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娇在心里暗道:他若是敲门怎么办?

她是装睡还是应一声?

不等她做好选择,房门口的脚步声又向着厅外走去,一会便能听到轻微的下楼声。小木楼有一个好处,就是一点动静也听的特别清楚。

胡娇最近这半年算是侍候惯了许清嘉一日三餐,像今天这样赖在床上还是初次。她心里有点怅然心虚,也不知是因为什么,想想这一路之上许清嘉都算是温柔体贴,从来曾说过一句重话,不知怎的,这时候再想起他往日的好来,只能徒增伤感。

大约人都是有贪心的。

在沪州同个屋檐下,他对她视而不见时,她还没觉得怎么着。只知道这个人不出意外的话要跟自己成亲。可是真等二人成了亲,他越来越温柔体贴,偶尔还会有点小暧昧,这时候再翻脸就让她心里无端有点难过。

——她大约还是想家了。

胡娇把这归为思乡病的一种,想很快忽略过去。

她这头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一通,也没过多久,听得楼梯口有人上来,脚步声重了几分,想也知道是许清嘉。难道是他不会烧火上门求救来了?

他到得门口,这次竟然没有停顿,直接拍门:“阿娇…阿娇…”

胡娇在被子里将自己裹成个蚕蛹,装死中。

“阿娇…娘子,为夫给你烧了洗脸水…快开门…”

胡娇不滚了,朝着床顶翻白眼。

她都没起来,要什么洗脸水啊?

可是许清嘉拍门的声音越来越大,而且也不叫她阿娇了,直接叫娘子,一声比一声高,如果再让他叫下去,恐怕一楼的崔五郎都要被吵醒了。

胡娇掀了被子,趿拉着鞋子跑去开了门,挡在门口笑:“我一个无知妇人,哪里敢劳驾大老爷给我端洗脸水呢?”打开门就瞧见许清嘉脸上两道黑灰印子,是从来也没见过的狼狈,肚里已经笑翻。又有二三分得意:到底他没拗过她呢!

许清嘉大约没想到她开门还会是这副口气,可见气还没消。她此刻头发散了一肩,身着雪白中衣,愈发显的唇红齿白,颇有几分娇俏的英气,倒让他一怔,立刻便陪上了笑脸:“娘子息怒!娘子息怒!端洗脸水算什么,只要娘子不生气,为夫给你端洗脚水都使得!”

“噗!”胡娇倒绷不住笑了。他这般谄媚,可是初次。

难道自己亲手煮个一日三餐就这么难?倒逼得他低声下气,大清早爬起来给她烧洗脸水。

许清嘉见她笑了,似乎也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昨日是为夫说错话了,阿娇别气了。只是崔五郎…”要收食宿费,他还是觉得拉不下脸来啊。

胡娇也是见好就收,并没有非要逼着男人下跪认错的意思:“咱们家也没道理勒紧了裤腰带做好人,弄的自家揭不开锅啊。反正我是无知妇人,脸皮也厚,以后跟他收食宿费,专等你不在了再才,这样总行了吧?!”拿话小小的刺他一下总行的。

别以为当个学霸就可以傲视她了,学渣也有自己擅长的领域呢,有本事他别来求她啊?!

许清嘉在心里苦笑,这可真不符合他为人处世的原则。可是…可是看着阿娇冰雪消融的笑脸,他鬼使神差觉得…他的原则似乎偶尔也是可以放一放的。

楼下被吵醒的崔五郎竖起耳朵去听,只除了之前许清嘉上下楼的脚步声,二人在楼上说什么,是半点也听不到的。他在被窝里想象着许清嘉将自家小媳妇训的痛哭流涕,深刻忏悔,说不定天亮还会下楼来向自己道歉,就觉得心里美滋滋的。

——那样骄傲的小丫头,就应该被逼着低一低头才讨人喜欢嘛。

事实与他想象的截然相反。二楼胡娇的卧室里,许清嘉借着提洗脸水的机会,终于在来到南华县半年之后,有幸踏进了老婆的“香闺”。

第十七章

崔五郎在南华县蹲点守候一月有余,接到崔泰传令,盯紧了朱庭仙。道是银场冶炼出来的银子已经装车,看马车行走的方向似乎是南华县。

崔泰军中令兵,速度比起身负要责运送辎重的马车是要快上许多。崔五郎接到军令之后,便开始了夜半去,天明回的生活作息。他禀承着白日县衙太多人恐怕车队也不敢在大白天往县衙送银子,这种事情只能偷摸来的念头,居然在第五天的半夜教他瞧见了运银的车队,共有三辆。

大半夜南华县衙后门被敲开,朱庭仙亲自带人来接应。

许清嘉最近白天办公,晚上被崔五郎抓公差,揪出来盯梢,趴在县衙不远的黑巷子里,靠墙睡的正香,被崔五郎掐着腰间的软肉给揪醒来。

“你——”

只吐出一个字就被崔五郎给捂住了嘴。

许清嘉拉开他的手,悄悄打了个呵欠,在他的示意之下去瞧县衙后门,朱庭仙身边的小厮提着灯笼,朱庭仙正与领头的人说着话,旁边青壮下仆们开始往府里搬运东西。

“瞧见了吧?银场炼出来的银子全都进了朱大坑的腰包。”崔五郎小声在他耳边嘀咕:“若是我,不愿意升官离开此地,这不是少了条财路嘛?!”

既然盯到了银子的去处,二人便悄悄撤了。回去的路上,许清嘉一路沉默,快到了家门口他才想明白:“朱庭仙如果想升官,随便拿几千两银子去打点,恐怕早都高升了。但是他如果不想升官…都这么多年了无论如何也不会在南华县不挪窝。除非上面有人压着不让他升官…”

崔五郎也不是傻子,立刻就想到了:“你是说这银矿不止是他一个人的?说不定跟上面也有关联?”

唯有这样才能解释的清,他为何一直在此间任职没有挪过窝。对外再营造出压根升不了官的形象,那就顺理成章的在南华县长长久久的呆下去了。

揪出朱庭仙一个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要知道他背后是不是还站着什么人。这个任务就有点难办了。

一时之间,许清嘉与崔五郎都沉默了下来。

到得家门口,崔五郎仰头看天,忽然之间笑了出来:“许郎这个点儿回去,我瞧着正好给你老婆烧洗脸水。”他说的是这几日看到的笑话。

原本他以为,读书人总是重面子。许清嘉在他面前丢了脸,一定能想办法让胡娇来向他道歉的。结果却大跌眼镜。县丞大人不但没有将老婆拿捏在手里,反被老婆拿捏。

当崔五郎撞上许清嘉一大早爬起来讨好老婆,还给她烧洗脸水之后,顿时对他鄙视不已。

许清嘉在偶然之间发现了通往老婆香闺的捷径,心情大好,对崔五郎的嘲笑也表现的若无其事,并且摇头叹息:“五郎你没成亲吧?一看就是没成亲!”

崔五郎:…成亲有什么了不起?!

许清嘉摆出一副过来人的面目,眼神里透着“小孩子家家你懂什么”的讯息,竟然生生让崔五郎语滞了一息,才找回来还击的话:“妇人若是不听话,只管冷着她,冷到她想明白,自然会贴上来,哪用得着费心巴力的讨好?”

许清嘉拍拍他的肩,一脸同情的神色,只留下一句话:“五郎以后若是成了亲夫妻不谐,到时候再说吧。”然后头也不回的奔着厨下灶间去了。

只留下崔五郎在他背后咬牙切齿,却无话可说。 

胡娇在接连享受了好几日之后被许清嘉捧在手心的行为之后,原来的一腔暴脾气都已经消弥于无形。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此人还任劳任怨。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忘了二人当日的争吵,选择稀里糊涂过下去了。

一大清早许清嘉敲响了她的房门,里面传来模糊的一声“请进”,听声音她还在被窝里踡着。这实在怨不得胡娇,最近几日许清嘉一日比一日早——其实是跟着崔五郎回来一夜未睡——胡娇也由起先的不好意思到后来的淡然处之。

甚至出于对许清嘉人品的信任,她现在都懒得闩门了,连床都不想下,等许清嘉送了水进来之后,她再小眯一刻再起。

今日许清嘉放好了水盆,却并未急着出去,而是直奔床边来了。胡娇还闭着眼睛,在被窝里又将被子卷了卷,还未完全醒透,感觉到脸上被摸了一下,许清嘉的手带着清晨特有的凉意,倒让她的睡意醒了几分。

她睁开眼睛,天色还未大亮,似乎觉得许清嘉的脸色不太好——白天黑夜好些日子连轴转,哪里能好起来?

许清嘉又摸了下她睡的热呼呼的脸蛋,适时的皱了一下眉头,然后…朝前扑了一下,差点扑到她身上,却又挣扎着朝后稳住了。胡娇吓了一跳,立刻起身扶住了他:“许郎你怎么了?”

“为夫…为夫有点头晕…”他就着胡娇扶着自己的手,顺势向着床上倒了过去。

被子里还带着她身上的暖意,以及被太阳晒过的味道。

“怎么会头晕呢?我瞧着你脸色好难看,到底怎么了?”

半个身子已经扑到胡娇床上的许清嘉努力挣扎了好几下,似乎想挣扎着从她的床上爬起来:“我就是头晕恶心,去房里躺一躺就好了。”却最终没爬起来,还将扶他的胡娇都差点带倒。

胡娇毫无防备之下,差点被个成年男子压倒在床上。她伸手一摸他的额头,似乎冷汗涔涔,靠近了瞧他的气色,青中透白很是难看。都这会功夫了,哪里还会强要他挪动。立刻将他靴子脱子,整个人都塞进了自己的被子里,“你先躺会儿,不忙起来。我去请个大夫!”

许清嘉拉着她的手死活不肯松开:“没事…我就是这几日跟着崔五郎没休息好。好好睡一觉起来就好了,千万别去请大夫。”

他跟崔五郎晚上出去盯着县衙的事情她是知道的,白天还要去忙,胡娇算一算日子,也觉得他这是累坏了,“我不去请大夫了,你好生睡一觉吧。”将被子替他掖好,眼看他瞬间秒睡,心里将崔五郎骂了个半死,考虑要不要让他出一份加班费,给许清嘉做个营养餐补补。

南华县衙,朱庭仙也是一夜未睡,忙到天亮,才将三车银子入了私库。

这等事情,他必须要亲自盯着才能放心,便是府里的管家都不能让他完全放心。

一大清早顶着黑眼圈去前衙,高正便提起许清嘉病了,起不来床,要请几日假。

胡娇趁着许清嘉睡觉的功夫,跑了高家一趟,麻烦高正跟朱庭仙打个招呼。她自己一个女眷,自然不好闯到县衙里去代夫请假,只能求助于高正了。

这事也没什么难度,高正便不曾推脱。

朱庭仙打了个哈欠,将前衙的事情安顿了一番,便回后院抱着云姨娘睡觉去了。他这些日子等着这批银子,都快扳着指头数日子了,总算盼到了。此刻心中大定,睡的也格外的熟。等醒来之后,顺便还抱着云姨娘爽快了一番,等丫环送来了水清洗完毕,这才摆饭。

云姨娘是知道这两日朱庭仙后院里又收了两个出色的女孩儿,前所未有的升起一股危机意识,更要使劲了浑身解数来缠着朱庭仙。又向他讨要东西,朱庭仙在后院的妇人身上向来比较大方,毫不犹豫便应了给她打一套金首饰。

其实南诏本地的女孩子们更多的是玉饰与银饰,偏偏云姨娘喜欢黄灿灿的金子,朱庭仙送她的便一律是金饰。

朱夫人是节俭惯了的,虽然看不惯云姨娘恃宠生娇,奢靡无度,也不好开口说什么。她度着男人本性喜新厌旧,便也只当云姨娘是朱府的过客,也懒的跟她计较了,免的自堕身份。

过两日云姨娘的新首饰送了来,她心中高兴,便约了几个相熟的官员家眷来家炫耀。其实南华县官吏家眷们平日相聚,也是有着各自的圈子。比如当家太太相请的,必定是当家太太。似云姨娘这般的妾,请的自然是旁的官吏家中偏房。

这日云姨娘请的其中有一位便是高正的小妾红莲。红莲略识得几个字,身材高挑丰满,又惯会奉承人,云姨娘虽然觉得与别府的小妾来往有点自降身份,但她若请了当家太太,人家来不来还两说。哪怕来了恐怕也不太情愿,别别扭扭还不如请个合自己胃口的,多说些入耳的话来。

红莲来了之后,见识过云姨娘新打的一整套金首饰,口里奉承的极好,回去便向高娘子学了一遍。高娘子便将此事当做闲谈讲给上门的胡娇听,“…咱们这位朱大人,可当真是疼小妾的紧。”

胡娇这几日都在烦恼。

许清嘉自那日在她的床上睡了一日之后,去她房里越来越频繁,而且似乎越来越不客气了。以前还知道敲门,后来…他似乎连敲门的礼节也忘了,想进去了就直接推门进来。

简直不能更方便。

比进自己的屋子还自然。

而且也不知道是从哪天开始,他们晚上的战场从厅里挪到了她的房里。起先是她坐在房里读书,许清嘉也跟进来读书,后来就…不知怎么回事便将字贴大纸会挪了进来,学霸先生摆出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姿态来,在她房里扎下根了。

胡娇:…这是引狼入室吗?

她可不可以翻脸将许清嘉赶出去?

在经过了这么些日子的友好相处之后,还有某人坚持不懈的端洗脸水,最近连端洗脚水的事情都承包了之后,她似乎觉得,想要说出一句拒绝的话,越来越难。

一肚子烦恼的胡娇去高家散心,便听到了这则新闻。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显德十八年六月底,一大清早南华县衙就被冲进城来的定边军包围了。

南华县官吏刚刚进了县衙,正立在堂上等着朱庭仙前来,县衙门口的差役便慌里慌张的冲了进来,“外面…外面让人给围起来了…”

朱庭仙还在后院,高正还当夷众百姓又闹将起来,将县衙给围住了。这种事情每两年总会有一起,他都应对习惯了,立刻喝止那差役:“慌什么慌?”

“不是…不是百姓,是定边军的服色…”

“…”高正迈出去的步子又往后缩了回去。

他手下的差役也就吓唬吓唬百夷部众,与定边军撞上,也只有退缩的份。

后院里,朱庭仙还被云姨娘缠着不放,一顿早饭吃的你侬我侬。近日私库充裕,他还有别的盘算,云姨娘有求必应,于是愈发的要出尽了百宝讨他欢心。

二人正歪缠着,门外便有小厮来报前院发生的一切。朱庭仙放下筷子便往前院而去,到得前衙,南华县所有的官吏已经被捆绑成了粽子,丢在一处,连差役也不曾放过。

高正歪着脖子与旁边的许清嘉小声耳语:“这是怎么了?怎么定边军跑到咱们县里来了?”

许清嘉早料到有此一事,因此比起旁人来倒显的镇定许多,面上却是懵懂模样,小声道:“高兄与朱大人关系亲近,你都不知道,我又从何而知?”他心中思量朱庭仙私挖银矿,也不知道南华县的官员们知道几何。又或者,高正亦是同谋?

高正思量一回,朱庭仙信重他是不错,可也不见得朱大人所有的事情都会告诉他。但南华县衙被围,必定是有大事发生,不然定边军一向不掺和地方政务,只负责边境安宁,怎的突然插手?

他想来想去,百思不得其解。

朱庭仙出来之后,看着县衙堂上这一庭乱相,气的脸色都变了!

他如今就成个光杆县令了!

胡娇是时近中午,才得知南华县衙被围,县衙所有官吏包括县令朱庭仙都被下了大狱,这座边城暂时由军放接管了。

高娘子遣了丫环来报讯,请她过去一趟。胡娇先让高家的丫环回去,自己迅速将许清嘉昨晚抄录的东西拿到院子后面埋起来,又小心放着的花盆移回去,做好安全措施,才锁了门去高家。

那片埋帐册的地皮被常常挖开,连草都不好生长了,最后索性买了几个花盆回来,全是不起眼的花草,扔在那里,造成“主家不喜欢抛弃闲置的残花野草”之象。

崔五郎早在月初就离开了南华县,临走之时,与许清嘉深谈了一夜,也不知道二人在楼下谈了些什么。难得许清嘉晚上不曾驻扎在她房里读书习字,胡娇终于松了一口气,早早睡了。

等崔五郎走了之后,二人的相处就更尴尬了。

许清嘉倒是愈加体贴她了,她在厨下做饭,他若下班回来,势必要进去帮忙烧火。

胡娇:“…”

什么时候,他们的感情好到形影不离了?

只要许清嘉回家来,必定是跟着她转。

家里就这么大,原来厨房还是他的禁地,自从他开始烧水之后,胡娇连个私人空间都没有了——房间里也到处放着他的东西,从书到字贴,还有他平日自己涂鸦的字画,以及帐目帐册。 

高家已经乱成了一团。

家中顶梁柱被下了狱,侍妾通房们通通挤在高娘子房里哭泣,高娘子平日也一贯顺从高正,对着一屋子哭哭啼啼的莺莺燕燕们,她都想哭!

平日是高正抓别人进牢房,如今是他自己进去了,高娘子都免不了要想是不是高正平日作孽太多,要去佛祖面前拜一拜了。

见到胡娇,她犹如见到救命菩萨一般,上来拉着她的手就不肯松开了:“好妹妹,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怎的县衙会被围起来?”

——那多半是朱庭仙私挖银矿的事情被捅到上面去了吧?!

胡娇心中如是想,只是她也有一肚子猜测,怀疑高正也许与此事也有关联,是怎么都不肯在高娘子面前说句实话的。但让她装丈夫被抓,自己惊吓过度难度又颇高——实在是这种瑟瑟小白菜的形象与她的内心不符,哪怕表演起来,恐怕也是比较生硬的。索性就不白费功夫了。

“高姐姐,你先别急。当务之急是先打听清楚县衙为何被围。”

高娘子眼泪滚滚:“我都让人去打听了,可是外面被围的严严实实的,只知道里面的所有人都被抓了起来,至于为何被围,谁也不知道啊!”

“难道…是朱大人的原因?”胡娇转了转眼珠,试图引导高娘子往真相上靠拢。

高娘子立刻便歪了楼:“难道是朱大人胡乱加税,引的百夷不满,被上官知道了?”说完立刻大哭:“就算此事被捅上去,可是这关我家郎君什么事啊?”

胡娇:难道高正没有参与挖银矿?

她被高娘子抓着手,感觉到这妇人全身的力气都放到了抓她上,她也要哭丧着脸了,被抓疼了。

高娘子还当她也担心许清嘉,忙松手去拭泪,又流着泪安慰她:“我…我这是吓坏了,妹妹别担心,许郎才来南华不久,就算有什么事,大约也与他无关,你不用太担心了。”

胡娇默默点头应和:我要怎么掩饰此事全是因为许清嘉而来的呢?

崔五郎是军方的人,当初发现南华县令私挖银矿,事隔数月,南华县衙被军队包围,原因不言自明。只是此事朱庭仙大概还当自己做的隐秘,却不知早已被人盯上。

南华县衙里,官吏差役都被押到了牢里去,独堂上留下了朱庭仙一人,被绑缚在堂下。他被定边军绑起来之时,犹自挣扎,破口大骂,却不知他一个文官遇上这帮兵痞,哪有道理可讲?旁边一名兵痞嫌他聒噪,吵的人心烦,脱下靴子将自己脚上一只臭袜子给扯了下来,团巴团巴,塞进了朱庭仙的嘴巴。

朱庭仙被连臭带羞辱,几欲晕厥,胃里翻江倒海,只觉今早吃下去的都要吐出来了。

此次领兵的乃是崔泰,他就坐在堂上,指挥一队队军士进后衙去搜朱县令的私库。

朱庭仙一听连他的私库都不放过,明显不是冲着他的政绩来的,想到私库里那些私铸的银元宝,顿时急了,呜呜叫着要爬起来与崔泰讲理,被崔泰捂着鼻子嫌弃:“臭死了,挪远点!”

押着朱庭仙的军士顿时大乐,拖着挣扎不休的朱庭仙一直挪到了十步开外。

朱庭仙心都凉了。

县衙后院里,朱家女眷们被冲进来的定边军吓住了。定边军冲进去之后,也不管是夫人还是粗使丫环,但凡女眷一律驱赶到一处,但凡小厮男仆又驱赶到另一处,然后便开始在各房里翻找。

朱夫人早吓的手脚冰凉,被贴身丫环扶着都快要晕过去了,倒是云姨娘还有几分镇定之色。这样的事情,她早经历过一次了,最糟糕的事情都曾经发生过,只是悄悄将自己腕上耳上发间值钱的首饰都悄悄取下来,借着众人慌乱之际,偷偷藏到身上。

县衙后院整个被洗劫了一番。朱夫人房里的被子被拿了过来,秋香色的被面朝下,白色被里朝上放在地上,上面堆满了从朱庭仙内眷各房里搜罗来的首饰以及贵重物品。上个月云姨娘求来的那套蔷薇花的金饰也在其中。

紧跟着被抬过来的是一箱一箱的银元宝,足足有二十六口箱子,被摆在了当地,打开之时,已近正午,日光照下来院子里一片银光,刺的人睁不开眼,朱夫人当场晕了过去。

等到搜罗完毕,后院里的内眷们便被定边军驱赶着往前衙过去,朱夫人被两名军士挟着胳膊,一路拖行,脚上锦锻朱履也掉了一只,另外一只上面绣的缠枝莲花被泥污的不成样子。

朱庭仙见得这乌泱泱一帮人过来,那军士将朱夫人拖过来扔在他面前,他口不能言,身子又被捆的结实,只能拿身体去撞朱夫人,希望能将她撞醒过来。可惜朱夫人被刺激的太厉害了,直到又被拖走都未曾醒过来。

后面的便是朱庭仙的侍妾通房,以及内院丫头婆子。这些人早被吓的瑟瑟发抖,小声哭泣。随着军士的喝斥而前行,落在最后的云姨娘尚有精神去打量这些军士,却猛然间瞧见高踞堂上的男子,声音里带着惊喜与不可置信:“二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