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火被扑灭,当救援人员、各种救援设备赶到现场,救援工作就有条不紊的开展了起来。
生命贵于无价,哪怕埋在底下的人早没了性命,救援工作还是得及时到位的进行,何况生命探测仪探到了废墟深处有活的生命。
半夜时,他们曾和底下的人进行了这样一番对话:
“你受伤了吗?”
“受伤了…”
“严重吗?”
“不知道,在流血。”
“什么部位在流血?”
“可能是在脚上。那边被东西压住了。完全动不了。”
“你身边还有生还人员吗?”
“有,我身边有个女孩子。”
“付笙。”
“那女孩子是谁?你知道吗?”
“萧璟欢,她晕过去了,你们最好快点。她是个孕妇,失血过多可能会造成流产…她不能再失去这个孩子了…拜托你们快点。”
说到最后,那人的声音多了几分急切。
正是这些话,令几近绝望的靳长宁几乎泪流满面,心头却再次燃起了希望。
不幸当中的大幸啊,房子都炸成这样了,她居然没事。
那丫头真是得了老天庇佑的…
“付笙,挺住,你们很快就能出来的。一定要坚持住。”
救护人员在那里给他打气。
他在那里应:“嗯,不过,你们最好还是再快一点,我怕萧璟欢等不了…她真的真的不能出事…”
挖掘机一直在挖,只是进展比较缓慢。
不过,到凌晨三点时,他们终于挖到了两个生还者所处的位置。
当救援人员将压在他们身体上空那块保了他们性命的混凝土石板挪开时,所有人看到了那样一幕:
男生还者侧躺在地上,背向外,背部那点衣料早碎成渣渣了,想来身上应该伤得很严重,脚被压住了,右手被蹭得血肉淋淋的,脸上布满了血水凝块,看着无比狰狞…
而女生还者枕在男人的手臂上,被男人护在了臂湾里,一只脚被压住,血水染红了那双雪白的运动鞋。她睡得沉沉的…面色苍白如纸。
很快,那块台阶石块被挪开。
女生还者萧璟欢首先被抬着从底下安全转移了上来,紧接着男生还者付笙被抬上了单架。
靳长宁的注意力全落在璟欢身上,他紧张的问着边上的医护人员:
“有没有生命危险?”
医生先做了初步检查,说:“暂时没什么大问题。”
等到了医院,在靳长宁的陪同下,萧璟欢做了全面的检查。
很幸运,除了脚部受了伤,失血有点多之外,其他皆无大碍。
重要的是:孩子没事。
这小精灵啊,生命力无比顽强的正在母亲的宫房里成长着呢,完全不知道它刚刚经历了一场可怕的死亡之旅。
“稍作休息,今天就会醒的。放心吧,没事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遇上这么大一场事故,能有这样一个好结果,我不得不说一句:这小姑娘,额骨头亮哦…”
医生也叹为观止了,直叫:这是奇迹。
靳长宁这才重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在边上,一动也不想动了。
看着她沉沉睡着的模样,他心头感慨极了。
这十几个小时,与他,真是冰火两重天啊…
一会儿在地狱,整个人都像被恶鬼撕碎了似的,一会儿又回到了人间,春回大地,心露欢色,皆是因为她。
吓死他了。
真的真的吓死他了。
他牵她的手,贴在唇边,胸膛内,犹觉得心脏砰砰砰在狂跳:
“欢欢,幸好你没事,你要是有事,我该怎么办?”
那颗悬在刀锋上的心啊,这一刻,总算是稳稳落地了。
适时,靳恒远走了进来,来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这个弟弟的肩,又瞅了瞅沉睡着的妹妹,也轻轻松了一口气,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些人色:
“好了,现在没事了。终于能安心了…”
还好,这一整宿的不眠不休,迎来的不是一具冰冷的尸首,生活还可以一如既往的继续,这是最好的一个结局。
靳长宁低低的叹息:
“我本来以为,这一次,我是要永永远远失去她了…”
阴阳相隔,那是世上最遥远、也是最可怕的距离。
“对了,邵…”
他瞅了一眼沉沉睡着得妻子,想到了之前邵锋在被掩埋时的自我介绍,心下并不确定他们俩有没有相认,马上改了语气:
“付笙怎么样了?我只顾着欢欢了。”
“他伤得不算特别严重。不过,脸上的炸伤稍显厉害。日后可能得整一下容。比起其他几个被炸成了数截的,他和欢欢,真算是白白捡回了一条命…连阿强也遇难了…”
饶是靳恒远见多大场面了,面对这样的变故,回想起来仍心有余悸,语气沉重极了。
“哦,你守着欢欢,我去看看他…”
“嗯,去吧!”
靳长宁又深深瞅了妻子一眼,心情又复杂了起来,直觉,他和欢欢的婚姻,恐怕还得经受一个大考验——邵锋还活着这件事,就是那个劫数。
他吐着气,往外去,很快在另一间急诊病房内找到了脸孔被包成木乃伊的邵锋。
彭柏然就坐在边上低低的和他说话,听得开门声,就转过了头来。
“长宁,阿萧没事吧!”
彭柏然关切的问:
“我这边走不开,就一直没过去问情况。”
“没事,谢谢关心。”
靳长宁来到床边。
只剩下两颗眼珠子在骨碌碌直转的邵锋哑着声音,吐出了一句话:
“抱歉,长宁兄,给你们添麻烦了。”
浓浓的歉意,深深的表现了出来。
“没事就好。我还得谢谢你在紧要关头救了欢欢。”
靳长宁由衷的表示了感谢。
进到地下室的几个人,除了欢欢,都死了,为什么?因为邵锋,欢欢才幸免于难的。这从他们倒地的姿势可以看得出来。
他这是宁可自己死,也要护着她呀!
“别这么说,如果不是因为我被人捉了去,欢欢也不会经历了这样一场生死悬于一线的大祸。你不用谢我,全是我害的…”
邵锋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懊悔。
要是前天上午他不出来走这一遭,也不至于遭了这样一场暗算,害得欢欢险些跟着丢了性命。
责任全在他。
“这是谁也想不到的事。你也不用自责了。”
彭柏然对于他总爱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的这种精神,挺无奈的。
“我本来就不该再回到这边来的。如果因此而扰乱了她的生活,是我不想看到的…”
他闭了闭眼,睁开后,很严肃的看着彭柏然:
“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我不能再和欢欢有任何接触了。趁她还不知道我是谁之前,我想尽早离开。”
靳长宁却皱起了眉头来:
“我觉得,一直这样瞒着不是办法。今天发生的事,明显的很,那个劫持你的人,是知道你是谁的,如果他刻意让欢欢知道,无论我们再如何提防,她总有机会知道。倒不如…”
“不要…”
邵锋摇头,断然拒绝。
“为什么不要…如果是因为我…”
靳长宁想劝他,却被打断。
“不是因你,是我活不久了,让她知道了,只会徒增她的伤痛而已。
“长宁兄,我看得出来,现在的她,怀着这个孩子,身边有你,她过得很幸福。
“这是一份平静的幸福。我不想破坏了她的生活,就请让我平平静静的从她的生命当中消失了吧…”
说了这么多,全是因为爱得太深,才希望她可以继续她的“伪幸福”。
是的,靳长宁在这份幸福上,加了一个“伪”字,因为他知道,欢欢生平最大的希望就是和她深爱的男人一起携手人生。
那个男人不是他,而是眼前这个死而复生的邵锋。
她现在看似很完美的拥有了幸福,全是因为邵锋死了,她不得不接受现状。
如果,她知道真相,会作出怎样的选择,还真是没办法猜想的。
也许她会直接弃他而去,奔入她最爱的男人怀里。
这样一种结果,与他,可能是一种致命的伤害,可是…
“邵锋,她有知道的权力。”
靳长宁低低的、很理智的劝说着。
“不对,长宁兄,我们不能伤害她。有些知道根本就是一种伤害。我想看着她笑靥如花,而不是痛苦受伤。”
邵锋轻轻的吁着气,望着天花板,唇瓣一动,就罗列出了各种理由来:
“长宁兄,欢欢不爱笑好几年了,直到这一次回国,跟了你之后,她才重新又变得爱笑了。
“其实,她心里对你的在乎,重于任何人,只是她从来没发现自己内心的想法而已。
“有件事,你有所不知,我和她在一起的那几年,她提得最多的人不是她的异母大哥,也不是她的亲哥哥,更不是她的父母,或是异母的弟弟,她提得最多的人是你。
“你和她一起走过的点滴,她常常拿来和我与她一起经历的事作比较。
“她常说你是一个无可替代的好哥哥,只是不知为什么长大之后,关系奇奇怪怪就变淡了,她总觉得可惜…
“当年,我之所以决定临终时将她托付给你,一是因为你看得住她,包容得了她;二是因为她心里其实是有你的,你们的未来是有可能的。我不是在盲目的乱点鸳鸯…
“如今,我有幸又多活了一些时日,可这些时日,实际上是没多大意义的,最后还是免不得一死。
“这一次死别,我不想再看到欢欢为我痛哭流泣。
“我希望她快快乐乐的去当一个幸福的新娘子…
“长宁兄,这是我活在世上唯一的心愿,还请你成全。”
这一番话,他说得无比的情真意切,靳长宁自是深深被感动的,可这件事,真的就能这么顺顺利利的瞒下吗?
他完完全全不能确定。
671
清晨,萧璟欢睁开眼,看到了一墙的雪白色,空气中,呼叫器在隐隐约约的回响,听着有点遥远,消毒药水的味道,似乎越来越浓烈了。
这里是…医院?
她,得救了吗?
萧璟欢眨巴一下眼,一寸寸游移着目光。
没错,这里是医院。
昏迷之后,她没去地狱,而是来了这里。
她没死偿。
心,在这一刻,生出了欣喜之色。
几丝暖暖的阳光斜斜的照射了进来,亮得她只能把眼睛眯紧起来。
闭了一会儿又睁开,微微转动了一下头颅,很快,她发现床沿边上靠着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浓发稠密,正睡着,半张脸孔被太阳照成了金色,可不正是她家那个男人么?
她动了一下手指,想去触碰他,一动,全身就牵痛了。
“嘶…”
眉心顿时蹙起。
疼死人了。
靳长宁睡得不是很沉,马上就醒了,在斜去的晚霞中对上了她的眸子,迷蒙的眼,因为看到她微皱的眉,骨碌碌转动着的清澈眼睛,而绽放出了惊喜之光:
“欢欢,你醒了?怎么样?感觉还好吗?”
下一刻,手被她轻轻给握住了,动作是那么的小心翼翼,生怕将她给捏碎了似的。
一阵阵抽疼的感觉,终于全部回到了身体当中,她的眉心跟着就拧成了8字。
“哪疼了?”
靳长宁不由得紧张的直问。
“全身都疼。脚上疼得特别厉害。我的脚…没事吧…不会被截肢了吧…”
伴着感觉的苏醒,疼痛的滋味也像海潮一样一波一波漫了上来,人呢,也跟着胡思乱想了起来。
“胡说什么呢?没有的事,你的脚,在你身上长得好好的呢…”
他几乎要被逗笑了,心里则在感慨:是啊,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居然还能完好无损的躺在这里,这真是奇迹。
“怎么会这么疼?”
哀哀叫了一声,她呀可怕疼了。
“疼是免不得的,昨天你这只脚被一大块石板压了那么久,当然会疼…不过,幸好啊,你福大命大,逃过了这次大劫。”
他将她的手放在心口上紧紧的贴着。
隔着那一件薄薄的毛衣,她可以感受到他稳键的心跳。
“这一次,你真是要吓死我了,看看啊,多危险…我不是让你别管的吗?你根本就不知道,当我赶过来,听说你被炸在里头了,你知道我有多恐惧吗?我…我以为这一次,真的要和你天人永别了呢…”
此时此刻,萧璟欢再回想昨日发生的种种,的确后怕的不得了。
是啊,差一点,就永远再也见不到心爱的他了,还能感觉到疼,她真的真的该偷着乐了:
“对不起,我不该来这一趟的,可是我的眼皮跳得实在厉害,就怕这边真的会发生什么事,你又没说要怎么处理,我心里急了,就直接跑了来…”
说到这里,她忽惊叫着,往自己的肚子上捂了去,上下左右的摸了又摸,心下不确定它还在不在,脸色跟着就骇了一骇:
“孩子…我们的孩子…该不会…”
“没事没事,孩子正在它那张温暖的小床上睡觉呢…一点事都没有。”
靳长宁连忙安抚,且给了一抹温柔无比的微笑,手指轻轻的就往她额头上戳了一下:
“你呀,要是这么惦着孩子,就不该多管这些闲事的…”
不过,如果真不管这闲事的话,邵锋怕是要死在这一场爆炸当中的。
他日她要是知道因为自己的漠视,而致令她最爱的男人被炸了一个粉身碎骨,恐怕她会怀恨终生的。
反正,这事,是管也有麻烦,不管也有麻烦。
萧璟欢哪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在听说孩子没事后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以后我一定努力管着自己…再不多管闲事了。”
靳长宁闻言,深睇一眼,便将她整个儿抱紧了,一边吸着她身上的香气,一边低低道:
“欢欢,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这一次,你真是把我吓坏了…
“这样的事,真的真的不能再发生了,我太害怕了,知道吗…
“活了三十二岁,我这是第一回,怕成这样,差点就冲进火场去找你了,当时只觉得死也得和你在一起才甘心啊…”
她听到这里时惊了一下,推开他想说什么,却被他抚住了唇:
“欢欢,先听我把话说完。”
她只好点了一下头。
他继续,四目相对,深情一片:
“我知道,一个有良知的人,不该漠视罪恶事件的发生,不该袖手旁观,可你怀着身孕,你要出了事,就是一尸两命。
“人活于世,助人为乐,是好事,但是,这得在保证自己不受伤害的前提下才能进行。
“人都有自私的一面,我们不能因为要帮助他人,而陷自己于危难当中…如果把事情做成这样,那就本末倒置了…
“这么说,也许显得我不够高尚。但我不想为了高尚,而逼着自己装着有多高尚。在我看来,除非是至亲,否则面对危险时,我肯定是先顾着自己一点的。
“你且想一想,要是我们自己出了事,那么,我们的家里人又该伤心成什么样了?”
这世上的人,大多如此。
保护自己,是一种本能。
再如何见义勇为,害自己受伤了,最终苦的是自己,如果因此而丢了性命,苦的则是家人。
那种精神是值得褒赞,但是,心里得有个度。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萧璟欢唯有在他怀里低低的道歉:
“这一次,是我鲁莽了。从今往后,为了孩子,为了你,我不会冲在前面。”
他们这个小家,一个都不能少,那才算是家,经此一事之后,她会加倍珍惜这得之不易的生活的。
“那就说好了,这辈子,我们不活到七老八十,谁也不许有事,都要健健康康的活着。”
靳长宁趁机要保证。
萧璟欢觉得这话说的有点幼稚。
人生啊,谁能保证得了今晚睡下去,明早就一定能醒得来的。
即便没有人祸,还有病魔会来偷袭。
可这一刻,那些残酷的、现实性的问题,实在不用去理会,这样的话由历经生死煎熬的人说出来,即便再没理性,总归是温馨的。
“好,我们一定活到七老八十,满头白发…”
她微笑着答应,忍着身上的疼,静享着这份劫后的温存,一起沐浴在晚霞的柔光中,许下的是一辈子要好好过的承诺。
直到傍晚五点,靳媛和萧至东,始知璟欢出事了。
昨晚璟欢被埋在地下这件事,由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靳恒远和靳长宁哪敢将这么一件大不幸的事,在这样一个新年里头告诉家里那一帮子老头老太太,只能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