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屋门,里面大概闹腾地太厉害,竟没人注意得到,灵儿和秀儿正蹲下身收拾摔碎的茶杯,李春桑被秋枫红和卢双娥一边一个按坐在贵妃榻上,兀自胡乱挣扎着哭诉着,头发衣衫凌乱不堪,脸上的脂粉和着泪水抹得不成样子,似乎一下子老了五六岁。
太姨娘亲手拧了热巾子要给她擦脸,却被她一把打开:“叫周长生来!叫周长生来!我要见周长生!”一个面生的丫头半边脸红肿着站在一边抹泪,应该是李春桑的贴身丫头,大概被她出气打了一巴掌,
“我来了!”长生波澜不惊地跨了进去,自顾自解释着:“大小姐习惯了陆奶娘陪她睡,陆奶娘又刚走没几天,她很缠人,一直不肯睡,我哄到现在方才睡下,不知姨娘找我何事?”
李春桑挣扎了几下,却被卢双娥和秋枫红按得死死的,她正待开口骂她俩,长生上前一步:“李姨娘,请勿吵闹了,虽说这里离鹤居堂远,但夜深人静,难免会有人听到告诉老夫人,还有大小姐已经睡了,若惊了好们,你我都担当不起!”
李春桑终于唤来了长生,很快她并未全然失去理智,不过心情不痛快有些借酒装疯罢了,好坏话还是能听来,想起老夫人治家之严,有些不寒而栗,张了张嘴止住了。
太姨娘佩服地看了长生一眼,小声说:“你这孩子,人家躲还来不及,你倒自己来了。”
说完示意卢双娥和秋枫红松开手,从秀儿手里接过清洗干净的湿巾子,抹去李春桑脸上的泪水和残留脂粉,好声劝道:“你不是一直嚷着见周姑娘,周姑娘来了,你有话好好说,黑天半夜的别闹腾了,若真惊了老夫人或大小姐,吃亏的还是你!”
李春桑点点头,任由她用温热的毛巾擦净自己的脸,长生拉起她:“太姨娘身体不好,她照顾了你大半夜,再劳累下去病了怎么办?还有卢姨娘和秋姨娘,让她们去睡吧,有什么话咱们去我屋里说,我慢慢听你说,听一晚上都行,好不?”
李春桑看着长生平静从容的样子和清明的眼眸,莫明地心安了,点点头说:“好,我们现在就过去。”
长生转过身:“不好意思,为我的接风宴打扰大家到现在,太姨娘身子不大好,早点睡,卢姨娘和秋姨娘也请早点歇息,我和李姨娘过去说话。”
秋姨娘见长生不肯请她一起过去,不满地撇撇嘴,却被卢姨娘拉走了。
太姨娘担心地看着长生:“你一个人行吗?要不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好歹有我照应着?”
长生情知她是关心自己,笑着说:“太姨娘勿担心,李姨娘酒已经醒了,我们只是想说说话,指不住说多长时间,你明天还得早起去老夫人哪里,长生和李姨娘却暂时可以偷懒,睡晚些也无妨。”
太姨娘明白她的心意,却并不多说,让秀儿把刚才煮的醒酒汤给李姨娘再喝一盅,叮咛那名叫枣花的丫头回去取来李姨娘的衣服送到西跨院,然后就许她们先离去了。
长生扶着李春桑来到西跨院,令紫葫打来热水,帮助给李春桑洗脸净手,又去了簪环首饰理顺头发,脱掉她沾着茶渍和尘土的外衣,只着中衣扶她上床,背靠着大迎枕而坐。
枣花也拿来了她的干净衣物,是备下明早让李春桑换的,因怕大清早的她衣衫脏乱被奴才看见不好。
然后笑着对枣花说:“把你家主子交给我吧,你们晚上不必过去那边去睡,你下去用冷水敷了脸,晚上就和紫葫一起住吧。”
枣花见她毫无架子,感动地点点头。长生也解散头发洗了手脸,只着中衣背靠大迎枕,坐在床的另一头,紫葫把烛台和热茶放在床头的搁板上,放下帐子带枣花去睡,两人一幅彻夜促膝长谈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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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昨日黄花
已经是子时了,房间静谧温暖,帐子隔绝出了一方小而温馨的天地。
也许这个时代的女子并不习惯这样,但对长生来说,与好友或者姐姐抵足而眠彻夜谈心,却是前世常有的事,心里痛了一下,顿时涌上浓浓的愁绪。前世,今生今生都无法淡忘。
李春桑已经清洗干净,又擦了些香露,闻不到熏人的酒味,帐子里的温暖舒适让她躁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她看着烛光下一身淡紫绸制中衣的长生,眉目姣好、肌肤润泽,神态恬静,苦笑一声:“姑娘是知书达礼之人,刚才让姑娘见笑了。说句不怕姑娘笑话的话,芙蓉帐里*暖,我好象盼了好多年了,没想到却是和你。”
长生扑嗤一声笑了,呷了一口茶说:“那是姨娘没把长生当外人,不过姨娘说话真是意思,此时已是早春,炭火也暖和,确实是*暖,可惜长生是素帐,不是芙蓉帐。”
李春桑身着鹅黄色的中衣,长发披散在肩上,苍白的脸色,略为低垂的眉梢眼角,尖尖的下颌,露齿一笑时别有一番让人生怜的娇柔媚态,天生一付标准的小妾模样,与刚才发酒疯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只可惜年届二十七八岁的她已是昨日黄花。
“其实我屋子里的摆设要比你这好的多,枕头被子上都是我亲手绣的鸳鸯,帐子也是真正的芙蓉帐,但却冷清寂寞的如同冰窖,我就是不想呆在那里,因为我好久都见不到公子,我已失宠多年了。”
长生无奈地看着她眼泪又落下来,是很残忍,一个有丈夫的妙龄女子独守空房,她真的很让人同情,却不知该怎么劝。难道要指责林心怡不肯与别人共享丈夫?或者指责谢明澈纳了她却不知珍惜?
也许李春桑只是想说说,她只需做个耐心的听众就行。
“我是大公子的第一个女人。”李春桑的哀伤怨怼忽然不见了,神情妩媚而羞涩起来,仿佛新妇初嫁时。
“我本是老夫人身边一个二等丫头,我十七岁那年,谢家还在京城,老爷任大隋少府寺卿,夫人说我细心隐忍,性格柔顺,将来不会抢了当家主母的风头,所以把我送与大公子做通房。公子那时只有十六岁,虽尚年少却已风度翩翩,做事温和稳重,虽然说不上卿卿我我,却也一起度过了半年多的美好时光,只可惜我一直未曾生养,后来他就被老爷派出去游学,从那以后我们很少见面。”
长生略算了一下时间,李春桑今年二十八岁,她给明澈做通房时据今已经十一年,谢家老爷任少府寺卿竟是在隋炀帝手里?据她有限的常识里,少府寺专管山泽盐矿等税收的,这部分收入要纳入皇帝的私人钱库中去,只有皇帝极其信任之人方可任此职,由此说来谢无涯曾是随炀帝的心腹,可是大唐建朝之后他不但没有败落反而得了世袭的爵位,这却是为什么?
李春桑却不管这些问题,全心全意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大唐建国后,老爷继续任少府寺卿,并被皇上封为世袭的武功郡伯,谢家搬到这里,我以为公子从此就可以常常陪伴我,至少我可以生下一男半女傍身。可是很快老爷就为他和二公子娶亲,少奶奶就进门了,他们夫妻很是恩爱,公子从未象对少奶奶那样对过任何女人,从此完全把我抛到脑后。”
长生同情地看着李春桑满脸的不甘和痛苦,她很理解,她虽是妾,林心怡虽是妻,却等于是林心怡把原来属于她的东西全部夺走了,她却不敢反抗分毫,只希望能拾捡一点点从别人的指缝中漏下的恩爱以慰寂寥,因为人家是明媒正娶的妻子,与她云泥之别。
“我虽然很是难过,却不敢流露私毫妒忌之意,生怕少奶奶不容我。我以为等他们新婚期过后,少奶奶又是温婉大度之人,公子定会想起我的,好歹也让我生下一儿半女有所依傍,谁知从那以后他彻底把我忘到脑后,就是少奶奶有身孕期间也不肯进我的屋子,老夫人为此还训斥了大少奶奶,可是公子任谁说什么都我行我素。后来大少奶奶为了安抚我,求了老夫人平了我的奴籍,抬为正式的姨娘算做安慰。”
李春桑闭着眼睛,眼泪无声的流着,长生不忍她太难过,递过去一方丝帕不解地问:“既然如此,为什么大公子后来还要纳三房姨娘?”
“大公子的生母是莫姨娘,莫姨娘因为家贫才被卖入谢府为妾,卢双娥是她的外甥女,幼年父母双亡后,莫姨娘求了太夫人允许她入府,太夫人特许不用签卖身契,就当谢家白养她。卢双娥长大后却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大公子,死也不愿嫁与别人,莫姨娘苦劝不下,为了不误她的终身,临死前求老夫人和大少奶奶纳她为妾室,少奶奶照做了,可公子根本不愿碰她,她和我一样只是摆设。”
长生苦笑一声摇摇头,卢双娥与其他几位妾室相比,姿容只是中等,本来莫姨娘可能还想找个可靠之人把她嫁了,小家小户的好好过日子,她却偏偏不可救药地爱上了谢明澈,以为凭着表兄表妹情份和莫姨娘的托付,可能会在明澈心中占有一席之地,可他的心好象被林心怡占满了。
“大少奶奶离世后,公子又遵从她的遗命纳了白梅,前年老夫人逼他续弦未果,就给她纳了贫家女子秋姨娘以添丁进口,虽然他不喜欢我们任何一个人,对谁都淡淡的,但对我们还算公平,偶尔也会轮流歇在我们屋里,并不偏宠谁,只有对白梅还能略好一些,大约是看在大少奶奶的面子上吧。”
想起白梅,长生心里一跳,听起来明澈还比较专宠她,她与林心怡和明澈一般大,二十多岁才给明澈做了妾室,真的是林心怡为了有人照顾女儿有意搓合,还是另有其因?明澈一直把她带在身边,到底是不是真喜欢她?
“我在晋阳见过白姨娘,确实生得好人才,看起来面有悦色,想是在晋阳过得不错。”
李春桑忽然激动起来,挪过身子一把抓住长生的手:“府里都在传是白梅这贱人怀孕了,所以公子才不顾大小姐愿不愿意派人把陆奶娘接去照顾她?是不是?到底是不是?”
长生抽出自己的手,不知说什么好。她又开始激动了,当初老夫人因为她性格柔顺才送给明澈做通房,却绝不会想到她会是今天这幅样子吧?
李春桑看她迟疑,更加证实了自己的怀疑,捂住脸嘤嘤地哭起来,抽噎着说:“为什么有孕的不是我?为什么我这么多年却没有生下一儿半女?为什么好事都让白梅那个贱人占尽了?公子看在少奶奶的面上独宠她不说,她还先有了身孕!这个贱人虽瞒过了少奶奶和公子,却瞒不过我,我才不信她是什么好人?”
长生闻言心里一动,她就本就怀疑白梅不象表面上那么简单,就试探着问:“不会吧,我在晋阳见过白姨娘,她生得又文雅又柔弱,很讨人喜欢。听说她和大少奶奶一般大,却极忠心耿耿,为了服侍大少奶奶一直拖到二十多岁还不肯嫁人,大小奶奶离世前觉得对不起她,也为了大小姐身边有可靠人照顾,才留下遗言让公子纳她为妾的。”
李春桑的声音顿时尖利起来:“什么为了服侍大少奶奶一直拖到二十多岁还不肯嫁人!我看她是存心跟大少奶奶抢丈夫!大少奶奶曾给她找了几门好亲事,她都死活不嫁,背过大少奶奶只要看见了公子,这贱人就是一付含情脉脉柔弱可怜的样子,不就是想给公子做妾吗?还在大少奶奶面前装老实忠心,幸好公子从未对她上心,不过在这几年看在大少奶奶面子上善待她而已!却被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先怀了孕!”
长生眸光闪闪,陆奶娘说的与她全然相反?到底谁是对的?不过白梅怀孕一事,目前只有她与明净熟知内幕,府里自是有人高兴有人恨,却没想到李春桑会恨成这样,若过段时间传来消息说白梅小产,她会不会暗中举杯庆贺?
白梅的身孕本就是子虚乌有之事,等明净与明澈商议好了,肯定会传来她小产的消息,她的嫉恨到最后就全成了幸灾乐祸。
“李姨娘看宽些吧,各人自有各人福,何必为别人的事烦恼?不如努力让自己过得舒坦一些。”
李春桑却更加热切地抓住她的手:“周姑娘,我刚才的失礼你不要在意,现在能救我的只有你!你能不能帮忙在公子面前说几句好话,让他不要对我如此冷淡?只要他肯对我好一点,说不定我也会生下一男半女……”
“李姨娘!我想你太高看我了!我只是一个教养姑姑,指不定那天做得不好就被解雇了,就是留在府里,也只有资格管教好大小姐就行,别的事情哪有我指手划脚的份儿?如果让我救你,那我就劝姨娘一句,凡是想开些,再没什么了!”
长生有些薄怒,她的寂寞和失宠与自己有什么关系?自己的身份不够,能力更有限,只能,也只想做好本职工作。
可是李春桑依然不屈不挠:“大小姐这么喜欢你,公子又最看重大小姐,你生的又这么好,公子下次回来一定会纳你为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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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我不为妾
“李姨娘,请你慎言自重!你猜猜看,明早我若是告辞而去,你会受到什么惩罚?”
长生心里烦腻透了,难怪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怎么有些人总以为自己猜透了别人的心思?非要把自己的偏见强加到自己头上?
李姨娘闻言一滞,脸色刷地一下子通红,长生若真的气跑了,自己绝对会被明澈给赶走的。
府里上下都知道大小姐锦姝脾气极古怪,前后赶走了五六位教养嬷嬷,只有这个周长生不知用什么办法得到了大小姐的另眼相看留了下来,
而且她还是明澈亲自从晋阳聘来送回府的,可见明澈有多重视她,如今再入了大小姐的法眼,在府中的地位岂是她这个过气的姨娘能比的?还听说老夫人也很看重她,自己如何敢气走她?
想起锦姝在明澈心中的地位,连带她的教养姑姑在主子眼里也和宝贝一样,自己这个人老珠黄又没有生养的姨娘,除了让谢家花银子养着,还有什么作用?人家巴不得找借口赶走自己眼不见为净。
一时悲从心来,自己跟了明澈十几年,倒头来还不如她女儿的教养姑姑重要,也不顾长生心情如何,居然低头悲凄起来:“我这个人是不太会说话,可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到你也要做姨娘了,今后我们就可以常常在一起,所以心里高兴才说的。”
长生一腔怒火只得消了,这种人真是又可怜又可恨。
难道在别人眼里自己一个年过二十之人,实在年龄大的没治了?能给明澈做妾室居然是莫大的荣幸?
忽然明白,这府里这样想的绝不是李姨娘一个人!
她不能让别人如此误会她,哪怕不做这个教书先生,也不能让别人如此误会她!必须澄清了才行,澄清了才有清静日子过。
“李姨娘,有句话叫人各有志,长生宁愿做辛苦谋生的教养姑姑,也绝不会为人妾室。在晋阳应聘只是为了做教养姑姑,绝没有别的意思,大老爷也是如此,相中长生只是为了教养大小姐。以他的身份要想纳妾,什么样的妙龄女子没有,为何非要找年过双十的长生?”
李春桑神色一黯:“我知道你们读书识字之人都有些清高,定是看不起我们做妾之人。”
长生坚决地摇摇头,她是不愿意做妾,可也没有必要看不起做妾之人,在这个夫权社会之下,若能做尊贵的嫡妻,哪个女子甘愿做妾?且不说自己一生的屈辱,儿女都要低人一等。
“李姨娘误会了,不是长生看不起妾室,而是长生有自知之明。官家之妾也不是人人都能做的,人道娶妻娶德纳妾为色,无非妙龄与红颜,长生妙龄已过,并无过人之处,凭什么让人垂青?即使大老爷看在我和大小姐投缘的份上纳了我,我又凭什么固宠?长生不过是在宫里多学了一些规矩,又识了几个字,想以此找碗饭吃而已,请姨娘以后慎言!”
李春桑佩服地看着长生,连连点头叹息。长生第一天进府,她们就听说大公子特意从晋阳聘了一个年轻美貌又识文断字的教养姑姑,就纷纷猜测明澈的用意,最后一致认为若这个教养姑姑真的是年轻美貌又得大小姐欢心,大公子是一定会纳她的。
却没想到长生志不在此,且不是因为心高气傲,而是因为有自知之明。
李春桑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居然苦苦相劝:“其实姑娘不必自轻自贱,你虽然老大不小了,却比妙龄女子更有一番动人之处,做了妾室未必不会受宠,就是不受宠,谢家从不在生活上苛待妾室,你又有大小姐撑腰,后半生的锦衣玉食却是不会改的,何必为一茶一饭辛辛苦苦?”
看着长生只笑不语,神色依旧坚定,她忽然明白自己这么多年郁郁寡欢的原因,因为她没有自知之明。她若能生养早在与大公子关系尚好时就生了,还能等到莺莺燕燕一大堆自己又年长色衰之时?以自己卑贱的家生子出身和并不是很出众的姿色,能有这一份锦衣玉食使奴唤婢的生活,已是天大的造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她就坐在床上朝长生福了身,郑重其事地说:“难怪大老爷聘姑娘做教养姑姑,果真说话做事有见地。我钻牛角尖这么年,日日郁郁寡欢心有不甘,却被姑娘今夜轻易劝服了。春桑以后谨记,人贵有知之明!”
长生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真的就这么轻易说服她了?但愿吧,她若真想通了,以后的生活中倒能少些怨怼之情,日子也会舒坦和多。
无论如何,说服了她,今夜她总算安宁了,以后这个女人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姨娘是个聪明人,有些道理稍一思索就会明白,长生不过无意中提醒几句而已。”
周姨娘还待说些感激的话,长生却一点也不想听了,因为很晚了,她实在很困了。何况被窝那么柔软暖和,素净无华的帐子隔出了一方静谧的天地,一根蜡烛刚好快要燃尽,更漏已是子时,正是睡觉的好时侯。
“睡吧姨娘,我答应明天陪大小姐一起吃早饭,怕睡太晚了起不来,姨娘也睡吧。”
说完吹灭蜡烛钻进被窝里,果真暖和柔软让长生舒服得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不由自主就要合上眼睛。
有人却偏偏不懂享受,非要扰人清梦。
“周姑娘,你果真不打算做大爷的妾室吗?”
正准备入梦的长生被忽然吵醒,顿时一股怒火直冲心头。又见她反复纠缠此事,心里怨极,刚还说人贵有自知之名,她就知道她十几年的怨念没那么轻易改变。
“我做不做大爷的妾是我自己的事情,与姨娘没有半点关系!姨娘何必替别人担忧?我是个受苦受累之人,再不睡明天实在精力不济,不比姨娘日日享清福,晚上不睡白天还可以睡!我真要睡了,请姨娘再勿出声扰人清梦!”
说完裹了被子自顾去睡,再无半点动静,仿佛世上没有比睡觉更重要的事。(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93章、清晨来客
第二天长生睁开眼睛,借着晨光看清另一头空无一人,李春桑想是早起走了。心里无奈而烦闷,果然大宅门里事非多,她一心不想掺合其中,只想做好本职工作,偏偏有些人不让自己安生。
想起许下今早陪锦姝吃饭,就坐起身子悉悉索索地穿衣,紫葫在帐外小声说:“姑娘醒了?”
长生应了一声,她端着烛台迎声进来挂起帐子,看到长生坐起身子,淡紫色的中衣下身姿玲珑,墨缎一样的头发散了一肩,颊泛红晕睡眼惺忪,说不出的万种风情,忍不住夸了声:“姑娘可真美!”
长生不置可否地笑笑,紫葫第一天服侍,不敢造次,收起眼中的艳羡,神色恭敬地问:“姑娘再不睡了?不是后天才开始授课吗?”
长生见她私毫不提及昨夜之事,目露赞许:“是老夫人特许的后天授课,不过昨夜我应了大小姐,早上要陪她一起吃早饭,不想失信于她。”
紫葫神色更加恭敬,赶紧拿过长生的衣物服侍她穿戴洗漱。等坐在梳妆台前,又试探着问:“姑娘昨日盘的髻紫葫尚未见过,今日要换个吗?”
长生笑着摇摇头:“是我在宫里学的,外面很少有人梳,就那个吧,以后天天那样梳。今天我自己弄,你看着就好,等学会了再说吧。”
等到长生梳洗打扮好,天色已经大亮,还不见正屋的丫头来请,索性拿起一本书,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
忽然有人轻轻地叩院门,以为锦姝的哪个丫头来请,正暗诧她今天起得早,紫葫领进来却是墨儿。
长生心里一惊,莫非昨夜明净果真不肯接受两个通房闹出什么事来?心里又有一种说不出的烦腻。
她就是受不了宫中的阴谋算计,受不了家中的俗事纷扰,才应聘到谢府,想在这庭院深处找个僻静舒服之地,靠着自己自身一点点能力找碗饭吃。
偏偏这世上,你想躲什么,什么就千方百计地找了来,昨夜被李春桑纠缠一夜,现在明净又派人找上门来。
算了吧,谁让她和明净一路同行千里回京,而且还未正式投入工作就因陆奶娘之事彼此有了朋友式的信任和默契,总不能天天一付避之不及地样子,说不定以后指不住有什么事还要靠着帮助。
起码墨儿是无辜的。复又换上了浅浅的笑,揄揶着说:“墨儿?大清早莫非到我这里来找饭吃?刚好我要去陪大小姐吃饭,我的那份让紫葫端来,你就在这边吃吧。”
紫葫见她看到墨儿脸露迟疑之色,以为有什么事不好当着自己的面说,就要悄悄退下,长生明白她的意思,暗暗佩服老夫人果真会调教人。她是果真不想探听什么,还是以退为进先取得自己的信任再说?不过日久见人心,岂是一两天能看得出的。
暂先压下心思吩咐她:“你去看看大小姐起来没有?如果没起来就在那边等会,她起来后过来喊我,如果起来了,就说我有点事耽误了,改为中午陪她吃饭。”
紫葫更加心生佩服,忙应了退下,长生又喊住她:“若是她发小孩子脾气不肯吃,你就告诉她,如果她肯乖乖的自己吃早饭,我中午就亲手给她做一道菜。”
亲手做菜?紫葫惊讶地看了一眼应了退下。
墨儿早已察觉长生看见他先是眉头一蹙然后才笑脸相迎,如何不懂得她的意思?
内心替明净叹息了一声,一如往昔笑嘻嘻地说:“谢姑娘费心。不过墨儿今天起得早,已经吃过饭了,找姑娘来是有些事。”
长生心里祈盼着,千万不要因为明净的麻烦事找上门扰她清静,脸上依然浅笑嫣然:“起得这么早?有什么事找我?你又不是外人,直说吧。”
“三爷求了老夫人今早出发去晋阳,本来车马行礼已经备好就要走了,可临行前三爷说他去给太姨娘告声别,如果我还有什么未办的事情快去办,不许磨蹭,只给一柱香的时间,他这会在东跨院。”
长生怔住,去晋阳?现在?这决定也太突然了,有什么事发生了?想起陆奶娘之事不由得心生疑虑,难道那边听到了什么风声,或者是有什么关于白姨娘的消息传到了府里?
或者明净真的不愿意收通房丫头,索性躲了出去?又觉得好笑,两个通房丫头正当妙龄美貌温柔,明净就是真的不愿意纳通房妾室,也不可能怕得躲了出去。
她打定主意,等妥善解决了陆奶娘和白姨娘的事,她再不过问府里任何与教养锦姝无关的事情。
墨儿见她面有忧色,赶紧说:“姑娘勿忧,并无特别要紧之事,是三爷昨夜就吩咐奴才配好车马收拾好行礼,今个一大早起来直接去见老夫人,说是白姨娘有孕,老夫人应该派人探望,他正好无事愿意替老夫人去,老夫人同意了,找了好些补药和布匹托他送去,是三爷要大清早就走的。”
见长生还在迟疑,笑嘻嘻地提醒到:“三爷吩咐奴才有什么未办之事快去办,奴才想了想,除了替姑娘捎家信以外,似乎再无事可办,所以特来问一声,别白白浪费了三爷对奴才的恩典。墨儿给姑娘研磨吧,姑娘看在墨儿殷勤的份上快写一封,莫耽误时间让墨儿挨骂!”
长生叹了一口气,心情既感动又复杂。且不说明净为何匆匆远行,他走得这么急还能想得到替自己捎封家书,这份心意她不能不领,只是又平白无故欠了他的人情。人情欠多了就不得不还,以后他若因为自己不想管的事情找上门来,该是要管还是不管?这关系实实是深不得浅不得远不得近不得。
罢了,今日先领了情再说,以他的脾气,就是不捎这封家书,有什么事该找自己照样找。
再看向墨儿已经笑意盈盈:“那就谢墨儿还记得我这个姐姐,不过家书早已写好,无须研墨了,也不会害你挨骂。”
说完进了里屋,从柜子最底层取出一个蓝布包袱拿出来,里面是她抽空给家人准备的一些小物件和封好的家书。
“给,昨天得了老夫人和大小姐的青睐,得知能留在府里,就抽空写家书报喜,正好今天就有人捎回,也是我的运气好。”
墨儿接过信,不解地看着包袱里的暖套、布包、汗巾等物:“这个不捎吗?”
长生摇摇头,家信只需捎到晋阳或云州的驿站,自有驿差为了赚到跑路费不辞辛苦地送到家里,而且近期舅舅也定会常去驿站打听有没有她的信。而包裹需要亲自派人送到她家,晋阳离那个小山村还远着,这个人情太大了,她不想欠。
“这个不急,不过我抽空做的小物件,也没有什么急用的,家信捎到驿站就行,驿差会送去家里的。”
墨儿想了想,三爷只说捎信,并没有说要捎东西,万一自己坚持带去,他不派人去送,也不许自己去,不是白白丢人吗?也就不再坚持。
他接过信示意长生放心,正要出门,长生忽又觉得明净就在隔着院子的东跨院,自己明知他要出门不过去相送,却显得矫枉过正了,何况人家还记得给自己捎家信。
她匆匆取出一个刚做好的墨绿色的素净荷包喊住墨儿:“等等!”
“你的香囊不见了,这个送给你,男子戴这个比香囊要实用的多。”
墨儿满心欢喜接过荷包,厚实的墨绿色绸子,上面用稍浅的一点的绿色丝线绣了简单的花纹,初看素净无华,细看别致素雅,实在是好东西,小心翼翼地揣到怀里,自言自语地说:“这个不能再让三爷看见了。”
长生想起自己送与墨儿的香囊就挂在明净的腰间,墨儿这厮还不知怎么胡乱猜想,就板起脸:“这次再弄丢了或被别人拿去,我就再不送你东西了。走吧,我跟你一起过去给三爷告声别,不会打扰他与太姨娘说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