大夫家中有冰窖,但那些冰多是冬天从河里取的,可以吃的冰极少极少。即便大将军府上的家奴出去卖冰,弟弟照样能日进斗金。”

太子:“那你们就卖吧。别说是孤说的就成了。父皇问起来,你们就说听别人讲的。孤正好同父皇说,‘硝石制冰’是你们告诉孤的。”

“啊?”刘旦傻了,“皇兄的意思父皇还不知?那这……这个冰是皇兄做出来的?”

三郎突然开口,“不是父亲,是我。”

“你别捣乱。”刘旦道。

太子:“孤偶然间发现,可是孤这几年遇到的巧事太多,怕父皇不信,一直没想好怎么解释。”

“别说父皇不信,我都不信。”史瑶一本正经道,“好事巧事差不多都被殿下一人碰到了。”

太子笑了,笑史瑶说谎不眨眼。

刘胥认为太子不好意思,就说:“皇兄的运气是真好啊。父皇不信也得信。”

“对的,我父亲运气好。”二郎跟着点头,“三叔父,我父亲这样讲,你还卖冰吗?”

太子看向刘旦,“你很缺钱吗?”

“他很缺。”一直慢慢吃冰饮的刘闳突然开口,“他府里养了许多人,还都是女人。”

太子眉头紧锁,脸色变了,“你几岁了?”

“皇兄,听弟弟解释。”刘旦道,“那些女子都是可怜之人。”

太子:“怎么可怜了?无父无母?她们怎么长大的?”

“弟弟可以一件一件说吗?”刘旦同太子说话眼睛却看向史瑶。

史瑶笑道:“你别看我。你如今已十五岁了,你养两三个,你皇兄自然不会多问。可你养许多就过了。哪怕你没有那个心,那些女人也想跟着你,因为你解救了她们。”

“皇嫂说的话,我同他讲过。”刘闳道,“他说他有分寸。”

太子睨了刘旦一眼,“是有分寸,他当他自己是柳下惠。”

第75章羡慕嫉妒恨

史瑶看热闹不嫌事大,道:“明明是圣人啊。”

“皇兄,皇嫂,求求你们别揶揄弟弟了。”太子平日里对几个弟弟不假辞色,刘旦十五岁了依然有点怯他。史瑶跟着掺和,燕王刘旦就更招架不住,“弟弟查到她们无依无靠才带她们回府。”说着看两人一眼,“她们当中最大的不过十一二岁。这么小又无技艺傍身,弟弟若是不管她们,她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太子皱眉道:“天下那么多人,你管得过来吗?”

“弟弟管不过来,不是有皇兄呢。”刘旦顺嘴说。

太子噎着了。

刘旦也意识到他说的什么,顿时有些尴尬,慌忙解释:“弟弟没别的意思。”

“你也没说错。”史瑶打圆场,“殿下下午还有事吗?”

太子回想一下,道:“还有点事。”起身瞥一眼刘旦就往外走。

刘旦被他看得心惊胆战,望着太子走远就忙不迭问:“皇嫂,皇兄生气了?”

“没有。”史瑶道,“殿下想劝父皇暂时休养生息,不知该如何劝,你又来这么一句,他觉得堵得慌。”

燕王刘旦:“劝父皇?没人能劝他。”

“鬼神能劝?”二郎道。

大郎难得赞同他,“是的。只有神仙降旨,祖父才会遵从。”

“那就难办了。”二郎叹了一口气。

刘旦见他跟个小大人似的,觉得很好笑,“瞧把你给愁的。”

“我替父亲愁啊。”二郎很认真很认真说道,“母亲,我们在甘泉宫时,祖父带我们出去玩,祖父问乡里的农夫今年收成如何,农夫说收成不好,祖父会减少用兵?”

史瑶看向二郎。其实眼睛望着三郎,三郎眨一下,史瑶顿时知道二郎说的是真的,只是把他们拽着刘彻出去,换成了刘彻领他们,“我也不知道啊。”

“边关出现叛乱,哪怕今年颗粒无收,父皇也会派兵镇压。”刘旦以前对刘彻不甚了解,在北宫住几年听得多了,对他有所了解,“盼着父皇改变,不如盼边陲小国安分些。”

话音一落,整个殿内变得很安静,所有人都知道生出逆反之心的人,今年不反,明年也会反。史瑶感觉室内有些压抑,笑着说:“这都是朝廷的事,是父皇的事,咱们不说这些了。大郎,带三个叔父去你们院里玩会儿。”

二郎一下跑到刘胥身边,道:“四叔父,给你看看我做的的折叠梯。”

“你做的?”刘胥上上下下打量二郎一番,“你拿得动锯吗?”

二郎面色未变,要不要这么直接啊,“我说错啦,是我教木匠做的。走啦,走啦,四叔父。”

刘胥看向史瑶。史瑶笑道:“去吧。”

长安城内城外住了好些公主,闻笔和莘墨又常伴太子左右,许多公主的家奴都认识他们。闻笔和莘墨回来,就对史瑶说他们买硝石的时候碰到几个熟人,其中就有公主府的人。

太子还没把“硝石制冰”告诉刘彻,史瑶便说先不管她们。然而,过了三日,陈废后下葬,又过了三日,椒房殿的宦者就请史瑶过去。

这几天史瑶和三个孩子连长乐宫大门都没出,实在想不通皇后找她何事。忽然想到“硝石制冰”,随即想到闻笔和莘墨说过的话,史瑶不禁怀疑又是公主告诉皇后的。

陈废后下葬那日,帝后二人没去,太子和史瑶也就没去,隆虑公主作为陈废后的嫂子,她带着她儿子儿媳过去了。

从墓地回来隆虑公主热的满头大汗,令家奴做几碗冰饮。到了傍晚,隆虑公主又让家奴做冰饮。家奴便提醒隆虑公主照着一天几大碗的吃法,再吃半个月就没了。

七月底天还热着,只吃半个月哪行啊。更何况今年比往年热,指不定得热到八月十五。隆虑公主便让家奴出去买些冰放冰窖里,以备不时之需。

公主府的人买到了刘旦的侍从跟前。隆虑公主和刘旦不熟,很好奇他在哪儿弄的冰,又不好直接问,就叫她儿媳夷安公主去打听打听。

隆虑公主的儿子昭平君听到了,大包大揽道,他去打听。打听到刘旦府上的人会做冰,也打听到了闻笔和莘墨早几日买很多硝石,刘旦和刘闳府上的人也买很多,连药铺里的硝石都没放过。

隆虑公主不如平阳公主聪慧机敏,她也不傻,稍稍一想就知道突然出现的冰和硝石有关。大将军卫青和太子走得近,隆虑公主就去大将军府找平阳套话。

太子还没告诉大将军卫青,卫青早几天又病了,平阳长公主忙着照看他,顾不得其他,自然什么都不知道。

翌日,隆虑公主亲自上街看到齐王府和燕王府的人继续卖冰,都是整大块整大块的卖,热的头脑发胀的隆虑公主就到宫里找皇后,对她说太子近来和齐王、燕王走的很近,三人还使身边的侍从买了很多硝石,也不知做什么用。

刘彻早些年没少往身边招揽术士,术士经常和刘彻讨论丹药方子,皇后不放心使人偷偷查过,对炼丹用的硝石不陌生。皇后很怕太子跟着刘彻学,隆虑公主走后,她立刻使人宣史瑶。

史瑶到了椒房殿,都没容她开口,皇后就把隆虑公主告诉她的事全说了,末了还指责史瑶不知道劝太子。

皇后爱子心切,史瑶能理解,搁心里把隆虑公主全家问候一遍,屏退左右,才说:“母后误会了。是三个弟弟发现硝石可以制冰就托人告诉儿媳,后来不放心还亲自过来一趟。

“他们仨想靠制冰赚一笔,殿下就没好往外传,只有东宫和他们三人知道。殿下打算过两日再告诉父皇、母后和舅父。不然弄得人人皆知,他们也赚不到钱了。”

皇后知道三个王爷和史瑶感情甚笃,不疑有他,顿时很不好意思,“是我错怪你了。”

“母后又不知内情,哪能怪母后啊。”史瑶笑着说,“其实硝石是四五日前买的,隆虑姑母今日才来告诉母后,儿媳觉得姑母一定是没查出硝石和燕王府突然出现的冰有何关系,希望能从母后口中得知。”

皇后:“怪不得。我之前还奇怪,不到逢年过节,她都不往我这椒房殿来,怎么突然关心起太子了。”说着,有些不快,“我现在知道了也不告诉她。”

史瑶笑道:“母后会告诉三位女兄啊。她们府上的人知道了,此事就不好瞒了。”

“我不讲。”皇后道,“再过半个月,等她们府上的冰用得差不多了,我再说。”

史瑶笑笑没接话,问道:“母亲,李夫人有孕的事是谁捅到陈废后面前的?这里离长门宫可不近。”

“你不讲我都忘了。”皇后拍拍额头,“年龄大了,脑袋不行了。此事说来话长,李夫人入宫前,你父皇没特别宠哪个人,不过时常召赵姬侍寝。自从李夫人入宫,赵姬就再也没见过皇上。

“赵姬听说李夫人甚美,心有不甘也没想过做什么。偶然碰到李夫人一次,见她还不如早逝的王夫人,赵姬就找人打听李夫人用什么手段把皇上迷的独宠她一人。

“后来得知李家兄妹侍寝,赵姬对李夫人的嫉妒变成了厌恶。你父皇回宫那日,李夫人也回来了,赵姬的人看到李夫人身边的人很是紧张她,李夫人又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肚子,赵姬的人就知道她已怀上龙嗣。

“当时赵姬就把此事传了出去。长门宫出丧,李夫人那边有喜,这事赶在一块,往后每次皇上想起来都会联想到陈废后。哪怕皇上很喜欢李夫人,想到这事也会觉得晦气。”

史瑶服了,“是阳石公主的母亲赵姬?那李夫人知道吗?”

“是她。李夫人暂时还不知。”皇后道,“赵姬在宫中多年,虽是美人,但她平日里对底下人极好,身边有不少用得上的人。

“李夫人整天想着怎么固宠,对她宫里的人淡淡的,能用的人也只有她兄长李延年和两个贴身婢女,赵姬想给她使绊子,她不找皇上查,查个一年半载也查不出谁给她添堵。”

史瑶:“李夫人几个月身孕了?”

“两个多月了。”皇后道。

史瑶笑了,“这么久了她对父皇说她不知,父皇也不信她。有了身孕没立刻告诉父皇,父皇还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父皇很不高兴吧?”

“这几日都没宣李延年抚琴。”皇后不担心刘彻宠幸别的女人,有点担心刘彻一直宠下去,乐得见李夫人吃瘪,也没敲打赵姬,“明年这个时候李夫人的孩子就满百天了,你的肚子怎么还没动静?”

史瑶眨了下眼,怎么突然拐到她身上?

“母后,这事得看天意啊。”史瑶道,“就像父皇,年纪最小的阳石公主都七岁了,李夫人才怀上。指不定得他们仨八岁的时候,儿媳才能怀上。”

皇后想一下,道:“这倒也是。现在没动静,你也少吃点冰,女人吃太多凉的对身体不好。”

“儿媳谨记。”史瑶道,“母后,还有别的事吗?”

皇后:“没有了。等一下,也别让太子吃太多凉的。这种天冷一点人容易生病,太热了人也容易生病,你仔细点。”

“诺。”皇后说得在理,史瑶也没反驳她。就算皇后说的不对,史瑶也不会点出来,只会把她的话当耳旁风。

李夫人的事情搞清楚,史瑶到宫里就把三个孩子招到身边,提醒他们不能小看宫里任何一个人。

大郎只在宫中家宴上见过赵姬几次,看起来很是安分,忍不住说,“宫里个个人精啊。”

“不是。”三郎笑道,“有一个小傻子。”

二郎顿时有个不好的预感,紧接着就听到,“二郎啊。”

“你学坏了,三郎。”二郎伸手就撕他的嘴巴,“我一点也不傻。”

第76章二郎画图

三郎笑着躲开,“是,你不傻,你只是不甚聪明。”

“母亲!”二郎大声喊,“管管三郎。”

史瑶笑道:“你怕大郎还怕他吗?他出生时比你小很多,现在也不如你身体结实,你打得过他。”

“三郎,你给我站住。”二郎爬起来就追。

三郎笑嘻嘻说:“傻子才站住。”说着话绕着史瑶和大郎打圈跑。

二郎每次想伸手抓他,总是差那么一点点,气得二郎直接从大郎和史瑶中间跳过去。三郎见状,往史瑶怀里一躺,“母亲,二哥要打你。”

史瑶腿上一重,忍不住呲一声,朝他身上拍一下,“我也想打你。”

“母亲多打几下。”二郎跪在史瑶对面,累得狠狠喘几口气,就冲二郎伸出双手,咬牙切齿道,“跑啊,继续跑啊。”捏住他的脸往两边扯,“怎么不跑了?起来继续跑。”

坐在史瑶身侧的大郎看到二郎满头大汗,非常无语,“你不热吗?”

“不热。”二郎抹一把汗,朝三郎咯吱窝里挠,恶狠狠道,“以后还敢不敢再说我傻?”

三郎不怕痒,见二郎装作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忍不住发笑,“不说,不说,弟弟再也不说了。”

“我才不信你呢。”二郎坐下哼一声,往大郎身上歪,“快给我扇子。”

大郎躲开他的手,道:“我给你扇。天天叫着天热,还跟三郎闹,我看你还是不嫌热。”

“我们现在有冰了啊。”二郎道,“三郎这个小坏蛋说,硝石可以反复用。”

史瑶忙问:“真的?”

“是呀。”三郎道,“孩儿后来想了想,父亲明天就可以把‘硝石制冰’告诉舅公,也可以告诉几个姑母,别跟他们说硝石可以反复用,制冰时最好在冰窖里,用井凉水,他们想把冰拉出去卖也卖不够本钱。”

史瑶点点头他的额头,“二郎说你坏,没说错。”顿了顿,又说,“在冰窖里制冰,是不是冰成型的比较快?”三郎点头。史瑶道,“大将军那边是要说的。你祖母那边要瞒着。”

“母亲今日怎么说的?”三郎问。

史瑶笑道:“别担心,我又不知道这些细节。”

“不是孩儿想瞒祖母。”三郎拿起汗巾擦擦额头上的汗水,“祖母偏向父亲,也疼她的三个女儿和几个外孙。祖母可信,她们不可信。”

史瑶:“你担忧的我都懂,没事的。”拿起团扇给他扇风,“我听你父亲说,热天过去再让老师过来授课,你们怎么和太子说的?”

“孩儿什么也没讲。”说起这事三郎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太子,“孩儿随口和跟父亲说一句天热,下午听老师讲课总想睡觉,父亲就说过了处暑再学。现在先跟母亲学画画,他有空教我们弹琴,没空就让我们自己玩。”

大郎点头,证明三郎说的没错,“母亲,是因为我们和父亲说我们不想当皇太孙吗?”

“应该不是。”史瑶仔细想想,“你父亲回来,你们自己问他。”

长乐宫人口简单,太子身边只有史瑶一个女人和三个儿子,没那么多勾心斗角,太子和三个儿子之间和普通人家的父子没两样。

太子回来,三郎就直接问出他们的疑惑。

“让你们玩还不开心?”太子笑着问。

二郎率先开口,“开心。可是孩儿想变聪明点啊。父亲,三郎今天说孩儿傻。”

“厉害了,二郎。”太子打趣道,“以前只有大郎嫌你傻,现在多个三郎,不错,不错。”

二郎面色僵住,有些生气:“父亲!”

“何事?”太子故意问。

二郎张了张嘴,道:“我,我讨厌你。”

“我喜欢你。”太子笑吟吟说道。

二郎的脸一下子红了,气得。转身找史瑶,可怜巴巴说,“母亲,父亲和大郎、三郎一起欺负我。”

“你也欺负他们啊。”史瑶道,“下次你父亲再逗你,你就问他,祖父听你的劝了没。你父亲就没话了。”

太子瞪一眼史瑶,“别乱教他们。”

“母亲,孩儿记住了。”二郎乐了,“大郎和三郎呢?”

史瑶:“戳他们的痛处啊。”

“母亲!”大郎皱眉,“你能不能教他点好的?”

二郎忙说:“我觉得这点就挺好的,谢谢母亲。”

“父亲还没回答孩儿呢。”三郎开口转移话题。

太子摸摸小儿子的脑袋,道:“你们小的时候,我教你们《礼记》、《论语》便是希望你们长大后轻松些。”看一眼大儿子和二儿子,又说,“你们无需作赋写文章,也无人敢考校你们,四书五经知其意便可。你们现在才六岁,还有十年可学,不着急。”

史瑶正想开口,一看三郎脸色不对劲,想问什么,突然想到一个关于历史上的康熙的事,史瑶不知是真是假,说是康熙给小辈们定个规矩,书读一百二十遍,“像《论语》里面的那些对话,不用会背吗?”

“不用。”太子道,“孤小时候背的滚瓜烂熟的书,现在也只能记住几句。你们看书时碰到感兴趣的段落,想记下来就多念几遍。不感兴趣的现在背下来,过个一年半载也会忘得一干二净。”

二郎眼中一喜:“父亲,我都不感兴趣。”

“我也说了,不要求你们背会。”太子笑吟吟看着二郎,“我随便抽一段,你们知其意便可。”说着话往四周看了看,看到一本《诗经》,冲二郎招招手,“我考考你。我问三次,你全答对了,往后《诗经》就不用看了。可好?”

二郎不禁往后退,“孩儿还没学《诗经》。”

史瑶乐了,揪住二郎的耳朵,“你父亲知道老师还没教,他问,你不会,你父亲只会说让你以后好好听老师讲,又不会责怪你,怕什么?”

“怕父亲说他笨。”大郎接道。

二郎瞪大眼,生气道:“再说我打你。”

“别闹了。”太子看向史瑶,“还要多久用饭?”

史瑶:“两刻左右。今日用平底锅做面饼,需一个一个做,挺费时的。”

“过来。”太子冲三个儿子招招手,“看看对哪一篇感兴趣,我给你们讲。”

大郎擅赋诗,许多诗句被后来人抄了一次又一次,对他来说学哪篇都一样。三郎博学多才,对《诗经》自然很熟悉。兄弟两人便不约而同地让二郎挑。

不明真相的太子便认为两人迁就二郎,见三个孩子如此和睦很是高兴。用晚饭时,太子看到史瑶用薄薄的面片卷肉和菜包起来吃,便要给三个孩子一人卷一个。

三个小孩两个缺爱,一个不缺也没这样被父亲照顾过,一听太子给他们卷菜,都眼巴巴看着太子。

太子看到三个儿子宛如饿狼一般的眼神,倍感好笑,不由自主加快手上的动作,先给大郎,最后给三郎。待三郎的卷饼接过去,史瑶递给太子一个。

太子顿时觉得心中一暖,脸有些热,接过来就说,“别给我包,我自己卷。”

史瑶“嗯”一声,便提醒三个儿子,“握住底端,不然肉里面的汤汁会出来。”

“母亲,这里面是卤猪肉吗?”二郎咽下一口就问。

史瑶:“不是,是红烧羊肉。现在的猪肉比以前好吃,太官令那边也不备猪肉。没猪油了,他们才会送猪肉进来。平时我们想吃得提前和太官令讲一声。说到油,花生还没榨出油来?”

“应该没有。”太子道,“自从父皇回宫,孤就去过一次上林苑,去那边也是有事,忘了问花生的事。改日阴天,我过去看看。”

史瑶:“别去了,阴天也不凉快。父皇还去甘泉宫吗?”

“过两日回去。”太子说着看向仨儿子,“你们这次不准再去了。”

二郎:“不去。甘泉宫没什么好玩的,除了树木就是动物,没意思还没好吃的。”

“甘泉宫那边有许多野味,野味都不好吃,什么好吃?”史瑶问,“你的这张嘴越来越刁了。”

二郎嗡嗡道:“这个饼卷羊肉都比祖父烤的鹿肉好吃。”

“驴肉?”史瑶没听清。

二郎咽下嘴里的东西,才说,“是鹿肉,不是驴肉。”

“驴肉也挺好吃的。”史瑶道,“用卤汤煮的软烂,配上面饼十分美味。殿下,改日妾身令人出去寻一块驴肉?”

太子睨了她一眼,“先把几上的东西吃完再说。”

“吃着呢。”史瑶喝点汤,又卷一个饼,“说起驴,殿下知道骡吗?”

太子想了想,道:“听说过没见过。好像马和驴生的,早年供王公士大夫玩赏用。你别跟孤说,你还想吃骡肉。”

史瑶笑了,“殿下给妾身一块骡肉,妾身也不知道该如何做。妾身以前听家中老人说,骡能活二二三十年,不易生病还好养。唯一缺点是很难自己生。”

“你的意思把现在拉粮草的马和驴全换成骡?”太子放下卷饼看向史瑶。

史瑶很是意外,忍不住说:“殿下,你我越来越有默契了啊。”

“还真是这样想的?”太子无语又想笑,“是不是一天不给孤找事,你就浑身不自在?”

史瑶笑着说:“是呀。殿下要同妾身和离吗?”

“天还没黑就开始做梦,看把你给美的。”太子瞪一眼她,“骡的事过了夏天再说。”然而,把“硝石制冰”告诉刘彻,太子就去博望苑。

博望苑很是宽大,太子令人在以前种芝麻的地方搭一个棚,养几头极其普通的母马和公驴,随后又吩咐博望苑的人好生照看。

住在博望苑的几个剑客和游侠,其中一人见多识广,看到母马和公驴就猜出太子想养骡,也知道春秋战国时期,骡是供王侯将相玩赏的,便认为太子养骡也是用来玩。

那人又想到太子这几年做的事,认为太子不是沉迷玩乐之人,更想知道太子到底要干什么,那个游侠没事就往马棚那边去。

秋去冬走,又到一年夏天,太子每晚归家的时辰越来越晚。每日在长信宫上课的三个小孩也很难见到太子。

元封四年七月十二日,休沐日,三个小孩看到太子匆匆吃过早饭就往外走,一向不多话的大郎都憋不住问,“母亲,父亲近来忙什么呢?”

“许多地方出现干旱。”史瑶道,“天热没雨还没水,最近热死了许多百姓。你祖父又跑去甘泉宫躲凉,朝中大小事都要你父亲处理,没发现你们父亲都瘦了?”

三郎:“孩儿看到了。孩儿一直想问出什么事了,每次都没说完,父亲就打断孩儿,没想到是因为干旱。”

“我起先也没想到干旱还能热死人。”史瑶道,“早几日听你父亲说,我真希望世上有神仙,能求神降雨。”

大郎看来外面,烈日刺眼,“都有哪些地方出现干旱?”

“我没问。”史瑶道,“这里的地名,地名所指的地方和我那时候不一样,你父亲说了我也不见得知道。”

二郎眨了眨眼睛,试着问道,“按照目前母亲这样说,岂不是庄稼全热死了?”

“是呀。”三郎说着,突然睁大眼,“阿兄会做水车吗?”

二郎想一下,“我听说过,没见过欸。”

“我见过。”三郎去过很多次江南,水车在江南随处可见,“我可以画出来,我跟你说那个水车怎么用,你能做出来吗?”

二郎瞪着眼睛说:“我连折叠椅都能做出来。”

“嗯,二哥厉害。”三郎笑道,“吃饱了我就去画。”

史瑶忙说:“等一下,我也有事问你,三郎。”

“母亲请讲。”三郎放下箸认真聆听。

史瑶:“我以前听说你亲自种过地,是真的还是老百姓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