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奇闻言面现不甘之色,“这件事王爷办得不妥,这天下难道是王爷一人打下来的?这么多将士拼死拼活,还不抵一个女人的伤春悲秋?”

袁振又踢他一脚,“瞎说什么!这天下当然是王爷的!”

龚奇忙道:“是,属下失言了。”

袁振摆摆手,“我知道你心里不服气,明明有捷径可走么…”

“将军,”龚奇突然挨近了些,低声道:“王爷待王妃自是情深意重,可若是王妃深明大义,自愿让出王妃之位呢?”

第一百一十八章 选择(一)

袁振听了眼睛就亮了,“如果她能主动提出来那当然好,到时候咱们再把大道理往王爷面前一摆,王爷还不借坡下驴?不过…你看王妃整天笑眯眯的,可不是什么好拿捏的人,要不她一个女人,怎么做得了墨家钜子?当年燕清芳就是因为做不了皇后才毒害王爷,现在又来这么一出,也不知道王爷吃不吃得消。”

龚奇现出一个极有自信的笑容,“若是以前,这事还有点难办,现在则好办多了。余潭现在落入敌手,我们可以以余潭的性命,交换她的王妃之位,将军觉得,她肯换吗?”

袁振沉默了一会,余欢和余潭父女感情好是毋庸置疑的,楚淮也肯定是想救回余潭,但怎么救,就未必是楚淮能做得了主的了,毕竟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中间可操作的地方太多了。

“只要她顾忌着余潭的性命,便不敢做出有损王爷的事情,等得他日我们攻入京城,他们父女相见之日,一并送他们归西!”

袁振一惊,他万没料到龚奇还存了这样的心思!不过并未对此多加评论,转而道:“这么做的话恐怕墨者们不会同意,届时墨离在关北,也是一个制约。”墨家等同于余欢的娘家,当年墨家跟随楚淮起事,看中的也是余欢在楚淮身边的地位,虽说现在墨武们大多从军、墨客们分散各地,但墨家自古便团结,将墨家利益奉在第一位,他们现在老实,不代表惹毛了他们之后他们还会老实。

龚奇不以为意,“墨者们认同的是余欢的身份,只要将来王爷加以拉拢,确保墨者地位,甚至许诺他们可以自由发展,他们岂会为了一个余欢而翻脸,再者。墨者原本就游离在朝庭之外,这么多年下来规模不增反减,可见墨家的规矩存在着很大的弊端,就算墨者们为余欢不平,大不了放逐他们,时间一长,他们自己就灭了自己了。”

话虽这么说,可袁振同龚奇从小一起长大,他了解龚奇,龚奇说这些话时眉梢微扬眼角含星。真正眉飞色舞。这是他心怀杀机之兆。他并没有真的去想墨家的结局如何,恐怕在他心里,墨家就同余欢一样,早已被钉上了死亡的标签。

从某些角度来看。龚奇比他更适合做将军,因为龚奇的心狠,为了战争的胜利,可以不惜一切代价,曾经有两位这样的名将,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用人头换取胜利,为了一场完美的战争,不惜以百姓为饵。不惜开坝毁田!而多年的观察让袁振明白,龚奇也是这样的人。

“对了,最近可有彭连宇、李成名两位将军的消息?”原本楚淮起事是打算将这两个人找回来继续共襄大业的,可在楚淮病着的那几年里这两个人也彻底失去了踪影,就算楚淮造反、与瀛人对峙多年也没能引出这两个战争疯子。

提起这两个人。龚奇明显郑重了许多,“属下曾多次暗中探查,两位将军当年离开京城后便相约南下,最后的落脚地是安泰府旁的一个小镇,安泰府紧邻桂南王的地界,所以属下推断,两位将军如今被囚在桂南王营中!”

袁振暗暗思索,龚奇说“囚”不是没有道理,以彭、李二人的实力,他们若从军,定是石破天惊的大动静,而以他们对战争的狂热来看,这么多年他们都没有出现,也只有两种可能,一个是他们死了,要么是他们被抓了。

袁振笑着打趣他,“你小子该不会是有私心吧?如果两位将军当真在桂南王营内,将来王爷与桂南王联姻,便可顺理成章地要求桂南王放出两为将军,为王爷效力。”

龚奇垂眼大笑,“还是将军了解我,不过,我虽有这么一点点的私心,为的却也是王爷的大业。将军还没回答我,觉得此计可行否?”

事关余欢的性命,袁振不得不重新考虑这件事,“正妻之位被夺,没人会忍受这样的屈辱,要是余欢当真报复王爷…她可是王爷的枕边人,我们防不胜防,除非现在就把她禁锢起来,可那样又会让王爷对我们心生嫌隙,又或者她和王爷说了这件事…”

“将军怎么变得婆妈起来了?”龚奇道:“你说她肯不肯拿余潭的性命来赌?她就算将此事告诉王爷,我们又为了谁?我们不过是希望王爷以大业为重,与陈家联姻罢了,这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到时候就算王爷处罚我们,可余潭也必然是救不回来了!余欢但凡有些理智都不会这么做。”

袁振心道宁拆庙不毁婚,叫人让出正妻的位置还叫不是十恶不赦?不过有一点龚奇说得对,余欢若把事情闹到楚淮面前,那他们也只管暗下杀手,叫余潭永远回不了沧州!

“我还得想想。”在关北这两年袁振亲眼看到余欢是怎样不遗余力地支持楚淮,没有余欢的支持,楚淮岂会走到今天?而他们之们的感情也着实令他羡慕,他的心没有龚奇狠,虽然他也渴望胜利,渴望用最小的代价夺回京城,可面临这样的选择,他还是有些犹豫。

龚奇并没有逼迫他,只是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微有些出神地道:“也不知老将军现在如何了。”

袁振的心情也沉重下去。

当年他奔赴关北前曾秘密回京一趟,同袁老将军仔细商讨了整件事情,一旦他离开西北,楚安定然要追究袁家,袁家三代为将,是正经的簪缨世族,全族上下数百口人,根本无法做到秘密离京。袁老将军却让他放手去做,京中之事不必担心,随后他开拔关北,袁老将军尽散家财带家人隐匿一方,两年多来从不与袁振联络,此举固然是担心自己暴露,另一方面却是担忧自己成了袁振的阻碍,而袁振偶尔便会听到有袁氏族人被捕的消息,又怎能不心急如焚、不急着回到京城?

“我再去劝一劝王爷。”袁振终是做了决断,他可以说服楚淮暂且答应与桂南王联姻,以此拉拢桂南王共袭京城,一旦攻下京城,楚淮成了天下之主,届时后宫三千,还不是他想宠谁就宠谁?再不济,让那陈家女先风光一时,过个两年朝局稳定了,再找由头废了她就是。

等楚淮回到大营,袁振果然又去劝他,楚淮当即便回绝了,“我当你是自己人才与你说实话,不提我和小鱼的感情,天下人皆知这些年余家父女对我的支持,若我见利忘义,将来纵然得了皇位,也得不到百姓归心。”

袁振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纵观历史,哪个起兵皇帝是清白的?就连楚淮自己不也是踩着兄弟的脑袋过来的?要是没被楚安反咬一口,百年之后历史评说,他也难免落个逼父弑兄的评价。

楚淮知道这样的话说服不了袁振,可他实在无别话可说,只能道:“陈家的事情我会再想办法,利益所驱之下,陈家总会妥协的。”联姻不也是妥协的办法之一?

话说到这个地步,袁振也不能再劝,可心里也觉得楚淮有些不顾众将意愿了,这是打仗不是游戏,陈家至今隐而不发就是因为难求一个保障!只要楚淮松口,相信陈家一百个愿意联姻之法,而现在,楚淮却为了一个女人的好恶而要多牺牲成千上万的将士性命,怎么看这都不是明智之举。

看来龚奇说的对,袁振想,并不是只有妖媚美人才能成为祸国之端,要是楚淮是那种为皮相痴迷的人事情反倒简单了,如今他是情至深处,这才是最麻烦的。不过还好,楚淮只是看重余欢,在他心里大业一样重要,要是楚淮哪天决定要美人不要江山,那他们这些跟着出生入死的将士才真正是生不如死。

打发走袁振之后,楚淮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眼下不只是余潭的事情,还有陈家的事情也迫在眉睫,全军数十万将士,全都在等着他的决策,而袁振的再三劝说,也表明了现在军中大部分将领的意愿,没人愿意打仗,他也是。

现在看来,他已不能再贸然找将领们合议迎救余潭之法,以防他们以余潭相胁迫他点头,他的将领们效忠于他,可同时亦不是盲目愚忠,他们时刻都在进行着角力。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既拉拢陈家,又不违背自己的初衷呢?楚淮现在担心的是,他若再拒绝联姻一事,将领们会将怒意发泄到余欢头上,那是他绝不愿见到的情景。

楚淮苦思对策之时,一封密信的到来彻底打破了他辛苦维持的表面平静,桂南王陈越终于主动联系了楚淮,要求与楚淮亲上加亲,一旦联姻事成,当即刻响应楚淮之号发兵入京。陈越特地言明,王妃余氏襄助王爷共举天下,功在社稷,陈氏女不敢擅越,只求侧妃之位,待王爷大业有成之日,亦甘居下首,忝陪贵妃之席。

第一百一十九章 选择(二)

这封信的到来,切断了楚淮留给自己和余欢的最后退路。楚淮成亲多年无子,也没有另纳新人,虽然军营中的将领没有闲到时时关心楚淮后院的情况,但一些比较知近的也曾劝过楚淮以香火为重,在他们看来楚淮的这种行为是不被理解的,只是纳几名妾室而己,就算夫妻感情好,那也不能影响子嗣的繁衍,之前都被楚淮以自己的原因敷衍过去,可现在陈越只为陈家女求侧妃之位,也无其他诸多要求,充分显示了陈越的诚意,要是楚淮推拒,那么他失去的绝不仅仅是陈越这么一个盟友,而是所有关北军将士的信任。

袁振听说这件事后长松了一口气,他虽支持楚淮联姻,可也并不愿依龚奇的想法就此害了余欢的性命,甚至他还很喜欢余欢,不愿意伤害她,现在陈越主动提出来,这简直是两全其美的大喜事!

龚奇也十分意外,想不到陈越竟然这么想得开,不过这样倒好,全都省了麻烦。

“将军。”龚奇私下与袁振道:“这件事要不要先通知王妃一声?”

袁振知道龚奇还是担心楚淮钻牛角尖,所以想从余欢这边下手,他想了想,“你去吧,这是天赐东风,不可出任何差错。不过,”他郑重地交代,“你只须将实情说出,让王妃自行选择,不必以余太师相胁,我相信王妃深明大义,绝不会为了一已之私,眼看着那么多将士去送死。”

龚奇心领神会,当即瞒着楚淮,悄悄出营去了。

余欢此时正为了余老大人寝食难安,巧九陪着她就像在看管犯人,她动一动巧九都要紧张半天,弄得她哭笑不得,正劝巧九回去休息、巧九执意不肯时,有丫头来报有客上门。

知道来人是谁后余欢立时赶往花厅,进门便听到女子呵斥的声音。“…不要乱动!打坏了把你爹卖了也赔不起!”

余欢失笑,抬步进门,朝那满屋子抓孩子的水红色身影道:“红绡。”

那女子当即稳住身形,一只手抓起双腿乱踢的小不点搂在怀里,回身行礼道:“红绡见过王妃。”

余欢笑道:“你以前对我可没这么客气。”当年看着姬敏如何为楚淮黯然神伤,红绡咂么出滋味,不愿再在楚淮这一棵树上吊死,而那时她因带李畅上山寻人结下缘份,李畅后来对她百般关护,在解开当年“破处”之谜后。红绡指着楚淮的鼻子大骂一通。而后收拾好包袱就嫁给了李畅。从此再也没登过成王府的门。在关北时余欢曾在街头偶遇过她,那时她大腹便便地提着菜篮子与人说价,丝毫不改往日的泼辣之色。

“这是你儿子?”

余欢看着她怀里的孩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两三岁大的孩子正是好玩的时候。一双眼睛又黑又圆,也不怕生,见余欢伸手过来甜甜一笑,糯糯地说:“姨姨好。”

余欢的心都快化了。

“叫什么名字?”让红绡坐下后,余欢还是紧盯着孩子瞧。

“还没取大名,小名叫球球。”红绡一撇嘴,“他奶奶给取的,难听得很。”

余欢还没说话,球球小嘴一瘪。“球球好!”

红绡极为无奈地敷衍他,“好好,你最好。”随手从手上摘了个手串塞给他玩,这才对余欢道:“我今日来…是想求王妃给我句实话。李畅到底干什么去了?那天他匆忙回来,只说是犯了王爷的忌讳。王妃为保他一命交代了些事情给他做,一走就是这么多天音讯全无。我越想越不放心——王妃知道我的性子,以前是刻薄了些,有了孩子后虽说好了一点,但也是饶不得人的,要是李畅那衰货假借王妃之名唬弄我,不回家跑到外面去养粉头,我就敢跟他拼命!”

余欢顿时大感对不住人家,毕竟李畅本身并没有什么罪过,都是被她拖累了。她连忙替李畅解释,“他真的是有任务在身…”刚说了一句,她又顿住了。

红绡几年也没登过成王府的门,怎会因为这样的原因就闹来这里?恐怕查明真伪是假,想要追问李畅到底接了什么任务是真。想到这里,余欢转而道:“对你没什么好隐瞒的,李畅进京了,去查我父亲的下落。”

红绡立时站起,怀里的孩子惊了一下,瞪圆了眼睛四下地看。

“余大人他…他不是要回来了么?不是刘家…”红绡说得结结巴巴,“这些是他有一次酒醉被我逼问出来的,他平时回家并不说这些。”

余欢摆摆手,示意她坐下,“原是有了下落,不过京中那边传来消息,我父亲半路被楚安劫走了,现在不知关在何处。”

红绡的脸色渐渐苍白起来,“这么说李畅一时半会也回不来了?听说京城里查得很严,他就是一个捕快,又不是暗潜营的那些高手,他去顶什么用?要是被人给抓了…”

余欢越发尴尬,当时她想着刘家信心百倍,找到余老大人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这才让李畅带着那十来个近卫进京,一旦余老大人回来了,李畅算是跟着做了趟任务,任务完成了,他也就立了功,以前的事情自然不该追究了。可谁想到,竟又出现了这样的岔子。

“当时也是情非得已。”余欢没有说出前因后果,不过关于李畅的事情,她心里是感觉愧疚的,“这样吧,若他们传回消息来,我便即刻召他们回来。”她现在能做得也不多。

红绡知道余欢并不是拿三阻四的性子,她这么说,可见也是没什么办法,当即脸色更加败坏两分。她忍了又忍,临走前仍是忍不住说道:“我不知道李畅哪里得罪了王爷,不过王妃派他去京城,活命的机会倒比得罪王爷还要低上两分。”

余欢虽然觉得对不住李畅,可她当时也是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听到这番话心里有些不快,“我已说了,当时是情非得已,若让王爷来处置,或许你现在已给他置办完丧事了。”

红绡极忿。又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余欢,抱着孩子站在门口生闷气。

余欢叹了一声,上前推推她,“好了好了,我保证一有消息就马上通知你。你可还有事?没事的话在这逛逛吧,你儿子很讨人喜欢,我让人给他做些点心吃。”

球球一听“点心”马上拍起小手,红绡轻轻地戳他一下,“真是吃性不改!”却到底是留了下来。

整个中午,余欢听红绡抱怨这个抱怨那个。认识的人没有她挑不出刺的。尖酸之势犹胜当年。余欢听着竟然很亲切,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的某个晚上,吃完饭后大家一哄而散,红绡在院子里叉着腰骂人。而后该洗碗洗碗,该扫地扫地,那阵子她可是轻松不少。

说到最后,红绡叹了口气,“想我当年也是服侍过王爷的,搁在京城也是有身份的姑姑,就算放出了宫,到哪家不得高看我一眼?寻常的百姓家我还看不上眼,不想最后竟嫁了这么一个身无分文的老粗。”

余欢咳嗽一声。“你是忘了当年的事了,要不咱们一起回忆回忆?”当年楚淮中毒神智不清的时候,红绡对楚淮可远远稍不上“服侍”。

红绡撇撇嘴,“以前的事情还总提它做什么?总归我这辈子就是这样了,李畅也没有什么亲人。他要是死了,也只有我们娘俩送他上路。”

余欢知道红绡这是还不放心,当下只得又连番保证,勉强算是过了红绡这关,陈明亲自来报,“军中的龚将军正在府外,要求见王妃。”

余欢一怔,忙道:“快请他进来。”

陈明面现难色,“他在府外长跪不起,属下劝之无用。”

“长跪不起?”余欢原已站起来,又慢慢坐了回去,“他可说有什么事情?”

陈明摇摇头,“龚将军说见到王妃自会说明,请王妃出去见他。”

余欢沉吟一阵,她自是认识龚奇,还曾为龚奇的队伍设计过火炮,可自从离开关北后她再没有过问过军务,和军中也没有了任何联系,她现在只履行着“王妃”的职责而己,到底是什么事情,值得楚淮手下的重要将领大老远的来找她,还在府外下跪恳求?

这件事楚淮应该不知道,否则绝不会让他过来,想到这里余欢对陈明道:“恐怕龚将军是有难言之隐不方便对王爷讲,所以来找我求情,不过我与王爷夫妻一心,没什么事是值得隐瞒的,我也不会让王爷为难,你这便出去对他说我已从后门离开去了大营,他若愿跪,只管让他跪着,但要留意驱散四周的百姓,不要引起百姓注意。他若决定返回大营,你便也随他同去,再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王爷。”余欢把自己的猜测清清楚楚地告诉陈明,为的是让他心里有数,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待龚奇。

陈明听完脸上神情当即轻松不少,应声而去。龚奇来者不善,他若是真得罪了楚淮想让余欢帮忙求情,大可进府来说个明白,可一个大将军在王府前如此故作姿态,还不是心怀不轨?他刚刚还在担心余欢会出去探看,只要余欢露了面,那么龚奇的来意她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到时候为难的只会是她。好在余欢看起来还是比较清醒的。

只可怜龚奇,本没看得起余欢,信心满满地前来,顶着毒辣的太阳跪了半天,余欢却连他的面都不朝,他原本做的当众质问余欢的打算落了空,再看看四周,空荡荡的根本不见人影,他想煽动民意的想法看来也很有难达成了。

第一百二十章 一个决定

龚奇在外头跪了半天,确定余欢不会出来见他的时候他腿都麻了,眼见着计划一失败,他只能继续实施计划二,放弃制造舆论,直接向余欢扔出杀手锏,打击她!于是他打算响应余欢的号召进王府去,谁知道刚刚他能进的时候不珍惜,现在想进了,人家不让了。

陈明客客气气地挡在门前,把余欢交代的话一字不差地转告给龚奇,末了瞄着他麻痹的瘸腿又加一句:“要是龚将军眼下不方便骑马,在下可派马车送将军回营。”

龚奇气得牙根生疼,这摆明了是寒碜他,他能屈服吗?必须不能啊!至于什么余欢去大营的话他一概不信,他估么着余欢是嗅到危险的味道所以先匿了,小样儿吧…鼻子还挺好使!所幸他也不是省油的灯,不是不见他吗?不是让人把老百姓全都赶走吗?行啊,谁还不会会简单粗暴啊?于是他对陈明道:“本将这次来是奉了袁将军之命来恭喜王妃的,桂南王终于同意出兵进京,只要王爷与陈家联姻,娶陈家女为侧妃,咱们就能得到桂南王二十万大军的支持,到时两军汇合便可全面碾压敌军,减少流血速战速决,不知会拯救多少条性命,军中的将士们全都翘首以待,希望王妃能以大局为重、以将士们的性命为重尽早为王爷操办婚事,三军将士感激不尽!”

长长的一串话说完,龚奇也不等陈明说话,扭头就走!

陈明没料到龚奇的目的竟是这个,略略一想便得出了前因后果,想来是楚淮不愿答应桂南王的条件,所以下边就有人想从余欢下手,捆绑大义让余欢被迫答应此事。

虽然余欢之前吩咐陈明随龚奇一起返营,可陈明觉得这件事还是先通知余欢为好,于是他返回内宅,向余欢报告了此事。

余欢眉头微蹙。果然没有好事!幸亏她之前有所察觉没有出去见龚奇,否则众目睽睽之下她骑虎难下,答应有违自己的本心,不答应。那就是把自己和楚淮架到火堆上烤!不过现在龚奇也算是把难题抛了过来,她当然可以装作不知,可视而不见问题并不会消失。

陈明问:“可还用属下赶往大营向王爷说明今天的事情?”

余欢摆了摆手。

这件事不同于其他,若龚奇犯了军法来找她求情,她大可以再推回给楚淮,可龚奇并不是为自己来的,他是为了三十万军中将士,为了减少流血牺牲,所以龚奇来找她之举虽然鲁莽,却占了大义。楚淮若因此处罚他,才会导致众将离心。

余欢忽见陈明欲言又止,便问:“陈大人是否有好的建议?”

在这一瞬间,陈明让自己做了个选择题。选楚淮的拒绝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是真的对余欢情有独衷。还是想拿住桂南王,以此换取更大的利益?

陈明擅于做选择题,他觉得人生最重要的时刻就是一个个的选择,选对了,飞黄腾达,选错了,尸骨无存。就比如在关北时百姓群情激奋。他的上司同僚们都以为余欢和墨家要完了,楚淮定会严惩他们,于是全都推卸避让,对百姓围困成王府一事视而不见,只有他选择站在了余欢这一边,最终的结果证明。他选对了。现在,他同样面临着一道选择题,思忖再三,他仍然选择余欢。

陈明笑道:“属下的确有一个建议,就是不知王妃敢不敢赌这一回。赌赢了。不仅桂南王一事可以解决,连同王爷进京一事,都不会再有任何阻力。”

余欢眼睛一亮,“是何赌注?”

陈明却不急着答她,接着道:“可若赌输了…不仅王妃和属下的性命难保,还有可能连累三军,到时王妃与属下自然遗臭万年,王爷大业也将受到影响。而最关键的,王妃若想保王爷盛名,此事必须瞒住王爷!”

余欢心中发紧,她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这个“瞒”字,可又总要去隐瞒一些东西。

“你且将计划说出来听听。”

陈明左右看看,他离去前红绡明明也在,可回来便不见踪影。

余欢道:“球球累了,我让红绡带他去休息了。”

陈明这才放心,上前两步低声说:“要想完成整个赌注,王妃最先要做的,就是答应桂南王的联姻!”

余欢的身子陡然坐得一直,随着陈明的讲述,她的身体又渐渐放松下来,眉头却越锁越紧,最后已是愁容深锁。

“非要如此?”她抓着扶手的指尖微微用力,指节都现出透明的颜色,“说不定会牺牲很多人。”

“王妃…”陈明低语,“这是战争。若王爷为了王妃力拒桂南王,不仅会惹怒桂南王,关北军中亦会出现质疑的声音,这一场豪赌,只看王妃是想自留清名,还是想成全王爷一个盛名!”

看余欢有些犹豫,陈明进一步道:“若事成,其损失必然远远小于回拒桂南王之议,若事败…属下唯有跟随王妃一同自尽在三军之前,方可保王爷大业留全!”

余欢慢慢靠到椅背上,脑中满是陈明刚刚说的计划,这样的事,她并非没有想过,只不过她从前一直将自己游离在战争之外,可这最后的一场战争,她却是避无可避!想要抓住、不想放弃,就要想一个好的对策,反之便是当真同意桂南王之议,替楚淮风风光光地迎娶一个侧妃进门!

“王妃,”陈明再度重申,“这是战争,胜利是不分手段的。”

“我…得再想想。”余欢挥手让陈明出去,留自己一室空寂。

红绡哄了球球睡觉,又回到余欢这打算再与她说说话,反正她早已打定主意,在找到李畅之前,她是要赖在余欢这了。可回到这里,竟然没见到人,问湛秋和小笑,只说余欢出去了。

此时的余欢乘坐在一辆疾驰的马车上,近卫暗卫护在左右,外面赶车的人是陈明,陈明的手紧紧地握着缰绳,余欢最终还是同意了他的提议,这让他万分激动!在关北时,他原只想做个造福一方的父母官,可时势造英雄,若有时机,谁不愿成就自己的一世英雄!这不仅是余欢的一场豪赌,也是他陈明的!

马车最终在关北大营前停下,余欢手握成王金牌一路畅行无阻,早已有士兵赶去通知楚淮,在余欢步履匆匆地赶往中帐之时,楚淮由前方大步迎过,见了她连日的愁绪一扫而空,“怎么过来了?”

余欢回头看看陈明,过去握住楚淮的手,心中摇摆已久的东西终于有了决定,“我是来…告诉你我的一个决定。”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主意

楚淮微一扬眉,他不知道有什么事是值得余欢特地跑到营里来对他说的,这样郑重其事。他又看了一眼陈明,陈明的态度很谨慎,但也很坚定。

进入大帐之前余欢停下脚步,回身与陈明说:“陈大人在此稍候。”

陈明便退后一步候在大帐之外,娶侧妃毕竟算是他们的家事,他也不好过多参与。

陈明候在门外,将心中的计划反复琢磨,余欢则和楚淮进入大帐,帐帘垂下阻隔了外面的所有视线,楚淮握住余欢的手,“怎么了?要和我说什么决定?”

“今天早上,龚奇将军来府中找我…”

随着余欢的述说,楚淮的脸色渐渐沉郁起来。他知道他的决定可能会引起一些将士的不满,但他万没想到,在他还没有公布决定之时,龚奇就自作主张地去骚扰余欢。

余欢说完今天发生的事情,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楚淮登时就急了,“我还能怎么想?之前不是跟你说了,是有这件事,但是我…”

余欢看他这样笑得不行,“谁跟你说那个了?我是问你要怎么应付桂南王,不答应的话,也很难办吧?”

楚淮摸摸鼻子,转过头去不说话了。

余欢笑着说:“本来陈大人建议我答应这件事的。”

“陈明?”楚淮喊岔了声,他气至无语,怎么他手下的人都这么人才?都这么喜欢替他做决定?不能帮忙净添堵。

余欢点点头,把陈明的建议说了出来。

楚淮颇为讶异,“这是陈明的主意?”当初陈明在关北的表现颇为亮眼,他便很欣赏他,觉得这个人有才能、会变通,所以带他入关,原想着等到了京城后再重用一番,但从他提的这个建议看来,或许他的心要比自己看到的大得多。

余欢又道:“他说这是战争。难免有人牺牲,我赞同这一点,但我后来又想到一件事情,所以才找你。我们一同参详一下。”

这还是余欢首次带着自己的意见来与他讨探军务,相比起以往余欢对他毫无疑问的支持,楚淮更喜欢现在这样。

楚淮拉着余欢坐在主帅座下的首位上,笑道:“那本王就听听余军师的高见了。”

余欢失笑,“在参详之前,我想先问问王爷,一个商人手中有一件数人都想争取到的宝物,我与对手的财力旗鼓相当,原以为胜算并不大,可有一天那个商人竟然把宝物送给了我。所求不过是极低的代价,这是为什么?”

楚淮眼中带着了然,“如果不是这件宝物本身就有瑕疵,那商人怎肯放弃让人抬价的机会?低价售出宝物的背后,或许藏有更大的阴谋也说不定。”

桂南王请求联姻一事。就算抛开余欢的因素楚淮也没有打算答应,仅用一个侧妃之位便换取二十万大军的支持,这件事看起来对关北军处处有利,可也因为这“处处有利”才让楚淮心生疑窦。

任何事情的发生都需要有一个理由,陈越是他外公,在外人看来,他们的关系已经足够亲近。可他们自己都明白,利益才是他们之间最永恒的话题,没有利益,他们的关系就像纸张一样脆弱,皇家无父子,何况只是一个外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