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业以来,他第一次感受了“语拙”是怎么一种境界。
“抱歉,之前手机是没电了,没能接到电话,来晚了…你要是怪我,就怪吧!这一次,我的做事,的确不够仔细…”
因为这次不仔细,他已吃尽苦头。
人无完人。
他也不例外。
人非神。
再如何算计周密,难免会疏漏的时候。
苏锦没怪。
此时,也不是该提他有没有女人这件事的时候。
此刻,养母最重要。
“快过来吧!妈想见你。”
苏锦往边上让开了道,让他得以走进来,和养母说话。
养母的眼神是那样热烈而绝望的巡视着,似想要第一时间见到他那张脸孔。
靳恒远走了过来,从苏暮白面前走过,余光捕捉到了他眼底受伤生痛的神情——临终榻前,教养他多年的姚湄,并不渴望见到他,而盼着见到他的情敌,这份不寻常的待遇,是那么的令他难堪。
病床上,病床上姚湄的手,颤微微的摸索着,往上爬,摸上氧气罩,似要拿掉它。
苏暮笙看得明白,忙帮忙,然后让开了位置。
韩彤和杨葭慧围在边上打量。
韩彤的目光落了靳恒远的腕表上,眼里的诧异越来越严重,如果她没看走眼,那是欧尼茄名表,转头看杨葭慧,好友的眼神也正好从那边掠过,神情一下变得极为古怪。
下一刻,靳恒远的一句叫,彻底叫傻了杨葭慧和韩彤。
“妈!”
两个女人顿时面面相觑。
现在相了亲之后见家长都是这么叫人的吗?
不叫阿姨,直接叫了“妈”?
苏暮白跟着跳了起来,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就像有千万只蚂蚁在上头咬一样,让人慌,叫人怕。
“暮…笙…”
姚湄在叫,声音轻如蚊呐。。
“妈…您想说什么?”
暮笙把头凑了过去。
“你…有…没…有…杀…人?”
姚湄无比吃力的问着,脸上全是想探知事实真相的***。
“没有,妈,我没有,我怎么可能杀人?”
暮笙拼命摇头,口气坚定不疑。
姚湄又把目光落到了靳恒远身上:
“我在。”
那只枯手动了一下。
“帮…帮…暮…笙…”
姚湄用尽毕身所有力气在说话,说一字停一下,脸上的皮肉都扯动着,声音还是很轻的,但这与她来说,怕是尽了最大努力了。
“暮笙这事,您就别操心了,一切交给我来操办。”
靳恒远牵住了那只枯手,并许下承诺。
除却苏暮白,边上几人都冲他投去了揣测的目光。
苏锦也瞄了他一眼。
自是不明白:这人,哪来这么大的自信?
一丝淡淡的欣慰的笑意跳进了姚湄的眼睛:
“好…好…”
她闭了闭眼,喉咙处不断滚动着。
隔了没一会儿,她突然又睁开了眼,眼神莫名变的很亮,看向了苏锦:
“小锦…”
声音也好像响了一点,另一只手颤微微动了一下。
苏锦挤了过来,抓住了那只空手。
她感觉到她这是想把靳恒远和她的手合上一起。
她照做了。
果然,养母眉儿弯弯,笑了。
“要…好…好…的…过…一…辈…子,不…要…闹…别…扭,不…许…分…手,不…许!”
一字一停,她说的很辛苦。
做母亲的爱女情切,却在这短短的劝语中深刻的体现了出来。
在这人生最后时候,她最最挂心的无外乎:儿子的官司,以及女儿的幸福。
苏锦稍稍抬眸,看身边人。
靳恒远也正在睇她,目光深深。
她转回了头点下了头,哑着声音点下了头:
姚湄眼睛慢慢眨了眨,等着靳恒远的回答。
“妈,我答应你的都能做到。你放心。”
靳恒远也低低承诺。
苏锦警觉的发现他用了一个“都”字,觉得怪怪的,但她有看到养母神情似乎是满意的。
“还…有,我…若…死…了,不…要…开…丧,把…我…的…骨…灰…撒…入…钱…塘…江…,我…爱…在…那…里…游…泳…,死…后…也…想…回…到…那…里…”
这是在交待后事吗?
苏锦害怕的看着。
她感觉到,状母抓着他们的手,力量在渐渐松下来。
“好…了,我…累…了…想…睡…一…睡…”
说完之后,养母缓缓闭上了眼。
苏锦不想让养母睡,她怕这是回光反照,怕养母睡了,就再也醒不来…
“生命体征比较稳定,应该真是说话说累了…你别担心…让妈休息一会儿吧!”
一抹淡淡的烟草味,侵入鼻息,是他靳恒远凑了过来,一句轻轻的安慰,送入耳内,同时,他伸过来,自然而然的搂住了她的肩,轻轻一揉,又轻轻一拍,松开站起。
靳恒远想到边上坐坐,一转身,两双满带研究的眼睛,正虎视耽耽的盯着自己:之前,她们对他不是没什么大意见了,为什么现在又生了这么深的不明敌意?
他没搭理,径直往外走。
苏暮白刻意上前瞄了一眼姚湄,也想和她最后说上两句话,可她已闭了眼,不知是陷入了沉睡,还是累的。
他不好去吵她,想了想,只好跟着靳恒远走了出去,叫住了他:“靳恒远,我要和你谈谈。”
靳恒远打住了步子,挑了一下眉,并不意外他会找自己:
“去下面,你爱怎么谈,我们就什么谈!”
步履沉稳,身形潇洒。
两个男人,一先一后,相携走了出去。题外话第一更!
84,苏锦现在是我领了证的合法太太
“他们会不会打起来啊?”
韩彤看着挺忧心的。
杨葭慧不关心这个,等他走远了,去拉苏锦戛。
两人来到边上,她用手指戳了戳门外,眼睛巡着她窒:
“你和靳恒远,到底怎么一回事?”
韩彤也跟了过来。
这事,她也想弄个清楚明白,总觉得里头还有古怪。
“对啊对啊!这…这也太吓到我们了…怎么跟着就叫妈了呢?不晓得的,还以为你们结婚了呢?”
苏锦无力的往一张休息凳上坐下,靠着杨葭慧,目光落在床边暮笙身上,他还跪在那里,眼睛红红的,脸色阴阴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没去问,今天晚上,他能回到妈身边上,压在心上的重石算是落下了。
中国人古老的传统,养儿送终。
父母病危在床,子嗣就该守在床边。
她抿了抿干干的唇,终于说了:“我和他,的确已经结婚了…相亲那天,就已经领了证…他叫妈,是我领着来叫的。”
这颗炸弹一落下,顿时把杨葭慧的眼睛炸成了驼铃大:
“结…结婚了?你你你…你…没搞错吧…”
“哎呀,这么大的事,你怎么就一直没告诉我们啊?”
韩彤呆了一下之后,也低低惊呼着。
“怕你们说。有时,我回过头去看,也会觉得自己结婚结的有点草率。不想听到你们唠叨我,所以就一直瞒着了。”
苏锦闭了闭眼,头疼,太阳穴上噌噌噌的在作痛。
“现在不怕了?”
杨葭慧为她绾了绾凌乱的发,在她额头轻轻点了一下,满口没好气的问。
苏锦无奈:“早该说的。”
“姐姐这事做的的确有点傻。”
韩彤轻叹:“不过,傻人可能有傻福。”
她见杨葭慧张口想说什么,忙截住往下说道:
“哎,你别再驳我什么——靳恒远要是对姐没心,也不可能去保释暮笙了,刚刚他打电话过来时,你好像提都没提暮笙出事了吧,他就这么神通广大的去了刑警队…还把人带了出来。你想想啊,暮白派去的人都没把人带出来呢,他办到了…”
这么一说,杨葭慧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这一点。
好奇怪,那人是怎么知道的,又是怎么办到的呀?
“还真是。”
她闷闷道:“但那件事,还是要弄清楚的。一个已婚男士让别的女人亲,越发不得了,做妻子的怎么可能做到不闻不问。他要真是婚内出了轨,这样的男人,是不能要的。”
韩彤表示了不同意见:“现在下这种判断,有点早…”
“怎么就早了,视频的事儿,可不是我编出来的,你说,那该怎么解释?”
“这我可解释不了。得找靳恒远。也许情况和我们想的不一样。”
杨葭慧还想争辩。
韩彤冲她摇了摇头,轻轻嘘了一下,原来靠着她的苏锦,已疲惫的昏昏欲睡。
“姐现在肯定累了。那些事,以后再研究吧…”
杨葭慧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边这小女人,不再说话。
房间内死气沉沉的,她在想自己之前说过的那些话。
在向苏锦揭露靳恒远和那个女孩亲密的时候,她根本不知道他们已经结婚,要是知道,她肯定不说。
最基本的事故人情,她哪会没有:
在母亲被送入急救室,弟弟被拘留的情况下,她再不合时宜的揭发这事,那等于就是在苏锦那满是鲜血的伤口上再捅上一刀啊!
她想想,真想拍自己一个耳光。
不合时宜,真是太不合时宜了啊!
早知如此,她就忍着不说了。
住
院部楼下。
凉凉一阵阵。
子夜的星空,有月婆娑,有星如芒,在那漆黑的天盘之上,静静凝睇着那万丈红尘,冷眼旁观着这灯红酒绿之间的生死离合,爱恨情仇。
路灯点点,光华幽淡。
两道身影,在光滑的道路上拉得无比修长。
两个男人,一个走在前,一个走在后。
寂寂的休养园,只听得一片唧唧虫鸣之声,吟唱着属于初夏独有的小夜曲,远处,有汽笛,时不时拉响——城市夜的喧嚣,并没有睡着。
苏暮白站定,回望已在一处石凳上坐下来的靳恒远,靠着石桌,他是那么的悠闲,在那里拧拧脖子,伸伸懒腰,幽幽吐着气,紧跟着,点起烟来。
那烟,飞快的被夜风吹散,消失不见。
“要不要烟?”
他淡淡问。
“我不吸烟。”
苏暮白谢拒。
因为苏锦讨厌烟味。他就从来没沾过。心有愁绪时,他只喝酒。
靳恒远勾了一下唇角:“好习惯。多吸烟,的确不好。值得学习。”
他收起了烟:“改天,也许我也得戒。”
生宝宝的话,一定得戒。
嗯,他要和苏锦生一个健健康康的小宝宝。
优质生育,那是国策。
“靳恒远——萧璟珩,你想干什么?
“你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管是在萧家,还是在靳家,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什么你要到善县这个小地方,跑来招惹一个在小地方辛苦生活着的女孩子?
“她不适合你,你不适合她。
“她只是一个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女孩。她要的只是简单的生活。
“你太复杂,私生活也太不检点,你的家里更容不了她。
“你想玩玩,找别人去,麻烦你别来找她。
“她不是你平常交往的那些可以随时随地和你发生一夜情的女人。
“她也不需你靳大律师的赏识,更用不着你萧二少去青睐。
“她要的你给不起,你能给的,她也不会稀罕。
“所以,请你马上离开这里…从今往后,也别再来打搅她的生活。
“她的干净,她的清纯,不是拿来让你白白糟蹋的…”
苏暮白的声音,凝重,犀利,咄咄逼人,他把靳恒远视为居心叵测的危险份子,他想竭力保护苏锦不受到这个花花公子的***牢。
他太明白了!
靳恒远是个成功的男人,他有他的社会地位,有他的非凡财富,他在律师界是个出了名的正直的有良知的律师,但是,他的私生活,并不如他职业精神。
他养过女明星,包过大学生,泡过酒吧女,虽然这几年,他不再像以前那样鬼混,但他有一个母不详的私生女,那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这个男人,见过太多莺莺燕燕,会来和苏锦相样,想来是被她身上简单干净的气息所吸引了。
一个男人,山珍海味吃腻了,遇上农家小菜,当然会来新鲜感。
可等那感觉一消失,他又会回到他的世界,继续吃他衷爱的美味佳肴,哪还记得那道淡淡的农家菜!
他从不认为,这个男人会对苏锦认真,也不认为苏锦会喜欢这种男人。
他们来自两个不同的社会阶层,他们无法相融。
靳恒远笑了笑,对着夜空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回眸,冷光一片似月华:
“你想以什么身份请我走?
“前男友的身份,还是前兄长的身份?
“前男友,你弃她在前,不配和我说话。
“前兄长?
“我想提醒你,苏锦是二十六岁,不是十六岁,你不是她的监护人,她要和什么样的人交往、结婚,你没有任
何权力干涉。
“当然,你要有本事,回头离了婚,大可以放马过来抢。
“抢得走,我认命,抢不走,麻烦你消失,别再缠。
“在这里,我想提醒你一句,做男人,别做的婆婆妈妈,扭扭捏捏。
“四年前,你已经放掉了她。她已经不属于你。也没有人会永远留在原地等候一段可能不会开花结果的爱情。
“四年后,她到底愿意跟谁,那不是你能说了算的。”
这些话,一句又一句说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那坚利的目光,更像两把冰刃,在抠挖他的心。
这个男人的语气里透露出了不肯作罢的的坚定决心。
苏锦的好,吸引了这个男人骨里子的征服***。
那***,不是他随随便便几句话,就能打消的。
苏暮白觉得自己再没必要和他说下去。
这个人,那可是一张金嘴,多少死案被他说活,多少冤情被他洗脱,他哪说得过他?
只要说服苏锦离这个男人远远的,那就够了。
又何必和他在这里多废唇舌?
他冷冷一憋,错身离开。
靳恒远靠着石桌,哪怕光线黯淡,仍是看到了他里那一闪而过的不屑——看来,他从来不认为他能抢走他心爱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