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沉默让alex感到压抑。
她在门口换鞋的时候，alex就站在她旁边看着。
“郭姐……”他突兀开口，“周日回来吃晚饭吧？”
郭智沉默了一下：“再说。”
alex闭上了嘴。
等郭智拉开门走出去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叫了声：“郭姐……”
郭智回头。那男孩无措的立在门口，眼神中有种无助和惶然。更多的，是茫然。
像无家可归的流浪的小狗。
郭智别开视线，咬了咬嘴唇，最后说：“等我回来再说。”
alex垂下头，温顺的“嗯”了一声。
“砰”的一声，不算很响，也不算很轻。alex再抬头，看到的就是关闭的大门。
他手插在裤兜里，靠在鞋柜上，垂头。
目光散落。
郭智心情不好。全家都察觉到了。
郭妈妈本来手里又有一个相亲对象，就没敢吱声。
实在是，前几天郭恒刚给她看了个东西。郭恒常泡的一个论坛里，有人发了张帖子，说刚得知，朋友跳楼了。
说那朋友是个很不错的女孩，不过才二十七岁而已。相貌也不差，甜美清秀，人也能干，从小学习就好，现在也月入过万。
这样一个女孩子，被父母逼婚硬生生给逼得跳楼了。
楼主说，以前听女孩倾诉过。父母不仅逼她不断相亲，还用了许多难听的话折辱。说她没用，丢脸，让他们在亲朋间抬不起头来。甚至连“垃圾”、“废物”这种词都用在了她身上。
就因为她过了二十七，还没有对象。她的优秀，她的工作，她的收入，就全被抹杀了。
爹妈说，你这是逼我们去死。他们威胁她说，她再不嫁人，他们就自杀。
最后，自杀的是她。
楼主说，父母现在悔恨不已，但为时已晚。
郭妈妈看了这帖子，除了可怜这女孩之外，就是对这对父母鄙视和不屑。
“哪有这样对自家孩子的！催她不是为她好为她着急吗，哪能这样，把自家孩子说的一钱不值！”郭妈妈对这对父母是深深不屑的。
只是过后这几天，做着做着家务，会突兀的抬头问郭爸爸：“我没逼的小智太厉害吧？”
又或者吃着饭，突然咽不下去，问郭恒：“我没对你姐说过什么难听的话吧？”非得从郭恒那儿得到“没有，没有，真没有”的答复，才能安心的继续吃饭。
就这样，郭智带着明显的低落情绪回家时，郭妈妈饭桌上偷瞄了几眼，决定她方阿姨给介绍的那个小伙子还是过段时间再跟闺女提吧。
闺女也挺不容易的。工作又忙又累，虽然挣得多吧，但是压力也大啊。
她闺女啊，说起来真的很优秀了。在她认识的朋友里，家里孩子能比她闺女还强的真不多。每次说起她闺女在帝都有车有房，还成天给她买这买那的，她的胸脯就能挺得老高。
虽然紧跟着，这些人就会说起自家的女婿是干什么什么的，有多优秀，或者自家闺女已经怀孕快要做妈，然后就关心的问小智怎么还没男朋友，是不是眼光太高太挑了。唉，女孩子年纪一大就掉价啊，还是不要那么挑啊。
但郭妈妈并不会被这些人轻易打到。她那洞穿世情的慧眼早已识破，这些人哪，就是嫉妒。
女婿挣钱多，是真的。可她闺女不是成天受婆婆气吗。买条三百多的文胸，一百多的内裤，被她那来自农村的婆婆知道了，坐在门口拍着大腿号丧啊，骂自家儿子娶了个败家媳妇，一个裤头要一百多块钱啊，一个奶罩要三百多啊，这是要了她的老命啊。她小儿子还在老家辛苦种地啊，一年打下来的粮食卖不到四千块，不够这大媳妇多买几个奶罩的啊！有这钱给他媳妇买奶罩，怎么不知道给家里弟弟盖个房子呢！
啧！
闺女怀孕了要做妈也是真的。可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吧？上一次也是欢欢喜喜的，等月份大了些，特特的去下面管理不严的小城市找了个地方做b超。超出来是个女孩。公婆、丈夫一起游说，最终说的这闺女去做了人流。这隔了有半年吗？哦，七个月了已经……时间还真快。这就又怀上了？这回要还是女孩怎么办？什么？肚子尖尖的？肯定是男孩？这不准，还得看b超。就问你，要还是女孩怎么办？
什么？谁乌鸦嘴了，我怎么乌鸦嘴了？我这不也是关心吗？
就兴你关心我闺女，不兴我关心你闺女啊？
哎，你别走啊。
你怎么走了你！
啧！
第60章
郭恒深觉自己是个好弟弟，特特的到他姐跟前去邀功。
郭智二话不说，揪住他耳朵：“我说妈怎么情绪不对！原来是你！”就觉得这个周末她老妈出奇的安静呢。
“妈岁数大了，成天为你交不上女朋友的事操碎了心！你还拿这种东西吓唬妈！你姐我看着像是会想不开的人吗？”郭智恨恨的，狠狠的扭。
什么什么，妈分明是因为你嫁不出去才操碎了心好吗！张嘴就把锅扣在我头上！郭恒一片为着姐姐的心都喂了狗，那个委屈哟。
郭智中午饭时就跟她妈说：“别听郭小恒吓唬您，我是那样的人吗？再说了，您这不是也是为我好嘛。我又不傻，我亲妈是好是坏我分不清啊？您吧，就是少唠叨我点就最好了，这事哈，没法强求，说不定哪天我缘分就到了呢。您说是吧？”
郭妈妈老怀弥慰：“就是，我就说我闺女不傻。我可跟你说啊，你可别学那样的，有什么事不能跟爹妈好好商量啊，想不开！不过那做父母的也是！唉……”说着又叹息。
郭智趁机猛拍了自己老妈一通马屁，把自己老娘吹成了天上地下绝不仅有的伟大母亲。终于让自家老妈那颗悬着的心放下来了。
郭小恒童鞋端着碗默默的想，怪不得老妈更疼我姐，果然是有原因的，我得学着点。
让家里人这么一闹，郭智的心情不知不觉的就轻松了许多。
郭妈妈问：“晚上跟家吃饭吗？”
她犹豫了一下：“我看看今天还有事没事，待会告诉您。”
躺沙发上，打开微信，果然alex发了信息：【郭姐，回来吃饭吗？】
郭智咬着唇看了会儿天花板，想起alex那无助惶然的目光……还是回复了：【回。】
几乎是立刻，alex就回复了：【*^_^*】
郭智：“……”
好像有一阵子没见他用这个颜表情了呢。郭智几乎能想象的出来alex在家捧着手机等她回复的样子，心里不由得就一阵心酸。
二次元世界和三次元世界隔着次元壁垒，二次元的表情这样的开心，三次元的他真的开心吗？
廖远啊……
搭着高铁回了帝都，到了自己家门口，想着她走之前跟他说，等她回来再说……可是要说什么呢？她自己其实还没想好。
叹口气，掏出钥匙拧开锁，推开房门。
食物的香气就扑面而来。
瞬间就有了食欲。
“回来啦？”廖远闻声从厨房探出身来，看着她的眼中带着一丝忐忑，和更多的喜悦。
神情中略有些不安，局促道：“饭马上好，你先换衣服吧。”说完，就赶紧缩回厨房里，仿佛是怕见她开口似的。
郭智换了鞋走进屋，扫了一眼。房子里整整齐齐，好像比平时还更干净，看着觉得舒服极了。
回屋洗了手，换了家居服，再走出屋，热菜热饭就已经摆好，连筷子都搁在碗上了。
廖远其实非常害怕郭智今天就要给他宣判。他害怕郭智开口让他搬出去。从郭智回来，除了打了那一声招呼，他就一直不敢开口跟郭智说话，甚至不敢看郭智。
解了围裙，拉开椅子坐下，廖远端起碗，捏住筷子，却不见郭智坐下。抬起头，却见郭智就站在餐桌旁，盯着桌上的饭菜，却不坐下。
他的身体紧绷起来。心中不由得苦笑，难道郭姐……是连最后一顿饭也不让想让他吃了吗？
他颓然的放下碗。却又想起她的胃不好，不能饿着。就算不让他吃，她自己也别耽搁吃饭啊！
“郭姐……”廖远想通了，他所求本就是奢望，失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没有什么不能面对的。他柔声道：“有什么话，吃晚饭再说吧。你别饿着，回头胃又疼……”
郭智闻言，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
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其实是一团糟。
从看到桌子上的饭菜时，她就在想……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呢？
每天回家，家里有个人笑盈盈的在等你。家里被收拾得干净整齐，窗明几净，热菜热饭。
这样的生活，不是每个人都梦想拥有的吗？
她明明已经拥有了，为什么不能……继续拥有下去呢？
为什么呢？
凭什么呢？
郭智恍惚了一下。
却听男孩又叫了一声：“郭姐？”
她看向他。灯光打在他好看的面孔上，五官俊俏。嘴唇轻轻的抿着，乌黑的眼睛，静静的望着她。
郭智想着要她放弃这张好看的脸，放弃这个乌黑眼睛静静望着他的男孩，她就感到一阵不甘心！
她突然想到了郭恒给她看的那张帖子，那个跳楼的女子。比她甚至还小一岁，可她……那么软弱啊！
她的选择竟然是结束自己的生命！
怎么那么傻！
郭智恨铁不成钢！
人啊，活在这世上，不是为了别人活的！是为了自己活的！
她又想起饭桌上，妈妈徐絮絮叨叨“我都是为了你好”。是的，妈妈她忧心也好，催促也好，其实说到底，都是为了她好啊。
可什么才是好呢？别人的好不是好，我自己的好才是真的好！
对！
人生是自己选择出来的，不是别人说出来的！一个人，若连自己做出选择的勇气都没有，有什么资格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郭智，决不做那样的弱者！
这一刻，郭智豪气陡生！她目光扫过一桌饭菜，再扫过俊俏的男孩，就已经做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alex！”她沉声道，“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alex顿了顿，沉默的站起，僵硬的跟着郭智走到了客厅。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面临即将宣判的死刑，他还是……颓唐和茫然。
这段日子，他活得……特别明白。明白自己要什么，明白自己必须得努力。他感觉他最近这十几年，都没活得这么明白过。
可是现在，他即将失去他为之奋斗的目标。他恐惧自己的人生又会回到过去那样浑浑噩噩的状态去。
他垂头站在那里，等候郭智的宣判。
“嗯？”郭智坐在沙发上，抬头一看，男孩子垂着头站在那里，神情萧索。
“坐，坐下说话。”她说。
她坐在沙发上。平时两个人腻腻歪歪的时候，会一起挤在沙发上。可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alex不知道自己坐在哪才合适。他左右看看，干脆坐在了茶几上，和郭智面对面。
郭智：“……”好像情绪的节奏被打乱了。
“往后点儿，往后点儿！”她挥手。离得也太近了。
alex往后推了推茶几，在地板上摩擦出了刺耳的声音，刺啦刺啦的。
郭智：“……”妈哒，情绪的节奏完全被打乱了！
再看alex，头微垂着，两腿张开，身体前俯，胳膊肘架在腿上。两个手十指交握，因为太用力，指节有点发白。
心理学上来说，这是典型的防卫姿态。
郭智酝酿了一下情绪，开口道：“alex，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