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氏听她这话,顿时刚生出来的气又一下子泄了个干净,捧着脸哭道:“表妹,以前是我这做表嫂的对你不住,你大有人大量。我们全哥儿失了魂了,我们已经找看马神婆瞧过了,她说咱们全哥儿是失了魂,只要找个贵人,能给咱们全哥儿做干爹,全哥儿的魂魄一定会被他镇住,到时会再回来的,你要是答应收咱们家全哥儿做干儿子,我让他以后天天孝顺你!”

“那样的孝顺我可不敢当。”崔薇一听这话,冷笑不止:“再说丢魂落魄之类的,还是不要全信为妙,最好找个大夫也瞧瞧。这样的法子我没办法能答应,你们再想想其它法子,要不再找找其它人吧。”

杨立全那样的孩子长到现在还这么胆大妄为又心眼儿狭窄的,当初小时一直欺负自己不说,长大了更是变本加厉,扔烂泥放扔死雀等事儿不出凡已,他长到现在九岁上了,孩子品性几乎可以看得出来是被唐氏与杨家人宠坏了。这样的孩子往后一旦惹上便是麻烦不断,他不给自己添些麻烦或是唐氏打其它主意便不错了,还要享他的福,崔薇哪里会信唐氏的鬼话,她现在不差杨立全那份孝心,她自个儿日子过得不错,不想去掺合这些事儿了,杨家人以前瞧她不上,杨立全欺负崔薇的事儿恐怕任谁心里都有数,可偏偏一个个都只想着自己孩子。不管她死活,现在临时抱佛脚,她跟杨氏关系又不是很好。凭什么要答应。

一听到她断然拒绝,唐氏嘴里不由大声咒骂了起来,杨氏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虽说她也恨那日杨立全拉着崔佑祖去摆弄孔氏遗体,但杨立全到底是个孩子。再加上崔佑祖这两天都正常了,那又是自己娘家唯一的侄孙儿,今日唐氏求上门来,说是马神婆给他们杨家照过水碗,又说杨立全要有个贵人照拂着时,她立马便带了唐氏过来。照水碗是乡下里请神婆时特有的一种手段之一了。便是拿了米搅些缸里的水进去,许多人便靠这一套来为人断命算字儿的,喝了这碗水也是对人身体好。杨氏对马神婆深信不疑,这会儿听到崔薇不肯帮忙,她顿时新仇旧恨一起涌了上来:

“你不想帮忙就罢,说什么风凉话?你这样狠心狗肺,不认爹娘。往后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爷迟早会收了你!你这样恶毒,又不敬神,总有一天会有报应的!”

崔薇看着杨氏恶狠狠的眼神,顿时冷笑了一声,心里火跟着涌了起来,摊了摊手道:“那你就等着看谁先报应会来,我再恶毒,还能越得过崔敬忠去?他的报应倒是先来了,我还能等着看他笑谈!我就是不想帮,你说对了,不想听风凉话,没人请你们到我门口来!”

几句话说得杨氏心火上涌,顿时气得眼前发黑。她现在为自己的二儿子是操不完的心,崔薇这话刚好戳在她伤口上,杨氏暴跳如雷,偏偏拿她没有办法,嘴里干脆便诅咒了起来:“你牙尖嘴利的死丫头,你长不大的,坐车被马踩死,吃饭噎死你,你还想看我二郎笑谈,你先死!”她神情恶毒,这话虽然是乡下地方一般妇人吵架时都会拿出来说嘴的,但骂在自己女儿身上的时候却并不多,崔薇本来也没将杨氏当做母亲,这会儿听她咒骂不已,也不觉得难受,只冷笑了一声,‘嘭’的一下就将门给关上了。

外头杨氏见此情景,骂得不由更凶,但面前没了人,她骂了一阵,声音便渐渐小了起来。

聂秋染坐在屋里,看到崔薇沉着脸进来的模样,一边就温和的笑着替她倒了杯拿菠萝果酱兑的开水递了过去:“怎么了?气着了?来消消气,与她计较干什么,不要看她就是了。”世上有些人占了母亲的名份,偏偏干的事儿是连许多陌生人都不会做出来的,与这样的人置气实在是没有必须,他上一世花了三十多年的时间才看明白这个道理,如今拿来劝起崔薇,话里的冷意听得让人心里发寒。

崔薇摇了摇头,也不说杨氏了,倒是又坐回了箩筐边,只是拿了针线却没心思再绣花样,干脆又将东西扔进箩筐里,朝聂秋染凑了过去:“聂大哥,咱们来画画吧。”她想到上回聂秋染随手画的几笔墨荷,顿时来了兴致:“聂大哥你教我画荷花,我也好多学个花样。”她现在绣的东西几乎都是现代时几种卡通动物形象,可爱倒是可爱,但古香古色的山水风也很是惹人喜欢,若是色彩配得好了,说不定比起旁的东西,还别有风味儿一些。

毕竟此时是在古代,崔薇弄几样独立特行的东西做招牌吸引眼球便罢了,图的就是一个新鲜而已,这玩意儿不如吃食,多看几回,新鲜感一过便腻了,因此几年前那林夫人让她帮忙绣过几回绣活儿后,便再也没有找她做过这东西。

聂秋染听到崔薇要让自己画画儿的要求,顿时无奈的笑了笑,拍了拍她脑袋,算是应了:“你去拿纸笔。”崔薇欢喜的笑了一声,进屋里拿东西去了。外头聂秋染取了两个砚台出来,分别取了朱砂与墨条,开始磨起来。那朱砂被他调成浓淡不等的颜色,分别放在两个不同的砚台里。桌面上还有一个他刚刚自己用的,等崔薇从屋里抱了几卷宣纸出来时,聂秋染正好便入了墨条,冲崔薇招了招手。

宣纸一被铺了开来,上头拿砚台压住了,聂秋染想也不想便换了一支洗干净的笔沾了些水粉红在纸上描了两笔。他像是早就胸有成竹般,三笔两画间,画了几抹淡彩出来,瞧着倒是有些凌乱,但崔薇却知道他本事,上回聂秋染那样的画儿他都有本事画成最后那般出色的场面,更何况今日他专门准备过了。

果然,用稍浓些的朱红勾勒了几笔之后,那原本并不出彩的淡粉顿时便成了层层叠叠盛开的花瓣来,如同一朵朵花在他手下不断盛开一般,让人很有一种惊艳之感,似是荷花香都要扑鼻而来一般。

崔薇干脆也不学了,轻轻拉了条凳子坐在他面前,拿手撑着小下巴看聂秋染下笔如有神助般,不时换笔,很快纸上便盛开出一团团嫣红的花朵来,还有些含苞未放的花朵,似是摇曳生姿,一些荷叶处浓淡相谊,间或留点空白出来,那宣纸本身的颜色便如同成了一滴水珠般,更使得整张画都像是活了过来般。

他表情认真,虽然整张画只得红黑二色,可不知为何,崔薇此时看着,竟然觉得聂秋染这张荷包图赛过了后世姹紫嫣红的不少画作。

聂秋染放了笔,一边拿了帕子擦手上的墨迹,一边就看崔薇看呆了眼的模样,不知为何,心里一股颇有种得意洋洋的感觉就涌上了心头来:“薇儿,你照着这个画!”

看着这张刚刚才画出来的教科书,崔薇前世在学时也曾简单的业余学过几天绘画,多少看得出聂秋染的功力来,恐怕这幅画要是落到现代,也能称作大家珍藏了,可以卖上不少钱。崔薇这会儿有些怀疑了起来,聂秋染年纪轻轻的,他怎么有这样的功底?而且绘画时一气呵气,几乎少有停顿时,表情悠闲自在,像是对他来说这事儿根本算不得有多难一般,他这样的年纪,不应该达到这样的地步才是。

想到上回他随手间替聂秋文改画儿的本事,当初就连学了一辈子的聂夫子都惊为天人,崔薇心中更加有些惊疑,一边眯着眼睛看了聂秋染一眼,见他脸上带着笑,一张白净俊雅的脸上带着漫不经心之色,像是对这画并不多看重,就真如同随手画出来给她学习的一般。崔薇眉头皱了皱,顿时趴上椅子小心的吹画上的墨迹,一边意味深长的看着聂秋染道:“聂大哥,我要把这画裱起来挂厅里,咱们家里太素了呢,正好挂上这个。”

聂秋染嘴角边露出一丝轻淡的笑纹来,一边收拾着砚台等物准备拿出去洗,一边就道:“随你高兴。”崔薇看了那半干的画一眼,也拿了抹桌帕在桌子周围擦了两下,刚准备出去帮聂秋染一块儿洗那些砚台等物,谁料那头聂家人又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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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 恼火

这一家三口都过来了,不知道是不是上回聂秋染指聂晴跟陈小军有染的事儿使得聂夫子心中不满,孙氏警惕了,这回无论走哪儿,这两夫妻都将女儿拘在眼皮子底下,这一天天盯着,倒真发现了一些端倪来。孙氏看得更紧,聂夫子也怕女儿闹出了丑事,最近正在给她相看别家的,只是孙氏一想到聂秋染不给出嫁妆了,她难免要自掏腰包,因此对这个女儿很是气愤看不顺眼,在替她挑亲事上头,也不拘对方什么身份,只要明面上看得过去,又肯多给银子便成。

如此一来,就算有心想娶聂晴的,手里恐怕也不一定能拿得出孙氏要的银子来,而有银子娶聂晴的,聂夫子又怕名声不好听到时碍了儿子前程,聂晴的婚事因此一时间生了波折,这段时间孙氏没相到满意的,又想到女儿丢人现眼,累她被聂夫子责骂,对聂晴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不是打便是骂,一段时间下来,聂晴看起来又瘦了不少,连少女刚刚发育的胸也跟着缩了一截下去,崔薇看了一眼,顿时心里便满意了起来。

崔薇现在也到了开始发育的时候,胸口时常疼,身体渐渐有了变化,虽然葵水还未至,但身体却是多了些改变。聂晴今年原本变化还算有的,不知是不是因为她跟陈小军等人来往的原因,她前段时间一看眉眼间便有了些风情,可被孙氏与聂夫子二人一摧残下来,没几天功夫便又焉了下去。

聂夫子一来便看到聂秋染在洗砚台,顿时便心满意足。他原本还担心着儿子天天在家里陪着媳妇儿玩物丧志,现在看来他人倒是没有变,心中满意,脸上不由笑容便多了起来。进了屋里时看到那幅还未收起来的荷花图。顿时便惊喜交加,忙拿在手里端详了一阵,顿时便舍不得再放下去,一副想要拿走的模样。崔薇只当没瞧见一般,给聂夫子倒了杯水过去,一边就看了聂秋染一眼,聂秋染这才不慌不忙的开口:“不知道今日爹娘过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聂明怀上了,今日一大早才有人给我捎的消息呢,我想过去瞧瞧罗家那边,你们陪我一块儿去吧!”孙氏脸上露出笑容来。一边搓了搓手,一边说到女儿怀孕时,眼里不由自主的露出欣喜之色:“我女儿这样快便有了身孕。要替他罗家开枝丧叶,若是这回罗大成不给我几分礼钱,他都对不起我这个丈母娘!”

孙氏说到这儿,又看了崔薇肚皮一眼,撇了撇嘴道:“去罗家的礼你们准备一下。老大家的到现在肚皮还没有动静,咱们聂家也不是迟迟没有子嗣,我眼你爹商量着,想把孙梅先抬过来。”孙氏说完,皮笑肉不笑的看了崔薇一眼,接着又道:“老大家的也不要担心。你现在年纪小,就算晚几年生孩子也没什么的。”孙氏说完,捂着嘴就笑了起来。

崔薇嘴角抽了抽。这孙氏是不是真当自己拿她没有法子了,连这样前后矛盾的话也说,真拿自己当成好欺负的了?她冷冷弯了弯嘴角,一边看了聂秋染一眼:“夫君是现在觉得我不能生孩子,想要纳妾了?”

她笑得大方坦然。不知为何,聂秋染突然觉得后背一寒。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爬上了心头,他前辈子经历过好几次生死,对于这种危险时的直觉极其的灵敏,现在听崔薇这样一说,他忙不迭的就摇了摇头:“当然不是的,我现在应该专心读书,以免误了大事。”

这话说得有道理,原本也认为男子汉应该三妻四妾,深怕聂秋染被崔薇迷得东倒西歪的聂夫子顿时又有些犹豫了起来。孙氏好不容易在家里哄得聂夫子松了口,在聂夫耳朵边吹了大半年的风儿,才使得聂夫子改了主意,谁料现在聂秋染跟崔薇二人三言两语的便要将这事儿给搅黄了,她哪里受得了。娘家这边已经催得孙氏着急得上火般,说孙氏要是再不将孙梅抬到聂家,便要去县里衙门告她骗婚了。

要是这事儿真给捅到县里,甭管这事儿是不是真的,但坏了聂家名声,聂夫子头一个便饶不得她。

孙氏一想到这儿,心里又恨又怕,连忙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看着聂秋染便道:“大郎,俗语有言,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现在年纪这样长了,还没留个一子半女的,岂不是不孝了?”她说到这儿,话峰一转,顿时看着崔薇便厉声道:“是不是你这小贱人拈酸吃醋的看不得大郎纳新人?你这是嫉妒,若是聂家因为这样没了子嗣,我便要休了你!”

“呦,知道的,只当婆婆对夫君一片心思,不知道的,还当婆婆您在咒夫君早死呢。”崔薇讥讽的看了孙氏一眼,这会儿也不给她留脸面了:“再说我可记得孙梅是聂二的未婚妻,难不成婆婆是想要夫君背上一个强夺弟媳的名声不成?或是婆婆觉得要让夫君做一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终身大事,乃是父母之命,我都没说话,他说了不算!”孙氏一听到崔薇还想将孙梅推到自己小儿子身上,顿时勃然大怒,重重一拍桌子便站起了身来:“你要是容不得人,你便给我滚出去!”

“这是我的家,谁滚出去你弄清楚没有?要想休了我,那也行,先让聂秋文滚蛋!”崔薇也跟着拍了拍桌子,听孙氏左一右嫉妒右一句滚的,她也跟着不客气了起来,冷笑了一声,盯着孙氏,下巴朝外头扬了扬。孙氏本来身高就不是多高,当初估计在娘家做姑娘时吃得东西算不得多好,身体没发育好,这会儿人到中年,虽然胖了不少,但是身高最多只有一米四五的样子,而崔薇这几年时常喝羊乳,又隔三岔五的炖汤喝,这会儿已经隐隐与孙氏差不多高了,尤其是今年窜得特别快,这会儿一站起身来,孙氏竟然占不了多少便宜。

孙氏没料到自己一旦发怒,崔薇竟然比她还要凶好几倍,还敢让她滚,顿时孙氏又惊又怒,还有些恼羞,半晌回不过神来,好一阵子之后,孙氏才‘嗷’的叫了一声便要往地上蹭:“天杀的,你这小贱人竟然敢这么说我,反了天了你!”孙氏坐在地上嚎哭,刚刚不知道为什么,崔薇那几句话真将她给吓住了,她回过神来之后不敢上前与崔薇撕打,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要是一上前,她的儿子要护的肯定不是她。

屋里顿时死一般的寂静,聂夫子脸色铁青,聂晴袖子下的手掌紧紧握成拳头,脑袋低垂着,无人看到处,嘴角勾起一丝细小的纹路来,眼中一丝阴戾闪过。孙氏还坐在地上哭着,聂秋染依旧在微笑,平日里看起来温和俊郎的脸,此时再看时便有一种异样冷漠的感觉,他拉了崔薇到自己身边,替她理了理头发,这才看着聂夫子,眯了眯眼睛道:“爹,娘病了,应该在家里好好休养才是。”

他语气温和,像是真在为孙氏的病而担忧一般,聂夫子嘴唇微动,下巴处的长须也跟着抖动了一番,半晌之后才咬了咬牙:“她是病了,正卧床不起。”这说话间父子两人便像是已经交换了一个意见般,孙氏坐在地上还兀自有些不明白,她这会儿既是恨崔薇敢跟自己对着干,又怕崔薇这死丫头当真要将聂秋文赶回来,心里正是又羞又恼且下不了台之时,听到聂秋染父子这话,顿时便摇了摇头:“我没病。”

“还不赶紧给我起来,丢人现眼的,要到什么时候!”聂夫子这会儿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愤怒,崔薇今日这样给孙氏没脸,其实让他心里也很不舒服。只是聂秋染今日这样光明正大的维护她,在整个家庭里面,聂夫子颇有一种自己权威受到了挑战的感觉。他在聂家时一向都是当家作主的人,平日里谁都是听他的话,聂秋染现在为了一个崔薇隐隐不肯听他话了不说,还与他对抗,今日里崔薇当着他的面又让孙氏滚,虽说聂夫子不在意一个孙氏,但那种被打脸的感觉却是存在,让他有一种崔薇打狗也不看主人的感觉,心里隐隐有些不适。

“老大家的也是,既然孙梅的事儿你不愿意占个名头,这对秋染也是好的,但等隔一年,还是给秋染买两个侍妾,也好为聂家开枝散叶。”聂夫子骂了孙氏一句,到底心里不舒服,也说了崔薇一句。崔薇本来对聂夫子还没什么印象,只觉得他严肃古板,此时听了他这话,顿时便笑了起来:“也行,公公既然说了这话,媳妇儿自然只有照着办的,只是不知道公公准备给媳妇儿多少银子买人?而且我这边也住不下了,到时只有送到聂家暂时先住着。”她这话音一落,聂夫子脸色便是一僵,崔薇像是没有注意到一般,聂夫子既想找女人来给自己添堵,还想要她来出钱,是不是觉得她太好欺负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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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更~感谢的话晚点传。

第二百六十九章 首提

聂秋染也是看了坐在地上呆愣的孙氏一眼,伸手便要去扶她,一边温和的替孙氏理了理头发:“娘,您若实在喜欢孙梅,又不想她嫁给秋文也行,但我可做不出抢弟弟媳妇的事,若娘真的非孙梅不可,那么便将秋文过继给姨祖母吧,姨祖母现在正好膝下没个子嗣,秋文过继过去,也好替她养老送终。”

虽说早已经知道这个儿子不是省油的灯,但此时听到他这话,孙氏依旧是觉得心里一寒。要想将她的儿子过继出去,往后她的秋文便跟她再也没有一点关系,甚至不能再喊她一声母亲,孙氏哪里肯愿意?聂秋染这一招儿实在是毒辣得很,孙氏不知道他脑子里哪来这些稀奇古怪治人的念头,指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喉咙里‘咕咕’了两声,白眼一翻,便朝后头倒了过去。

今日聂夫子夫妇过来本来是各有目的,谁现在一个没达成不说,还被气了一回,聂夫子面色铁青的倒背着双手走了,聂晴在后头使劲儿拖着孙氏,好半晌才出去,等这几人一走,崔薇才面色不好看的坐了下来,看了聂秋染一眼:“聂大哥要给聂家开枝散叶,如今不知瞧上了哪几个美貌小娘子没有?到时给我列张单子,我也好找你爹要银子去!”

光听她这酸溜溜的语气,便知道她心里气得不轻,聂秋染头皮一麻,刚刚面对聂夫子两人时他还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不知为何,现在看到崔薇这似笑非笑的样子,聂秋染却是觉得哪儿不对劲,他还极少有这种事情不在掌握中的感觉,脑子里各种念头一闪而过,但他表面却是极其平静。当然将这事儿给否定了。女人他上辈子见过的不少,见识过各式样的女人,美貌的他也不是没拥有过,当然不会因为这种事跟崔薇吵架:“一切听你安排,我娘说的抬孙梅不算数。”

得到了满意回答,崔薇顿时心中满意了,指着他道:“在我放弃你之前,暂时不准你纳妾!”

说完这句,崔薇也没有理睬瞬间呆滞了的聂秋染,准备出去做饭了。

第二天聂家人去了罗大成家。崔薇两人没去,反正崔薇跟聂明又不是多好的关系,上次因为罗石头的事儿。两人算是闹翻了脸,崔薇也没有想给孙氏了一份儿礼,只是自己包了十个蛋,让聂夫子等人带过去,算是作了人情。

时间一晃便到了九月。聂秋染的生日在崔梅的之前,重阳节刚过,崔梅生日过了几天,那头陈家便过来提亲了。作为亲戚,崔薇自然也要过去坐坐,崔梅耳朵上戴的是她上回送的珍珠耳环。不知道是不是崔薇给她添过妆的原因,她看到崔薇时还很是友好的冲她笑了笑。聂秋染坐在外间院子里,崔薇坐在屋里陪着新娘子。崔梅今日里穿了一件大红的衣裳,早已经有人与她收拾打扮过了,不知道是不是新嫁娘都特别美的原因,她今日看起来光彩照人。

“四妹妹,你说陈家郎君什么时候见过我的?你说他之前说的话是真的吗?我娘总说嫁到陈家会很好的。你也觉得吗?”崔梅这会儿还没有盖上盖头,一边有些紧张的拉着崔薇说话。看得出来这些话闷在她心里已经许久的时间了,她平日里又不敢跟刘氏等人说,崔薇送了她几样东西,她这会儿便将崔薇当成了好姐妹一般,张嘴便说个不停。

她现在有些忐忑不安,心情不平静,光是从她紧张的神色便能看得出来,崔梅唇上染了胭脂,也不敢吃东西不敢动,崔薇拍了拍她手臂,她一把便转身将崔薇的手给抓住了,崔梅手心冰凉,身体还在微微颤抖着,脸上却是露出一丝梦幻般的羞涩笑容来:“我以后一定要听我娘的,好好孝顺婆婆,照顾夫君,四妹妹,你以后也一定会更好的,聂举人对你也很好呢。”少女脸上的笑意在这一刻看起来带了温暖,竟然透出一种异样温柔婉约的感觉来,崔薇看着这笑容发了呆,崔梅的印象,到了这一刻才深深的印入了她心里。

陈小军是不是良配,她这会儿已经不好说出口了,打断一个对未来生活充满憧憬的少女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崔薇知道她只是想说话,只是希望得到别人认同,并不是真正问她意见,她沉默的听着,那头崔梅果然也自顾自说了下去,她脸上的红霞与那发亮的眼神,在许久之后,崔薇都能清晰的回想起来。

外间‘噼里啪啦’的响起了鞭炮声,夹杂着许多人兴奋的喊‘新郎倌’来的声音,崔梅脸一下子红得像是能滴出血来般,刘氏穿着一身半新旧的墨绿色绒子衣裳,外头罩了一件红色的褂子,头发梳得光鲜,一下子便跑了进来,挥着手便慌忙道:“你们两个话说完没有,姑爷来了哩,不要再说了,赶紧将胭脂再擦一些。”她一催促,屋里崔梅顿时便手忙脚乱,拿了东西便往脸上抹,崔薇看她脸颊抹得跟猴子屁股似的彤红,那头刘氏还嫌不够,索性自己上前给她擦了两下,直到将崔梅脸上抹得自己都认不大出来了,这才出去唤老大崔敬海来背她出去了。

崔薇是已经成婚的,自然可以跟着一块儿出去,外头院子里已经站满了穿得喜气洋洋的妇人以及村里一些前来看热闹的年轻小媳妇儿和小孩子等,只是上回看过的陈小军却是不在院子中,门口大开着,村里人将门口让了出来,崔薇出来时聂秋染目光往外看了一眼,崔薇顿时便明白恐怕那陈小军是没有进来的。

他之前还口口声声说自己喜欢崔梅一个人,跟她交往多久,可现在成婚当日也这般冷淡不给脸面,也实在太过了些。

刘氏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见儿子背着大女儿,慌忙便跑了出去,崔薇也跟着走了出来,聂秋染拉了她的手靠近门边一些,便见到穿着一身红色喜袍的陈小军坐在一头临时租就来的马匹上,居高临下与刘氏说着话。刘氏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一边就道:“姑爷赶了这样久的路,不如进来歇歇脚,坐上一会儿也好。”这边接新娘子还有仪式要走的,陈小军的架势却像是不大想进门一般,刘氏真怕他这样走了,村里如此多人在,恐怕自己脸面往后也不知朝哪儿搁了。

但陈小军对刘氏说话眼里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摇了摇头,轻声说了什么,屋里人吵得很,崔薇也没有听得清楚,只是看刘氏脸色一下子便有些不好看了起来,顿时心里不由有些同情崔梅,在这样的大喜日子里陈小军也当众给她没脸,可以想像往后嫁过去她要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那头刘氏又劝了几句,脸色怏怏的进来了,一边冲大儿子挥了挥手,陈小军本家一个婶子又打了圆场,只说年轻人迫不及待要接媳妇儿回去亲热了,引得众人哄堂大笑,刘氏脸色才好看了许多。

崔梅被人扶上了花轿,崔薇今日作为娘家人早前崔世福便也求她跟聂秋染一块儿过去瞧瞧,算是给崔梅一个脸面,使陈家人往后看在他们情份上,多宽待崔梅一些,崔薇自然不可能是不给崔世福脸面的,因此今日也一块儿过去。

花轿走到聂家对面的田坎时,那新郎倌儿陈小军竟然勒住了马,痴痴往聂家方向望了过去。

若只是片刻钟时间还好,他这一刻恐怕便是望了好几息,这样大一队伍都停了下来,众人自然都顺着陈小军的方向看了过去,聂家门口处依稀像是停了一个瘦弱的身影,再有人想到当初传了聂家跟陈家议亲的事儿,人群中不少人都开始轻轻议论了起来。

崔世福慌忙挤到了女儿这边,脸色有些发黑:“他这是要干什么?”今日女方家送亲的人便有人他,刘氏夫妇照此时习俗,是不能亲自送了女儿出门的,而是由亲近的长辈送出去,崔世福本来便觉得这个侄女儿的婚事定得草率了些,不过崔世财两口子一意孤行,嫁的又不是他自己的女儿,他做不了主,因此说了几句,见人家不听便作罢。其实崔世福心里对于陈小军很是看不上的,现在见他盯着聂家不放,人群中有些好事的便开始议论纷纷了起来,今日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恐怕崔梅名声也不好听了。

“爹,您去找那媒人婆说说,让她瞧着办。”崔薇心里也觉得这陈小军脑子有毛病,既然喜欢聂晴,明明有正大光明娶她的机会,他又不要,偏偏要拖一个无辜少女用一生时间来陪他,现在又不知表现的是个什么。崔世福答应了一声,连忙过去了,不多时,陈小军总算是低着头抹了抹眼睛,开始打马前行了。

他的动作众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心里不免又联想到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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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章 诉苦

聂秋染看着不远处聂家的房屋,嘴角边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来。聂晴看来是慌了,想要拴着陈小军成婚也不要忘了她,做出这样可怜姿态,却没想到她这样做就算是崔梅日子不好过,她自个儿名声也好不到哪儿去,经此一事,聂夫子一向是爱惜名声胜过一切的,看来不久之后便该是聂晴出阁的日子了。

崔梅出嫁的事儿,因为陈小军在聂家停留的情况让许多人背地里都猜测了起来。此时人娱乐本来便少,难得能有一件闲话儿说,哪里有不卯足了劲儿说的,崔梅出嫁第二天,村里便都传开了,果然,第二日孙氏便火烧火撩的过来找聂秋染商议聂晴婚事的嫁妆了,现在崔薇算是跟她半撕破了脸,也不理她,只说当初约定好给聂晴出的嫁妆是她嫁给陈小军的前提下,如今孙氏若是再想要钱,崔薇便说从聂秋文工钱里扣,且要让了再卖力做事,关系到自己的儿子,孙氏现在便如同命门被人拿住了一般,只能气恨的回去了,倒是清静了好几天。

第三日是崔梅回门的日子,一大早的崔世财那边便早早的割了肉备好菜本来是要等女儿回门的,可谁料刘氏一大早便站在门口张望,从天色将明一直站到太阳出来,她有些忍不住,跑到了对面坡上去盯着,凤鸣村距离小湾村这边必会经过一道斜坡,远远的站在田坎上便能看到下头的情况了,但刘氏等了半天,也没瞧见半个人影,直到快等到午时了,那山下才过来两道人影。等到走近了些,刘氏才看到是自己的女儿。

一看到女儿女婿回来了,刘氏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一股无名火又在胸腔里涌了起来。

这死丫头刚一嫁出去胳膊肘便朝外拐,如今回门的大事儿,村里人因为她成婚那天的事儿现在正等着瞧热闹呢,这二人竟然如此不给脸面。刘氏这会儿心里有些惴惴不安了,便想着要去崔薇那边请了两夫妻过来给自己撑撑场子。她慌忙跑在崔梅前头回来,好说歹说又央了崔世福一块儿过来做人情崔薇二人拉到了自己那边,屋里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半晌之后才看到两个新婚夫妇慢吞吞的朝这边过来了。

刘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目光又落到陈小军空着的双手上,顿时脸色‘刷’的一下就阴了:“怎么回来得这样晚?若是有事儿。提前说一声也就是了,我们也好不等这样长时间,你奶奶年纪大了。可经不得饿的”刘氏虽然恼怒,但她自认为自己是强忍住了脾气的,好歹还没有翻脸。谁料她忍得住脾气,那头陈小军却忍不住了,脸一下子就耷拉了下来。倒背了双手还没进屋便阴阳怪气道:“要是你不欢迎我来,我走就是了!”说完,竟然真的转身便要走的样子。

瞧着他这模样,刘氏顿时傻了眼儿,要是这会儿女婿都到门口了才让人离开,崔家的名声可都丢了个干净了。她没料到这女婿之前瞧着倒挺好的。话不太多的一个郎君,如今竟然变成这般,刘氏气得直欲吐血。忙强忍了心里的难受便冲陈小军挤出一个笑脸来,陪着不是小心道:“姑爷说的是哪里话,我就是怕你们有事儿耽搁了,不迟的,哪里就不欢迎了。家里饭菜都做好了,赶紧进屋里来。”刘氏话一说完。那头陈小军便冷哼了一声,甩了甩袖子,自顾进屋里去了。

崔薇站在门口将这一切瞧了个遍,顿时对这陈小军印象更加不好起来。那头刘氏等女婿一离开,顿时脸上便露出几分狰狞之色来,狠狠拧了崔梅一把,低声喝道:“你怎么回事儿?今儿回来得这样晚不说,还连回门的礼也不带,你是不是傻了,你脑子出毛病了啊?一个好端端对你看重的丈夫你也拴不住,拿你这死丫头来有什么用,拿你来只知胀饭的啊,你怎么不去死!”

一旁崔薇将刘氏这话听得清楚,顿时便叹息了一声。崔梅才嫁到陈家三天时间,可整个人便如同脱了水的花儿一般,有些枯萎的模样,她神情疲惫,满脸的愁苦之色,竟然连一丝新嫁娘的模样都没有,早看不出当日她出嫁那天欢天喜地的样子,剩下的只是一个哭哭啼啼的怨妇,她被刘氏一掐,疼得眼泪花在眼眶里打转,整个人面上呈现出一丝蜡黄来,眼睛下方满是青影,竟然像是受了无数折磨一般,这会儿刘氏一掐她,她强忍了眼泪赔了几声不是,屋里陈小军进去了,她也不敢多加解释,忙就道:“娘,我先进去服侍夫君,有些话,我晚点再跟你说吧。”

她一说完,也顾不得刘氏铁青的脸色,连忙拧了裙摆便进院子里去了,路过崔薇时连头也没敢抬,崔薇眼尖的看到她挽起头发,露出来的一截脖子下,竟然露着两个青紫色的手指头印,在崔梅并不如何雪白的肌肤上,这手指印竟然深到浮现得如此清晰,可见当时用的力气有多大,她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头崔梅已经快步进屋里去了。

刘氏看女儿一走,气得心口儿疼,嘴里直骂女生外向,又看到一旁的崔薇,想到她时常补贴娘家的举动,再跟自己的女儿比起来,她顿时便也跟着不痛快了起来,沉着脸进屋里去了。

饭桌子上崔世财强忍着怒火,一边呵呵笑着让儿子去唤崔世福过来,一边又与陈小军陪笑道:“姑爷过来了,我今儿早早让人打好了酒,只等姑爷过来,好好跟你喝上几保”

陈小军阴沉着一张脸,淡淡道:“我不擅饮酒,只让崔,岳父白费心思了。”他一句话说得硬邦邦的,刚刚竟然险些唤错了人,这下子屋子里顿时跟着便冷了下来,刘氏阴沉了脸要开口,那头崔梅哀求似的看了崔薇一眼,见崔薇低垂着头,没看到她的脸色,她这才慌忙站起身来,拉了刘氏的手道:“爹,夫君他不会喝酒,不如算了吧?”

崔世财本来欲恼火的神色看到女儿惊惶失措的眼神时,顿时又忍了下来。只是心里到底有些气不过,冷哼了一声,别过头不张嘴了。气氛一时间冷了下来,崔薇坐在这儿也觉得尴尬得很,连忙站起了身来:“大伯,反正陈家姑爷回来了,那咱们就先回去了。”她说话时不知道哪一句话说对了,陈小军竟然站起身来冲她拱了拱手,比起对崔世财等人时,他对崔薇神色要温和得多。

这会儿家丑不外传,刘氏是想将聂秋染二人留下来给她添面子的,而不是留下来看她笑话的,这会儿见崔薇还算知道看眼色,她脸色也缓和了许多,连忙道:“侄女儿家里事忙,我也不好留了,下回专门再来请你们吃饭。”她说的是客套话,崔薇也没将她这话放在心上,只与她笑了笑,扯着聂秋染便回去了。

两人吃过了饭,下午时在家中聂秋染准备教崔薇画会画的,那头崔梅却是过来了。虽然对于自家小媳妇儿有了访客,而不是来找麻烦的人聂秋染觉得心里很是欣慰,不过崔梅一来他又只得拿了书自个儿坐到外头去。最近聂秋染对于跟崔薇两人天天在家里读书识字儿的也觉得高兴,崔薇在绘画上头很有自己的一套,她拿毛笔画不好,但拿碳条儿画东西却是很让聂秋染有些惊喜,这会儿他正在兴致上,崔梅一过来了,干脆又捡了几张画纸出去慢慢研究了。

崔梅不懂这绘画的事儿,看了崔薇画的几张立体画,她疲惫的脸色勉强露出几丝笑来,连忙便道:“聂状元果然不愧天上文曲星转世,那东西画得跟真的似的,倒也新鲜。”她说的是崔薇画的一个简易凳子的情景,照着现代时的手法,崔薇下面还画了几道阴影,看起来确实很逼真,这会儿看到崔梅错认,她也不辩解,只是让崔梅坐了下来,一边就道:“大堂姐怎么有空过来了?”

她一句简单的话却是逼得崔梅眼泪‘哗’的一下子便流了下来,拉着崔薇的手便道:“我也不知该往哪儿去说,只有跟四妹妹你说说了。我夫君,我夫君根本不喜我,婆婆也是看我不顺眼。”她一边哭着,一边便说起了她嫁到陈家后的情形:“夫君一来便黑着脸,脱了我的衣裳便”

新婚之夜没有自己想像中的温存与美好,反倒是粗暴,崔薇很能理解崔梅此时的感情,可她现在还没圆房啊,在她面前说些也实在是太尴尬了些。标准的交浅言深。崔薇尴尬无比,听耳旁崔梅还在不住抱怨着,眼睛里早已经红了好几回了,一边在说婆婆的凶狠,以及丈夫的冷漠,崔梅像是已经憋了好久般,总是不住在诉说着,崔薇听得头晕脑涨的,刚成婚三天,崔梅的抱怨还真不少,她连忙伸手打断了崔梅的话,转了个话题便道:“大堂姐,那陈家郎君今儿怎么会让你留在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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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一章 想通

都这个时辰点了,崔梅还在家里头没回去,一准儿是要留下来过夜的了,崔梅听到这儿,脸色又微红:“兴许是夫君体贴吧,说今晚我们留宿在家里。”她说到这儿时,语气里透露出来的欣喜,更是表现出她心中害怕婆娘的想法来。崔薇心里刚生出一丝同情,崔梅便央求着她道:“好妹妹,今晚让我跟你一起睡吧,好不好?”她说到这儿时,脸色青白交错,显然是有些怕陈小军,不愿与他同房,又有些害羞。

崔薇眼皮跳了跳,有些犹豫,外头聂秋染却听到了这话,拒绝的声音传进了屋里来:“不行!崔姑娘若是害怕,直接与今母直言,并与她讨求方法便是。”

他这话话音一落,屋里两个姑娘顿时脸上烧得火辣辣的起来。崔梅想到刚刚自己所说的话,不少都是闺房中事。她之前只顾着害怕陈小军,又想着要一吐心中不快,什么都与崔薇说了,就连洞房当日陈小军毫不怜香惜玉的行为也说了,直说折腾得她第二天站不起来,还说陈小军在房事上有独特爱好,还愿意捂她嘴掐她等,崔梅之前只顾着害怕,还忘了聂秋染在外头,如今这样的闺中之事也被他听了去,崔梅脸色通红,慌忙站起了身来,不敢再提要留宿的话,连忙匆匆便离去了。

崔薇这会儿耳朵也红得滴血,聂秋染将门一关,阴沉着脸进来了。一张俊郎的面孔上早已经没了平时的微笑,反倒带着风雨欲来之势,崔薇本来还有些不好意思,现在见他这模样,顿时愣了愣,下意识的别开了脸,有些尴尬道:“你刚刚将我堂姐吓走干什么。”

本来她心中还有些不满的。可这会儿看到聂秋染的表情,她倒是有些忐忑了起来,声音也小了些。聂秋染深呼了一口气,只觉得胸口间怒气翻腾,半晌之后才硬声道:

“以后少听崔姑娘胡说八道,她的闺中事,与你有什么相干。”聂秋染这会儿心里火大得很,他听崔梅说起陈小军与她的房事,顿时不由自主的便想到了上一世崔薇嫁给陈小军的情形来,仿佛崔梅嘴里所说的人变成了崔薇一般。重生过的人便有这点儿不好。对上一世崔薇的情况太过于了解了,这会儿一想起来便忍不住心里吃醋,他本来只当崔薇小姑娘一般疼宠着。现在想到她曾嫁过陈小军,那心里的滋味儿才酸得厉害:“不要再听她说这些话污了你耳朵,免得往后你对这事儿害怕了。”

聂秋染硬邦邦的扔下这话,又进了屋里来。崔薇原本听他前一句还有些不满的,明白了他所说的后一句之后。顿时脸色羞得通红,站起身来嗔了他一口:“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不理你了,我做饭去了!”说完,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原本心里还有些火大的,可聂秋染一看到崔薇逃跑的身影,又想到她这一世与上一世变了些的性格。想到她完全迥然不同的态度与性情,若不是样貌一模一样,出身又没有偏差。简直如同两个人一般。聂秋染眼睛里诡异之色一闪而过,想到自己的遭遇,以及自己莫名其妙从上一世重生而来的情况,突然间眼神一闪,便摸着下巴无声的咧嘴笑了起来。

他有可能复活重生到他小时。而崔薇未偿不可能便是另一个人重生而来?他之所以觉得崔薇与上一世不同,有可能她是真正换了一个人。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上一世的崔薇到死都是卑微异常的,这一世纵然有改变,无非便两个结局,一个是回到崔家时对当初只为贪钱,不顾她名声嫁出去的杨氏拼死报复,恨入骨里,便有可能是依旧胆小懦弱,可她哪一样都不是,聂秋染便觉得有可能上一辈子的崔薇并非眼前这一个。

若真是两个不同的人,她跟陈小军间的事情那当然便不能再算到她头上。想了半天,聂秋染心里才舒服了一些,他丝毫没意料到自己心里酸溜溜的感觉,只当自己是为崔薇担忧而已,不过这崔薇跟别人有没有关系,就算是上一辈子的事儿,跟现在无关,可他想起来也依旧这般不舒服,难怪妇人对于纳妾那般反感。上一世时他的后宅里表面平静,实则暗潮汹涌,以前他无所谓,现在想来自己想到陈小军都有一种恨不能亲手杀了陈小军的冲动,若是往后自己要是纳妾,岂不是崔薇也要疏远了自己?

聂秋染一想到这儿,顿时脸色又有些发黑。他还是喜欢现在崔薇跟自己不高兴时撂下脸色,高兴时便拉着他说个没完时候的模样,喜欢她笑着时,发怒时,甚至连对付孙氏时的牙尖嘴利他都喜欢,可唯独不喜欢她对自己疏远,反正上一世时该看过的美人儿也不少了,这一世两人绑在了一块儿,而且由他先行动手缠上了这些关系,他自己对于崔薇又很是喜欢,那么便顺从自己心意,紧紧绑着她才是。

一想通这些,聂秋染便朝厨房跑去了。

崔薇本来不是一个爱扭捏的性子,虽然不知道聂秋染刚刚为什么会不给崔梅留脸,但那样不好意思的事儿,她当然也不再提了。两夫妻吃完晚饭出去趁着天色将黑在外头溜了一圈儿,远远的就看到陈小军的身影站在田坎处望着聂家那边发着呆,不知在想什么。崔薇没有上前给陈小军打招呼的意思,跟聂秋染走了几步当消食,这事儿便算过去了,崔家那边也像是没有发现这件事,虽说崔世财此时隐隐已经觉得陈小军不一定如同刘氏所说的那样好,但米已成炊,女儿都嫁过去,再不好也要捏着鼻子认了这门亲家了,最多以后少跟陈家来往就是。而陈小军当天留下来住了一晚,也算是给了崔家脸面,虽说刘氏这会儿已经察觉他并不一定是看在自家的份儿上,但只要面子情到了,她也装着不知道其中内情,劝了女儿几句,又叮嘱她多提些东西回娘家后,第二日才送了这夫妻二人离开了。

天气渐渐的开始冷了起来,时间一晃便到了十一月时,一大早起来时屋外满是雾气,崔薇床铺上已经换了厚厚的棉絮,晚上多少要搭着一些。早晨起来时空气有些凉,手刚伸出被窝没一会儿便僵住了。聂秋染不知几时起来的,崔薇刚刚一醒,他就转头摸了摸她脑袋:“醒了?要喝粥不?我试着做了些,但做得没你好。”他说这话不是客气的,崔薇本来还感动他煮饭,一看他端过来的粥,顿时勉强扒了几口就没胃口了。

那粥勉强都能称为煮得软些的干饭了,偏偏又没熟,里头带着胡味儿,那味道崔薇尝了一口就完全吃不下第二口。她头一回来到古代开始煮饭也没这么惨过,应该是聂秋染水搁少了,火又不知道怎么生的,上面还没熟,而下头则胡了。将吃不完的碗递给聂秋染,看他放好了,崔薇这才又缩回被窝里,懒洋洋道:“哪个时辰了?”

外头白茫茫的一片,透过窗杦连院子里头的景致都看不清了,半敞开的窗里集结了密密小小的露珠,躺在床上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聂秋染替她掖了掖被角,看她懒洋洋的样子,白净光洁的脸颊上因刚睡醒带了淡淡的红晕,小姑娘刚满过十三岁的生辰,看起来跟去年相比变化大了不少。不知怎么的,看她睡得悠闲自在的,聂秋染也想往床上躺:“卯时刚过不久,反正没事儿,你再睡一会儿。”

他刚准备脱衣裳,外头便响起了敲门声。算着时辰点,应该是崔世福父子俩担牛奶过来了。聂秋染现在悠闲的时光恐怕就是这几年陪崔薇的日子,往后一旦入了仕,要想再像现在一般睡觉睡到自然醒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他认命的看了崔薇一眼,伸手又将刚解开的腰带系了回去,替崔薇拉了拉被子,关拢了屋里的门,赶紧出去了。

外头响起了开门的声音与黑背‘呜呜’的叫声,崔薇在被窝里又赖了一阵,听到崔世福跟聂秋染说话的声音,屋门离房间隔得有些远,也听不清楚,她忍着哆嗦,一边索性取了聂秋染之前收下来的衣裳穿在了身上,又哆嗦了半天,这才双手环着胸出来了。

崔世福手里拿了个东西,跟着聂秋染过来,一个挑着桶的身影直直往厨房去了。崔世福跟着聂秋染进屋里来时,就看到崔薇披着一头长发坐在椅子上发抖的样子,一边就笑了笑,欢喜的将手里的几支树枝朝她递了过去:“薇儿,姑爷那同窗的地里竟然长了这样多桂花出来,我瞧着都已经开了,悄悄替你摘些过来。”崔世福说到这儿时,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神色来,以他为人,既然说了要帮忙守院子,现在又替崔薇摘这几枝桂花,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随着他的动作,一股清幽的香味儿顿时便传进了崔薇鼻腔中。她有些惊喜的将花接了过来,几条树枝上开着小小朵的桂花,组成一大团,不止漂亮,而且闻着很香。崔薇有些惊喜的放到鼻子处深吸了一口气,一边长叹出气时,觉得自己呼出的气都染了桂花的香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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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更~

 

第二百七十二章 赶人

“没想到里面还有桂花,聂大哥,你之前怎么没告诉我。”几枝桂树枝将整个屋子里都染上了馥雅芬芳的味道,聂秋染给她找了个干净的瓦罐出来,装了水放在桌子上,崔薇忙将几支桂花放了进屋,有几朵小桂花落了下来,捡在手心里也是很香。

崔世福看女儿喜欢的样子,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笑容来,呵呵笑了几声:“你要喜欢,我以后还帮你摘几支过来,反正那花儿开过就谢了,我往后少要点儿工钱就是。”他现在还没收到钱呢,就已经开始照料上了。现在他自个儿已经住到了崔薇在隔壁给他新修的院子里,崔薇也不想瞒着他了,听了崔世福这话就笑道:“爹你只管摘就是,保证桂花的主人不会怪你,也不会扣你工钱。”她说到后来,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主人家没有这边,又没瞧见,当然看不到我了。天气凉了,你自个儿多加件衣裳。”崔世福笑着回了女儿一句,他看崔薇一副睡到这会儿才刚起来的样子,心下有些不好意思,可又不想责备自己女儿,叮嘱了她一句之后转头只有冲聂秋染不好意思道:“也就姑爷你惯着她了。”

“岳父说哪里话。薇儿是我妻子,照顾着她是应该的。”聂秋染看崔薇转头拨弄着桂花的样子,跟小孩子似的,忍不住替她理了理头发,就笑了起来。崔世福看得出来他表情是出自真心的,不像是作假,又看他现在的动作,不由就松了一口气,也跟着憨厚的笑了起来。

“爹,晚些时候咱们再去采些桂花来,我下午炖点银耳汤。加点桂花进去,味道儿可香呢。”崔薇一边捧着几朵桂花,一边想起了园子中的树来。她之前在潘老爷手里买下的地面积不小,里头杂七杂八种了不少的东西,还真没注意到里面有些什么。崔薇对于这些还没有开花的树等并不如何熟悉,也不认识,也唯有等这些树开花结果了恐怕才认得出来那些树是什么,因此她之前没料到里面还有桂花。

崔世福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见女儿都这样开口了,便犹豫着道:“要不下午去看看也成。只是恐怕要与人家说一声,就算人家不要那些桂花了,可就这样摘了也不成。”

“爹您放心就是。那桂花任我摘多少都成的。”崔薇这样一说了,崔世福顿时便神情有些犹豫的看了她半晌。崔薇一边笑着任他打量,一边就道:“上回瞧着爹你那边屋子有些素了,我找了曹木匠帮您打些柜子,恐怕这两天就要送过来了。您瞧瞧还缺些啥,直接跟那曹木匠说一声就是。”崔世福连忙便摆了摆手,只说都够用了。崔薇也没跟他争辩,任他跟聂秋染说着话,自个儿找了一个精致的发钗将头发挽了起来,进厨房里做饭去了。

厨房里崔敬怀正生着火替她煮着牛奶。看到崔薇进来时,他忙站起身冲崔薇憨厚的笑了笑:“小妹可是要洗脸?锅里我烧上水了。”

“大哥,你自个儿进屋里坐坐。我来煮饭,你吃过没有,就留在这边吃吧。”崔薇呵了呵手,看了崔敬怀一眼,看他站起身来。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干脆洗了锅架到了另一边空着的灶头上。拿出昨日里就已经发好的面出来。肉沫儿是昨儿就切好的,一旦到了冬天里,崔薇就爱吃包子,家里一般提前好第二天要用的东西,她这会儿一边包着包子,崔敬怀便老实的替她生着火。

把早辰聂秋染做的稀饭倒进了一旁的钵里,里头果然已经胡了,底下粘了锅底,崔薇黑着脸取了丝瓜瓤用力刷了好大半天才将锅洗干净,忍不住跑出去警告了聂秋染以后不要进厨房了一回,才又重新打了米将粥煮上,一边包了包子放进蒸笼里。

蒸盖上透出热气来,崔薇洗了干净的碗筷拿进屋子里,便听到崔世福正在跟聂秋染说着话:“眼见再过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不知三郎那边做得好不好,若是那边忙着,今年他不要回来了,正事为重哩。”没等聂秋染开口,崔薇便笑了起来,一边将碗筷递给聂秋染摆,一边与崔世福道:“爹,忙了一年了,三哥过年肯定要回来的,反正也耽搁不了几天,前两个月聂大哥进城时见过了他一回,说是也想回来看看呢。”

说到如今算是有了出息的崔敬平,崔世福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来,他现在几个儿子中,老大是个老实的,年轻时候还有几分火性,现在年纪越大了,跟他越来越像,其实在崔世福心里,现在是觉得对老大最为亏欠的,而老二崔敬忠是最不孝的,上回孔氏上吊一事儿,使崔世福现在还没能抬得起头来,外头人家都说他便宜儿子不少,孔氏的丈夫可以凑好几桌人吃饭了,这些话听得崔世福心里又是羞又是恼火,这也是他决定来年后依旧帮崔薇做事儿,而不种地的原因,就怕到时一到了地里,人家开起玩笑来没个分寸,他抬不起头来。

几人说了阵闲话,屋里便满是包子的香味儿,崔薇忙进厨房里让崔敬怀帮着将包子笼端进了堂屋,自个儿刚想端稀饭锅时,那头聂秋染便进来了。

崔世福父子俩在这边吃了早饭才离开的,等他们一走,崔薇收拾着桌子,一边就想到刚刚崔世福提起崔敬平时的表情来。他嘴上不说,但心里恐怕是想崔敬平了,说实话,崔薇也想。她来到古代之后便跟崔敬平最为熟悉,如今一下子分开了好几个月,她心中也有些惦记,收了半天桌子,看聂秋染将碗叠到一块儿,她干脆坐了下来:“聂大哥,咱们早些把三哥接回来吧,我爹想他了。”

城里的铺子少开一个月也没什么,反正她现在又不缺多少银子,崔薇又没有自己一来到古代就要做个大商人的野心,不过是为了图个生活无忧而已,这会儿挣的钱够了,她也不贪心,想让崔敬平回来,若是十一月回来,就算年过后再出去,也能在家里呆好几个月时间了。

聂秋染当然没有意见,两夫妻决定过几天干脆自个儿进城接崔敬平,顺便将聂秋文也接回来,这事儿才算告一段落。

趁着这几天时间,崔薇采了一大堆桂花回来,她试着用新鲜的桂花熬制成花蜜,调在水里喝过之后与菠萝果酱兑出来的水不同,这花蜜既甜且带着一种清香的桂花味儿,喝完让人很是回味无穷,这是聂秋染近日里除了爱喝羊奶之外,最为喜欢的东西了,白日里兑一壶桂花蜜,自个儿拿着书坐在石桌下,能一坐便是小半天。

这东西味道儿不错,崔薇也喜欢,准备等到过年后,再弄些桂花蜜到城里铺子中卖,聂秋染都喜欢的,别人一定也会喜欢。

两人成婚一年多时间了,崔薇跟秋染朝夕相处,也看出来这家伙喜欢吃甜食,而且他嘴极挑,虽说喜欢甜的,但若是味道稍差一些,他根本不碰的,外头卖的糕点,他能入口的极少,若是不熟悉的人见他不肯吃外头卖的糕点,恐怕要当他并不喜欢吃甜食了,得到他喜欢,便证明这桂花蜜很是不错。

等到十一月末时,跟崔世福打了声招呼,让他帮忙盯着一下家中,崔薇便跟着聂秋染进了城。已经接近有一年的时光没来城里,这一回再来时,崔薇也有些兴奋。再有一个月便要过年了,她这趟进城准备买些年货回去,也想给崔世福与崔敬怀等人买几身衣裳回去。她现在不缺银子,早早的便订好了要买的东西,两人到了城中便找了间客栈。如今虽说铺子后头有院落,但崔敬平跟聂秋染住在那儿,那宅子前头改成了店铺之后,院子便小了不少,再加上一些景致崔薇不想去动它,因此房屋自然便少了些。

两人搁了些衣裳在客栈里头,瞧着天色还没黑下来,便准备先去铺子那边瞧瞧。

原本还冷清的铺面,经过约一年时间的经营后,如今生意好了不少。隔得远远的便能闻到铺子里传来奶香味儿与甜味儿,敞开的大门外站满了不少的人,都到这个时辰点了,里头竟然还有不少人在吃着东西,崔薇二人过来时一开始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店铺里好几张桌子处一大群丫头围着几个穿得花枝招展的妇人正说笑着什么,若不是眼前的人都穿着古装,崔薇颇有一种自己回到了现代咖啡厅时的感觉,顿时便愣了一下,在门口处站了一会儿。

这会儿屋子里几个人正在谈笑,一个穿着青色衣裳戴了小帽的少年正凑在一边儿说着什么,引得几个妇人冲他怒目而视,不知里头说了什么,聂秋文挺了腰便大声道:“你们爱吃不吃,不爱买给我走就是,这临安城除了咱们一家,便再没有旁的,早晚也要倒回来,拽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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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

第二百七十三章 调戏

崔薇一下马车时,聂秋染自个儿去后头停马车了,她站在门边半晌,屋里几人注意到她了,不由都转了头过来看,好半晌之后没人开口,那青衣少年突然间伸手将头上的帽子压了压,连忙转身便要跑,崔薇却是一下子就将他给认了出来,想到他刚刚说的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聂二,你跑什么!”

聂秋文已经满了十五了,如今正吃着十六岁的饭,他跟崔敬平同年,上回见着聂秋文时他脸上稚气还未脱,不过大半年时间,聂秋文整个人竟然都像是变了一个人的模样,被崔薇唤住时他陪着笑凑了过来,一边讨好的打了个揖道:“大嫂。”

这样长时间未见,崔薇对他可没有什么相见欢,反正看着他身上流里流气的模样,顿时便皱了眉头,不客气斥道:“你头上戴的是个什么东西,还学着人家别扇子了,这花里胡哨的,是什么帕子!”聂秋文脸上冒了一大片化了脓的痘痘,嘻皮笑脸没个正形儿的,刚刚竟然还敢嚣张的赶人走,他真当来铺子里做大爷的?崔薇一瞧他这模样就来了气,聂秋文这样子颇有一种原本还算调皮的乡下少年,进了城中有钱便变坏的典范,她也不客气了,指着聂秋文便道:“你大哥来了,等会儿收拾你!”

她说完,没理睬苦了脸的聂秋文,自然也没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便自顾自捏着帕子进了屋里。刚刚几个被聂秋文大喇喇要赶走的妇人面色有些不好看,看到崔薇进来时几人都收拾了东西要离开,崔薇进来便笑着冲这群人道:“我一来几位夫人便要走,可是我今儿来得不巧了?不如我给几位夫人赔礼。”

这几人崔薇还不认识,她铺子虽然开了一年,但平日里守着的都不是她自个儿。因此旁人并不认识她,这会儿几个人妇人看到崔薇过来说话,若不是瞧她态度不卑不坑的,脸上又带着笑,衣裳穿着也整齐,恐怕没哪个会理睬她的。不过就是理了,那群人面色也有些不好看,两个衣裳最为华丽的妇人别过了头去,不说话,一个梳着丫髻。面目清秀的少女便道:“咱们夫人是马员外郎家的,这位是刘主簿的夫人。不知夫人是哪一位?”众人看崔薇面容稚嫩,不过却是梳了妇人的发式。脸上都露出好奇之色来。

托有一个举人丈夫的福,崔薇对于此时大庆王朝的官职虽然不太了解,但多少也知道一些。这丫头嘴里所说的员外郎并不是一般乡厘处众人称只有稍有些银钱的人家所指的员外,而正经有官衔在身的人,在此时大庆王朝员外郎约领从七品的银钱。算是在县令之下的,类似于前世时一些经理的秘书那样的职位,虽说比起一些达官贵人来算不得有多厉害,不过对于无品级的人家来说,从七品的官职已经不知道多厉害了。

像村里一个潘世权谋了个九品官儿那潘老爷便大张旗鼓的请人唱戏摆席的,更别提一个从七品的官儿了。刚刚聂秋文竟然敢让人家滚蛋,这孩子不是缺心眼儿么?

一想到这儿,崔薇表情有些不好看。狠狠瞪了一旁低垂着头的聂秋文一眼,一边便冲这两个满脸怒容的夫人福了一礼,温和笑道:“原来是马夫人与刘夫人。都是妾身失敬了,这间店铺是妾身的,刚刚小叔子得罪了两位夫人。正巧妾身这儿带了一点儿新鲜玩吃食来,不如请两夫人尝尝。也望两位夫人消消气可好?”她说完,忍便看了那两个背过身的妇人一眼,她这话音刚落时,两人便已经转过了身来,都是年约三十许的岁数,保养得倒好,穿着也精致。那刘主簿家的夫人好奇看了她一眼,不由就皱眉道:“原来是你的店铺,我以为这店铺可是那位小郎君的,那小郎君好大口气,还要赶咱们走呢!”

她说这话时,掀了掀嘴皮儿,显然对刚刚聂秋染让她滚蛋的话很是耿耿于怀,她丈夫原是临安城知府中的主簿,以大庆王朝例主簿一位几乎都是未算入品级的,只是宰相门前守大门的都可比过一些七品官儿,主簿这样的职位若只是一般小县里的,都能作威作福,更遑论是此时临安城知府下的了,因此她才能与这从七品的马夫人交好,一块儿出来。

大庆王朝对于女人的约束并不如何严,平日里街上四处都能瞧见逛街的妇人与少女们,甚至每年还有花灯会等,相比起前朝妇人地位来说,此时对妇人已经宽容了许多,否则不可能到这会儿已经傍晚了,还有人会在店铺里吃东西。

这刘夫人脸颊消瘦,下巴略尖,倒是一副美人儿相,只是眼睛微往上挑,显出几分傲气来,穿着一身湘妃色宽袖窄袍,外罩淡紫色漂彩的披帛,下身是一条绣了大团牡丹的正红色襦裙,头上戴了赤金头面,整个人皮肤略白,光看外表,是个很不好打交道的夫人。

崔薇笑了笑,又瞪了聂秋文一眼,嘴角边虽然含了笑意,但眼里神色却是冷飕飕的,崔薇还没开口,屋里崔敬平想是听到了响动,忙站了出来,正好就看到崔薇站在人群中,他不知道崔薇竟然今日会过来,两兄妹算下来已经好几个月没见过面了,他这会儿一看到崔薇顿时便眼睛一亮:“妹妹,你怎么过来了?”

“三哥。”崔薇转头便看到了双手还带着水迹的崔敬平,几个月不见,崔敬平似是长高了些,人也结实了不少,面上的神色沉稳了许多,光是瞧这外貌,竟然比聂秋文还要老成几分,崔薇看他惊喜交加的样子,对他点了点头,笑道:“三哥,我这次拿了些新的花蜜茶,正在外面,你帮我拿进来好吗?”她说话语气温和,可刚刚外间的情景崔敬平虽然没看到,但从眼前这几个妇人脸上,以及聂秋文心虚的样子他也看出几分端倪来,不由瞪了聂秋文一眼,答应了一声,有些担忧的出去了。

本来如今崔敬平管着店铺,来往的除了一些管事之外,几乎大部份都是小娘子与丫头等,若是遇着年纪大些的婆子还好,可若是一些年轻的妇人也来这儿买吃食,崔敬平便不大爱出来跟那些丫头们调笑说话,他每天现在在厨房中忙都忙不过来,哪里有时间与别人闲聊,幸亏平日里还有一个聂秋文在,这家伙不知是不是年长了些,对女孩儿倒是好奇了起来,每回遇着有那年轻貌美的小丫头过来买些东西,便与人家说笑,有些大方坦然些的丫头愿意与他说话的便罢,可若是遇着一些守礼些的,便瞧不上聂秋文这副作派,时常都能引起一些争执出来。

平日里聂秋文若是勾搭些小丫头便罢,可如今瞧见屋里坐着的两个年轻夫人,崔敬平便知道他惹了祸。只当他口花花没个遮拦惹了贵人不快,崔敬平还没想到聂秋文是开口赶人被崔薇撞了个正着,因此瞪了这小子一眼,他忙就准备出去拿崔薇说的花蜜,那头聂秋文冲崔敬平使了个眼色,崔敬平心里恼他没个轻重,也当没瞧见一般。

聂秋文心里暗骂了一句崔敬平不讲义气,可是想到自己做的事情,看到崔薇时又觉得心里发虚,连忙低垂了头便要装着不知一般跟崔敬平一块儿离开。

崔薇瞧他这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与聂秋文也算是小时一块儿混过两年的,后来虽说聂秋文被孙氏拘着了一些,少出来了,不过对于这家伙性格崔薇却是了解得很,有胆子惹祸,可是却又是一个没有胆子承担的,她先与那两个脸上还带了恼色的妇人微笑着赔了一声不是,接着才沉了脸,转头看着聂秋文道:“聂二,你还不给我过来!”

“崔妹妹”聂秋文硬着头皮陪了笑过来,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双腿轻轻哆嗦着,先是唤了崔薇一句,接着又想到聂秋染在他唤崔薇这崔妹妹的话时难看的脸色,顿时又打拱作揖:“大嫂,你饶了我一回罢,我以后不敢了。”

“你到底做了什么冲撞到了两位夫人,当着她们的面赔声不是。”崔薇想到刚刚聂秋文赶人的话,强忍了心里的不快,一边淡淡说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