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秦东生又与妻儿一同回了老家,秦沛祥则决定跟妻子儿女一起陪着秦沛林过年。

方澈自然在赵周家里过年,走的时候跟秦秣商量好,预计在初二的时候去她老家向秦老爷子拜年。秦云志倒是特别喜欢看到方澈,因为他最近发现这个准姐夫原来还能做全能家教,他那课业上若是有什么问题,只管去问方澈,一准能得到质量极佳的解答。

“二姐,你可输啦。”秦云志得意洋洋。

秦秣悠闲地看书,《仙饮》又完成了三万字。在这之前,她还接到了之远的通知,说是要她将《雕月》改编成剧本,因为这本书虽然不算卖得顶好,但胜在史料考究,很有拍摄价值。

秦秣最近想要修整老家的房子,正是缺钱的时候,便先写了一个简化版的声音剧本,这也是之远要求的预告片。

年三十这一天,裴霞起得最早。他们暂时都住在秦沛林这里,房间还算宽裕,秦云志这孩子终于可以不用像在家里一样再睡沙发床。

裴霞叫他起床,他赖在被窝里不肯动,扭了几下裴霞没能扭过他,便干脆换到一个房间去叫秦秣。秦秣可比秦云志好叫多了,她只是揉了揉眼睛就清醒过来,然后一翻身便穿好衣服。

“快去把你弟弟叫起来。”裴霞步履匆匆地走,又跑向厨房去检查油锅。她正在炸猪油,那油锅滚起,远远地就能叫人闻到那股油香味。

秦秣踩着棉鞋用几近于拖地的步子走进秦云志睡的那间房,然后坐到他床头,用手去捏他的鼻子,一边叫道:“小志,捏鼻子啦,还不起来?”

秦云志喉咙眼里发出一点哼哼,很自然地张开嘴巴继续呼吸,那眼睛还是闭着,睡得一副天昏地暗的样子。

秦秣哭笑不得,伸手又去捂他的嘴巴。秦云志却从被窝里拍出双手一通乱挥,拨开秦秣的手之后,他便一个翻身滚进被窝深处,只留下呼噜呼噜的声音传出。

“小志?”秦秣先是温和地叫了一声,待见秦云志半点反应也不给,干脆拿起手机,调出最吵的那个闹铃,放秦云志耳边一放!

“啊——!”房间里传出了男孩子的惨叫,裴霞在厨房用漏勺翻动油渣,一没留神,手就是一抖,漏勺重重摔在油锅里,只留下长柄的一点尾端,溅起热油炙人疼。

她连忙把手往冷水龙头下放,冲得片刻缓下了烫伤的疼痛,她才将手上水花甩掉,一边往那边卧室处走,呵斥道:“秦云志,大年三十的,你乱叫什么?快点起来搞卫生!今天要大扫除,一楼的卫生全交给你了,听到没有?”

“听到啦!妈你真啰嗦,昨天不都说好了吗?我又不是健忘症,我记得啦!”秦云志不耐烦地顶了一句,听得老妈没再吭声,便将视线紧盯在秦秣身上,一脸紧惕。

“我只是叫你起床而已,没别的意思。”秦秣笑眯眯地伸了一个懒腰,摆摆手又施施然往外走去。

今天秦云婷没有回家过年虽然有些遗憾,不过好在往后相聚的机会还多得是。最主要的是,秦沛林兄弟的心结已经打开,老家修路之事也有望实现。忙碌了一天之后,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了年夜饭,便到屋外放烟花守岁。

刚开始只是秦云志和秦秣两个人在放,他们最先放的这些烟花大多制作简单,不过也各有趣味。

比如一种叫做小蜜蜂的烟花,一盒才三块钱,里面装着十只小蜜蜂,放到地上将引线一点,这小蜜蜂便会带着嗡嗡地声音旋转着飞上天。

秦云志点燃一只就会兴奋地揪着秦秣的手,嚷嚷着让她注意看。秦秣认真看着,只见那火光在小蜜蜂的尾部环绕,这小东西在火中起舞,生命仅仅数秒,华光过后便化成一团燃烧后的废纸,摔落地上。

一连放了两盒小蜜蜂,秦云志另又拿出许多品种各异的小玩意,玩得心花怒放,不亦乐乎。

“二姐,还是郊外好啊,像在咱们家里就不能放烟花。”他兴奋地点燃一支冲天炮,那炮火“飚”一声,尖啸着冲天而去,远远地在夜空中“砰”地炸响,“哈哈,这个冲天炮的质量真好,炸得真响亮!”

秦秣也兴致高涨,她不大敢自己动手来点燃这些东西,但心里又想尝尝这种放烟火的乐趣。

犹豫了好一会,她才挑出一支相对比较无害的圆筒烟花。

这东西有个别名叫“降落伞”,秦秣将这小圆筒立在距离大门将近二十米的屋前空地上,手上捏着一支卷烟,做出最为方便逃跑的姿势。她小心翼翼地伸长手臂将那引线点燃,才刚见引线上冒出一点点火花,她脚尖便猛一用力,带着身体一转,整个人立马就如疾风般卷回屋檐下。

秦秣难得爆发出这样的速度,刚松了口气,转头远远一看,却发现那引线还在燃烧着,微弱的火光从圆筒顶端冒出,似乎是在嘲笑她的穷紧张。秦云志更是直接笑话:“二姐,你至于不至于?不就是一个降落伞嘛!”

“砰”!

他话音刚落,小圆筒里便冲出一蓬细碎的烟花,火光映照下,有东西又从半空中晃晃悠悠地落下。

秦云志跑上前去接住那个小东西,又返身回来对着秦秣炫耀:“二姐,看吧,这降落伞可是被我接住啦!”他手上那所谓的降落伞,实际上只是一张柔软的小彩纸被棉线牵着,绑在一只小爆竹上面,做成了降落伞的形状而已。

秦秣对这小东西兴趣不大,她好不容易亲手放成一支烟花,心里头正欢畅,便很大方地一挥手:“送给你!”

“二姐…”秦云志眼角抽了抽,“你不觉得这东西本来就是我的吗?还有,我没有收藏这个的兴致。”

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秦沛祥搬了一个百株的大礼花放到屋前空地上。秦秣和秦云志拉着手站在一边,裴霞挨着他们,秦沛林没有出门,只是坐在堂屋里,隔着大门等着看烟花。

秦沛祥先放了一挂爆竹,劈里啪啦响完之后,他便点燃烟花。

整个春的气息都仿佛在这新年第一蓬烟花冲上天空之后,嫣然扬起。因为考虑到秦沛林的身体健康问题,所以这个礼花是无烟型的,冲上天空后的炸响声也并不强烈,只让人感觉到姹紫嫣红,绚烂多姿。

夜幕墨青,烟花散开的形状不断变幻,犹如仙神们铺开了颜料,洒在空中绽放无尽美好希望。

照例是吃糖,裴霞仍然像往年一样说着“甜甜蜜蜜,万事如意”。她的心情很好,早在期待回老家拜年的日子,甚至幻想着跟旧友们炫耀儿女个个乖巧的滋味。

秦秣在零点刚过的时候就收到了方澈的拜年电话,过后她又给韩瑶打电话。

原本秦秣对于韩瑶会否接这个电话是不抱什么期待的,意外的是韩瑶不但接了电话,甚至还用着缓慢亲和的语调说:“秣秣,春节到了,新年吉祥。”

“娘,新年快乐。”秦秣在这个时候,竟然口舌笨拙起来,只是反射式地说了一句最简单的祝福,然后便默然无言。

“我很好,现在在四处旅游,你如果有闲暇时间,可以跟我结伴到处走走。”

秦秣惊讶万分,连忙答应:“有时间的话,当然。”

但韩瑶的电话还不是最令秦秣觉得意外的,紧接着她又收到一条由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上面写着:“秦姑娘,新春大吉。当日金秋一别,不胜思念,梓暄字。”

秦秣:“…”

第56章 阻碍

雪积了一夜,到初一上午十点多的时候,很多地方甚至结出了冰。

初一的车子特别难搭,幸亏秦沛祥事先租了车,这才在上午十一点之前赶到了老家的小河边。

河面上居然结满了一层薄薄的冰,秦云志一下车就兴奋地大叫了起来:“冰河啊!二姐,我居然看到冰河啦!”

邵城的气候较山区这边要更暖和些,往年虽然也下雪,但很少有结冰的时候,像这样整条河的河面上都结着冰层,并且还如此平整光洁的样子,秦云志是从没见过。

裴霞看着也很欢喜,她又想起大女儿,便叹口气:“要是婷婷也在,那更热闹了。”

秦沛祥笑着说:“行啦,这大年初一的叹什么气?婷婷那丫头事业心强,总比没有事业心要好。不过我们秣秣虽然不争强好胜,顾自己还是顾得住的。”

“二姐,你说我这石头扔下去的话,能不能把冰面砸个窟窿出来?”十几米外的小河边,秦云志举着块鸭蛋大的石头,兴奋地拉过秦秣,想要跟她分享自己此刻的快乐。

“试试不就知道了?”秦秣往地上一蹲,也捡起一块石头,扬手便要往河面上扔。

秦云志顾不得刚才还准备跟她打赌的想法,赶忙抢先扔出石头。

抛物线划过,咔嚓一响,然后是咕咚声滚过,那石头已经在冰面上砸破一个窟窿,顺着孔洞滚进河水里去了。

“原来这冰是这么薄的啊。”秦云志顿时失望,“二姐,我还以为是可以在上面滑行的那种冰呢。”

“我们这里是中南部,哪里能结出那种冰?”秦秣笑着扔下手中的石头,“这河能够结冰给你看,就已经很不错啦。”

“有一年倒是结过很厚的冰。”秦沛祥夫妇走了过来,裴霞说:“好像是九二年的时候,那年的气温降得特别低,我们在邵城住着,那自来水管里面的水全都冻住了流不出来,要喝水还得到外面买。”

秦云志一拍手,说:“那大前年还冰灾了呢!”

“那时候没怎么出门,感觉不到雪下得特别大的恐怖。”秦秣回忆了一下,记得自己那时候总是宅在小卧室里玩游戏,以及苦恼着许多怎么做都想不通的题。

秦云志便轻轻嘀咕了一句:“二姐最没用…”

秦秣听到这句话,当时表情那个精彩。她脚步微动,秦云志却欢跳着往前跑开,大笑道:“二姐,你抓不着我,特别抓不着!哈哈!”

“秦云志!”秦秣气也无奈,她还真是抓不着这家伙。

雪铺了满地,把这些田埂上的道路都盖了个严实,秦秣没有秦云志那样的好体力,只能小心翼翼地一脚一脚踩实了才能走。秦沛祥跟裴霞走在后面,也是慢吞吞地谨慎得很。

漫漫一片白雪,铺出这天地清朗,苍苍素染。

这一段路,他们足足走了两个小时,比平常还要慢上许多。快到家门口的时候,秦云志喘着气道:“修路啊!修路啊!这一下雪简直就是受罪嘛!”

许是里面的人听到了他在屋外的叫喊,秦东生当先走了出来,手上还提着一挂红色的爆竹。他远远瞧见秦沛祥家里四口子往这边走来,便将爆竹点燃,往地上一扔。

又是劈里啪啦的响声,炸得天气越冷越显精神。

秦东生抱拳在身前摇动,连连说:“新年大吉新年大吉。”

秦沛祥手上提着些红枣之类的干货,也连忙回道:“大吉大利。”

苏丽珍扶着老爷子来到门口,秦永成随后也出来迎接。

中饭过后,秦沛祥就带着秦秣和秦云志挨家挨户地给村里乡亲们拜年。几乎是每到一家,秦秣姐弟都会收到红包,里面的钱不多,或者二十,或者五十,或者一百,但在贫穷的秦家村,几乎每家都这样给红包,实在是太不容易。

“爸,这些红包到底是什么意思?”走得五六家,秦秣终于忍不住问。

秦沛祥笑道:“这是规矩,你以前没给他们拜过年,现在这叫头次上门,所以都要给红包。小志这份其实是不用给的,不过你这个姐姐的都给了,一般人也不好意思忽略掉弟弟。”

“那我这是沾了二姐的光?”秦云志瞪大了眼睛。

秦沛祥哈哈一笑:“你这还真是沾了你二姐的光呢,要不是你二姐带头捐钱修路,他们又怎么会这么热情?你以为这红包是什么意思?大家都不宽裕,这时候给红包,除了是将人情礼节之外,再就是补偿喽。”

秦云志咂咂嘴巴:“补偿虽然少,不过也还算有点意思。”

事实上,秦秣原先拿出的那份钱已经准备转给秦沛林治病了,不过修路的事情急不来,她可以过段时间再捐钱投入。

第二天一大早就是祭祖,按照秦家村的习俗,这个每日早上祭祖,是要从大年三十号一直持续到元宵那天的,不过初一到初三格外隆重些,其它时间各人随意。老家的祠堂由十几户人家共用,秦秣站在同辈的好些年轻人中间,随他们一起鞠躬又跪拜,然后是上香许愿。

她看着祠堂里一层层的牌位,心底有些恍惚。

也不知道,若是顺着这些先祖的踪迹来追根溯源的话,能追溯到哪一代,而那其中,有没有当年秦侯府的那一支宗族?

初二这天临近中午的时候,方澈打来电话,说是要晚点才能过来拜年,叫他们不要等他的午饭。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被耽搁了?”秦秣心中关切,自然要问。

方澈略一沉默,还是答道:“是有点事情,我有几年没跟我爸妈见面了,今年我妈妈忽然回家过年,我们本来是高兴的…没想到我爸爸也会以拜年的名义过来,在外公家里,两个人大吵了一顿。我妈妈被刺激得发狠,抡起一个花瓶,把我爸砸伤了。”

这段话的内容实在是有够混乱加震撼的,秦秣听得硬是呆愣了一秒,然后赶紧说:“那你今天先别过来吧,照看、照看叔叔要紧些。”

方澈轻笑一声,略带嘲讽:“他哪里需要我来照看?”

秦秣这是头一次触到他对父母亲的不满情绪,在以前,方澈即便讲述父母离婚的事情,也是轻描淡写,仿佛混不在意。其实,他肯定是在意的。

“不管怎么说,那是你爸爸。”秦秣敛下心中的难过,语调平静温柔,“不管长辈们有什么争执,他在这个时候都会需要你的照看。”

“我们原来约定好的,今天我要到你家拜年。”方澈又笑了笑,声音醇和,“我不能毁约,说过就要做到。只是今天大概只能匆匆来,又匆匆走。”

秦秣本来想再劝,但一转念,终还是只说了一句:“路上开车小心,我在这里等你。”

各人有各人的原则,方澈重视承诺,秦秣若是再劝,也就不配与他携手同行了。至少,在互相尊重之余,秦秣愿意用一切去包容和守护方澈的原则。

吃过中饭后,想到方澈的家庭状况终究是要解释清楚的,秦秣便说:“爷爷,我想跟你们说说方澈。”

老爷子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怎么?现在想要主动说点什么?那好,你们都别走,就坐桌子边上听着秣秣说。丽珍,碗筷等下再收拾,你也坐下。”

这可实在是有点三堂会审的架势,秦秣一反往常的从容镇定,心底下竟有些许紧张。将一些话语在脑海里过滤一遍之后,她心情平静下来,缓缓道:“他从小就很独立,是外公带着长大的。他的爸爸妈妈,在他十岁那年离婚了。”

众人都是一愣,老爷子主场,稍一沉默便不动声色地问:“他的父母离异?他父母是做什么的?为什么离异?”

“赵阿姨曾经做过演员,方叔叔出身于商人家庭。”秦秣毫不气弱,也是面不改色地回答。

“演员?戏子?”

“那只是职业而已。”

老爷子喝下一口茶:“好,我不评论她这个职业,但是演员和商人,你让我联想到什么?”

秦秣心底苦笑,表面上只是淡淡地道:“爷爷,我选的是他,不是他的家庭。”

“难道你能无视他的家庭?”

秦秣当然不能无视方澈的家庭,婚姻不止是两个人的事,但这种话在这个时候显然是不适合说的。

“爷爷,方澈的外公叫赵周,您听过他的名字吗?”

“我应该听过?”秦伟华语声一顿,忽然间想到什么,略有些惊讶地说:“跟我们省以前的军区司令同名?不过同名也没什么,这名字普通。”

“就是同一个人,不是同名。”秦秣也觉得额头里边的太阳穴在抽疼,关于赵周的身份,她实在很不想提及,但若是不提,只怕自己一家人都会对赵芷兰有所误会。

“什么?”老爷子的表情一沉,眉毛又皱起。

“爷爷,我很信任方澈。”

“我不同意。”老爷子沉声说道:“我不同意你跟他长久来往,甚至谈婚论嫁。趁着现在还早,你赶紧跟他分了。”

这个回答,可说是既在秦秣的意料中,又在她意料之外。

她也不觉得愤怒,只是问:“爷爷,给我理由好吗?”

“你要问理由?好,我今天就好好跟我孙女说说这个世道。”

第57章 扫雪

秦伟华本来以为方澈的家庭只是普通富裕,这倒还不错,至少小丫头跟他一起不用担心吃糠咽菜。但秦秣一说到方澈的外公来头居然那么大的时候,秦伟华就有些炸毛。

他冷落这个孙女太多年,近来又见她如此乖巧,心底的愧疚与维护之意便满满溢出,犹如江河汛期,翻腾难安。他不介意再做恶人,但他很怕秦秣再犯与秦沛林同样的错误。

十几分钟之后,他翻来覆去地说了一堆,其意无非是门当户对之论。

秦秣安静地听完,只说了一句:“爷爷,你是要我妄自菲薄吗?”

“什么意思?”秦伟华沉声反问。

“我不觉得我配不上他。”秦秣浅浅一笑,淡淡地道:“爷爷,现在的国人,绝大多数三代以上都是农民,现在已经没有世家,没有贵族了。正如他曾经所说,他看到的只是我,我看到的也只是他。如果一定要牵扯到他的长辈,在几年前我就认识了赵老爷子,我跟他并没有矛盾。”

话音稍落,她起身就走,走了几步又转身说:“爷爷,方澈很好,他等会过来的时候,你不要为难他。今天是正月初二,新年大吉的,吵架是件很没意思的事情。”

秦伟华闷在那里,没有吭声,只是表情有些古怪。其他人更不会在老爷子没有发话之前抢话说,屋子里便只剩下秦秣脚步声渐渐远去。

秦云志悄悄地偏过头去做了个鬼脸,在心里嘀咕:“果然是气场型,二姐气场真强大。”

在所有的秦家人看来,秦秣都是充满自信的,她刚才起身离去,那姿态虽然平淡,但越是平淡便越能显出她的笃定,更让人不自觉地就想要去相信她。

“哼!”秦伟华轻拍桌子,微怒道:“这个笨蛋丫头!我这样做,还不是为她好?那小子的条件拔尖,我这要是不为难为难他,不把架子端起来,他还不以为我们家是急着要把闺女贴给他?我家的闺女,自己家人要是先不看重,那小子会怎么看她?”

最开始是没人敢搭话,过了片刻,秦云志胆子稍大,就有些怯怯地小声问:“爷爷,你这样子是不是要给方澈哥制造阻碍,叫他知道越难得到的越想珍惜?”

“难道不该给他吃点苦头?”秦伟华的面容方长,这一板起脸来,真是有点恐怖。

秦云志问起了兴,胆子又大了点,干脆继续问:“那要是把人给吓跑了怎么办?”

“要是这么容易就被吓跑,还要他做什么?”秦伟华倒是露出一点笑容,和和气气地说着:“要照老规矩,我是该给他杀威三棒的,就现在,那还一棒未出呢,怎么,你们都看不过眼了?”

其他人没出声,秦云志摸摸头道:“我真不知道啊,爷爷。”不过他心里还是想着:“二姐气场那么强大,方澈哥的气场似乎更强大,这个杀威棒也许…也许…”

他不知道“也许”之后是什么,这个问题秦云志想不出答案。

但秦秣其实没有他们所以为的那么强大,她也会心虚,她刚才的自信在很大程度上都是硬撑出来的。

假如对方不是方澈,而是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秦秣都不会心虚。她信任方澈,但她的来历终究不够纯粹,若是一定要用到“配不配得上”这个说法,她以为,自己大约是配不上的。

不过现在已经不是再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们早就互相选择了,秦秣完全可以想象,假如自己提出这个问题,方澈会气急败坏到什么程度。想到这里,她哈哈一笑,大步踏出门外。

慢慢悠悠地,秦秣走出村子。路上碰到一些走家串户的人,便相互打着招呼,倒也热闹得很。

走过村口,她踏上田间小路。这些小路上的积雪早被来往拜年的行人给踩得紧实,上面还有很多黑黑灰灰的脚印子,倒是为小路增添生气。

还没走多久,秦秣远远就看见前方有道身影正朝着自己的方向渐渐走近,虽然看不清对方面容,不过她已经可以肯定那是方澈。

那人越走越近,到可以看见他笑容时,秦秣大笑道:“踏遍万里终不是,扫雪千日待一人!”

方澈走到她身边,低头看她,那眉毛上都仿佛还结着些霜花。

“很冷吧?”秦秣说。

“还好,你刚才说的是什么?”这路很窄,方澈只与她对面站着。

“非诗亦非词,对仗也不工整。”秦秣抿唇一笑,“我这在打酱油。”

方澈也大笑起来,说了一句:“只待青山绿春风,红尘此处是归程。”

“你也是在打酱油。”秦秣侧头一笑,迈开步子先走。

“打酱油有什么不好的?以后我们还可以组成一个酱油军团,专门打酱油,每天乐呵呵。”方澈小小调侃,刚才在家里憋了老久的一肚子闷气这就自然消散,仿佛被这冷风全给吹到了九霄云外。

这段路很短,才没走多久,他们就看到了村口。秦秣嘱咐他说:“方澈,我爷爷可能会刁难你,我送你八个字。”

方澈却得意地笑道:“你这算不算是女大不中留,胳膊肘往外拐?”

秦秣转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珠子转过之时,眼角自然扬起。她笑眯眯地问:“你还要不要听?”

方澈神色一端,点头道:“当然要听。”

“其实很简单。”秦秣嘴角上扬,“但我现在不告诉你了。”

“除非什么?”方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