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消息是,这个酝酿到明天晚上未必能出,因为要出个差,所以今天的加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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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22点来看一眼,如果没有,就不要等。后天补回来哦

么么哒~

第34章

沈青辰衣摆一撩, 直直地跪了下来,因脚踝用了力, 有些吃痛。

不过这都无妨,此刻她的心情是此生无二的。

她是一个历史专业的学生,有幸赶上了一个学派的鼎盛时期,可以向这学派的传人学习, 近距离地了解它的发展、演变、进化, 它在这历史长河中的浮浮沉沉。她可以亲眼看到它散发出的给人力量的熠熠光芒,看到它给这乱世注入的洗尽铅华的涓涓清流,看到她的同门之人携手起来改变这惶惶乱世, 甚至能看到她自己,这些人中微不足道的一个, 献出一点点微薄之力。她可以看到腐朽之物是如何一点点崩塌的, 新的格局又是如何一点点建立的……

这般际遇,几人能有。

青辰只觉自己心中有些激荡,其实在宋越提出收她为徒之前, 她早就这么想过了, 不过是一直没有机缘而已。

屋内的烛光并不是很明亮, 橙黄暖光包裹着虔诚下跪的人, 她鬓若刀裁, 目光坚定而纯净, 地上落了一道长长的端正而直挺的身影。

宋越看着自己的学生,轻声道:“这门学派叫心学,与你这么多年来所学的程朱理学是对立, 有不少矛盾冲突之处。它也许会让你感到困惑,迷茫。你可想清楚了,是不是真的要学。”

寂寂秋夜,烛虹人玉,师生彼此静默对视。

沈青辰俯下身来,对宋越磕了个头,“恩师在上,受学生一拜。请老师,授我心学。”

“好了,起来罢。”他说着,伸了右臂到她身前,让她扶着,“脚上有伤,慢慢站起来。”

青辰扶着老师的胳膊站了起来,“老师,家里没有茶,学生不能给老师奉茶……”

他微微摇头,“不必讲究这些。你我本已是师生。坐下吧,我跟你说说这门学派。”

青辰点点头,在他身边坐下,模样恭恭敬敬地,背脊挺得很直,清隽的脸色神色肃然。

“本门主旨谓‘致良知’,‘是非之心,不待虑而知,不待学而能,是故谓之良知’。意思就是,良知是发自本心的,是人生而知之的,不是求来的,也不是学来的,差别仅在是否意识及觉醒。这一点,就与朱子所言相悖。朱子言知先行后,知轻行重,先从书本中知了,然后践行,如何践行便依从从书中得来的‘知’……二者之间,有知行合一与知先行后的差别。”

这些都是这个学派的主旨,也是在学习中最为核心而需要慢慢参透的。怕青辰初次接触难以理解,宋越说得很认真、很耐心,语速也放得慢,让她边听的时候还可以边想。

他的一张玉面上泛着淡淡的光,看上去微有些清冷淡漠,可语调又是温和的。云缎官袍上漾着细腻的光泽,包裹着健硕的身躯。

“可能理解几分?”他问。

青辰点了点头,幸亏她是史学专业的,否则这番话听起来会有些吃力。

“也不必着急,今日只听一听,有个大致的感觉就好。”宋越又道,“一切学识,总是要在反复的探讨、争辩、实践后才能入心,且还未必能全然明白。以后慢慢学就是了,我会把曾经学时记下的一些心得给你看。”

他继续道:“心学有七派,分浙中王门、南中王门、楚中南门、闽粤南门、北方王门、泰州学派和江右学派。你所在的是江右学派。不论派内或派间,大家都属同门,不必有远近之分。你可以经常与他们探讨,会有收获和进益的。等你伤好了回翰林时,我就把这些人的名册给你,你收好就是。得空时,便与他们建立起联系,以后若是有什么困难……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以找他们。不要怕麻烦别人,同门之间,本就该互助的。”

嫡传弟子的心得和所有门人的册录……青辰轻轻吸了口气,只觉得老师给她的这两样东西实在是太重了,她如果学得不好便愧对了他的信任和栽培,不由垂头道:“谢谢老师,我一定会用心习学的。”

看她一副给自己加压的坚决模样,清隽的脸上目光炯炯,他不由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安慰道:“不必有压力啊,只是门学问而已。就像你学那些土木、算术、疆域知识一样就好了。”

虽说如此,青辰还是放不下对自己的要求,吐了口气后才点点头。

“恩师王阳明有四句教,入了王门,这四句是你首先要知道的。”宋越说着,用镇纸将纸张压平,然后提起笔在纸上写下四句话。

青辰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执着笔,在纸上慢慢落下一个个字,不由起身凑进了些看。

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

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青辰照着他所写念了一遍。

宋越写完了抬眸望她,递出手中的笔,“你也需写一遍。”

她点点头,接过笔蘸了墨,然后挽着袖子便开始写。青辰是现代人,虽穿越后苦练了几年,但在这方面不太有天赋,所以一直也写得不是太好。现在因为右肘上有伤,她虽然很尽力地在写,但写下的第一个字依然差强人意。

当着老师的面写出这样的字,她自己都有些脸红,于是越发紧张,后面的字就更……

宋越眉梢微抬,看着第二个字,第三个字……终于忍不住道:“青辰,字的好坏能影响别人对你的第一印象。今后你有了官职,免不了要向皇上上疏的。”

本来就写不好,被他这样一说更是尴尬,青辰顿了下,结果纸上直接出现了一个墨点……

“我教你吧。”

青辰看着身侧的老师,点了下头。

“笔给我。”

他接过她的笔,在她写的字后面续笔,同时道:“握笔时,食指指末要斜贴笔杆外侧,与拇指对捏笔杆,小指要自然靠着无名指。写横笔时,先将笔锋微向右横,再就势向左上轻微逆锋,顿一下,然后笔锋略向中回。收笔时注意提笔要轻,顿后再收回……”

以前她就没学过毛笔字,到了大明朝也是摸索着写的,不想有些地方竟是从头就错了,怪不得总也写不好。青辰专注地看着,手上忍不住跟着虚虚地比划。

宋越的俊目扫过她的手,见她比划,于是停下来,“握住我的手吧。”

青辰看向老师握着笔的手,纤细分明,手背上骨节突起,分明沉淀了长年累月的案牍劳形。他握笔的姿势极为好看,胜过自己十分。虽有些不好意思,她还是把手轻轻搭了上去,覆在他手上,身子也被带得微微前倾。

然后便听到老师在耳边轻声道:“再紧一点,你才好感受笔锋的力道。”

如此近的距离,清润的嗓音,来自大明的内阁次辅、心学传人、她的老师……青辰只觉心跳微微有些加快,手下将他握得紧了些。掌心下,他的指骨很明显,皮肤软而光滑,有点凉凉的……

她还在体味触感,宋越已开始带着她的手写字,手上多加的重量丝毫没有影响他运笔,写出来的字依旧工整隽逸。清润的嗓音再次响起,“这个善字,横笔之后是竖笔,写竖笔时便要……”

窗外淡月胧明,屋内烛火轻摇。他们两手相叠,共同编织了一段静谧而缓缓流动的时光。

直到那四句写完,青辰都觉得自己有点恍惚,好像能感受到笔下的峰回,也把老师说的话都听进去了,只是那些感受又好像都只是过了心,却没有留下。

“能体会到了吗?”宋越问。

青辰迟疑了一瞬,点点头。

看她的反应,他干脆换了姿势,反过来握住她的手,“这样再写一遍。”

不同于手背的微凉,他的掌心是温热的。

宋越只觉得自己的学生手有些抖,手下稍稍又握紧了些,“别紧张,你可以写好的。”

一笔一划,都注入了他的心意,青辰只觉得胸口的一小口气一直提着,到写完了才放下。

写完后,他松开手,看着她道:“就照这般练习,长此以往,总会有进益的。”

“是。”

他看了眼窗外的月色,又扫过两人用餐的桌子,“把碗筷洗了吧。”

青辰一愣。

“你今日不便,我帮你一起洗。”

“学生不敢劳烦老师动手,学生只是腿不便,双手并无事,可以自己来的。”

宋越似已下定决心,边卷袖子边看着她,“谁说我要帮你洗,我洗我用的,你洗你用的。来。”

他一副不容拒绝的样子,青辰推辞不得,便蹦到桌边去抱碗碟。宋越看不下去,干脆上去接过她的碗,官服下两臂的肌肉明显动了一下,又径直往院里的大缸走去。

到了大缸旁,他放下碗,将木桶投入岗中,提了满满的一桶水上来。

青辰从没有见过这样的老师,印象中他总是一副清贵端凝,轻慢儒雅的样子。眼下,月光似水,清凛凛地照在她的小院里,他的身形高健挺拔,上臂因为使劲而绷紧,有一股说不上来的阳刚之气,让他显得与平日尤为不同。

宋越打好水后回过头,对她招招手,“看什么呢,蹦过来。”

沈青辰回过神,这才蹦了过去。

两人并排坐下一起洗碗,他洗,让她给他用瓢舀水。随着瓢中的水落下,他的手臂上也会淌过一股小水流,最后滴到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晶莹明亮。

风吹过树梢,簌簌作响,秋水凉凉的,尤甚月光。

有水珠渐到青辰的睫毛上,她正想去擦,宋越的手臂已举到她的面前,柔软的云缎宽袖轻轻飘摇,“蹭在这上面吧。”

她正犹豫,他的手臂又离自己近了点,星眸淡淡地看着她,有点不容抗拒的意思。沈青辰没见过他霸道的样子。她将脸贴上去,轻轻地蹭了一下,只闻得一股好闻的清香,是老师身上独有的气味。

她继续为他舀水,清水哗哗地往下流,落到地上溅出无数朵水花。青辰看着开了一朵又败一朵,心中有种不愿意让它们停的强迫感,便将瓢更倾斜了一些,让水加速了流。

宋越看了她一眼,终是一下握住了她执瓢的手腕。

青辰一怔,只见老师粘着水的修长手指正抓着自己,湿润而清凉。

他看着她道:“想什么呢,爱徒。慢一点啊,你的衣衫都要被你渐湿了。”

青辰脸微红,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她的袖子都湿了。应了一声,他便松开手,青辰只觉得手腕上残留的水依然凉凉的。

洗好了碗,他又将碗筷抱回屋里,出来后抖抖袖子,看着她,“我走了。”

沈青辰边蹦边道:“学生送老师。”

他摇摇头,“不必了。你若是嫌今日蹦的不够,回屋里蹦去,外面天黑。”

“……那学生就不远送了,老师慢走。”她说着,拱手行了个礼。

“回去吧,等脚上的伤好了再回翰林。”说完他就转了身,径自迈步离去,月光下长袍飘逸,背影清华。

沈青辰看了有那么一会儿,直到他的马车消失在巷口。她转身回屋,却见隔壁明湘正点了灯出门来。

“明湘?”

明湘打着灯到了她的院门口,在灯光下弯起一道黑黑的眉毛,“青辰哥,我刚才听见你这边有声音,还以为是老伯有什么事。刚才是有人来看你吗?”

“嗯。是我的老师来了。”

“青辰哥的老师是个大官吧?我看见巷口有他的马车。他对你真好啊,帮你洗了碗才走。”明湘笑笑又道,“要我说,也是因为青辰哥你好,你的老师才会这般特殊待你。”

“特殊吗?”沈青辰望着天边的星子,脑海中掠过宋越的一言一行。

“当然了。”反正在她看来,如果能跟青辰哥一起洗碗,她一定会高兴得跳起来的。

幸好她青辰哥的老师是个男人啊,如果是个女人,她会很难受的。

第35章

宋府门前, 月光浅淡,树影参差。

马车“笃笃”地驶回到了门前。

宋越下了车后, 对车夫道:“今日劳累了,又到这么晚,你还没用膳呢,快用膳去吧。”

车夫心头微有些感动, 心只道大人忙了一天, 还记得自己没有吃饭,点点头回:“是,大人。大人今日也奔波了一日, 早些休息。”

宋越点点头,进了门, 俊逸的身影消失在照壁之后。

车夫抚了抚马儿的鬃毛, 闲谈般对它道:“今日最辛苦的还是你。我有大人关心,你这畜生也有我关心,不委屈你。先带你吃夜草去, 叫你再多长些膘, 跑起来有劲。“

他卸了车, 正要将马儿牵入府中, 恰见周世平拎了个酒壶, 油光满面, 一身酒气地回来了。

“周大人。”车夫唤道。

周世平睨了他一眼,“看这样子,宋大人也是才回来吗?”

“是, 大人也才进府。”

“这么晚,到哪儿去了?”

“回大人,宋大人看望他一个学生去了。”

周世平听了,目光微动,“哦?是哪个学生?”

车夫老实道:“小的也不知叫什么,只知道他来过府上一次。”

“又是他啊。”周世平听了嘴角微扯。

那个上次从他手心里溜走的小庶常。那清隽秀气的模样,纤细白皙的颈子,柔若无骨的手腕……他都还记得呢。

宋越回到屋里,才换下官袍,正想到净室去沐浴,便听到屋外有人喊他。

“子望,没睡下吧,今日月色好,不如下一盘棋?”周世平在窗棂下喊道。

“今日晚了,改天吧。我要歇下了。”

外头的人不依不饶,来自黑暗的声音叫窗子隔着,听着有些幽虚,“诶,还早呢。一盘棋也耽误不了多少功夫。我今日精神的很,这会也还睡不着。”

宋越微垂着头,神情冷漠,半晌后重新披上外衣,去给周世平开了门,“进来吧。”

周世平晃着手中的半壶酒,“我就知道你不会不赔我的。看,我还带了酒。”

“你又喝酒了。”他淡淡道了声,“坐吧。”然后便转身去取棋盘和棋子。

“京城的好东西多啊,自然要都试一遍,才不枉我熬了这么多年。”周世平搁下酒壶,自顾在圆桌前走下,搓了搓手道:“今日定要好好杀你一番。”

周世平下棋的水平其实很一般,宋越却是这朝中数一数二的高手。棋局开始,才没下几手,周世平就要悔棋。

“哎哟,下错地方了。子望不介意我挪一下吧?”

宋越没说什么,只随他悔了,顺手端起盖碗要喝口茶。

周世平立刻拦住了他,“别喝茶,喝酒啊。我特意给你带的酒。”说着,也不等回答,他便将宋越的杯子倒满了。

宋越睨了眼杯中的黄汤,放下盖碗,端起来喝了一口。

酒入吼,又辣又烈。

过了一会儿,宋越正落子,周世平忽而道:“对了,近日我收到了父亲的信。信里面也说到了你父母。说是你母亲亲手为你缝了冬衣,令尊宋大人专程让人给你送过来了?”

宋越眼睛没抬,“送了信来,说是还是船上,过两天才到。”

“唉,你爹娘对你可真好啊。”周世平咂咂嘴,斜眼瞄他,“我才刚到京城不久,这马上也要过冬了,我爹娘就只有一封信,倒显得我不是亲生的了。”

宋越没有答话。周世平这般暗示他,让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过了一会儿他就问:“子望今日回来这么晚,定又是忙了一日吧?”

“嗯。”

“去哪了?”

“没去哪。”

周世平微微一笑,一双鼠目微露精光睨着他,“去探望你那学生了吧?”

修长的手指顿了一下,宋越淡淡地回:“她受伤了,去看了一眼。”

见他被拆穿而不得不承认,周世平笑了一下,“子望这么忙,还能抽空去看他。你待你这学生可是有些特殊啊。”

“我是她的老师,关心她也是应该的,总要尽一份心。”说着,又落下一子。

周世平见自己的局势落了下风,忙又捡起自己刚下的一颗,放到了别的位置,“我原是下这里的。”

“子望这小门生……”他悔完棋又道,“倒是生得不坏。”

宋越微微皱了下眉头,“你这是何意?”

周世平灌了口酒,又打了个嗝,试探地问:“我瞧着最近京中男风颇盛,好多人都弄了年轻貌美的男子,子望该不是也好上了这一口?看上你那学生了?”

宋越轻抬眼睑,冷冷地看着他,“不是。”

周世平笑了笑,“真不是?……那便好。我原还怕夺了你的心头好呢。”

他恬不知耻地继续道:“既然你不喜欢,便将他送我如何?”

黑夜寂寂,门缝下一丝风在不停地徘徊。

桌下,宋越的捻棋的手不由缩了起来,掌中的棋子霎时显得尤为冰凉。他不动声色地回道:“不过是个跟你一样的男人,也不寻常,有什么好的。”

“你说的也是,都是男人,也不寻常,”周世平顿了一下,歪着头看着他,“你说我怎么就看上他了呢?”

停了一下,他又道:“自打你那日带他回府,我这心里,就念念不忘的。子望啊,都怪你啊。”

宋越微垂着头,只觉心中升起了一股久违的怒气,在他体内乱窜,撞击着他的每一块骸骨。

周世平打小就爱抢他的东西,不论是不是真心喜欢,只要是他的东西,他都爱抢。从他的玩具,到他的丫鬟,现在又到他的学生。这么多年了,这个人依然没有变,阴魂般挥之不去,如何也甩不掉。

他原以为青辰表面上是男人,周世平的主意不会打到她身上,没想到他入苍蝇般无孔不入、步步紧逼,不给人一丝喘息的机会。

宋越微微皱了下眉,手下无意识地搁下一枚棋子。是他不好,自从知道了青辰的身份,对她生了好奇,身在其中,竟是没有意识到对她有些特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