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到这儿,齐郡王妃又是一声长叹。

玉引边说边观察着她的神色,有心想弄明白这齐郡王府闭不见客究竟是齐郡王自己的意思,还是他们夫妻俩都是这样想。

现在看来是他自己的意思,那一个人可比两个人要好劝多了。

她便又笑道:“我们爷也说得了空要来看看四殿下呢,四嫂您瞧什么时候方便?”

“这…”齐郡王妃一副想应又不敢擅作主张的样子,她说她要问问齐郡王,玉引就理所当然地说:“四嫂您这么想,四殿下现下病着,当弟弟的来瞧瞧是不是很正常?您提前跟他一说,反弄得跟正经待客似的,倒让四殿下不能好好养病。反正四殿下的饮食起居您都清楚,我看您就直接拿个主意,让我们爷在不打扰四殿下休息的时候来就行了,省得四殿下操心。”

齐郡王妃:“…”

玉引顺着这个思路衔着笑对她威逼利诱围追堵截。不管齐郡王妃如何觉得要先跟齐郡王打商量,她都能寻个理由说服不用打商量。最后,齐郡王妃可算点头说请孟君淮后天来府里坐坐。

当天晚上,孟君淮听玉引说完经过笑坏了:“好坏的小尼姑!敢跟四哥先斩后奏?”

玉引趴在他胸口上埋头:“别笑!我先前真没打算来这手,就是聊着聊着觉得兴许管用,就试了试。”

她这不是为了解燃眉之急嘛!真正的关键点在齐郡王身上,那她去见齐郡王妃,就绝不如孟君淮去见齐郡王管用。轻重都放在这里,自然是把事情办成了最要紧啊?

再者,她用的“手段”也不是什么会害人的手段。

“好,不笑你。”孟君淮笑着一翻身把她圈在怀里,改口就夸,“我家王妃特别有灵气,不点都透,办什么事都能成。”

玉引眨眨眼,厚着脸皮说“那是!”,话音还没落,一只手探到了中衣里。

“…”她按住他的手,“前天刚来过!”

“这不是今天辛苦你了吗?犒劳你一下。”他一边说一边并不客气地把另一只手也伸过去,手指一挑,就把她的中衣系带解了。

玉引红着脸跟他一起钻进被窝,一边想“这算哪门子犒劳”一边享受红尘里才有的滋味。

然后,直至他隔天去齐郡王府时,她都还在腰酸。

“乖啊,今天再叫医女来好好给你揉揉。”他出门前边吻她边这样说。

玉引伸手在他后腰上一掐:“不用,你今晚别让我反过来犒劳你就行了!”

孟君淮呵呵一笑,转身就要走。

她立即一拉他:“你得先给我个承诺!”

“…这多见外。”孟君淮肃然凝视。

“我又不傻!”玉引翻白眼,“不然我今天抱着和婧睡!”

“啧,你真是…”孟君淮皱眉,“精起来比猴还精。”

屏风后的话语窸窸窣窣往外传,几个宦官都低了头,婢女更红着脸连呼吸都觉得尴尬。

又墨迹了好一会儿,众人听见后面很响亮地嘬了一声。

“…”杨恩禄斜眼,心说殿下您跟王妃…能不能收敛点?您说您不是弄得她下不了床就是在她脖子上留个印子,一会儿侧妃来问安瞧见了多尴尬啊?

过了片刻,孟君淮揉着脖子出来了,手一拿开,众人目瞪口呆!

“走吧。”他气定神闲地往外走,珊瑚和琉璃两个面色惨白地一直互相盯到他们出正院,而后齐刷刷地跑去了屏风后:“娘子!”

“嗯?”正自己理着衣襟的玉引看过去,珊瑚惊悚道:“殿、殿下脖子上那个,是您…”

您嘬的?!

齐郡王府,孟君淮的突然到访杀了孟君沂一个措手不及。

然后兄弟二人落座,孟君沂还没从自家王妃与外人一起对他先斩后奏的恼火中缓过劲儿呢,喝着茶一抬眸,就看见六弟脖子上的紫红。

他目光这般一凝,孟君淮就不太自在地捂了下脖子:“呵,四哥…”

“嗯…”孟君沂品品茶,放下茶盏,微笑,“六弟你最近…上火啊?”

“啊?啊!”孟君淮赶紧顺着台阶就下,“对对对,上火,上火揪的。四哥您别操心,这已经出痧了,过两天就好。”

齐郡王眉头轻挑,刚才还琢磨着认真跟兄弟掰扯掰扯目下正令人不痛快的事,现在好像突然被搅合得没那么不痛快了。

被带歪了。

第78章 一家

兄弟俩各自品了半盏茶后才算把这尴尬劲儿缓下去。

孟君淮放下茶盏,看向齐郡王,想了想道:“今年九弟肯定是要封王了。”

齐郡王“嗯”了一声,没往下接茬。

孟君淮只好自己说下去:“到时九弟府里必要设宴庆贺,四哥您…”

“六弟。”齐郡王也将茶盏搁下,抬了抬眼,“这话你别开口的好。你说了,我不答应,平白伤了兄弟情分。”

“四哥您何必呢?”孟君淮皱起眉头,“您回来两个月了,闭门不出,把兄弟们都挡在外头则罢,您不瞧瞧母后在宫里都担心成什么样子了?我不多问您和大哥究竟生了什么不快,但既都是兄弟,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要不您单跟大哥怄气也成,大门一闭把兄弟们全推出去这算怎么回事啊?”

他一口气把话说个明白,齐郡王复又沉默了会儿,一哂:“我离京的那阵子,你府里正妃生了两个儿子是吧?”

“四哥您别打岔!”孟君淮只道他想把话题绕过去,孟君沂却摇摇头:“我是想问,这两个儿子你更喜欢哪个?”

“四哥?”孟君淮眉头锁得更紧了些。

齐郡王轻轻吁了一口气:“或许现在在你眼里还是一样的,但日后总会有个区分。这两个孩子也会慢慢明白,他们都是嫡出,又一样大,迟早有相互忌惮的时候。”

孟君淮不快:“您怎么这样说!”

“因为你逸郡王的世子位总归只有一个。”齐郡王平淡地看着他,又牵着他的目光看向外头:“我们的父亲的位子,也只有一个。”

“四哥…”孟君淮轻抽了口凉气。

齐郡王噙着笑,目光挪回来:“你的两个嫡子都不是长子、年纪相仿,便使他们日后势均力敌。我与大哥虽则有长幼之别,但大哥的母后早逝,我的母后尚还健在,便也为我添了一份力——有这样的比较在,我说大哥对我毫无忌惮,你信吗?”

“大哥绝非那种人!”

“人都是会变的。”齐郡王深吸了口气,“现在或许是我提防太过,但我只是想把尚未发生的事都挡在外面。如果大哥对我尚不存忌惮,我便希望他日后对我也不生忌惮。他早早的就去朝中听政,明枪暗箭的事见得惯了,但我…”

齐郡王语中一顿,复又轻笑:“我是个胸无大志的人,我只想要这一方王府的太平日子。察觉到他或许在往前逼,我便往后退。不是和你们任何人怄气,只是想求个万全而已。”

孟君淮好像有一腔的话涌到嘴边,又在看到齐郡王的神色时噎住。

从前的数年,他们兄弟间几乎没有这样当面论及过那个位子,也不曾觉得那个位子会引起任何争端。他们这些当弟弟的都觉得那个位子就该长兄去坐,和其他兄弟没有关系,和自己也没有关系。

现下齐郡王突然这样说起了因为那个位子而生的提防,直让孟君淮觉得好一阵恍惚。

这和母后表露出失措不同,母后的失措只让他觉得那是因为她身在深宫,难以知悉外面的事情,所以容易胡思乱想。而四哥明明白白地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则真正让他觉得,兄弟间有什么事变了味。

是以玉引午睡醒来便听珊瑚说王爷已经回来了,回来之后就在西厢房里陪两个小公子玩儿。

玉引一听,就在猜他是不是在齐郡王府弄得心情不好了?

之前他可没自己闷头在屋里陪孩子玩过,不管怎么说都会先过来找她一样,如她在睡,他更爱在旁边找本书边看边等她醒。

于是她更衣之后将头发随手一绾就奔西厢房去了,推门就听到阿祚阿祐在咯咯笑。

“你能不能好好躺着?”孟君淮再度把阿祐抱起来、放平躺好,阿祐明眸望望他,一轱辘就又趴过去了。

躺着的阿祚嘻嘻一笑,伸手便去抓弟弟的脸。阿祐嘴巴张张,够过去要咬哥哥的手。

玉引看得扑哧笑出来。

“你醒了?”孟君淮回过头看看她,张口就告阿祐的状,“这臭小子死活不肯好好睡,非趴着不可。我看医书上说小孩子总趴着不好,翻了他好几回。”

“哎,没事。他这是觉得新鲜,趴累了就乖乖躺着了。”玉引解释道。

阿祚是三个多月就会翻身了的,那会儿阿祐身子还太虚。直到前几天,阿祐才在一个晚上突然自己翻身翻成功了,从此他好像发现了新的乐趣!

近来他都十分热衷于吧唧翻个身趴在那儿,然后含着手指看着大人傻乐。

玉引走过去便让奶娘将两个孩子都从榻上抱下来分别放回摇篮里,而后看了看孟君淮的神色:“跟齐郡王谈得不顺?”

“倒也说不上不顺。”孟君淮深一叹,“四哥有他的想法,只是…”他摇摇头,“我也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他侧首凝视着在摇篮里望着他们的兄弟俩,默了会儿道:“但愿他们两个,日后能一直好好的。”

皇九子孟君汋受封慎郡王的时候正值六月,彼时,恰是阿祚阿祐两个孩子满地爬的时候。

正院里每天都被他们搅合得特别闹腾。主要是这两个爬得都太利落了,速度极快。好几次,玉引把他们放到地上说“只能玩一会儿哦”——“一会儿”后,这俩早蹭蹭蹭爬得没影儿了。

他们还特别会躲,桌子底下床底下全被藏过,有一回琥珀和玛瑙正为玉引收拾衣柜,柜门开着一趟趟往里送衣服,送着送着就发现里面坐了个笑吟吟的小娃娃。

柜子第二层还坐着个阿狸。

阿狸最近特别惨。那兄弟俩会爬之后天天追着它爬,追到了还揪它尾巴,弄得它近来越来越爱在高处卧着,边舔爪子边纳闷:你们不是两脚兽吗?怎么变四脚兽啦?

玉引将它从高处抱下来,它还会哼哼唧唧发泄不满。

在孟君淮和谢玉引准备去慎郡王府参加贺宴的当天上午,正院里也还是这个样子。

二人一个在屏风内一个在屏风外正更衣,一会儿就看到兄弟俩爬一圈。

玉引听到那边孟君淮的声音一沉:“阿祚,不许什么都往嘴里放!”

“…”她低头认真看了看自己脚边,扬音道,“我这边是阿祚。”

孟君淮:“…”

于是她听到那边又说:“阿祐,放下!”

过了会儿,看见杨恩禄取了条新的腰绦送过去,禀说刚才那条的流苏被小公子啃湿了。

她绕到屏风那边看着那截湿漉漉的流苏笑了半天,抱起阿祐还没数落完,外面传来和婧的尖叫:“你们两个站住!别跑!”

夫妻俩相视一望,赶忙循声去堂屋查看。

“快还给我!我要出门!”和婧急得直跳。

她刚才觉得发髻松了,就把发带解下来放到了一边。刚喊了人过来帮她重新梳头,一扭头就看桌上的发带没了!

她都没看清揪着发带一端把发带扯走的是哪一个,就见两个小身影迅速从桌边爬开,而且那小贼还很聪明,手里拿着东西不方便爬就把发带塞到了嘴里,叼着开溜!

她赶紧去追,另一个突然扭头爬向她,爬到她面前翻身一坐抱住腿:“抱!”

和婧:“…”

她看了看认出来,眼前这个耍赖的是阿祐,那偷她发带的阿祚。她怕强挣开会摔着阿祐,只能冲着阿祚干喊:“小坏蛋你回来!你把发带还我!”

叼着发带迅速爬到门槛边正要翻出去的阿祚被人架着腋下一把抱起来。

“哎——”他愣住,前来“捉拿”的人将他一翻抱进怀里,他看清是谁就笑了,“娘!”

孟君淮皱皱眉,一边把他嘴里的发带取下来一边道:“就会叫娘,叫爹!”

“娘!”阿祚还是这个字,清脆地再叫一声之后伸手就要再拿那条发带。

“去给大小姐取条新的。”孟君淮把手里这条湿得没眼看的发带交给杨恩禄,抱着阿祚坐到一边,“你不许欺负姐姐!”

“娘!”

“…”他瞪眼,“叫爹!”

“娘!”

孟君淮:“…”

“哈哈哈哈!”玉引笑得一点都不留面子。

其实是他抢先一步教孩子喊人的,打从一个月前开始,就每天苦哈哈地教俩孩子喊爹。结果阿祚叫出口的第一个字还是“娘”,阿祐更气人,会说的第一个字是“抱”。

那天孟君淮气得捂住胸口说要吐血。

玉引接过新发带去给和婧梳头,阿祐就放开姐姐爬向父亲:“抱!”

“不抱你!”孟君淮瞪他,“叫爹!”

“叫姐姐!”和婧还添乱。

孟君淮一横她,又继续瞪阿祐:“先叫爹!”

刚在门外听完手下禀话踏进堂屋的杨恩禄好悬没反应过来直接开口叫爹,他把话咬住,倒了倒将神思扯正常:“爷。”

孟君淮看过去,犹带着笑:“说。”

“那个…善郡王来了,说是去慎郡王府跟您同路,便在府门口等等您。”

孟君淮眉心一跳,与玉引相视一望间,二人都是同一个想法:老十这是压根没接着老九的请帖,怕进不去慎郡王府的大门吧?

第79章 拜佛

孟君淮自是不想见这位十弟的,玉引也不想。但人已到了府门前,不见能怎么办?总不能他们两个做主人的为了避人从后门开溜吧?没那规矩。

孟君淮就回了杨恩禄一句“知道了”,扭头跟玉引说:“不然你跟和婧等等,我应付走了十弟再说?”

“罢了,一起去吧。”玉引一笑,低头对和婧说,“一会儿要好好跟十叔问安哦。”

一家三口就这么出了正院往大门去,到了大门口,看见两位侧妃带着孩子在偏门边候着。她们一福,二人点点头便各出各的门,踏过门槛,便见善郡王一脸笑意地迎了上来:“六哥,多日不见,多日不见!”

孟君淮呵呵一笑:“十弟。”

柳侧妃也上前来向玉引见礼:“嫂嫂安好。”

“这位是柳侧妃吧…安好。”玉引抿唇而笑,抬眸一睃正从偏门出来的两位侧妃,扬音便道,“兰婧来,母妃带你跟姐姐坐,让你母妃陪你小十婶说说话。”

两句话,打太极似的就把这位使劲往正妃跟前凑的侧妃推回了地位相同的侧妃那边,何侧妃噙着笑迎过来:“柳妹妹。”

柳侧妃看着玉引面色微白。

玉引当不知道,俯身亲手抱兰婧上车:“好好跟姐姐待着,喊姐姐陪你玩翻花绳。”

和婧兰婧两个便一起钻进了车,玉引听了听,听她们姐妹两个好好地聊上阿狸了,才又去注意孟君淮和善郡王的交谈。

善郡王努力找着话题说话,他说三句孟君淮应一句,一句还就一个字,类似于“嗯”“好”“是”这些字眼。

在把府里的几个孩子全问了一遍之后,善郡王终于说不下去了,缓了缓笑,又道:“那咱这便走吧,别让九哥那边多等。”

“哎,不巧。”孟君淮微笑,“你嫂子说今儿是个上香敬佛的吉日,说好了要先去华灵庵拜一拜,也为九弟祈个福,同行怕是不方便了。这么着,你先去,一会儿六哥多陪你喝两杯算赔罪,啊。”

“去华灵庵拜佛?!”善郡王一下子连眼睛都瞪大了,“六哥您可别诓我,今儿是贺宴的日子,您去华灵庵拜佛?!”

“六哥怎么会诓你呢?”孟君淮皮笑肉不笑地啧嘴,“我知道贺宴重要,可敬神佛更重要。再说,这对九弟也好,我这当哥哥的能不上心吗?”

他说罢转身就上马了,玉引在旁静静瞧着,善郡王被他气得脸都白了。

她颔了颔首:“善郡王殿下,您也请吧,不然马车走不开。”

善郡王恼怒又不好发作,只好一揖:“嫂嫂先请。”

她也不多客气,二话不说就上了马车了。片刻后揭开车帘瞧瞧,善郡王府的几辆马车正向南行,而他们正往北走。

玉引皱眉问骑马的孟君淮:“我们这样…好吗?”

“自然不好。”孟君淮叹气,“但九弟的贺宴总得由九弟做主,若他真没请十弟,咱自作主张把人带过去了,不是给人家喜事上添恶心么?”

这个理儿是这样,玉引就又问:“那咱真去华灵庵啊?”

“话都放出去了,就去吧。”孟君淮一哂,侧首吩咐杨恩禄,“你亲自去慎郡王府说一声,说清楚了,别闹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