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抓抓后脑勺,点一下脑袋:“父亲说得对欸。”

大郎很想翻白眼,你还可以再蠢一点吗?二郎。

太子不觉得二郎蠢,反而觉得二郎很懂事,和三个儿子下到午时左右,才放几个孩子各玩各的。他和史瑶到院里透透气。

正月二十四日是休沐日,太子一般是在长秋殿陪三个孩子玩。史瑶就选在休沐日前一天,也就是二十三日上午带三个孩子去给皇后请安。

史瑶也跟皇后解释过为何不选在休沐日,皇后理解,每次休沐日前一天,皇后都会在正殿等母子四人。

巳时左右,母子四人到椒房殿门口就看到大门敞开着,皇后却不在正殿呢。史瑶略感怪异,问候在门外的宦官,“母后呢?”

“皇后在卧室内。”门口的宦官道,“奴婢前去通禀。”

史瑶颔首。

宦者趋步而往。

片刻,宦者出来,对史瑶说皇后请她进去。话音一落,史瑶就看到皇后从里面出来,远远就能看出皇后脸色不大好。

史瑶还没走到皇后面前就关心道:“母后是不是不舒服?儿媳明日再来。”

“这么冷的天,你也不怕冻着他们。”皇后埋怨史瑶一句,没容史瑶解释就冲窝在宫人怀里的三个孩子拍拍手,“到祖母这儿来。瞧瞧这小脸都冻红了。”

史瑶张嘴想说那是热的。见皇后心情不大好,考虑到人人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忙说:“儿媳下次给他们穿厚点。”

“下次过来天就热了。”皇后接的干脆。

史瑶险些噎着,皇后以往不是这么蛮不讲理的人,更加确定皇后心情不好,“哪个不开眼的又惹母后生气了?母后告诉儿媳,儿媳帮母后收拾他。”

皇后抱着三郎的手一顿,有些惊讶又有些欣慰,又想问她表现得这么明显吗?然而,皇后都没说,挤出一丝笑:“没有人。”

“不会是父皇吧?”史瑶想也没想就说。

皇后猛然看向史瑶,震惊的脸上明晃晃写道,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还真是父皇啊?”史瑶不过是用排除法猜到刘彻,而和刘彻有关的肯定不是政事。太子说过刘彻不和女人论政,那就是女人,“没听说后宫添人呢。”

皇后忽然就笑了,看着怀里的小孙儿,道:“我以前都当你们像你们的父亲,聪慧过人,没想到是随了母亲。”

史瑶看到皇后满脸笑容,不见一丝愁云反而懵了,“母后……”

皇后往左右看一眼,见只有两个贴身婢女和一个心腹宦者,便没让他们退下,长叹了一口气,才说:“皇上何时少过女人啊。皇上有一个女人,我难过一次,早就归天了。”顿了顿,又说,“皇上早年最宠王氏时,也没想过改立刘闳,如今太子又有了三个聪慧乖巧的儿子,日后据儿犯下大逆不道之事,皇上也只会越过太子让位给大郎。我害怕皇上宠别的女人?”说完嗤笑一声。

史瑶不得不赞一声,不愧能熬死一个又一个登上皇后之位的女人。换作是她,估计早和陈废后作伴去了,“那是因为什么?儿媳都糊涂了。”

“皇上今年四十有六了。”皇后道,“上元节那天晚上,皇上还说今年是他的一道坎,平平安安度过今年,他指不定能活到七老八十。

“我当时劝皇上保重身体。皇上想也没想就说好。这才几天啊,先宠幸李延年的妹妹,如今李延年也爬上龙床。”说着,又叹了一口气,“就在昨晚,兄妹二人侍寝。”说完发现不对,扭头一看,史瑶惊得张大嘴。

气刘彻不顾自己的身体,又有点恼他薄情寡义的皇后“扑哧”笑喷,打心底笑了,“很惊讶?”

“不,不是……”史瑶不知道该如何说,虽然不止一次听说汉朝十个皇帝九个基,真发生在她身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不对,李延年的妹妹?宫里有这个人?”

皇后:“不在宫中。我使人打听过了,前几日平阳长公主来探望皇上,和皇上听李延年唱了《佳人曲》,皇上感慨世上没有这等美人。平阳长公主就跟皇上说,李延年的妹妹就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

“姑母说的?姑母如何知道?”史瑶张了张嘴,简直无语,汉室公主还真爱拉皮条。

说起平阳长公主,皇后也挺无奈,“无论皇上宠信何人,公主都会把那人查的清清楚楚。公主可能很早就知道李延年有个貌美如花的妹妹。”

“那姑母以前为何不讲?”史瑶好奇又疑惑不解。

皇后:“李延年的妹妹上个月刚及笄。”

“还真迫不及待啊。”史瑶惊讶。

皇后笑了:“李家人只会伺候人,旁的一概不行啊。”

这一点史瑶赞同,道:“说起李延年,他唱这个儿媳也知道。”随即把太子早几日说的话说一遍,“早知道这样,那天殿下就应当进去。”

“进去打扰了皇上的雅兴,皇上会很生气。”皇后道。

史瑶总算明白卫长为何怕惹刘彻生气,有皇后三不五时地在儿女身边这样说,换作她家又狂又傲的大郎也怕惹刘彻生气。

“母后说的极是。”史瑶道,“那儿媳回去让殿下劝劝父皇保重龙体?”

皇后:“不用。皇上这几日贪鲜,太子这时候去劝他也只会惹皇上不快。”

“不会的,母后。”史瑶道,“上个休沐日天气不好,他仨就没去宣室,父皇有十来天没见过他仨了。殿下把他仨带过去,让他仨跟父皇玩一会儿,父皇感到累就会想到自己年龄不小了。”

皇后看了看一直安安静静,不哭不闹的小孙儿,迟疑道:“要不试试?”

“试试吧。”史瑶道,“儿媳回去就提醒殿下,三个孩子想祖父了。”

皇后赞叹:“你有心了。”停顿一下,就说,“太子晌午回长秋殿吗?不回去晌午陪我一起用饭吧。”

“不回去。”太子走时没说他晌午回来,史瑶就当他不回来,婆母不开心,伺候好婆母当紧。

午时四刻,太子进门就发现院里静的吓人。问了杜琴,得知史瑶在椒房殿,顿时有些不高兴。用了午饭,也不出去,就在殿内等史瑶。

午饭后三个孩子得睡午觉,史瑶就带他们回来了。未时三刻,给三个孩子盖上被褥,史瑶出去才发现太子,吓了一跳:“殿下何时回来的?”

“过来,孤有话问你。”太子一开始不高兴,饭后静下来想想史瑶很黏自己,就觉得史瑶不是故意不回来,“母后病了?”

史瑶惊讶道:“殿下真聪明!”不是恭维,“母后没病,只是心情不大好。”随即把李延年兄妹的事和盘托出,却没让太子劝刘彻。史瑶巴不得刘彻把身体累垮,那样她也不用琢磨以后怎么收拾江充,“母后说到父皇时,二郎叫着要祖父,妾身觉得二郎是想父皇了。”

“那孤明日带他们过去。”无论刘彻宠谁,太子都不在意,在他看来他父皇房里的事,他作为儿子的不应当干涉,“你画的花生,孤找了几个画师又画二十份,令人分到各郡县了。”

史瑶一听“花生”,顿时不关心刘彻,“殿下,花生那个东西在妾身家乡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殿下和妾身都是华夏儿女,妾身觉得应当派人去东南沿海和西域寻找。”

太子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不可思议道:“为了一个花生,你让孤派人去沿海和西域?”

“殿下,花生高产,不挑地。哪怕种在犄角旮旯里也能存活。”这些是史瑶听三郎说的,“非常贫瘠的土地,一亩地也能收获十一二石。”随即又和太子解释,她家乡一亩地是汉朝多少土地。

有了菜籽油和芝麻油,太子不太在意花生,“贫瘠的土地”五个字才让太子上心,“无需派人去东南和西域,不是孤担心劳民伤财,那边外来的人都会来长安。孤会令人在东、西市挂一个刻有花生的木牌,找到此物赏十金如何?”

“不用这么多。”史瑶道,“比照白面的价钱买。”

白面很贵,太子仔细想想,同意史瑶所说。随后又想到一件事,“你的纸可以做了。”

“再等等吧。”史瑶没告诉太子,最后一步一天就能完成。她明日让匠人做,后天就能出纸。而现在离刘彻吃馒头才过去九天,新的东西出现的太密集,刘彻一准会起疑。

太子总觉得史瑶做不出来,见她这样说也没再劝史瑶。瞧着离天黑还早,就去长信宫忙他自己的事。

三郎熟读史书,很清楚历史上卫太子的死,李延年一家没少在后面推波助澜。晚上兄弟三个歇息时,三郎就把他知道的告诉大郎和二郎。

正如皇后所言,刘彻贪鲜。翌日太子带着三个孩子去宣室,就看到李延年坐在刘彻左下侧,李延年的妹妹坐在刘彻身边。

刘彻见三个孙儿来了,就让李姬起来,没让她退下。待李姬移到李延年身侧,刘彻就冲三个孙儿拍拍手:“到祖父这里来。”

二郎跑过去,到刘彻身边猛地停下来,皱着鼻子奶声奶气道,“臭臭,祖父。”

第56章仓皇而逃

刘彻下意识吸吸鼻子,疑惑道:“哪儿臭?”

“这儿臭。”二郎转身画一个半圆,刚好漏掉刘彻那边,“臭臭,祖父。”

李家兄妹脸色骤变。

太子困惑不已,没什么臭味啊。

刘彻不相信又好奇,指着李姬刚才坐的地方,看着二郎的眼睛问,“这里臭。”

“好臭,祖父。”二郎想也没想,转身走到刘彻另一边坐下。

二郎的动作太干脆,刘彻愣住了。

“阿兄,阿弟,这儿,这儿。”二郎拍拍身边的席,示意大郎和二郎别坐刘彻左边,要坐刘彻右边。

大郎和三郎相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意外。

李延年是阉人,阉人时常尿失禁,可以说尿骚味伴随他一生。三郎的主意是日后碰到李延年,二郎高呼他身上臭,让其滚远点,间接提醒皇帝别什么东西都留在身边。万万没想到今日这么巧,李家兄妹俱在,二郎也没听三郎的,直接暗示李姬身上臭。

刘彻回过神,正好看到大孙儿和小孙儿跑到二郎身边坐下。

二郎不是不听三郎的话,而是李姬身上擦的脂粉太多,二郎闻着刺鼻子,又想到三郎说的话,就顺口说出“臭臭”。

“阿兄,阿弟,这儿不臭欸。”二郎像发现一个好地方,献宝似的望着身边的大郎和三郎,潜意思是我聪明吧?快夸夸我。

三郎笑了,“这儿不臭。”潜意思二郎做的很棒。

“别胡说!”太子也被二郎的两个“臭臭”弄懵了,再次听见瞬间清醒,也意识到二郎说什么,瞪三个儿子一眼,就对刘彻说,“父皇,他仨不懂事——”

刘彻抬抬手,示意他别说了。看了看不知所措的李家兄妹一眼,颇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让两人先退下。

两人前脚出去,第一次被兄弟夸聪明的二郎转身抓住刘彻的右胳膊,“祖父,坐这儿。”往自己身边拽。

“二郎!”太子陡然拔高声音,“别胡闹!”

二郎吓得哆嗦了一下。

刘彻感觉到二郎害怕,顿时心疼不已,“吼什么吼?你嗓门大啊。”

太子浑身一僵,看向刘彻很是无语,“父皇,没听二郎刚刚说什么?”

“朕没聋,无需你提醒。”刘彻先前只闻到脂粉味,随着二郎靠近,闻到一股淡淡的奶香,再看到白白嫩嫩圆乎乎,一脸天真的小孙儿,莫名觉得奶香比脂粉好闻,“二郎的意思是说坐在祖父身边的人身上脂粉臭,让祖父离她刚坐过的地方远点?”

二郎下意识看一眼太子。太子瞪他一眼。二郎脱口道:“不臭,香。”

“真不臭?”刘彻捞起二郎,让二郎面对着他,背对着太子,“实话实说,你父亲敢揍你,我揍他。”

二郎连连摇头,道:“不要揍父亲啊。”

刘彻“扑哧”笑了,捏捏二郎的小脸,夸赞道:“真是个乖孩子。”停顿一下,又说,“如果二郎对祖父说实话,就是天下最乖的孩子,祖父最喜欢的孩子。”

二郎毕竟不是真小孩,这话他才不信,坚持道:“不臭,香。”

有那么一瞬间,刘彻认为二郎的话是太子教的。不是他多疑,而是他从未听孩子说过脂粉味臭。只是二郎那一哆嗦,甭说三岁,五岁的孩子都演不出来,刘彻瞬间确定跟太子没关系,随即又很好奇,“二郎,你母亲身上臭吗?”

“不臭,香喷喷。”二郎不假思索道。

太子:“父皇,自打他们仨出生,太子妃就没用过脂粉。天干风大的时候用一下面脂,面脂没味。”

“母亲香香的。”三郎为了证明太子说的真的,“和我身上一样香。”

刘彻让二郎坐在他坐腿上,伸手拉过右边的三郎,“过来让祖父闻闻三郎身上有多香。”说着话靠近三郎,假模假样闻一下,赞道,“三郎身上真香。”

向来不参与的大郎站起来,“祖父,祖父,我呢?我呢?”

刘彻下意识想拉一下大郎,一看身边俩孩子,抬手把三郎放到面前的方几上,拉过大郎,深吸一口气,“大郎也香。”

大郎咧嘴笑道:“祖父也香。”

“祖父臭啊。”二郎想也没想说道。

刘彻浑身一僵。

太子心中一凛,顿时觉得后背发寒,慌忙道:“二郎,闭嘴!”

“你闭嘴!”刘彻瞪太子一眼,就要对二郎说他不臭,低头一看,瞬间想到太子来之前李姬抱着他的胳膊,半个身子趴在他胳膊上,而那条胳膊正是现在搂着二郎的胳膊,“祖父现在就去换衣裳,换下就不臭了。”

太子头痛,道:“父皇,别惯他仨,他仨只是没闻惯脂粉味。”

“无需你教朕该如何做。”先前和美人儿逗趣被太子打断,现在和孙儿聊天,太子一而再再而三插嘴,刘彻很不高兴,“二郎,三郎,大郎,你们等着祖父啊。”

三郎眼巴巴看着刘彻,“我陪祖父。”

“我和祖父一起。”二郎抱住刘彻的脖子说。

大郎抓住刘彻的右手,没开口,刘彻能看得出来,别想撇下他。

刘彻没当过祖父,但他当过父亲,皇后生的三女一子和王夫人生的刘闳小时候刘彻经常抱,很清楚五个孩子没有一个有他孙儿懂事,包括太子在内。

卫长的独子曹宗小时候,刘彻也抱过几次,曹宗四五岁了,来给他请安时说话都不如三个孙儿利索。有了对比,刘彻总觉得他的三个孙儿乃苍天赐予汉室,赐予刘家的。

刘彻心中这样认为,听到二郎说李姬臭时才没发火。又见三个孩子这么黏他,瞬间把还没有封号,和他感情不深的李姬抛之脑后。

“那你们先松开祖父,让祖父起来。”刘彻笑着说。

三个小孩瞬间站直,仰头望着刘彻。

刘彻站起来就发现,三个小孙儿很小很小,才比他的膝盖高一点点,又见乌黑的大眼中全是自己,很信赖自己的模样,一时觉得心中很满,便冲三个小孩招招手,“走吧,陪祖父换衣裳。”

太子下意识跟上去。刘彻脚步一顿,“你站住!”指一下太子,又冲孙儿招招手,“走慢点啊。”

二郎回头看一眼太子,父亲,别难过,儿子去去就来。

大郎和三郎也回头看一眼太子,见他脸色很是复杂,觉得很好笑。不过,兄弟俩没笑,小跑追上刘彻,就坐在榻上看刘彻换下玄色直裾。

刘彻领着三个小孙儿慢慢走出来的时候,已接近午时。漏刻就在旁边,刘彻一眼就看到,坐下就吩咐黄门令交代下去,给三个孙儿准备饭菜。

用午饭时,三个小孩你一言他一语,哄得刘彻心花怒放,太子没插上一句话。饭后二郎直接挤在刘彻怀里,奶声奶气的刘彻聊天,刘彻更没空搭理太子。

直到二郎睡着,大郎和三郎困得打哈欠,太子才有机会开口说,“父皇,孩儿带他们回去睡?”

“慢点啊。”刘彻把二郎递给太子时还不忘交代。

太子很想提醒刘彻,我是你儿子,他们是我儿子。话到嘴边上想起三个字——隔辈亲,应一声“诺”,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带三个儿子走人。

史瑶的作息和三个孩子差不多,太子把三个儿子送回偏殿,就在正殿卧室里找到躺在榻上的史瑶。问了阮书,得知史瑶睡两刻了,太子就把她喊醒。

史瑶迷迷糊糊坐起来,看清眼前人,嗡嗡道:“回来了。”

太子“嗯”一声就迫不及待和史瑶说三个儿子在宣室干的事,见史瑶惊得合不拢嘴,心理平衡多了,终于不再是他一个人觉得不可思议。

随后太子就说,“你没在宣室是不知道李家兄妹的那个脸色有多难看,我当时都怕父皇一怒给二郎一巴掌,二郎居然还敢继续说臭。你说这孩子是不是傻啊?”

“他不是傻,他是小。”史瑶可以很肯定,三个孩子故意的。

史瑶隐隐记得历史上的李夫人死的挺早,死前还不让刘彻见她最后一面。李夫人死后才有的钩弋夫人,钩弋夫人生了孩子,才有“巫蛊之祸”。按理说李夫人一个宫妃,不可能和太子结仇。仨孩子为何要整李夫人?史瑶想不明白,就说:“再过三年,殿下叫二郎说,二郎都不一定敢说李姬身上臭。”

“过两年他们就大了,也该懂事了。”太子道。

史瑶笑了,道:“所以说还是小啊。好啦,别生气了,父皇都没说什么。李家兄妹又不是殿下的人,管他们心里有多不痛快呢。

“二郎才三岁,李姬若是个聪明的,明日见到父皇,不但不敢说二郎的不是,还得问父皇二郎为何嫌她臭。等他仨醒来,妾身再说说他们,以后不准再说别人臭了。”

太子:“你来说吧。孤在宣室想训他们,父皇拦着,待会儿孤再训他们,孤觉得他们不听,还要告诉父皇。”

“殿下平日里对他们太仁慈了。”史瑶道,“他们知道殿下生气也不会揍他们,才敢把殿下的话当成耳旁风。”

太子想想,问道:“真是这样?那孤以后严厉点。”

“晚了。”史瑶道,“他们现在能看懂人的脸色,殿下突然变得严厉,他们会觉得殿下和他们玩。不如等他们跟老师学文习武时,殿下再对他们严厉点。让他们知道平时随便闹,在老师教他们的时候必须得好好学。有老师规劝,哪怕不听殿下的,也不会变得目无尊长。”

以前太子总觉得他的三个孩子乖巧懂事,宠不坏,今日之事让太子冒出一身冷汗,也意识到孩子再听话也是孩子,不懂对与错。当父母的不教,孩子连什么应当做什么不应当做也不知道。

不过,这样一说就远了,毕竟三个小孩还在睡觉。

话说回来,太子带着三个小孩走后,宣室殿安静下来,陪三个孙儿玩了将近两个时辰的刘彻越觉得疲惫,回到卧室歇一会儿,躺在榻上却闻到脂粉味。

平时刘彻觉得脂粉味就是女人香。然而,刘彻想起二郎说的“臭臭”,越闻越觉得被褥上的脂粉味刺鼻,再闻闻还真有点臭。

当晚没有召李延年也没有召李姬侍寝。翌日早上,皇后听说此事误认为刘彻陪孙儿玩累了,没精力召李家兄妹侍寝。

正月二十九日,天空飘起小雨,史瑶就没去椒房殿。巳时左右,云圆却来传话,皇后请太子妃去椒房殿。皇后兴许怕史瑶带上几个孩子,便让云圆提醒史瑶,找她有点小事。

皇后说小事,史瑶没敢当成小事,交代三个孩子在家乖乖的,她晌午回不来也不准闹,才收拾一番去椒房殿。

到了椒房殿,史瑶听皇后说,离上次太子带仨孩子去宣室过去四天,刘彻只召过李延年一次,召李姬两次,兄妹两人都没能在宣室留宿,险些笑出声。

史瑶忍着笑,替皇后说,她明日提醒太子带三个孩子去宣室殿,三个孩子想祖父了。

皇后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也担心儿媳聪明过头,可今日一见她话说一半,史瑶就知道她什么意思,皇后忍不住感慨,儿媳还是聪明点好。

可惜老天爷不给面子,翌日清晨,天空飘起大雨。宫女戴着斗笠,穿着蓑衣,拎着食盒从庖厨到正殿衣裳都能淋湿,太子无法出门,也不敢出门,便在长秋殿陪三个孩子。

二郎上辈子的父亲身体羸弱,沉迷女/色,对儿子不管不问,导致二郎对他父亲很陌生。不过,二郎见过别人家父子如何相处,从没有哪个父亲天天抱着孩子,也就非常非常喜欢,从没发过火,温柔的父亲刘据。

用早饭时,二郎得知太子今天一天都不出去,还没吃完就急吼吼对太子说:“父亲,我不要下棋啦。”

“那你想干什么?”太子明知故问。

二郎眨一下眼,说道:“和父亲玩儿。”

“玩什么?”太子又问。

二郎想一下:“木偶戏。”

“木偶戏?”太子看向史瑶,“你告诉他的?”

史瑶想问什么是木偶戏?可是她不能问,还得不懂装懂,“妾身就提过一次,没想到他还记得,都过去好几天了。”

“你儿子聪明,你今天才知道?”太子瞥她一眼,就对二郎说,“宫里没有木偶,等天晴了我叫闻笔去找几个会演木偶戏的人。”

二郎咧嘴笑笑:“好的。”

“那今天继续下棋?”太子问。

二郎看向大郎和三郎。

大郎舀一勺鸡蛋羹,咽下去才说:“我要画画。”

“过几天纸做出来再学画画。”史瑶说着,突然想到一件事,“殿下会抚琴吗?”

君子六艺,刘据作为太子均有涉猎,“会,怎么了?”

“教他们弹琴吧。”史瑶道,“妾身不会。”

刘据看向主意最大的长子,“弹琴好不好?”

“好的。”三郎先大郎一步开口,大郎干脆点点头,也没开口说话。

这一天上午太子先弹琴给妻儿听,然后又手把手教三个孩子抚琴,其实是玩琴。下午和三个儿子下一会儿棋,太子就给他们讲早已讲过好几遍的《礼记》。

太子没压低声音,候在门外的闻笔、莘墨、阮书和闵画四人听得一清二楚,一边好奇三个小主子能不能听懂,一边感慨三个小皇孙现在就已经很聪明,这么早就教他们礼、乐,长大了得聪慧成什么样啊。

聪慧成什么样?四人不敢想象的模样,不过这是许久以后的事。

关中的春天和江南截然不同,江南春季阴雨连绵,关中长安今日暴雨,第二天雨就停了,第三天就晴了。

二月初二当天,天气非常好,太子上午在宣室殿待到巳时三刻就出了皇宫,直奔西市,命随行的闻笔打听木偶戏。

太子早上出门之前,史瑶曾和太子说过,买一套木偶就行了,也别把演木偶的艺伎招到宫里来。三个孩子还小,玩物丧志要不得。

以前觉得儿子哪儿哪儿都好的太子才不担心儿子学坏,经二郎说李姬臭一事,在教孩子方面太子不敢大意了。找演木偶的艺伎买三套木偶,又给三个孩子买几个民间孩子玩的小玩意,太子就命驭手回宫。

出了西市,太子碰到一个人,一个他非常熟悉的人,忙命驭手停下来,招呼道:“阿姊也来买东西?”

“买好了,正准备回去。”其实是卫长公主府的人看到太子,回去告诉卫长,卫长特意出来堵太子,“阿弟出来买什么?”

太子也没瞒着卫长,道:“给几个孩子买几个小玩意。阿姊,我先回去了。”

“天都快晌午了。”卫长抬头看了看日头,“等你回到家,他们都该用过午饭了。这里离我家近,不如去我家用了饭再回去。”

太子清楚地记得上次在卫长家用饭险些吃吐了,“谢谢阿姊,我就不去了,我还有事。”

“你有事还有空给三个孩子买小玩意?”卫长问。

太子噎的没话了。

“走吧。”卫长道,“不消一刻就到我家了。”

太子头疼,早知道就乘史瑶的车出来了。史瑶的车有帐篷,他坐在里面卫长不可能远远就认出他,“阿姊,我下午还有事。”

“你下午有事,连晌午饭都不吃了?”卫长又问。

太子再次没话,沉吟片刻,不得不说:“谢谢阿姊。”冲闻笔使个眼色,闻笔对后面车上的禁卫打个手势,一行人随卫长回府。

现在皇宫内外都知道太子宫中养一群厨艺了得的厨子,卫长邀太子去她府上用饭时,也担心太子不喜欢她府上的食物。

到了府里,卫长把她儿子平阳侯曹宗喊出来陪太子闲聊,她亲自去吩咐厨子做几样从太子宫中传出来的食物。

午时四刻,食物端上来,太子看到煎豆腐,红烧猪小排和烤羊肉,松了一口气,不由自主地笑了。

卫长一见太子满意,便令年轻貌美的婢女给太子斟酒,随即又令艺伎出来助兴。

汉朝王侯将相之家习惯宴客时听乐赏舞,太子看到女乐师抱着琴出来也没多想。待琴声响起,衣着单薄的舞者出来,太子认真看了看,长相和身段还不如李延年的妹妹李姬,顿时没了兴趣,低头啃猪排骨。

卫长误认为太子不好意思,就指着其中两个最漂亮的对太子说,让她们跟太子回宫。

太子险些被猪排骨呛着,擦擦嘴,忙不迭问道:“阿姊说什么?”

“你宫里只有太子妃一个,太子妃整日忙着打理宫中事务,还要照看三个孩子,哪有空伺候你啊。”卫长一副为太子着想的模样,其实也是真为太子着想,“我想着你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就帮你寻几个,怎么样?”

太子眼前一黑,顿时觉得哪儿哪儿都痛,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丝笑:“谢谢阿姊,不用了。”

“为何不要?”卫长不解,“是不是嫌她们不够好?你喜欢什么样的,告诉阿姊。”

太子心说,我就喜欢史瑶那样的,可他不好意思说。更何况世间只有一个史瑶,还是个敢跟他同归于尽的史瑶,说了卫长也找不出第二个,没必要说,“太子妃忙,我也不得闲啊。”

“你还有父皇忙?”卫长问。

卫长府里的艺伎去年就调/教好,卫长和太子的关系不如平阳和刘彻熟稔,就一直没好意思请太子来她府上坐坐。

早几日卫长去宫里给皇后请安,得知李延年的妹妹是平阳长公主引荐的,回到家中卫长就觉得她应当向她姑母兼婆母学学,也就开始琢磨怎么请太子过来。

鄂邑提醒过卫长,不能直接去东宫请,不然太子妃会跟来。卫长不去宫里,在宫外等太子,那得等到何时?没成想一场雨过后,太子就出来了。机会难得,卫长又筹谋多日,自然不会轻易放太子离去。

太子再次被卫长堵得没话,沉吟片刻,便说:“比起美人,我更喜欢孩子。”

“那刚好啊。”卫长道,“你身边伺候的人多了,才能有更多孩子。”

太子噎了一下,万分后悔答应卫长过来,让舞女和乐师退下,才说:“阿姊,我喜欢聪明的孩子。不是每个女人都能生出像大郎、二郎和三郎那样聪慧的孩子。”

史瑶会生这一点,卫长不服气都不行,“大郎他们都三岁了,太子妃的肚子还没动静,你就不想要个女儿?我听太子妃说过,你很喜欢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