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追随者们甚至启用了一个非常古老的称谓来称呼他,他们私下里叫他“少君”,意思是“未来的君主”。他们相信亚历山大会继承格里高利家族,成为世界未来的统治者之一。
这样的男人,却悄悄地选择了薇若兰作为他的未婚妻,而且纵容未婚妻继续衣着性感风情万种,周旋于众多的追求者之间。这也能看出亚历山大少君的气度。拥有红水银控制权的格里高利家族和掌握巅峰技术的密涅瓦机关结亲,这个婚约的分量甚至不亚于阿黛尔下嫁查理曼王子。
“亚历山大很看好你,从你在炽天骑士团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你了。”薇若兰交叠双腿,以手支颐,恢复了曼妙的姿态,“你是圣座倾力培养的人,你还是天赋骑士,他说如果不是你被驱逐,那么未来能跟他竞争的人肯定是你。”
“可是你也说了,我强行穿上了龙德施泰特的甲胄,神经系统受损已经很严重,继续下去的话,结果跟那头被你打碎的雪原狼差不多吧?这个样子的我,他既不用防备,也不用重视吧?”
“但你仍然是天赋骑士,即使瘸腿的狮子也是狮子,跟健壮的绵羊不是一个族类。”薇若兰缓缓地说,“你仍然有穿上甲胄的可能,甚至不排除你会继龙德施泰特之后成为新的…骑士王!”
西泽尔微微一怔:“你们有办法?”
薇若兰似乎在暗示着某种机会,某种即使是他也为之怦然心动的机会。虽然找回了阿方索、唐璜和昆提朗,想到了要利用军功重新崭露头角,但这个计划还未最终成型,如果宝儿继续追问下去,就会发现这个计划关键的一环没有完成,那就是…西泽尔根本没有积累军功的机会!
他被特赦只有两个原因,首先他是天赋骑士,百万中选一的天赋骑士,教廷在当下急需天赋骑士来做实验,可现存的天赋骑士只剩下他的李锡尼,而李锡尼作为异端审判局第一副局长,是不能轻易拿来牺牲的,其次就是稍微照顾教皇和密涅瓦机关的面子。
换句话说,教廷并未许诺会令他重返战场,只是想作为实验体来使用他。
“说有办法还为时过早,你也知道,关于炽天使的研究已经停滞了上百年,连佛朗哥教授和我都是不久之前才开始深入地接触炽天使,如果这问题那么好解决的话,炽天铁骑从Ⅰ型到Ⅳ型都不会存在了,直接用炽天使甲胄武装军队就好。但我们首先会尝试减轻那种甲胄对神经系统的刺激,比如把它降低到50%甚至30%的程度,这方面我哦们已经有了些眉目,”薇若兰站起身来,双手抱怀,“我们找到了一些早先留下的设计图,早期的机械师已经开始考虑降低反噬的问题了,他们的思路给了我们不错的参考。”
谈及技术问题的时候,无论是当年的“炮灰之兰”还是眼下的“机械女皇”,都是这样的严肃和权威。
“就是说骑士的使用寿命会被延长一倍到两倍?”西泽尔问。
使用寿命这个概念通常都是用在物品装备上,但在炽天使甲胄的身上恰好反过来,至今教廷仍在使用百年前制造的炽天使甲胄,可骑士却是换了一代又一代。骑士才是消耗品,而甲胄却似乎是永恒的。
“没错,根据之前的经验,但凡穿上炽天使甲胄的孩子,能够撑到退役的不超过20%。我们曾对白月寄托很大的希望,但连她也未能顶住甲胄的反噬。这种情况下,炽天使的使用范围当然会很有限。当如果降低反噬,骑士能够平安退役的机会就会大大地上升,炽天使就会成为正面战场上的决战兵器,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只能执行突袭和刺杀,用作战场上的刺客。那么作为天赋骑士,你就有机会会被任命为炽天使的指挥官。在西斯廷大教堂的小经堂里,你说你要让所有为那纸婚约鼓掌的人追悔莫及…也许有些枢机卿觉得那只是说来泄愤的蠢话,但我太了解了,小西泽尔,但凡你亲口说出的话,即使再蠢,你都会想办法让它成为事实。你是绝对不会容忍你妹妹成为政治婚宴的牺牲品的…那是你的最后底线!”薇若兰来到西泽尔面青,轻轻抚摸他的面颊。
“如果枢机会不允许我上战场呢?”西泽尔直视薇若兰那双琥珀色的瞳孔。
“所以你需要盟友,圣座和亚历山大都会想办法,你是天赋骑士,天赋骑士想上战场,谁都阻止不了。”薇若兰微笑,“眼下的局面对你也很有利。虽然借助你妹妹和查理曼王国的婚约,暂时稳住了各个盟国,但败给楚舜华之后,这个国家的威望已经大大地下降了。再过几个月,各国使节就会齐聚翡冷翠,商讨偿还战争贷款的事宜,如果到时候圣座和枢机会没有拿出合理的还款方案,我们就会丧失对很多国家的控制权。可枢机会是不愿意放弃控制权的,那便只有对不顺从的君主们开战。那样的战争会是快速的、小规模的,一举打垮对方的主力军,迫使对方屈服。在那种战场上,还有什么武器比炽天使更合适呢?”
“想不到你也懂军事了,是亚历山大教你的吧?”
“是啊,他是我未婚夫嘛。”薇若兰还是微笑。
“那我能为亚历山大做些什么呢?成为他的…跟班?”
“亚历山大希望你成为他的盟友。”
“盟友?”
“到目前为止,亚历山大是最有希望继承格里高利家的人,但他也不是没有竞争者。格里高利是个大家族,有资格继承家主之位的人不下百个。大家族的传统都差不多,会在所有有潜力的男孩身上投资,观望他们的成就,最后选择其中最优秀的继承家族。一个人的成就再大也是有限的,何况亚历山大还是个年轻人,所以他需要盟友。他自己是骑士,但最后却进入了外交部,他有很多政治方面的盟友,但在军队中实力单薄。他看中了你,希望你能成为他在军中的盟友。如果你答应,他就会动用他的资源,暗中帮助你。当然,同时你也会得到密涅瓦机关的支持。”
“为什么选我?他是被称为‘少君’的人,我知道有很多人想成为他的盟友,甚至跟班都好。”
“因为我觉得小西泽尔很好很可爱,亚历山大当然应该听从他美丽的未婚妻的提议。”薇若兰张扬地笑着,凑近西泽尔的脸,鼻尖都快贴着鼻尖了,“姐姐是不是对你很好啊?”
“我们在谈交易,姐姐。”西泽尔没有闪避,也没有任何表情。
薇若兰讨了个没趣,蜷缩回那张沙发躺椅里去了:“两个原因,首先亚历山大很看好炽天使的力量,他认为那是超时代的战争武器;其次,无论你多么强大都不会和亚历山大构成真正的竞争…你是个私生子。”
“我同意。”西泽尔轻声说。
“你同意?”薇若兰反倒愣住了。
“我接受亚历山大少君提出的条件,只要你们能给我创造上战场的机会,我会成为他的盟友,支持他,直到他继承格里高利家族。”西泽尔的声音轻而淡,没有任何起伏。
薇若兰沉默着端详这年轻人——或者大男孩——锋利的侧脸,他说话的风格和当年一样,哪怕接下来要答应的事情会令他送命,声音也还是那么的轻淡。这个男孩虽然瘦弱,可无奈你往他肩上加多大的分量他都不会皱眉,他就这么默默地扛着,蹒跚地往前走,直到坍塌下去。
“你知不知道成为亚历山大的盟友对你意味着什么?”薇若兰轻声说,“首先你得接受残酷的适应性训练,穿上那种甲胄的痛苦你是体验过的;其次你将成为众矢之的,亚历山大的竞争者们都会想你死在战场上…你给自己树的敌人已经太多了。我妹妹还在亚琛等我,那是我唯一的情人。我答应过她要去接她的,我没时间可供浪费。我知道我要付出的代价,但只要有人觉得我还有价值,对我就是好事。”西泽尔站起身来,“好了,就这样,别让佛朗哥教授等太久。”
恰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小心的问询声:“薇若兰教授,佛朗哥教授和高级干部们已经等了半个小时了…”
“马上就到。”薇若兰站起身来。
西泽尔猜得没错薇若兰邀请他到自己的住处小坐和吃冰激凌,并不是因为佛朗哥教授还在睡觉,而是要跟他谈一些私密的事…关于她那位炙手可热的未婚夫,关于交易条件…果然是回到了翡冷翠啊,回到了这座一切皆可交易的罪恶之域…权利、地位、友情甚至爱情。
他正要向外走去,却被薇若兰拦住了。机械女皇歪着头看了他许久,冲他展开了双臂。西泽尔怔住了。
“好啦,不要一脸活见鬼的样子。就算我不是当初你熟悉的哪儿==那个‘炮火之兰’,可我毕竟是这个世界上不多的、了解你的人啊,你回来了,我很高兴。来,跟姐姐拥抱一下,像以前那样。”
薇若兰摆着那个“等待拥抱”的姿势。既不靠近,也不远离。她暗香浮动,她玲珑浮凸。你可以把她看做“炮火之兰”,也可以把她看做机械女皇。
两人相互凝视着,静了几秒钟的时间,可这几秒钟显得格外漫长。最终西泽尔上前一步,张开臂膀和她相拥。薇若兰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揉着他的头发,恰如长姐般的温情。不穿高跟鞋的时候她比西泽尔矮了一大截,但她显然不满意这个身高差,使劲地踮着脚尖。
“瘦成这个样子了,这些年一定过得很辛苦吧,小西泽尔。”薇若兰把下颔放在西泽尔的肩上,“最难过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过姐姐啊?”
很长很长的沉默之后,西泽尔低声说:“有啊。”
他们并肩走出休息室的时候,恰好另一个家伙低着头冲进来,直直地撞在了薇若兰的胸口。薇若兰大怒,揪起那家伙的领子就要把他扔到对面的墙上去,她的身材虽然纤细,但是从小摆沉重的机械装置,力量远比看起来出色。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那家伙手忙脚乱地扶着歪斜的眼镜,“但因为被不小心撞了一下胸口就殴打老师…那那那…那不是我们密涅瓦机关的风格!”
来人一身密涅瓦机关标准的白色制服,浑身上下都是不小心蹭上的油迹,很久没有打理过的银白色长发随随便便地扎在脑后,浑身弥漫着雪茄烟草、润滑油和烈酒混合起来的气味,用“不修边幅”来形容这家伙显然还是有所保留了,准确的用词就是“邋遢”,邋遢得完全配不上枢机卿的身份。
密涅瓦机关总长,佛朗哥教授。他同时还是薇若兰的授业教授。只不过学生的锋芒远远地压过了老师,师生两人都是恒动天学宫的兼职教授,薇若兰的课上人满为患,佛朗哥的课则门可罗雀,加上佛朗哥常年累月不注重衣着,看起来像个穷困潦倒的老学究。
但他仍旧是教皇国的首席机械师。学生们都觉得他讲课颠三倒四逻辑不通的真正原因是…他略过了太多的推导过程直接讲述结果。在佛朗哥看来人生如此宝贵而又短暂,只能浪费在喝饱了威士忌后发呆这种事情上,绝不能用来推导那种“易证可得”的论题。
换句话说,他直接教授机械学的核心真理,越过所有现象直达本质。西泽尔曾经旁听过他的几堂课,之后他在马斯顿王立机械学院表现出来的机械学素养都源于那几堂课,但距离完全听懂仍然很遥远。多数时间里你听他讲课就像迷信的人看巫师跳舞,天花乱坠不知所云。
各国的首席,或者自认为首席的机械师来到翡冷翠,都要表示同行间的礼貌去旁听一下佛朗哥教授的课。某位享誉世界的机械师在听完他的课之后返回故国,对好友盛赞佛朗哥教授学究天人无与伦比。
“我想全世界只有三个人能听懂佛朗哥教授的课。”那位机械师这么跟好友表达。
他的好友也是一位卓越的机械师,也曾听过弗朗哥教授的课,当场就陷入了沉思。
“我亲爱的朋友,您是在回忆佛朗哥教授的课么?”机械师带着炫耀的神情问。他说这话的目的就是表示自己听懂了佛朗哥教授的课,和翡冷翠的机械大师并肩站在了机械学的巅峰之上。
“不,”他的好友神色沉凝,“我在想,第三个能听懂的人是谁…我听懂了,薇若兰教授毫无疑问也是能听懂的人,那么第三个人是谁呢?”
从此两位机械师反目成仇…
薇若兰冷冷地松开了手:“私闯我休息室的,不管是谁我都按偷窥者对待!你应该庆幸自己不是在我雷霆牙在手的时候撞上我!”
“我偷窥你?”佛朗哥教授撇嘴,“你还是个乡下来的土气丫头的时候我就是你的老师了,别以为你现在发育了、穿得漂亮了、追求者多了身价就高起来了,你在我眼里始终还是当年那个梳两条土气辫子的乡下丫头!”
总长和副总长师生之间非常默契,但全无亲密友爱之情,这在翡冷翠是人尽皆知的事。
“啊!西泽尔!我亲爱的西泽尔,看到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佛朗哥教授转过身来和西泽尔热烈拥抱,全然不顾自己浑身都是润滑油。
西泽尔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个拥抱。他并不那么讨厌润滑油,也不讨厌和男人拥抱,但问题是他虽然有了年金,却依然处在财务拮据的状态下,残破的坎特伯雷堡还放在那里无钱修缮,他能够穿着出门的衣服只有区区两件而已,为了节约洗衣妇(…南大真是的…╮(╯▽╰)╭)的成本,碧儿甚至自己动手洗衣,这个拥抱下来又增加了碧儿的工作量。
“大家都在等着你们,你们聊什么呢?”佛朗哥教授搂着西泽尔的肩膀,好像他们不是师生而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却把薇若兰排除在外,“可别听这个女人胡说八道,她如今学会了色诱,很多有前途的年轻人都被她迷得死去活来然后再被她一脚踹开…”
“我们吃着冰激凌说话而已。”西泽尔淡淡地解释。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吃冰激凌了…那让他们多等一会儿,我也吃个冰激凌…”佛朗哥教授扭头就往薇若兰的“闺房”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