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二十三年,唐太宗李世民去世遗诏,命武才人出家于感业寺,没有人会明白太宗为什么会下这道遗诏,不过或许正是因为武则天在感业寺才躲过了纷争不断的争斗,这段蛰伏为她换来后世传颂的千古女帝。

我们在三天后才赶到感业寺,在上龙虎山之前我唯一心里没底的就是一直没被我看透的秋诺,我一定要知道关于她的点点滴滴,一个能让魏雍这样滴水不漏步步为营的人都浑然不知的女人,而且再加上她在钟山让我们见识到匪夷所思的道法,她的存在似乎比魏雍对我们的危险更大。

感业寺原来是皇家寺庙,按照记载占地三百余亩,仅山门在距殿南就有一千五百多米,故有骑马关山门之说,可等我们到达感业寺的时候,这里和我们想象中大相径庭,因年久失修,现只留破旧大殿一座和一些散落的石栏和汲水井一口。

如果不是我们看见大殿外面耸立的石碑,上书唐武后焚香院六小字,下书大唐感业禅院六大字,很难想象这里曾经香火鼎盛的辉煌,走进大殿清冷孤寂,和这残破的寺庙倒是相得益彰,谁会想到后来的一代女皇曾经就在这里度过五载晨钟暮鼓、青灯古佛、远离尘世、面壁修佛的比丘尼生活。

并不大的大殿里面一眼就能看的透彻,莫要说武则天和上官婉儿,香案上集着厚厚一层灰,大殿内尘封土积,蛛网纵横,塑像已残缺不全,壁画因受风雪的侵袭,也色彩斑驳模糊不清,这里已经很久人来过了,我们从大殿出来的时候外面刚好下去雨,细雨霏霏把这里烘托的更加萧瑟。

这里虽然一副破败之像,不过大殿周围的荒草中盛开各色野花,在雨中艳丽妖娆,给这里灰暗的色调中注入一丝明亮,稍微让这颓败的大殿有了少许生气。

“看样子是白来了,她们并不在这里。”萧连山坐在门槛上失望的说。

依照卦象上看,武则天应该就在这里才对,就算我能解错卦,还有闻卓解出来的也和我一样,我不相信以我们两人的能力会算错,可看看四周的确如同萧连山说的那样,或许我们真算错了。

本打算等雨停了再走,可这濛濛细雨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我和闻卓都默不作声的坐在一边,我猜他应该和我一样,也在重新推演卦象,看到底是什么地方被忽略了。

萧连山闲暇无事,靠在大殿外面的柱子上向不远处的汲水井扔石子玩,感业寺年久失修虽破败,可那口古井里面却还没荒废,里面的井水清澈见底,萧连山开始还是完全无聊之极的用来打发等雨停的一种方法,可我慢慢发现萧连山越扔越来劲,到最后整个人走到大殿外面,就站在那口古井边,雨淋在他身上也浑然不知。

我看见他机械性的重复着同样一个动作,从地上拾起石头扔到古井中,然后嘴微微张大一点,接连好几次后,萧连山目瞪口呆的矗立在井边大声喊。

“你们过来看看,还有这稀奇事。”

我和闻卓走过去,萧连山拾起一块更大的石头当着我们的面丢进水井中,然后指着水面诧异的说。

“是不是很稀奇。”

我和闻卓都没有说话,事实上我们看到的景象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古井中的水清澈见底,被萧连山这样一试后,我也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扔了下去。

石头没入井水中下沉,我们能听见噗通的声音,也能见到溅起的水花,可是……

我们居然没看见石子击破水面后产生的涟漪,闻卓似乎想起什么,张开左手,用用手在上面快速舞画,我看他所绘的是召五雷咒,闻卓在手心画好符,单掌一握再举起时已经变成指决,口中默念几句,猛然亮出手中五雷手印。

“五雷破虚空。”

闻卓咒行雷至,五道雷光破空而降,在我们四周结结实实劈落在地上,闻卓有些意外的皱着眉头。

“井水中没有涟漪,我们看到的就应该是假象,我原以为这里被这里的封印结界,可破天雷能劈下来说明这里没有结界和道法屏障,那就奇怪了,为什么我们看到的会是假象呢?”

“还有更奇怪的……”萧连山拉着我和闻卓的衣角。“你们看那边。”

我和闻卓像萧连山指的地方望过去,刚才被闻卓招下来的破天雷劈在地上,那些生长在上面的枯草野花瞬间一片焦土,可很快之前我留意到的那些野花竟然缓缓在漆黑的焦土中重新绽放,如果不是周围还在燃烧的枯草我很难相信,这些野花刚被雷劈过。

我连忙走过去,从焦土中摘下一朵野花拿在手中一看,花三重四瓣犹如花球簇拥在一起,不过竟然有两种颜色,一半红色一半黄色,我拿在手中没多久就慢慢枯萎衰变,最后变成一撮细灰在我手中飘散的干干净净,再低头发现我刚才采摘的地方,又长出新的花朵。

“阴阳子?!”我大吃一惊抬头对闻卓和萧连山说。“我在秦一手的古书中见过这种花,叫阴阳子,花生阴阳,左边的红色代表幽冥血海,右边的黄色代表九天金霄,此花在前秦的时候被方士用于制作迷雾,据说有瞒天过海迷惑人心之用,不过秦以后便绝迹,这里不是什么道法结界,这里是迷障!”

“既然有人在这里设下迷障,那就说明想掩饰什么……我们没算错,这迷障后面一定别有洞天。”闻卓笑了笑说。

“想要把武则天和上官婉儿藏起来的人无非就是秋诺,可她既然不想让别人找到她们,以她的道法修为完全可以在此设下结界。”我有些迟疑的想了想大为不解的自言自语。“她道法高深能不能破她的结界还不得而知,但是为什么她只设下迷障,要破迷障就远比破她的道法结界要简单的多了。”

“哥,这迷障能破?”

我点点头,虽然有些没想明白,不过至少说明我们找对了地方。

“闻卓,阴阳子花开阴阳,生生不息,要破必须同时破阴阳,我召冥火破阴,你唤天雷破阳,秋诺设下迷障估计是没料到你能专制九霄三十六天雷霆,你我二人合力就能破掉这迷障。”

闻卓听完沉稳的点头,和我靠背而立,我和他同时启法,我掐冥火决手持符箓,闭目念咒。

天地玄黄,日月之光,五行运劫,烈火四方。火赤天地,欻火神公,大圣令行,何鬼敢冲,瘟黄疫鬼,急走元踪。

咒完符燃,我单手一挥扬符于天,符烬之时烈烈真炎从地而起,一片火海瞬间吞噬我们周围一切,那些在雨中摇曳的阴阳子在冥火中红色的一半焦黑燃烬。

与此同时闻卓再张左手,重画道符于掌心,单掌举起向天大喊一声。

天雷隐亿,地雷轰轰,阴雷速发,阳雷速鸣。雷威惊动,龙虎交横。日月罗列,照耀分明,十二功曹,六甲六丁,执符而行。急急如律令。

一道天雷随咒而至,劈在闻卓掌心之中,雷霆万钧之势全被闻卓收于掌中,和我的冥火咒同时发出,单掌猛然盖于地下,以闻卓为中心,一道耀眼白光快速波及开来,和熊熊燃烧的冥火交织在一起,阴阳子另一半黄色的花瓣刹那间化为灰烬。

冥火天雷所至,大殿周围的阴阳子纷纷破灭,随着这些消散的迷障,一座布局规整,梧桐林立四处落英缤纷的古刹出现在我们眼前。

随着山门的台阶拾阶而上,抬头我看见威严肃穆的匾额上三个苍劲深远的大字。

感业寺。

走到里面,庭院鲜花争艳春意盎然,佛香迎面寂静庄严,这里太安静像是空无一人,直到走到大殿前的花园旁。

我看见一身青衣淡寡矗立赏花的女人,肌肤如雪,面似芙蓉,眉如柳,面容艳丽无比,一双凤眼媚意天成,却又凛然生威,一头黑发挽成高高盘起繁丽雍容,透着威严和高贵,女人没有回头,红唇淡淡上翘。

“雁回,你总算是来了。”

“李……李姨,你真在这里……”比起武则天我更习惯称呼李姨,可很快反应过来。“你……你在等我?”

武则天转过头凝视我几秒后,轻言淡笑,还未等她开口,我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唐昭容上官婉儿恭迎秦王驾临感业寺。”

我回头才看见清扬万福曲膝给我行礼,我连忙让她起来,旁边是武则天从容的声音。

“随她去吧,婉儿被誉为称重天下,她心里敬重的人除了我,剩下一个就是文韬武略横扫六合的千古一帝秦王嬴政,她能再见到你不拜说不过去的。”

“清姑姑,我是雁回,不是嬴政,你这样的礼数雁回怕是受不起。”

“你现在不是,不代表你将来不是……”武则天在我身后极其平静的说。

我一愣,忽然意识到什么,扶起清扬慢慢转过头去,表情有些疑惑。

“最后一次见你们是在去明十四陵之前,那个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谁,你们更不会知道,自此以后我再没见过你们,为什么……为什么你们知道嬴政的事?”

☆、第七十五章 寸土不让

自从无意中接触到明十四陵后,我遇到过太多匪夷所思的事和高深莫测的人,对于震惊和意外我早已习以为常,甚至多少都有些麻木,不过对于面前的武则天和上官婉儿而言,即便她们的身份和遭遇离奇至极,可有一点我是很肯定的,她们两人不会道法,虽然她们也学过九天隐龙决,可我相信或许她们是涉及此事最浅的两人。

事实上在被魏雍算计后,我和其他人开始逃亡生涯,我甚至有担心过她们二人的处境和遭遇,特别是在回来之后,我曾多次想去找寻她们,没有武则天和上官婉儿我也不可能找到明十四陵,更不会牵扯出后面那些我意想不到的事,她们对于我来说,更像是良师益友的长辈,毕竟一个是唯一的女皇,而另一个被誉为称重天下的才女。

可和所有我遇到的经历一样,很多事我仅仅只能看到事情的表面,正如同秋诺在钟山意味深长的说过那句话,很多事我以为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懂,实际上我一点都不清楚。

武则天见到我时的从容淡定还有上官婉儿发自肺腑的一拜,让我没从她们眼中看见丝毫惊讶,一切都是那样自然和流畅,似乎武则天一直在等我,甚至是知道我早晚都会来,而上官婉儿对我的身世也了如指掌,和之前一样,我忽然发现我好想又是最后一个知道真相的人。

在我扶起上官婉儿后,我诧异的转头去问武则天,为什么她们会知道所有的事,而武则天居然答非所问的反问我,是否还记得当初的约定。

我不置可否的点头,她二人想找寻破解九天隐龙决上长生不老的办法,没有丝毫矫揉作态,我可以肯定到现在她们最大的愿望依旧是如同正常人一样,寿终正寝长眠不起,之前她们把希望寄托在明十四陵的九天隐龙决中,可现在我能从武则天的语气中体会到,她的期盼和初衷都没有改变,只不过希望从九天隐龙决上转移到我的身上。

按理说她们的想法是正确的,既然九天隐龙决是嬴政撰写,那破解的办法他当然也烂熟于心,如果我最终变回那个王者,要想破去她二人的永生易如反掌,可越是这样我越是大为不解,依旧追问武则天她是怎么知道后面发生的事。

在得到我肯定的答复后,武则天给我的回答让我和旁边的闻卓以及萧连山无所适从。

“诺儿把一切都原原本本告诉我和婉儿了。”武则天心如止水从容不迫的回答。

武则天事到如今对秋诺的称呼以及这个答案,把原本我所设想的所有事彻彻底底的颠覆,在我心中所设想的经过突然变的扑朔迷离起来。

秋诺和魏雍谋算已久,就是为拖我入局,从武则天和上官婉儿之前的态度来看,她二人应该对此一无所知才对。

“你们……你们从一开始就知道秋诺和魏雍狼狈为奸的事?”萧连山在旁边诧异的问。

“不知道,其实我也没料到诺儿竟然会瞒过我和婉儿,布局引你入瓮,养她二十多年到头来我才发现,其实我一点也不了解她。”

武则天心平气和的回答,从她表情我能判断她没有说谎,但是我竟然在武则天脸上看不到丝毫失望和遗憾,好像这一切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秋诺是你的养女,你们二十多年朝夕相对,最了解她的人莫过于你了,她从小到大一直没离开过你身边?”

我子所以这样问是想证明一件事,以秋诺的道法修为绝非一朝一夕可以达到,如果仅仅是二十年光阴的话,无论如何我也不相信秋诺会学会如此高深的道术,可得到的回答再一次让我无所适从,武则天很肯定的告诉我,秋诺从未离开过她。

我正一脸茫然的皱着眉头,武则天忽然若有所思的说。

“不过,我收养诺儿的时候她已经不是襁褓中的婴儿,或许我和她有缘,冥冥之中注定我会遇到她。”

“不是婴儿……”闻卓突然眼睛一亮急切的问。“那你收养她的时候,当时她有多大?”

“七八岁的样子,我现在还记得见到诺儿时的情景,那个时候我和婉儿还在京兆,就是雁回你第一次见到我的地方。”武则天抬头看了我一样平静的说。“那一年冬天,皑皑大雪连续好几天没有停,整座别苑银装素裹,婉儿陪我夜赏雪景,听闻屋外有动静,开门看见抱膝坐在墙边的女孩,眉清目秀甚至讨人喜欢,女孩衣衫单薄在墙角瑟瑟发抖,我让婉儿带她进屋,从此她就再没有离开过我。”

“她就是秋诺?”萧连山追问。

“这么说秋诺在七八岁之前的事你并不知晓,后来你可曾有问过?”我见武则天点头连忙认真的问。

“诺儿当时年幼饥寒交迫待我收养她之后,也曾问过她之前的事,原本想送她回去,可她什么都不记得了。”武则天极其从容的回答。

秋诺不可能不记得,七八岁的女孩就已经知道如何去伪装,竟然连武则天和上官婉儿也能瞒混过去,可见此女心机有多深重,也就是说真正关于秋诺的秘密应该全在她出现在武则天面前之前,可我很难去理解一个只有七八岁的女孩能有多少秘密。

至于道法修炼之事,武则天更加否定,她告诉我秋诺跟上官婉儿的时间最多,而上官婉儿完全是按照大唐礼教在教导秋诺,除了寻常礼仪之外涉猎最广的就是琴棋书画,甚至连她们身上身份都未打算告知过秋诺,就更谈不上道法之事。

更何况武则天和上官婉儿对道法一无所知,秋诺从她们二人身上学练道术就更加无从谈起,而且武则天和上官婉儿唯一接触过的道法仅仅是九天隐龙决,而我上次在钟山和秋诺交手,她用的绝对不是九天隐龙决上的道法。

“秋诺既然一直在欺瞒你们,为什么会把后面发生的事告诉你们呢?”闻卓有些疑惑的问。

“诺儿有所隐瞒应该是有她的苦衷,不过她能把我和婉儿留在这里,这些年的养育之恩也算是没白付出,我懂诺儿的心意,当年我就是在感业寺蛰伏避开纷争。”武则天淡淡一笑心平气和的说。“诺儿只告诉我,山雨欲来风满楼,兜兜转转我还是回到这里,外面会发生什么事我没问过她,可我想她既然选择这样去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有道理?你知不知道她在外面都做了些什么事。”萧连山看武则天轻描淡写不以为然的样子,顿时就火冒三丈。“她蛇蝎心肠枉杀无辜,双手血腥歹毒至极,沈翔就是我们亲眼所见,秋诺竟然打断其全身关节,用道法驱使令其求死不能求生不得,秋诺所作所为惨绝人寰令人发指,听你这口气,好像还认为她做的对?”

“笑话,对错真有那么好分的话,我立在乾陵的无字碑风雨千年,到如今后世也没给我说出对错,诺儿做过什么,为什么会去做,你又能明白多少?”武则天青衣长袖一挥转身而立声音孤绝的说。“对和错从来就没有那么简单过,而评判对错的人从来也不会是输家,历史都是由强者在书写,胜者为王就是对的,败则为寇,即便再对到最后也是错的。”

“你……”萧连山本来就口拙,在武则天面前他就更讨不到好,被武则天一阵反驳,顿时无言以对。

“诺儿杀一个人,或者杀几个人,你就说她惨绝人寰令人发指,按照你这个逻辑,千夫所指还轮不到诺儿来背这个骂名。”武则天冷眉冰目瞟了萧连山一眼,语气强势的说。“如今这感业寺里至少还有两人手上的血腥远比诺儿要多,我算是其中一个,肃清朋党清理顽臣,死在我手中的到底有多少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武则天说到这里目光转到我身上,稍微停顿一下,口气有些缓和。

“还有这位秦王……扫六合天下一统,可一将功成万骨枯,六国亡魂恐怕我只有望其项背。”

武则天缓缓走到萧连山面前,目光如炬从容镇定的问。

“诺儿杀几人就是令人发指,敢问我和秦王在你心中该当如何评价?”

“李姨,秋诺滥杀无辜我是亲眼所见,手段残忍冷血无情,她所作所为或许你是没亲眼所见,连山不会说话,但是他说的的确是事实。”我深吸一口气见萧连山被武则天咄咄相逼,接过话来沉稳的说。“这也是我们来找你和清姑姑的原因,一方面是担心你们的安危,另一方面是想了解秋诺的底细。”

庭院里忽然有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在蔓延,我很奇怪上次见到武则天和她交谈,或许是经历太长岁月的洗涤,她给我的感觉是心如止水与世无争,而且她潜心礼佛可见她对之前林林总总多少有些忏悔,一个能直视自己过失的人绝不会盲目到歪曲对错之理。

可武则天分明是在给秋诺辩护,我很好奇秋诺到底告诉了她什么,能令武则天能容下这样一个人,甚至据理力争寸土不让。

☆、第七十六章 童子钓文砚

武则天的目光转到我身上,柔和了许多,听我说完,她似乎是想对我说些什么,可最终换来一声叹息,看她的表情我就知道,她有事在隐瞒着并不打算告诉我。

“好了,好了,您一直在等雁回来,人好不容易让您给盼来,别光在外面站着只顾着说话。”上官婉儿见气氛不对,一脸轻笑过去搀扶着武则天。“进屋去坐坐,我去沏壶茶过来,这么久没见面想必有很多话要说。”

听上官婉儿这么一说,或许武则天也意识到刚才多少有些失态,歉意的淡淡一笑自嘲的摇着头。

“千年修行毁于一旦,呵呵,看来我这个心静如水也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不说这些烦心的事,你既然现在还不是秦王嬴政,我就还当你是雁回,那日雪夜秉烛夜谈之后,已有数年未见,你清姑姑难道为别人沏茶,别负了她一番美意,时间还多进去坐着慢慢谈。”

我们随着武则天到了房中围几而坐,武则天一直注视我良久,我都有些不知所措,忽然见她淡淡一笑。

“那方传国玺可曾带来?”

我点点头,把传国玺送到她面前,武则天愣了一下,眼中多少有些留恋和憧憬,毕竟这东西对于她来说有不同的意义,武则天慢慢伸出去轻轻抚摸玺身,最后拿在手中淡然寡笑。

“当年我处心积虑留下这方宝玺,无非是想名正言顺,想不到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数,原来这宝玺是我替你留着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八个字刻在多少帝王心中,可现在我才明白,这八个字可能也只有你能担的起。”

武则天说完把玉玺退还到我面前,眼中再无半点留恋,我摇摇头平静的回答。

“我是秦雁回,之前现在和将来都是,我从来都没想过当另一个人,即便那个人是不可一世的王者,如果可以让我再选一次,我宁愿拥有留在山里没出来过。”

“你选……呵呵。”武则天淡淡一笑意味深长的说。“自始至终都是安排好的,从来就没你选择的机会,你想不想成为秦王嬴政并不重要,事实上你注定早晚都会成为他,就如同我刚才所说,对与错没那么容易评判,是与非同样也不是你能控制。”

武则天点到即止,说着我怎么都听不明白的话,我本想问清楚,不过转念一想,既然她能为秋诺袒护,只说明她要么是相信了秋诺,要么是相信了秋诺告诉她的某件事,但不管是什么,我确信这应该都非比寻常,显而易见她并没打算告诉我,至少现在不会,所以我也并没有继续问下去。

上官婉儿推门进来,沏好的茶一如既往的高超,老远就能闻到清香扑鼻的茶香,端起浅饮一口味淡久而清雅,香寂静而转幽,恍惚间又回到那个初识武则天和上官婉儿的雪夜,灯下品茗也是同样的茶,只不过现在的我早已没有当日的诚惶诚恐,举杯而饮从容不迫。

武则天默默注视我很久,端起的茶杯又缓缓放下,意犹未尽的笑着说。

“果然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你已经不再是之前的秦雁回,举手投足间早已有帝王之态,或许是潜移默化中你并没发现。”

“李姨说笑了,雁回生性淡泊,向来与世无争,帝星入命非我所愿,雁回学道之人本应相信天命难欺,可经历过这么多事,雁回更加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

“你既然相信命理天数,就该之地天意难违的道理,若如到最后上天是这样安排你的命运,你又能如何?”武则天轻言一笑。

我极其平静的把面前的传国玺拿起来,盯着上面那篆刻的八个字,声音坚定的回答。

“老天爷既然要开这个玩笑,那雁回只有……天欲灭我我灭天!”

我话从口出,坐在我身边的四个人表情各不相同。

哐当一声,闻卓手中的茶杯掉落在茶几上,茶水溅落一地,我发现闻卓的眼神有些无奈,而萧连山的样子很兴奋,他总是支持我所有决定的。

剩下的是武则天和上官婉儿,她们虽然没有说什么,不过相视一笑,似乎对我这样的回答尤为的满意,然后看见上官婉儿嫣然的笑容露出来,她给我一边续茶一边漫不经心的问。

“你打算用什么灭天呢?”

我一愣,终于明白她们笑容中的意思,我的确在潜移默化中改变,口气、想法甚至是抱负,虽然我一直在否定我不是那个人,可不经意间我正慢慢的蜕变,如同上官婉儿反问我的那样,我用什么灭天,这完全不是之前我该有的想法,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分明我已经默认自己就是他了。

武则天见我哑口无言,拨动着手中的佛珠,样子很轻松镇静,淡淡笑了笑把话题给岔开。

“秋诺给我说起过关于你这几年的遭遇,我就想着,你早晚会找到这里来,你清姑姑可是一直念叨着你,你是不是秦王都是后话,至少现在你还是我认识的雁回,估计你以后难有时间再到我这里来,今天就茶尽人散,别辜负你清姑姑一番心意,我在这儿等你下次再来的时候,你既然是帝命就知道君无戏言……”

武则天说的很委婉,不过我多少都能听出来,她口中所谓的下一次,应该是我能帮她们破去长生不老办法的时候,可我只有完全学会九天隐龙决才具备这样的能力,不明白为什么她们对我如此有信心。

武则天让我给他讲讲这些年发生的事,不知道为什么,在她面前我没想过要隐瞒什么,事实上多半是因为秋诺的原因,她对我们发生的所有事都了如指掌,即便我不说,秋诺也会告诉她。

茶壶里的茶快尽的时候,武则天忽然意味深长的打断了我的话。

“砚台?什么样的砚台?”

我正说到找到另外四张有关明十四陵线索的黄绢,其中一幅上画着是一方砚台,有一孩童坐于树桩之上,手持钓具专心致志在砚台中垂钓,人物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砚台犹如一潭秋水,孩童在湖边垂钓。

我突然想到这方砚台是唐代之物,之前本是想着有机会问问武则天和上官婉儿的,被她打断我才想起来,正想开口,看见武则天对上官婉儿点点头,上官婉儿转身离去。

“李姨,这砚台很别致,按照所绘工艺应该是唐代之物,但我却从未见到过,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印象?”我并没有抱太多希望的问。

武则天没有回答我,漫不经心的给自己倒一杯茶,等到上官婉儿回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件器物,小心翼翼放在我们面前,我瞟了一眼就愣住了。

那是一方造型工艺都堪称完美的砚台,砚台边上垂钓的孩童和钓具都于所画砚台浑然天成,不难看出这两者是用同样的材质所做,要雕刻出如此栩栩如生的人物和精细的钓具,这应该是一方澄泥砚,而只有澄泥砚才能达到这样的要求,因为澄泥砚其精于雕琢,泽若美玉,储墨不耗,积墨不腐,冬不冻,夏不枯,写字作画虫不蛀。

“你所说的是不是就是这方砚台?”武则天心平气和的问。

我连忙点头,我在黄绢上看见的所绘砚台正是眼前这方。

我们通过九龙公道杯找到藏在东海之底的碣石金宫开启了九天隐龙决其实一部分法力,如今又让我见到这方砚台,原本只是想向武则天打探,没想到她真的有这东西。

上官婉儿告诉我们这砚台叫童子钓文砚,对于这个名字我有些诧异,按照砚台的款识,以砚台为湖水,而插笔放墨的地方做成一个巧妙的孩童垂钓样式,就连手中的钓具也惟妙惟肖,细细的鱼线垂落于砚台中的墨汁中,犹如在湖边垂钓,似乎童子钓鱼砚远比童子钓文砚这个名字更加贴切才对。

我把自己的疑惑说出来,武则天笑而不语,再次对上官婉儿点头示意,上官婉儿把垂钓的孩童轻轻一按,我们这次发现,在砚台下方是有机关的,如果不按下去,那孩童就是插笔放墨的地方,但按下去后我们竟然看见那孩童在动,顿时极其惊讶的瞪大眼睛。

孩童手中的钓具慢慢没入墨汁中,然后再提起来,身体转动到另一边,上官婉儿早在那里放好了纸张,孩童的身体在砚台上左右移动,我们听见砚台里面有咔咔的声音,想必是机关牵动发出来的,等到孩童的身体再次转到正面,手中的钓具再次低垂到墨汁中,我们不约而同站起来,在那张宣纸上看见一个清晰可见的字。

看!

☆、第七十七章 一事相求

虽然只有一个字,但足以让我们三人瞠目结舌,没想到这砚台竟然如此神奇,然后注视着那垂钓的孩童,机械性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在宣纸上写出第二个字。

朱!

我皱着眉头,有些明白这方砚台为什么叫童子钓文砚了,也想到朱元璋在黄绢上留下这方砚台的意思,童子钓文砚,应该是说这方砚台上的机关能让孩童写出字,至于怎么写,写什么我倒现在还不得而知,可不难看出朱元璋的用意,其中一座明十四陵就在这方砚台中,而线索就在于砚台上童子写出来的字。

等我想到这里,那砚台上的孩童已经写完的五个字。

纷!

和前面几个连在一起就是,朱成碧思纷……

我读到第五个字时眼睛一亮,很是吃惊和兴奋的说。

“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不信比来常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在这首如意娘是李姨当时在感业寺中写就的,李姨好文采!”

武则天和上官婉儿笑而不语,直等到那孩童在宣纸上写完最后一个裙字,转到砚台正面再也不动时,宣纸上所写的果然是武则天的如意娘。

“其实你更想问我这方砚台为什么会写字才对吧。”武则天沉静的笑着说。

我点点头,低头仔细看了看那孩童钓文砚,和闻卓还有萧连山都很期待的看着武则天。

上官婉儿告诉我们,这砚台的确是澄泥砚,也是大唐时候的贡品,可制作这砚台的人巧夺天工在里面设置了机关,砚台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底座,就是砚台本身,而另一部分是垂钓的孩童,把要书写的文字雕刻在特定大小的刻片上,放入孩童之中后会封闭,如果强行打开里面的刻片也会粉碎,要想让孩童把字写出来就必须要下面的底座。

当孩童插入底座后机关就会启动,应该和现在配钥匙的仿形原理差不多,机关带到钓具在刻片上滑动,钓具就变成一只笔,把刻片上的内容写出来。

“这砚台有几方?”我忽然想到朱元璋留下的九龙公道杯线索,或许秘密并不在孩童写的字上,而是在砚台本身。

“这童子钓文砚工艺高超令人叹为观止,当时深得太宗欢喜,进贡一共有两方,见我喜书法赐一方于我,本命工匠继续赶做,谁知道熟悉这手艺的御匠疾患突发不治而亡,这巧夺天工的手印也随之失传,而进贡的这两方童子钓文砚就成绝世孤品,一直由大内珍藏。”武则天不慌不忙的解释。

听她这么一说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两方童子钓文砚,一方现存于我们面前,而另一方出现在朱元璋留下的黄绢上,不言而喻最后朱元璋得到了另一方童子钓文砚。

而另一座明十四陵的线索极有可能就藏在童子身体中的刻片上,只要找到这方砚台,就能知道朱元璋留下来的文字。

本想来找武则天和上官婉儿问关于秋诺的事,虽然武则天的答复让我对秋诺这个人感觉更加扑朔迷离,不过好在无心插柳柳成荫,竟然让我们发现黄绢上砚台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