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心态,她完全能理解。
可从她对薄飞泓的了解来说,这男人其实没他们想像的那么差。只要他愿意,隔上三五年,他的生活肯定能大变样。葭慧跟了他,不见得就是一件糟糕到让人无法容忍的事。
可那只是她的想法。
要改变杨家二老对薄飞泓的坏印象,只能靠他自己的行动来证明。这不是别人靠嘴皮子说一说就能完事的。
而且,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谁让她嫁的好,若鼓励太大,杨爸杨妈可能认为她这是想把他们女儿往火坑里推。
吃过午饭,苏锦起身告辞。
那会儿,杨爸杨妈已经决定了,要搬过来和女儿一起住,为的是方便照顾女儿的起居饮食——爱护之心,很明显。
坐到车上,苏锦的心情,沉甸甸的。
拿着手机,她翻到了薄飞泓的号码,却迟迟没打出去。自己和那人,总归不是特别熟的熟人。想安慰也没法安慰,也不合适由她去安慰。
思来想去,还是打给了靳恒远。
彼时,靳恒远刚坐进自己的路虎,正打算去一趟医院,听到手机铃响,拎起来笑着问了起来:
“中饭吃在哪里?”
“葭慧家!”
“哦,是吗?谁做的饭,薄飞泓?”
这几天那家伙时不时会打个电话问他这菜怎么煮,那菜怎么煮,可上心了。
“没呢!薄飞泓不在。”
苏锦轻轻叹了一声:
“杨家闹翻天了。”
她把整个事说了一遍,最后感慨道:
“杨妈妈对薄飞泓反感的不得了。现在薄飞泓心头一定不好受。你打个电话和他说说话吧…告诉他,一切得慢慢来,总会好起来的…现在最关键的是得一步一步改变二老对他的看法…”
靳恒远细细听完,皱了一下眉。
薄飞泓不是那种会溜须拍马的人,长得粗枝大叶不说,条件又差,再遇上杨葭慧妈妈那种骂起人来不顾情面的人,真没法想象,老薄得拿多大的意志力才能控制住自己,得让自己不打人不回嘴的。
他本来就是那样一个直性子的爆脾气。
“嗯,知道了。我去找他问问情况。”
两个人又闲聊了一会儿。
靳恒远挂下,想了想,才给薄飞泓去了电话:
“人在干哪?”
他戴上蓝牙耳机,发动了车子,往外驶了出去。
那边,传来一个懒懒的声音:
“在家。有事要差遣?”
“事情没有,就是想问问你还好吗?”
“小苏刚从杨家出来。听说杨
妈妈是只恐怖级的母狮子。河东一狮吼,就把你吓跑了!”
“差不多吧!”
薄飞泓自嘲了一句:“老鹰要抓小鸡,母鸡肯定拼命的保护小鸡的。”
呵,这比喻,挺有意思啊!
“刚刚得到的最新消息:母鸡要鹰鸡小怪兽,但坚决打击老鹰再来***扰。他们已经决定搬去小鸡家,一是要照顾小鸡,二是要防着老鹰…”
薄飞泓窝在沙发上扯皮笑了笑:
“这个消息还不赖。只要小怪兽没事,我怎样,无所谓。”
“母鸡有打算把小鸡另嫁的想法。请问老鹰,你想好要去怎么讨好母鸡了没有?
“老鹰是流氓,又丑又没窝,母鸡很难看上的…”
“老鹰要是愿意去整整形,也许会变成一只帅帅的大公鸡呢…”
靳恒远笑着说。
薄飞泓马上嗤然:
“整来整去整不掉本质上是个混混的最初形态。没啥好整的…我就这样一个人。屈意讨好,不是我能做的出来的…”
他啊,他就是这种宁折不弯的性子。
说动听点,就是不懂变通,情商低下;说难听点,就是脾气又臭又硬。
“那就慢慢等着,找机会让母鸡知道,你这只老鹰不吃小鸡,相反,还乐意保护她一辈子。比那种不实用的公鸡有能力多多了…”
“我也是这个想法。谢谢你特意打电话来开解我啊…”
薄飞泓道了一声谢。
靳恒远笑了笑:“我知道你是不用开解的,是我家小女人担忧你…”
“回头跟她说,我没事。没有什么是能打垮我的。大不了就是一辈子打光棍。”
薄飞泓反应很平静。
他本来就没有娶老婆的打算。
所以,一切随缘了。
靳恒远哈哈一笑,看到红灯停下时,随口撂下几句甚是嚣张的话来:
“相信我,你一定不会打一辈子光棍的。和我靳恒远混一处的人,要混到那地部,我脸搁哪?
“只要你听我的,不出三年,我让你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大变样。
“到时,但凡只有他们想来求你认回孩子的份。前提是,你得把杨葭慧给降住了…女人的心向着你,什么事都好弄,不向着你,你再挖空心思,一切都白搭…”
那份自信,令薄飞泓为之莞然轻叹:
“经验很足啊!”
“那是,这绝对是经验之谈…”
靳恒远去了医院,先去找了南弗恩教授了解了一些情况。
那位主治医师讲的全都是专用医学术语,而他对医学是不怎么了解的,也不太乐意细细的去理解那些术语背后意味着的身体状态,直接问重点。
南弗恩的回答是:“这不是我接手过的状态最差的病人。能不能治愈,我不能保证,但机率是很大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靳恒远去了病房。
午后,白发苍苍的苏爷爷在边上打磕睡。
苏暮白没睡,正在看书。
一进门,这两个男人的目光就在空中交对上了。
“爷爷,您回房歇一歇去吧!”
苏暮白唤醒苏爷爷,催他往隔壁去睡。
苏爷爷看到靳恒远来了,点了点头,打了一声招呼之后走了出去,并给带上了门。
“怎么没睡觉?”
靳恒远坐到边上,瞄了一眼他看的书,问:
“在看什么书?”
“张海迪《生命的追问》,才开始看。”
苏暮白抚着封面说:
“自从大学毕业,我已经很久没有一本正经拿着书,找个安静的角落,看几页无关工作的文字了。”
“是啊…生活节奏那么快。如今回过头去看看,校园那几年,是最最平淡而简单的,毕业之后,有很多东西都变味了。在社会这大染缸里待的越是久,就越会觉得,还是做坯布时最有滋有味。”
学生时代,就是一片片白净的坯布。
待出了校园,进入社会,有些被染成了极品,被争相求购;有些被染成了上品,不愁销路;有些染得不好不坏,勉强能卖;有些成了次品,半卖半送;有些则直接被染坏了,当垃圾一样被扔了…
又有几块坯布能逃过被染的命运,能永远保持一尘不染的?
“你来,不是来和我谈心的吧!”
苏暮白绕开开场白,把话题引到了正题上。
“嗯,我有正事找你。”
靳恒远取了一份代理合同递了过去:
“我想是来向你了解一下四年前你娶秦雪的整个前因后果。既然你要离婚,既然你想我做你的代理人,那就请你对我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当年发生的事…我需要对你的婚姻状况作一个全面的评估。”题外话明天见。
323,靳恒远说:我挺讨厌你的,这辈子,我一定不要再和你打交
“应该。”
苏暮白点了点头,把那文件给接了过去,一时不清楚这是什么东西。
靳恒远补充说明了一句:
“这是委托协议。你看一看吧,要是没什么问题,就签了。接下去,我会全全代理你的离婚案。”
“好。逼”
苏暮白翻开来,细细看了一遍。上头罗列的条款,合情合理,收费也不高。
正确来说,这个价格,比上次他提的,完全是打了对折的状态绂。
他看了一眼,不觉抬起了头。
“有问题吗?”
靳恒远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正在处理邮件,感觉到了,抬眉问道。
“嗯,有问题。”
“哪一项?”
苏暮白指着问题所在处,转过页面,让他自己看:
“报酬这一项。我知道你的收费一向高…靳恒远,我并不想欠你人情,所以费用方面还是改到之前我说的那个金额吧…你标明的这个价格,太低了…不合适。”
这话一出,靳恒远不觉弯了一下唇,隐隐欲笑:
“我打了这么多年官司,还真是少有遇上愿意出那么大高价的。一般都是能压就压。看来你这案子背后麻烦不小啊!”
都是人精,心里都雪亮着,都知道酬劳的多少,和办事时付出的辛劳,往往是挂钩在一起的。
在这份协议上,靳恒远标注的是正常酬薪,当事人却要再加上一倍——天上不会平空掉馅饼的,其背后意味着什么,不难猜想。
“的确不小。”
苏暮白点头承认:
“这么说吧,靳恒远,我找你打这个官司,一旦你接了,就等于让你接了一个烂摊子。可能还会给你带去不小的麻烦。所以,劳与酬成正比。这是必须的。”
“这个说法,倒也合情合理。”
靳恒远眉一挑:“不过,你是不是也该设身处地的替我想一想:如果我向你要那样一个报酬,到时,小苏知道了,你说,你让小苏怎么看我?”
他也有他的顾虑。
“行了,就这样吧…我不是那种会用报酬的多少来衡量我该对这个案子付出多少精力的人。既然接了,就会认认真真的帮你到底。如果我连这点职业道德都没有,你也不会运用各种关系,在明知我们两家有过结的情况下,还找上我来帮你脱困了…”
对的,他的眼光,就是这么的锐利,这么的毒。
苏暮白在心里轻轻一叹。
对于这个男人,他或多或少是欣赏的:男人对男人,若是对得上眼,往往就会惺惺相惜。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他就没再婆婆妈妈,接过水笔,飞快的就在上头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递回协议时,他由衷的表示了感谢,同时伸出了手。
靳恒远接过来,望了一眼那只手,勾了勾唇角,一笑和他握了:
“不客气。希望接下去这段日子,我们可以合作愉快…”
“同希望。不过,为什么要发笑?你这一笑,太有深意,能说明一下原因吗?”
苏暮白也是很能察言观色的。
靳恒远这个人,只有在自己家人面前时,才会脱下外人面前那淡寡寡的伪装,而变得笑吟吟温厚可亲。而刚刚,这人和他谈话时,脸孔上的神情始终淡然,那是一种标准的工作表情,以至于令刚刚那一笑显得怪异了。
“怎么说呢?苏暮白,其实,我挺讨厌你的,依我心里最忠于自己的想法,就是离你远远的,眼不见为净才是最好的。十年前我就存了这想法的,这辈子,我一定不要再和你打交道。结果呢…”
他耸耸肩,满口皆是淡淡的感慨:“结果,我却接下了这个案子——命运这种事,还真不是我们能控制得了的。”
苏暮白沉默,也幽幽弯了弯唇角。
是啊,谁能想到,十年前令他恨的咬牙切齿的登徒子,十年后会抢了他的爱人,却还和他握手谈话于病榻边上。
“好了,现在,我们来谈谈你当初为什么结这个婚吧,以及现在你打算离婚所面临的各种可能会发生的情况…”
他把合同放好,回归正题。
“嗯,谈之前,麻烦你去把门锁好。”
苏暮白指了指门。
他不希望爷爷奶奶进来听到不该听的。
靳恒远去瞄以一眼后,去上锁,回来时,看到苏暮白满脸跌入了记忆一样的神情,湖兰色的病服衬得他肌肤白的透明——脸形比起一个多月前那回见面削瘦了不少。五官绝对是好看的,斯文中见隽雅,那双眼睛,温润时温润,深邃时也够深邃。
他坐下时,苏暮白问了一句:“关于我的婚姻状态,你现在知道多少?”
“不是很多。大多是听小苏说的。小苏又是听盛楼的。传来传来,难免
有出入,你就仔细再说上一遍吧…”
“好!”苏暮白点头:“那我就从头说。”
他靠着,手不断的抚着自己的大腿,徐徐说了起来:
“先说说我妈周玟…”
苏暮白的外祖家是地地道道的上海人,姥爷是某区一处政府机关内的厨头。三十几年前,姥爷透过各种关系,让周纹上了大学,因此才认得了嘉市的苏平。
那时的苏家还没有发迹。作为红五类工人阶级出身的苏老爷子,是嘉市一个挺有名气的建筑工头头,家境比起普通人来说,肯定要好。改革开放之后,国家放任单干,苏老爷子极大胆的搞了地产这一块,并取得了立竿见影的成绩。
那时,苏平还在读大学,且在校园里和和姚湄悄悄谈起了恋爱。
改革开放,下海经商的,有人成功,就有人失败。
苏老爷子之所以会成功,皆源于他有很好的生意头脑,以及一个良好的社交圈。而姚湄父亲则是那个惨败的人。
那个时候的大学校园,周纹悄悄爱上了苏平,苏平却深爱着姚湄,姚湄呢,本该有一个幸福的归宿,结果却被她父亲亲手给毁了。
姚湄因为被包养,而不得不和苏平分手,这给周玟带来了机会。
这个女人趁虚而入,对苏平嘘暖问寒。
有一次,苏平喝得有点醉,糊里糊涂把周玟当作了姚湄,有了夫妻之实,第二天,又正好被苏老太太撞见了。
老太太觉得,做男人,就得勇于为自己负责任,既然自家儿子子睡了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家,结婚是必须的。
“就这样,他们结婚了。后来就有了我…
“不管是那个时候,还是后来这么多年,所有人都认为我是苏平的儿子。其实呢,不是…”
他咬出这句话时,脸上尽是苦涩,他盯着靳恒远,原以为会看到惊愕的嫌弃之色,结果,没有,他反应很平静。
“看来,这件事,你已经知道了?”
“嗯,盛楼和苏锦说了,苏锦又和我说了。我在听了之后,觉得,这件事苏平极有可能是知情的。”
苏平这个人,以前靳恒远有接触过,不像是一个糊涂虫。
“是,周纹说过,这事,我爸是知道的,只是一直以来没有道破。”
苏暮白声音涩涩的:
“周纹生下我没多久,就拿了苏家一笔钱,悄悄走掉了。”
“她去哪了?”
“英国。”
“去干什么了?”
“读书。”
苏暮白回答:
“读的是工商管理。期间,还给我父亲寄过离婚协议,本打算和我爸离婚的。几年后去了香港,再后来就没了踪影。
“在这之后,她去了哪里,干了什么,几乎没有人知道。我也一直在查。只是查到的信息,没多少是有用的。
“直到我成年,她又重新出现在了我的生命当中。
“而她的婚姻,早因为她的一去不回,在我爸向法院申请离婚后,自动解除了关系。后来,我爸娶了湄姨…”
听到这里,靳恒远再次插~进了话来:
“周玟离开苏家拿的钱,够她去英国留学?”
留学费用,不管是放在以前,还是放在现在,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苏暮白目光一动,有欣赏的目光在黑眸中闪烁:
“肯定不够。”
“那她哪来的钱去英国?苏暮白,有些地方,你貌似很含糊的一笔带过了。”
靳恒远语气稍有不快:
“如果你不够信任我,没把事情全说出来,给我一个正确的信息作参考,我很难作出一个精准的判断的…”
苏暮白则沉默了一下,他的确隐瞒了一些事没说。
好半会儿,他终于作了回答:
“她一度被人包~养。身后有金主为其买单。”
靳恒远明白了,不管怎样,周玟总归是他母亲,这种话题本不该再继续的,但是,有些事情,他必须问一个清楚的:
“那金主是谁?你知道吗?”题外话第一更。
324,有这样一个母亲,与他,简直就是一种耻辱(揭密)
“是一个叫亚瑟的英籍华人教授,带她去的英国。还同居过一阵子。一年后分了手。再后来…”
苏暮白顿了顿,眼里泛起了一层淡淡的嘲讽:
“再后来,她社交圈很乱。具体和谁在一起,暂时还没查出来。”
道出这些不堪的过去,得需要勇气逼。
有这样一个母亲,与他,简直就是一种耻辱。
可偏偏,他与她是血脉相连的。
哪吒可以割肉还母剔骨还父,再以莲花莲藕重生,可那是神话,是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