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办?”梅久喃喃道。
遥夜垂头询问,“娘子说什么?”
梅久一个激灵,发现自己竟然取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她惊恐之下,竟然不管不顾的大喊,“安久,安久!”
她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办,怎么可以…
遥夜惊愕的扶住她,“娘子,怎么了?”
梅久抱住遥夜,哭的梨花带雨。
遥夜正待再问,窗外突然嗡嗡有声。遥夜心头一惊,抬眼瞧见有三支劲矢迎面而来,便顺势抱着梅久闪开。
两人跌落在地上,遥夜看梅久惊惧失神的样子,满心疑惑,不过当下也顾不得多想,“来人!”
门外护卫冲进来。
“保护郎君!”遥夜护着梅久躲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梅久几乎要崩溃,刚刚在宁静祥和的气氛之中才被安久唤醒,但为什么她一醒来就遭遇这种事情!
“没有发现偷袭者!”进来的护卫道。
怎么回事?青天白日的,竟然有人暗杀梅氏娘子!遥夜今天有太多事情想不通了。
第七十九章 安久讲故事
一切恢复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而河对岸的人对这一次暗袭毫无所觉。
“娘子,我们回吧!”屋内没有旁人,遥夜也就不再遮掩称呼。
梅久心中慌乱不堪,听闻遥夜指了条路,便连连点头。
护卫关上窗子,收起剑,护着梅久慢慢退出雅舍。
一行人上了马车,赶回府内,一路上竟不曾遇到伏击。
“娘子,楼氏忽然出事,又有人忽然袭击咱们,奴婢想,这些人是不是把您当做郎君了?”遥夜暂时只能想出这种可能,否则,就算有人要对梅氏不利,也应该在梅花里动手,不至于光天化日偷袭一个小姑娘。
他们大约是要阻莫思归去救楼氏,梅久男子装扮,所以被误认了?
遥夜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待收回神去看梅久时,见她浑身微颤,疑惑道,“娘子怎么了?”
残酷的试炼都过了,绝不可能被这一两箭吓坏。
“无,无事。”梅久强自镇定下来。她经历过这么多杀戮的场面,再加上受到安久精神力的影响,对此多少有了一点点免疫力,不会动不动就吓晕。
然而,即便如此,也无法改变她对这种朝不保夕生活的恐惧。她逃避了这么久,终究是要面对。
“遥夜。”梅久垂下眼帘,声音细细,“我是该入控鹤军去救母亲,还是想办法脱离梅氏?”
再见梅久这种娴静温婉的模样,遥夜恍如隔世,她暂压下疑惑。安慰道,“嫣娘子已经为您安排好了后路,智长老答应保住您,您只需练好武功。以后就能留在梅氏,招个夫婿过安生日子!不是奴婢打击您,入了控鹤军,谁也救不了耍娘子还是趁早断了这个心思吧,免得辜负嫣娘子一片苦心。”
“我原也是这样想的。”梅久承认自己的胆小懦弱,倘若不是这次试炼时亲身经历了那些残酷的生存规则,她也许就会老老实实的走梅嫣然留好的后路,可是,“想到我娘每天都过着那种日子,我心里难安!”
以后当她睡在舒适的床上时,母亲却在暗夜与人厮杀,当她吃着精致美味的膳食。母亲可能几天都没有饭吃。…这教她如何心安理得去享受平静的生活?
“我不能。”梅久低喃道。
她会害怕。会退缩,可是对母亲的牺牲不能装作若无其事。
安久心中震动,琢磨着梅久要是知道自己筋脉已经毁了。不知作何感想…
“娘子,您没事吧?”遥夜问道。
“无事。”梅久此时已经渐渐冷静下来。她问安久,“咱们来汴京做什么?”
这趟出来的时候,梅久还没有醒来,因而并不清楚。
安久言简意赅的道,“玩。”
得到答案,梅久放心的对遥夜道,“我们回去吧。”
“娘子,咱们是随着府里采办年货的车队出来,若先回去必不能带走过多护卫,不如等后天一早回去吧?”遥夜瞅着她与前两天迥然不同的娴静模样,理不出个头绪。
梅久和安久的转换令遥夜糊涂,但也仅仅如此,好在她们都没有惹出什么事情来,她省了不少心。
梅久很惜命,便不再坚持。
因遭偷袭,她不敢出去转悠,午膳过后抱了手炉坐在亭子看书。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想到梅嫣然不知在哪里受苦,难免又起了伤怀。
安久对梅久这个伤春悲秋的性子实在不想评价什么,可是梅久动心绪能够影响她,所以免不了要安慰一番,“我记得一个故事。”
安久主动搭话,让梅久受宠若惊,“什么故事?”
“好像叫《红楼梦》,讲的是一个漂亮滚娘寄宿在表哥家里的故事。她和表哥相恋,但后来表哥不喜欢她动不动就哭,所以娶了另一个表妹,重点是她悲伤过度,吐血死了。”安久认真的告诫梅久,“就像你这样,肯定死的早。”
梅久顿时恼了,但旋即一想便明白了安久的意思,有些哭笑不得,“你这哪里是关心,分明是诅咒。还有,你讲的故事没有趣儿!”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梅久多少有些了解安久,她就是嘴坏,并没有恶意,这么一想,又觉得她难得安慰人,自己还这么不领情,似乎有点不近人情,于是温声道,“要不,你再讲一个吧,这个故事太悲伤了。”
安久不跟她一般见识,应要求再讲了一个,“那讲个《水浒传》吧,这是一个头目带着一群喽啰闹起义的故事,折腾的风风雨雨,朝廷拿好处把头目收买了,这群喽啰就散了。”
“”
“再讲一个。”感觉到梅久的鄙视,安久就不信了,这些都是以前被奉作经典的故事,“这是个丑男喜欢美人但是又得不到的故事,美人喜欢上个道貌岸然的男人,后来被绞死,丑男得不到美人就变态了,抱了美人的尸体从钟楼上跳下去。”
“你说故事都特别…特别。”梅久实在想不到什么夸赞的言辞。
“虚伪。”安久不悦。
故事讲的奇葩,然而梅久能够感受到安久比之从前的变化,若是搁着以前,她怕是不屑多言安慰自己,意识到这个,梅久心里泛起暖意,“谢谢。”
两个灵魂一开始互相厌恶排斥,而现在互相竟然生出了相依相存的感觉。
安久从来不曾与人如此深交,她讨厌梅久,但在梅久消失的一段时间里,再没有与她说话的时候竟然感到很寂寞。
空气微荡。
“有人!”安久心神一凛,控制身体,然而为时已晚,一块浸了迷药的帕子已经捂到嘴上。
一股呛人的气味冲进鼻腔,安久瞬间没了意识,梅久自动填补上,亦同时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往她嘴里塞了一颗药丸。药丸入口则化,味道辛辣,烧的整条食道火辣辣的疼。
梅久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破庙内,一个黑衣人坐在供台上居高临下的盯着她。
锐利的目光令梅久不禁往后缩瑟了一下。
黑衣人皱眉,“你是梅十四?”
“我”梅久咽了咽,不敢承认。
长剑出鞘,抵在梅久的脖子上,“到底是不是!”
“我是。”梅久哭道。
“很好。”黑衣人收回长剑,“你的筋脉怎么毁了?”
安久无语,她还想瞒着几天,竟然当天就被拆穿了。
梅久蒙住,半晌,等那黑衣人快要不耐烦了,才楚楚可怜的道,“我,我不知道。”
“难道是那日借楚定江内力的时候被伤?”黑衣人忽然幸灾乐祸的笑道,“这样看来,疯子的期待要落空了,噫,我心情咋这么好呢!”
楚定江,是那个控鹤军神武指挥使的名字。
“你说什么!”一声吼,如炸雷一般震得屋梁上灰尘簌簌落下,随着一股巨大劲力,一个高大的身形袭入屋内。
被劲力带进来的枯叶旋落,他披散的灰白长发缓缓落于宽阔的肩膀,背后背着一把长梗
他罩着半截银色面具,只露出一双冷漠严厉的吊稍眼。
“你就是梅十四!”他瞬间闪身过来,铁钳一样的手握住梅久瘦削的肩头,“就是你射出了惊弦!快!快!再射一箭!”
他连拎带拽的把梅久往庙外一块空地上,解下长弓塞进她手里,指着百丈之外的大树,“就射那棵树。”
梅久手握长弓,心里对安久道,“怎么办?你来吧?”
“疯子。”之前那个黑衣人抱臂靠在庙门边上,弯着眼睛,声音愉悦的道,“你试试她的经脉。”
那“疯子”怔了一下,旋即握住梅久纤细的手腕。
只一下,他严重的热情陡然冷下来。
黑衣人说着风凉话,“经脉毁了是其次,我瞧着这小娘子如此柔弱,亦无强大的精神力催动惊弦,你不是认错人了吧?”
“不可能!”疯子怒吼道,整个人陷入一种癫狂的状态,“我这双眼睛从未看错过!”
他死死扣住梅久的肩使劲摇晃,“快射惊弦!快!”
第八十章 濒死
第八十章
疯子情绪失控之下真气四散,安久感觉有些熟悉…
对了!是古刹之中暗袭的化境弓道高手!
样貌可能骗人,但是每个人的精神力都有细微的差别,疯子动作猛然一顿,“你不是梅十四!她在哪里?”
“既然不是梅十四,就杀了吧。”黑衣人语气淡淡的道。
“崔易尘!你抓错了人,梅十四在哪里?”疯子大吼大叫,无形的真气疯狂乱窜,将周围树木横扫折断。
崔易尘!安久脑海中闪过这个名字,在浮屠塔内楼小舞曾经提到过,他是崔氏的人,竟然是与伏击试炼的人混在一起!是否说明崔氏已经背叛控鹤军?
崔易尘目光一凛 ,杀气猛然迸发。之前他说灭口之时很平静,现在才真正起了杀意,因为疯子喊出了他的名字。
安久心思转的飞快,眼下的情形很明显,如果确定她无用便会立即被杀,这两个高手,饶是安久再有经验也无法对付。
安久当即控制身体,专注冷肃的杀意瞬间吞没一切。
崔易尘动作迟缓下来,不可置信的道,“化境!”
一个化境想要瞒过他一个九阶武师并不困难,所以崔易尘亦对此并不怀疑,倒是疯子被震惊了!
他是化境三品,逼近二品,只因为精神力上差那么一点点,始终无法突破壁障,眼前这个小丫头片子竟然能够轻而易举的瞒住他,说明她的精神力远在他之上!
疯子心中惊涛骇浪。行为更加癫狂,想他从六岁开始练武,痴迷武道四十年,竟然还比不上一个十几岁的小娘子!一瞬间。他仿佛感觉自己一切努力都被否定。
他不会想到安久是占了双魂的便宜才能够轻易瞒住,若公平论起来,却不好说了。
“我不信,我不信!”疯子扬起一掌便拍过来。
安久眼见这一掌来势汹汹。立即飞身扑向崔易尘,死死抓住他的衣角,跟着他轻功的惯性飞身出去。待落地时,安久一松手,在地上翻滚几圈才站定。
崔易尘咬牙切齿,刚才太急于逃脱,没有腾出手去对付她,白白放过了一个好时机!
无论如何,今日一定要杀了梅十四!否则他的身份一旦暴露。不光是他。整个崔氏都要完蛋!
一念闪过。崔易尘扬声嘲讽道,“疯子,你没日没夜的练了几十年。竟然连个小娘子都奈何不得,还想追求巅峰。做梦吧!”
这么直白的激将法,但凡是个正常人都能轻易辨别,但崔易尘知道,这些话定能过激怒疯子。
疯子是一个武痴,他在武道上的天赋异禀,壮年便已经快要臻至化境二品,然而除此之外,他在其它方面都极为简单,他无法像正常人一样控制自己的情绪,在生活上亦不能自理,为人孤僻,几十年如一日的自己一个人躲起来修炼,久而久之,精神方面就出了问题。
情况直转急下,是安久没有预料到的!
疯子像是被激怒的野兽,赤红的眼中只有毁灭,安久能够感同身受,因为她也曾经有过这样的状态,所以她很清楚,在这种情形下是绝对不能抱有任何说服对方的希望。
逃,她没有轻功,估计不出十米就能被拍成肉酱!手里还有长弓,可惜她没有丝毫内力,别说惊弦,就是使普通的弓箭杀伤力都大不如从前。
安久思忖着,已经拔腿跑向崔易尘。
疯子分明是已经没有任何理智,只要她过去,崔易尘纵是想杀她,也得先逃命再说。
“想故技重施?!”崔易尘已将内力聚于掌上,但眼角余光发现疯子一掌挥过来,只好放弃。
安久暗道不妙,眼看那疯子已经逼近眼前,她以为自己这一次死定,谁知疯子落章的时候竟然犹豫了一下。
机不可失!安久立刻趁机贴近崔易尘。
崔易尘满心以为安久会死于疯子掌下,突然竟出了个变故,令他满心诧异。
转眼间,他瞧见安久手里的弓,顿时明白疯子是对这把跟了他十几年的兵器手下留情。
安久亦明白了自己死里逃生的原因,顿时庆幸刚才逃命之时没有把它丢弃。
一直靠近崔易尘也是个下下策,毕竟他最想杀人灭口,他亦是一名高手,若是亲自动手她也逃不掉。
好在,疯子没有让人失望,攻击一波接一拨,毫无停歇。
安久调动了身体的极限,可惜就算经脉未曾被毁也绝不是这疯子的对手,何况现在梅久吓的呆住,安久要花费一些精神力去抵抗她潜意识里对身体的控制。她现在就像是浑身绑了铅块在虎口逃生,自从重生以后,她第一次有了濒死的感觉。
在躲避的同时,安久瞅着时机不断扣动绑在手臂上的弩机,虽然没有起到实质性的作用,但好歹转移了疯子一点点注意力。
就是这微不足道的间歇为她争取到了逃生的机会。
安久转身向林中跑,利用楼小舞送她的索弩定在树干上,用力一荡,眨眼间跃出七八丈。
她一边狂奔一边解开细细的绳索,紧接着又朝附近的横枝上放出一箭。她心念一转,在解开绳索的时候,把它绷紧了系在另一棵树上。
这些绳索似是透明,且极有韧性,在夜里很难被发现,如果有几十条上百条布置成一个障碍能起到不小的作用,可惜东西好用归好用,索弩里的两根还是安久后来自己补上的。
短短时间做出这么多应对已经是安久的极限了。
“梅久,我尽力自救,但希望渺茫,若死在这里你也不要怪我。”
了解梅久担忧和犹豫,安久才觉得擅自毁掉筋脉这件事情做错了,因此她心里有些愧疚,对梅久的态度空前的温和有耐心。
风在耳边呼啸,视线摇摇晃晃,脑海中已经没有了任何想法,只有身体不停地向前跑。
约莫隔了半盏茶的时间,安久忽然发现好像没有人追上来。
她不敢满下步伐,但心里很惊奇,依着那两人的功力,想追上她这种纯用两条腿跑的人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第八十一章 楚定江
第八十一章
跑了很久,安久用精神力感知身后确实没有人追来才放慢脚步。
四周已无树木,入眼是仿佛看不见边际的枯黄草丛。安久调整喘息,待心跳平静之后,隐约听见有水流的声音。
她便顺着声音往草丛深处去。行走其间,干枯的草叶发出窸窸窣窣的碎裂声,呼啸的北风里夹杂着冰粒,打在面上微疼。
昏倒之前还是阳光明媚,此刻却是乌云密布,天地间阴阴沉沉,辨不出时间,然她凭着自己的感觉,认为昏迷不到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若是马不停蹄的走,应该距离汴京有很长一段距离了。
枯草被风吹的哗哗作响,就在这声音里,忽而有一声细微的不同。
安久摸到袖中的匕首,仔细辨别那一丝声音的方向。
“莫紧张,是我。”沉厚而熟悉的嗓音乍响起,“你还记得我吧。”
安久辨出他的身份,“神武指挥使楚定剑”
“你竟知道我的名字?”一袭玄衣悄无声音的出现在她面前不远处,大风到了他的身边就像是忽然消失一般,连一个衣角都不能吹起。
他就像是一个台风眼,任四周狂龙怒卷,一袭玄装站在那里始终宁静不起丝毫波澜。
安久知道如果楚定江和那些人同伙,她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可尽管如此,她还是没有放松戒备,“是刚才绑我的那伙人所说。”
楚定江沉默,仿佛在平复自己的情绪,许久才道,“那些人的势力竟然已经深入到这种地步了。”
在控鹤军的四个分支中,一般出面的是副指挥使。而指挥使的名字、秉性都不会随便暴露,一些底层的暗影都无法得知,更逞论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