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家阿郎可切莫如此妄自菲薄,想当初那也是京中赫赫有名的大才子,这乡野村夫如何能比?”说着张权又看着他,眼睛里似还带着几分怀念。
卓秀才脸上的神情淡漠,“大人说笑了,某不才,怎当得‘才子’二字。”
张权委实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他,遥想当初京城卓家也是门阀贵胄,卓家阿郎的名头京中谁人不知?只一场祸乱,卓家也顷刻间土崩瓦解,再不复往日荣光,如今京中哪里还能听见卓家的消息。可叹这世间,任他出身如何高贵,也不过是过眼云烟,而今这位昔日的阀门贵公子,任他是如何才高八斗,也只能待在这闭塞之地,再找不到当初的潇洒。
张权舔了舔嘴角,竟是有几分兴奋,他又笑了起来,他这会儿脸上的笑容倒是真了几分,不过却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味道。
卓秀才拢在袖中的手都紧紧握成了拳头,张权,这只朝廷的走狗,他恨不得剥他的皮抽他的筋,便是将此人大卸八块也难消他心头之恨!
从听见要过来的人是张权开始,他的心里就没有一刻是踏实的,张权与他乃是血海深仇,然而如今他已经高高在上,自己不过是个隐居此地的小人物儿,仇人在前,他却奈何不得,犹如一把尖刀插入他的胸口,他能清晰的感觉到那份痛苦和无奈。
对张权来说,见到卓家的人虽然很是意外,但他并未把对方放在眼里。这位卓家昔日的贵公子,如他自己所说,如今不过一介乡野村夫罢了,这种人根本不值得他浪费自己的时间。
这么说了几句,张权就没有再理会对方,又同其他人说起话来。
卓秀才走在队伍的末尾,看着前方的热闹,他紧紧抿着嘴唇,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要镇定,不要轻举妄动!他如今并不是一个人,他还有两个孩子,所有的恩怨并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
听说京城里来的那位大官已经到了城里,然而很少有人见过,杜三娘在外头也去打听了一些关于那位神秘人物的消息,然而得到的有用的东西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卓先生那里杜三娘也跟着母亲杨氏上门过,还备了礼,虽然卓先生一直推脱,但杜三娘还是把东西放下了,不管事情最后会是什么样子,他们是托人家办事儿,自然是需要打点的,那位大官他们这些小老百姓见不到面,卓先生是官府中的人想来还有法子能见到的。
颜怀卿仍然还没回来,杜三娘心里焦虑之极,这件事情如今最清楚事态走向的就是他了,然而颜怀卿却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了家。颜怀卿的离开,让杜三娘心里七上八下,也不免对颜怀卿所说的战事儿越发的担忧,他选择这个节骨眼上离开,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杜三娘不敢想下去,颜怀卿是颜家的儿子,有权有势,就算全城的男人都要被征召上战场,他也必定不会是那一个。颜家的家世摆在这儿,不论花费多大的代价,颜家必定不会让颜怀卿上战场。
杜三娘一直不敢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卓先生那里,她是害怕最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她想求颜怀卿帮忙,然而接二连三都没有得到颜怀卿归家的消息,让杜三娘心里越发惶恐不安起来。
在这一天天的焦虑中,衙门里终于有了动静,挨家挨户的清查人口,被征召入伍的名单分批的张贴在布告栏中,杜三娘每次都要去看,只有没看见陆湛的名字,她才会松一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卓先生的帮忙,杜三娘在随后的几份名单上面都没有看见陆湛的名字,她在心里祈求着上天一定让陆湛逃过这次劫难,那她日后定会日日烧香拜佛。
陆湛却越加的沉默了,这些日子他看见三娘犹如惊弓之鸟,吃不好,睡不香,夜里一点点响动都能惊扰到她。陆湛明白她这段时间因为这件事情几乎是心力交瘁,她是那么的依恋着自己。然而陆湛心里却很是苦闷,他的好兄弟向三便在那名单之上…
还记得名单张贴出来之后,向三来找他,向他道别,两人约着喝闷酒,向三对着他哭得跟个孩子似的,那个成天嘻嘻哈哈自己都还像个孩子似的人,却要上战场了。大哭了一场,向三说看在两人以往的兄弟情分上,以后多看顾看顾他妻子和儿子,若是他回不来了,也别让人欺负他们娘俩。
向三那口气,说得好似一去不复返一样,陆湛骂了他几句,然而他也知道自己那些话显得是有多么的苍白无力,战场上刀剑无眼,本就是拿着性命在搏,谁都不能保证自己一定会活下来,就算是他陆湛,也是如此。
第 170 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连着几次那征兵名单上都没有陆湛的名字,
让杜三娘一直悬着的心放松了一些。她想,
那名单上面没有陆湛的名字,
必定是卓秀才在其中周旋的缘故。等这件事情过去,
她定当携带厚礼登门道谢。而且听闻那京城里来的高官,
不日便要启程回京,
说来可不就是一件好事儿。
那颜怀卿仍旧还未归家,
杜三娘暗自瘪了瘪嘴,听说他这一趟是早早就去了孟家,又有些想笑,
看不出来这颜怀卿仪表堂堂,一副文人雅士的模样,遇见这情之一字,
竟也这般的急切,
妄他可还是重生人氏。
杨氏也密切关注着这次的征兵一事儿,是吃不好睡不好,
就怕女婿被弄进去,
自己女儿受苦。连日来,
杨氏除了留意消息,
还对这杜峰耳提面命了一番,
除了让他好生学习,
又嘱咐他多去卓先生那里看看。
杨氏是一番拳拳爱女之心,只盼着她这一辈子平平安安,家庭幸福,
哪知道朝廷竟是要打仗,
还弄出这般大的阵仗,叫杨氏心里如何能安。好在,这一切都即将过去,只要过了这一茬,他们这一大家子人又能在一起。
——
白氏近来脸上确实愁云惨淡,形容苍老,原本油亮的青丝也暗淡无光,发间生出了不少的白发来。白氏生了四个儿子,除了老大成了亲,老二也定下来,这老三老四都还小,如今那征兵令一下来,他们这一家子可怎办才好。
这些日子,白氏也忙着找人活动活动,然而这门路哪里又是那么好找的,即便能找上一两个边缘性的人物,要收重礼不说,还说这事儿不论最终是成还是不成,可不能怪他办事儿不利!这番推脱之言,白氏也知道这些人不过是想要趁机敛财罢了,可眼下她哪里能认识什么人,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送了礼,剩下的也就只有等待了。每次放榜,白氏都是手脚冰冷一片,她虽不认识字,却有那识得字儿的人
,托人相看,好在连着几次都没有找到自家孩儿的名字,白氏心里稍微安定一些。然而每次又面临着下一次的煎熬,折磨,白氏夜里不知流过多少泪,夜里做梦都梦见儿子被抓,这让白氏内心极为惶恐,又连忙去庙里烧香拜佛,祈祷着自己的儿子能渡过这次难关。
又隔了半个月,说是最后一批名单就要放榜,临放榜前,杜三娘直觉的自己心头没有来的慌乱,眼皮直跳,她咬紧牙关告诉自己不要多想,陆湛定然不会有事儿的。
一大早,杨氏便寻上门来,旁边还站着一脸惊慌失措的白氏,杜三娘也没心思吃早饭,她看了陆湛一眼,陆湛也看着她。
“你就在家等我。”杜三娘说道。
陆湛定定的看着她,点了点头。
三个女人结伴来到城里,那布告栏前面已经围得人山人海,她们几人根本就插不进去。
周围闹哄哄的,也听不见前头在说什么,白氏紧紧拉着杜三娘的手,哆嗦着嘴皮道:“三娘,你年轻眼神儿好,你给二婶瞧瞧。”
杜三娘努力仰起头来往前看,然前头人实在是在多了,她的各自又并不高挑,哪怕是踮起脚尖也没法看见,杜三娘摇了摇头,懊恼道:“人太多了,根本就看不见。”
不多时,前头就传来呜呜的哭泣声,这种声音,她们早已经熟悉,三人的脸色都不好,杜三娘还勉强能忍住,白氏却是已经流下两行眼泪来,“这天杀的,打什么仗,生生拆散一个家。”
杨氏也是红着眼睛,这次她家里不过是运气好,丈夫,儿子都达不到要求,可见着这么多骨肉相离的场面,她也忍不住内心悲凉。等了没多久,原本密集的人群松动了些,一些人大哭着把人扶着回去,杜三娘她们好不容易终于来到布告栏前。
急切的看着那上面的名字,连眨眼睛她都嫌多余,一双眼睛瞪得几乎酸痛,紧张得手都在颤抖着,心头默念着陆湛的名字。白氏不认识字,看着那张贴出来的榜,右手抓着三娘的手,“三娘,看见没有,看见你兄弟名字没有?”
白氏太过紧张,她本就是做惯农活的妇女,手劲儿大,杜三娘的胳膊都被弄得有些疼,不过也顾不得这疼痛了,她双眼还没离开把榜单,一行一行的往下寻找着,“二婶儿,我正在看呢。还没看着…”
她的声音渐渐的小了下来,嘴巴大张着,却吐不出一个字儿来!
白氏继续念叨道:“怎么样啊,看见没有啊,你兄弟的名字在没在上面?”
杜三娘使劲儿的眨了几下眼睛,生怕自己看错了,然而看了几次,事实证明她并没有看错,这一排下来的,都是陆姓的名字,那上头的好好几个名字,杜三娘都能想起他们的面容,其中便有二婶家的两个儿子。
耳畔白氏的声音显得那么急切,这些日子,二婶为了这件事情也是操碎了心,杜三娘也看在眼里,然而她自己都不知道陆湛会怎么样,也没有那多余的心力去管其他人,可这会儿在这份名单上看见他们的名字,杜三娘也不知道该怎么和白氏说。她害怕白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杨氏见她盯着上头那名字,还连着看了几眼,只觉得眼皮突突跳个不停,杨氏虽然不认识字,可她了解三娘,她这分明是在上面看见了熟人。
“三娘,你看见了没有?”白氏又追问起来。
杜三娘这一刻觉得心里像是有千斤重,她该怎么说才好?这名单上头没有陆湛的名字,杜三娘这么久以来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总算是放松下来,可是看着二婶的两个儿子,她心头又是沉甸甸的。
杨氏看她小心的看了白氏两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头咯噔一下,莫不成上头的人是…
“亲家,你看着人来人往的,看都看不清,咱们还是等前头的人走了些再去看。”
说着杨氏暗中给杜三娘使眼色,杜三娘吸了口气,说道:“二婶,我这有些字儿还不认识。”
白氏啊了一声,“湛哥不是说你识字儿?”
杜三娘勉强道:“我哪儿认识字儿,他也就教过我几个字儿,二婶也知道他自己都认不得多少字儿。”
这倒也是,早年湛哥儿虽上过两年学堂,却是个不好学的,还在学堂惹是生非,他教三娘认字儿想来也识不得几个。白氏叹了口气,问道:“你可看见湛哥儿的名字?他的名字你该认得吧。”
白氏同样也操心陆湛,虽然像陆湛这种无父无母还没个孩子的,不太可能会被征,但这凡事也有万一,这谁也不清楚。
杜三娘摇了摇头,“我没看见他的名字。”
白氏心里宽慰了几分,湛哥儿没事儿就好,她拍了拍三娘的手,“好,好,湛哥儿没事儿,我也放心了。”
杨氏听见那上面没有女婿的名字,也替她高兴,不过白氏在这儿,杨氏也不好把那份高兴表露在脸上。
周围议论声不断,白氏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有没有事儿,三娘不认字儿,她只好另找人了。四下张望了一番,白氏看见了那老童生,忙就跑了过去。
杨氏握着女儿的手,小声问道:“我见你欲言又止的,那上头是不是有你二婶家的?”
杜三娘抿着嘴点了点头,杨氏叹息一声,“这可怎么办,是哪一个?”
“有大兄弟和二兄弟。”杜三娘压低了声音,一脸的为难。
这上面有两个人的名字,她又怎么敢说,她要是就这么说了,二婶可受不住。
杨氏倒吸了一口凉气,也是一脸凝重,原以为只是一个,哪晓得竟是两个,这…这那个当娘的能受得了。杨氏哆嗦了下嘴皮,低声道:“也不知道卓先生…”
“娘,这事儿万不能麻烦卓先生了。本来就是皇命,卓先生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师爷,他做不了主的。”杜三娘几乎是一下子就否决了娘的提议。先前陆湛的事儿就已经麻烦过人家了,现在这板上钉钉的事实更不可能更改,卓先生定然也是无能为力,他们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去麻烦别人。
杜三娘皱着眉头,“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那头白氏已经走到那老童生面前,虽不是一个村儿的,倒也认识,待她说明了来意,那老童生就认真的看起来。
杜三娘道:“娘,你先回去给二叔叫二叔来,我怕二婶想不开,我先看着她。”
白氏心里咚咚响个不停,她一眨不眨的紧紧盯着,生怕自己听错。
杜三娘走过来站在她身边,白氏这会儿的也没注意到杨氏已经没在了,便是三娘过来站在她身后她也没有注意到。
过了没多久,那老童生叹了口气,转头看了眼白氏,摇头道:“大妹子,你回去吧,这些日子多团聚团聚。”
白氏这颗心顿时如坠冰窖,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哆嗦起来,“是,是我家哪个孩儿?”
老童生看着她,也是心生不忍,摇头道:“是你家老大和老二…”
白氏几乎是没站稳,往后退了两步,杜三娘赶紧扶着她,白氏张着嘴,看着杜三娘道:“三娘,你听清楚了没,是哪个?”
“二婶…”杜三娘眼里也是含着泪,“咱先回去,再想想办法。”
白氏脑子里轰隆一声,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祈求都变成了噩梦,这一去,就要走了她两个儿子,这是要割她的肉,喝她的血啊。
第 171 章
白氏是被人抬回去了,
因着两个儿子被征召的消息,
她几乎是情绪崩溃,
状若疯癫。
陆志福蹲在院子里,
满脸的沧桑和疲惫,
浑浊的双眼布满了血丝,
年长的两个儿子也是一脸呆滞,
儿媳妇嚎啕大哭,一家子愁云惨淡,极其悲凉。
杜三娘见此情景,
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样的情况是他们一直以来都在极力避免的,儿子,
丈夫,
在这一纸征兵令之前,便什么都不是了,
家国, 大义,
等待他们的都将是未知,
若是有命能回来,
自是皆大欢喜,
可若是不能回来,兴许这尸骨都将散落他乡,做那孤魂野鬼。
他们一家像是所有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一张张绝望的脸,
对这个结果,他们无能为力,没有办法去改变。
明明头顶上明晃晃的太阳,却感觉不到一丝丝的暖意,只有心凉。
陆志福悠悠的叹了口气,“这都是命,都是命啊…”
他转动了下眼珠子,看着陆湛和三娘,摆了摆手道:“湛哥儿,没事儿了,你们先回去吧。等你二婶醒来,我会劝着她的。”
和陆湛从二叔家里回来,杜三娘虽然连中饭都没吃,却并不觉得饿,她看着陆湛问道:“我想去睡一觉,你要饿了就自己弄。”
她真的是身心疲惫,虽然她所求的圆满了,可二叔二婶一家的遭遇,又叫她心头难安。她不知道如果今天那上头是陆湛的名字,自己会怎么样,大抵也会如此吧。
闭上双眼,她其实也没睡着,脑子里胡思乱想,眼角的泪沾湿了枕巾,最后迷迷糊糊的好似才闭上双眼,却已被陆湛叫醒了。
屋子里点上了灯,她才晓得天色已经暗下来。陆湛已经做好了饭,让她起来吃。
杜三娘草草的吃了几口,便吃不下了。两人相顾无言,各自心头都揣着包袱,吃过饭,陆湛说道:“我去二叔家里看看,你晚上就别等我了。”
杜三娘抿了下嘴,点了点头,“你去看看也好。”
——
几日之后,所有被征召的士兵都被登记了花名册,前后分批征召的士兵也相继安排了出发的日子。向三去的前一晚,陆湛没有回家,杜三娘知他们两人的交情,只默默独自一人在家等候。
向三走了,或者说和陆湛一起长大的男孩子们大部分都被征召了。陆湛近来变得越发的沉默,铁匠铺子他也关了,人却不常在家,都是去给他那些朋友践行。
以往那些嫌弃陆湛出身,说他没爹没娘的人家,眼下却是羡慕起来,杜三娘却是不爱听人说这些的,往往他们的话显得有几分刺耳。杜三娘能理解他们的痛苦,可他们那副自己不好就恨不得别人同他们一般的狭隘思想,实在是叫人没法苟同。更有甚者,还阴阳怪气儿的说别人要去打仗,就该陆湛这般身材高大,力气也大的人去才是,真是叫杜三娘心头气闷不已。
这般又过了些日子,二叔家的两个儿子也要去了,杜三娘后来又去探望过,二婶看着精神还行,就是瘦了不少,头上的白发也多了起来,不过短短时日,比起几个月前,苍老了许多。
这天夜里,陆湛回来得晚,一进屋就满身的酒气,眼睛也有些泛红,杜三娘知道他这段时间心情不好,一直都包容着他,可像这样喝得醉醺醺的回来,还是头一次。她皱了皱眉,说了他两句,哪成想陆湛竟是发了回脾气,那凶神恶煞的模样把杜三娘吓了一跳。
几乎是噤若寒蝉的看着他,陆湛绷着一张脸,嘴唇哆嗦了一下,看她眼睛里头都盈满了泪,心头又生了悔意。她又没有错,只是关心自己罢了,他竟然朝她发脾气。
陆湛望着她,又放轻了声音,“三娘,对不住,我并不是在针对你,你别放在心上。”
认识陆湛这么久,两人结婚也一年了,这还是杜三娘第一次看见他朝自己发火,虽然他又马上解释了,但她仍然是心惊胆战,惊魂未定,那把椅子被他一脚踢得老远,四仰八叉地倾倒在地上。
陆湛揉了揉眉心,说道:“我去洗洗,你别恼。早点睡。”
杜三娘感到心里有几分苦涩,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陆湛会朝自己发脾气,甚至有那么一刻,她在想他是不是会朝自己动手。
他已经开门出去,杜三娘咬着牙,压抑着自己那份苦闷,迈步往楼上走去。
等陆湛回来的时候,他只批了件衣裳,身上还沾着几分水汽,酒味自然也没有先前那么浓烈了。
杜三娘将蜷缩在床铺的内里,留了大半位置出来,陆湛往床上一躺,两人之间隔着不小的距离。陆湛盯着她看了又看,她一直背对着自己,一点没有转过头来的意思,陆湛低声道:“三娘,我真的不是故意对你发火的。今天二弟被人家女方退了亲,我也跟着心情不好,喝多了几杯。”
杜三娘这才转过身来,“你是说二弟被退亲了?”
陆湛艰难的点了点头,“你也知道,他被征召入伍,这消息哪儿能瞒得住。女方的家人过来,倒也客客气气,说他们家只这一个闺女,舍不得她受苦,二郞此番去,也不知多久才能回来,女方等不起。”
杜三娘听着,心里知道不会像陆湛说的这么轻巧。只不过站在女方的立场,二郞这次去了战场,若是幸运,兴许还能捡回来一条命,可倘若是出了事儿,那女孩子还未出嫁便成了寡妇,也难怪女方拼着没脸面也要来提出退婚。
“那二婶他们…这婚可是退了?”
陆湛嗯了一声,“退了,只二郎心情不太好。”
他没说,退了这亲之后,二郎和二叔二婶闹,牛脾气一上来还打人,若不是他今日也在,只怕他还敢打两个老人。
杜三娘叹了口气,“若不是这事儿,明年开春就要办喜事儿了吧。二郎他年纪小,性子又沉闷,此番受到这样的打击,还还是得让二叔他们多注意着。”
陆湛捏了捏她的脸,“生我气了,离得这么远,都要贴着墙壁了。二郎也不小了,他若是个争气的,以后回来,衣锦还乡,定能再找个比这个更好的女子。”
杜三娘心结打开,也不生气了,乖乖的靠近他,依偎着他的胸膛,“我真幸运,你还在我身边。”
——
第二天一早,两人正在吃早饭,二叔家的小儿子却急急忙忙的跑过来了,一脸急切的道:“哥
,你快去看看,我二哥他寻死了。”
陆湛和杜三娘两人登时放下碗筷,关上门就跟着一起过去,一边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原来二郎昨儿个被陆湛训斥了一顿之后,就关上门房门没有再出来,大家也只当他是心里苦闷,过了这一茬就好了,哪晓得今早上煮好饭他也没出来,他们这才发现事情不对劲儿,拍他的门也关得死死的,连窗都封死了,最后不得已撞开房门,只见屋子竟是浓重的血腥味儿,血流了一地,二郎便倒在血泊里,旁边还有一把砍柴刀。
三人疾步赶过去,陆志福家里已经围满了人,也请了大夫来,二郎趟在床上,气若游丝,好在发现得还算及时,还有一口气儿在。
白氏坐在椅子上催泪,一面是担心儿子的伤情,一面又想到他这么不争气,为了个女人就要死要活的,心头又气得不行。
陆湛询问了一下伤情,他心里也不好受,昨儿明知道二郎心情不好,他却只顾着骂他妄为人子,为了个女人竟然要闹得打自己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