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实一想也对,这才没再挽留。

一时吃完了,杜氏和黄明英收拾碗筷去厨房清洗,黄雀儿也跟去了;黄老实和岳父大舅哥到院子里溜达,一边闲话山里山外的新闻趣事。

房间里,冯婆子母女也吃完了。

冯婆子把碗筷收拾了,摞在一处,且不走,坐在床边对女儿道:“那个林大头,忒小气吧啦了。话里话外的意思,花儿吃了两口奶,倒像把他媳妇身子吃垮了一样,往后怕连娃都生不出来了…”

杜鹃没睡着,听了这话,忍不住好笑:外婆今儿是被林大头给气着了。

冯氏道:“他就是那样人。他媳妇倒不错。”

冯婆子叹道:“你这奶也不知什么时候能下来…”

“娘!”冯氏忽然打断她话,“我这奶怕是没有了。”

冯婆子惊问:“怎么回事?”

冯氏沉默了一会,好似下定决心般,低声道:“娘你去把门关上,我跟你说个事。”

杜鹃一惊,心有预感。

果然,等冯婆子把碗筷送出去,关了房门回来,便问冯氏什么事,这样小心郑重。

冯氏一把拉住她手,一边低泣吞声,一边将在山上生了儿子丢失的事说了一遍。

这事压在她心上,她实在承受不住了,须得告诉一个人,分担一下,不然她迟早要被折磨疯的。

冯婆子听了不可置信,哆嗦着问道:“这是真的?”

冯氏哽咽道:“是真的。我…我当时满山遍野地找,弄得半死不活,回来了心里又梗着这事,一惊一吓,又日夜不安,这奶…这奶怕是没了…”

听老辈人说,产妇受了惊吓,容易把奶吓回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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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9章 外公英明

冯婆子哪里还管她有奶没奶,喃喃道:“是儿子?是儿子?!这不可能!哪有这么巧的事!别是你想儿子想疯了,想魔怔了,自己编出来的吧?再不然,你当时眼花看错了?”

冯氏一边掉泪,一边从枕头边掏出一样物事给冯婆子看,正是当时包在杜鹃身上的青绸小包布。

她压低声音耳语道:“娘,我真的没弄错!”

冯婆子见了这东西,想不相信也不能了。

她看向床里的杜鹃,声音发抖,带着恐惧:“别是人家凑巧路过,见你生了个儿子,拿这丫头把他换走了吧?”

她不敢想像外孙被狼吃了的可能性,那想法让她觉得胸口闷得慌。

冯氏忙摇头,把当时的情形仔细又说了一遍。

冯婆子依然不能相信,一个劲道:“太巧了!太巧了!这丫头哪来的?”

母女俩小声分析了一番,终不能判定杜鹃的来历。

冯婆子受不住,起身道:“不成,我得跟你爹说。”

冯氏并未阻止她。

在娘家,凡大些的事,都是爹拿主意的。

于是,冯婆子走到窗边,对外叫道:“他爹,你进屋来,我跟你说个事儿。”

冯长顺便进来了。

外面天光已经昏暗了,黄老实见岳父进屋,犹豫着要不要跟进来,冯兴发却拦住他,问他茶叶的事,说是明天想上山采些野茶带回去。

黄老实就停下脚步,跟大舅哥说起四周山上的情形。

冯长顺进了房,冯婆子低声又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冯长顺也听呆了。

他没想到刚来时对亲家说的话一语成谶。若不是这事发生在先,他打比方在后,他都要扇自己两个嘴巴子,惩罚自己臭嘴了。

不过,到底是男人,震惊了一会,他就对冯氏道:“把那娃抱给我瞧瞧。”目光看向床上的杜鹃。

冯氏便将杜鹃抱起来,递给爹;冯婆子又点上油灯,移了一根板凳到床边,将灯小心搁在凳上。

杜鹃虽然闭着眼,仍然感觉自己被一双眼睛灼灼盯视。

她急忙沉下心,装作睡熟了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

也真是怪了,这事完全跟她无关,她也是受害者,可是这会儿面对这一家三口,她只觉心虚害怕。

婴儿的目光是无意识的,她是个成人,她的眼神会泄露心里想法;而且据她之前所见所闻,觉得这外公是个厉害的,她本来历不明,若再加上举止怪异,真怕他看出端倪来。

冯婆子见老头子盯着杜鹃端详,小心问道:“他爹,这娃儿有什么不对?”

冯长顺正看着杜鹃出神,闻言清醒,低哼一声道:“有什么不对?一个奶娃子能有什么不对!就有不对也是丢她的大人不对,关小娃儿什么事?真是造孽!”

杜鹃听了这话简直热泪盈眶,心中大呼“外公英明”,恨不得睁开眼对他笑一个、来个飞吻。

呜呜,外公真是大好人!

冯氏说出了心底秘密,情绪放松多了,虽然还伤心,也只是伤心而已。

这时接道:“这娃儿也可怜。别瞅她现在乖巧听话、光笑不哭,那天我找去才见了她,她哭得跟什么似的,听得人心里不落忍。想是被爹娘扔了,虽然不懂事,心里也是害怕的。从我抱了她起来,她又哭了一会,后来就没哭过了。昨天早上林春压了她一下,她也只嚎了两声就停了。”

冯婆子听了,撩起衣襟擦泪,道:“怎么不懂?小娃儿虽不会说话,其实心里都晓得的。你想想,不管哪个奶娃子,凭他哭得多凶,只要娘一接手抱过去,他就不哭了。这娃儿被人丢在山沟里,孤零零的,她能不害怕得哭吗!”

冯长顺又要了那块青绸包布反复看了,叹道:“可怜!这也是你娘俩的缘分。你没了儿子,她没了爹娘,正好。只是这娃儿看着像有钱人家的,叫你捡了来,往后要过苦日子了。”

冯婆子不满道:“就算日子苦,好歹活着,这比什么都强;咱外孙连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呢!”

冯氏便又低声抽泣起来。

冯婆子挪到床头坐下,抱住她肩膀唤“我的儿”,陪着她落泪。

冯长顺千思万想一会,最后叮嘱女儿道:“这事千万不能跟别人说,尤其是你公公婆婆。你男人也不能说,回头吵出来就麻烦了。你什么也别想了,就当生了个女娃。”

他再无之前面对亲家的刚硬,心里只觉亏欠黄家。

不管闺女吃了多少苦,把儿子弄丢了,说出来都不讨好,也说不清,只能瞒着。

冯氏也知厉害,含泪点头。

冯婆子也跟着劝道:“丢都丢了,也是没法子的事。只怕这就是命。想想前两个,也生下来了,也没丢,可到底还是没养活。所以说呢,这都是命!说句不该的话,全当他跟头两个一样死了就完了。你也别想他了。回头把身子骨折腾垮了,再不能生养了,那才是大事呢。”

一言提醒了冯长顺,他略一沉吟,随即吩咐道:“老婆子,明儿我们再住一天,后天我跟兴发两口子先回去,你在这住下,伺候秀英到满月。一定得把她这身子养好了,来年再生。”

庄户人家,没儿子可不成。

冯婆子急忙点头。

因说起没奶的话,她便将林大头刁难的事又说了一遍。

冯长顺听了生气道:“明儿别去讨了,就熬米汤喂。我小时候就是吃米汤长大的。这个头比谁矮了不成!”

冯氏急忙道:“大头哥就是贪小便宜,我就送些东西给他,也不值什么。林嫂子奶水足的很,养两个娃容易的很。我既认了这闺女,好歹要把她养活;不然再跟头两个一样,还不如现在就不要呢。省得白忙一场,到时候又伤心,娃儿受罪,我也跟着难过。”

冯婆子道:“我不是舍不得。我下午点数了下:拢共人家送了六只鸡,两百八十个鸡蛋,剩下都是面什么的。这些也不能都吃了,还要走人情换东西。要是再分些送给他家,你还做什么月子?我的儿,你要是身子养不好,不能生养了,可怎么办?瞧你这脸都瘦干了!”

冯氏很不以为然,以前她做月子,哪会这样讲究,还不都是糊弄几天就过去了。

可是这次不同,她也怕落下病根,不能生养就麻烦了,因此不知如何是好。

杜鹃见人家为了自己愁得这样,心中很是抱歉。

最后,还是冯长顺定夺,沉声道:“那就送!但不能一次送,一天拿两个鸡蛋给他。那种人,你送再多他都嫌少,一天给一点,吃完奶给蛋,两清!两个蛋够了。我就不信,他媳妇如今还当做月子似的杀鸡吃红糖。”

杜鹃听了又想笑:吃完奶给蛋,真是“蛋奶两清”。

冯婆子和冯氏忙都点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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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0章 进山

冯长顺又道:“明儿我跟女婿进山去,叫兴发和他媳妇一道去。明英也去,采些野茶和竹笋带回家,再网些鱼虾,凑合着添菜。”

说起这个,又忙问闺女家里有没有网子。

冯氏说没有。

冯长顺又是一顿埋怨,这回连冯氏也埋怨上了,说她和女婿不会过日子,不会安排等等,这大山里什么没有,偏都是死木头,就晓得种地砍柴,多想一点事都不能。

说完立即起身,将杜鹃交给冯婆子,大步往外走。

走到房门口,又转回头对她们母女低声嘱咐道:“你们那嘴都给我管严实些,最好闩上。要是漏一点消息出来,瞧你哭去吧!”

冯婆子和冯氏急忙猛点头。

冯长顺这才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这里,冯婆子将杜鹃放回床上,轻声对女儿道:“好了,有你爹在,什么都不怕。娘就在这伺候你到满月。等来年,咱再养一个出来。睡吧。可怜的儿,一个人揣这大心事过了几天,磨得都没人样了。再别想了噢!”

冯氏低低地“嗯”了一声,乖乖地躺下了。

这一刻,连杜鹃都感觉到她的软弱,和对爹娘的依赖。

外面,冯长顺对黄老实道:“女婿,我刚听你岳母说,你媳妇还没下奶。这可不成!我想她这回把娃生在山上,又一个人抱了捱下山,怕是亏大了。我就跟你岳母商量,我们明天多住一天,帮你把家里要紧的活计干了,后天再走。再然后你岳母留下来,伺候你媳妇满月,帮她把身子补回来,省得落下病根。”

黄老实听了大喜,连声道好。

他真是求之不得,有岳父在,觉得心气都足些。

冯兴发听了诧异,问道:“爹,晚一天走不要紧。后天娘不跟我们一块回?”

冯长顺点头道:“你娘留下,伺候你妹子到满月。等满月那天我再来接她回去。”

冯兴发不满地对妹夫道:“你娘就不能来伺候?”

冯长顺摆手道:“别说这话。亲家母来了伺候不成,说不定还呕气。”

转脸对黄老实道:“明儿我是这么安排的:咱们都上山,留你岳母在家照应。我们三个男人砍柴,尽力多砍些;你嫂子和妹子摘些茶叶,再把个人去网鱼。你可能借到渔网?”

黄老实忙道:“能,能借到。”

冯兴发急忙道:“爹,我刚问了妹夫,那野茶长在高山上,不是到处都有的。不如这样…”

冯长顺仔细询问了野茶所在地、山塘与溪水位置,以及在哪砍柴等,最后做了这样安排:

明日起早,包括冯婆子在内的所有人都上山去,先采茶,因为茶叶早上摘最好;然后冯婆子回来煮饭,冯长顺带着儿媳妇和女儿砍柴,黄老实和冯兴发往家挑;要是多出工夫,再掰些笋干些其他事。

黄老实听了激动不已,拍腿道:“都听爹的。”

冯长兴却道:“那得让媳妇等会做些窝窝,明早摸黑上山。晌午饭等我跟妹夫挑柴回来再带去。”

黄老实又道:“嗳,大哥说的对。这就省了回来吃饭的工夫了。”

说着话,因外面天黑了,大家转移到堂屋来商议,连冯婆子也出来插了几句话,提点要带的东西。

杜氏和冯明英在厨房收拾完,又烧了大锅热水给众人洗脚,这时端了油灯过来,也坐在小板凳上静听。

一家子兴致勃勃地商议,仿佛明日不是出去劳作,而是去游览春景一般。

冯明英听说去摘茶叶,自以为有趣,兴奋地问长问短。

冯兴发泼小妹子冷水道:“你别高兴太早。回头累得哭,别指望我背你下山!”

冯明英皱皱小鼻子,“哼”一声道:“大哥瞧不起人。”

黄雀儿见大家说得劲头十足,也想去。但她太小了,实在帮不上什么忙。因此咽下插话的念头,睁着一双亮眼睛,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感受那浓浓的生活热情。

并无复杂的内容,很容易都记住了,冯长顺便宣布“就这样吧!兴发媳妇和明英做些干粮,其他人早些睡。”

于是,男人们便去厨房洗脸洗脚。

等他们洗完回来,杜氏和冯明英就去厨房忙着做玉米面窝头,又煮了半锅山芋,明天好带上山做干粮。

这一夜,几个男人睡在西面阁楼上。

没多余的被褥,铺上稻草就是床了。

杜鹃就听见他们搭着木梯上上下下搬草铺床,响声虽不大,振动却清晰入耳。

冯长顺躺下后,说很好,很软和,又不透潮气和凉气,跟睡床上一样;接着,又用感叹羡慕的语气夸女婿家阁楼好用,能放东西,能住人,总之是提高了利用率。

黄老实难得听见岳父夸自己一回,十分高兴,遂拍着胸脯保证说,等有空了,花些力气弄些好木料给小姨子出阁用。

冯长顺道:“这可得费大力气了。”

想想看:去深山里寻了那好木材,先要采伐了弄到黄家来,再运到山外去。就算是壮劳力,每人每趟顶天也只能扛一截木头。要凑齐制箱笼柜子等的用料,可不得花大力气?

黄老实笑道:“咱没旁的本事,一把子力气还是有的。秋后先砍了弄家来放着。等开春了,岳父和大哥就进山。咱们爷仨花个半月一月的工夫,搬它五六趟,还凑不齐?”

冯长顺听他居然有这番筹划,意外的同时,倒也欢喜。这会儿他又觉得自己这女婿没选错,虽然笨了些,胜在心实人好。

这么耗费人力和工夫,比山外制嫁妆还要靡费。但若是找到上好的楠木,那打出来的家什可就亮眼了。

于是,几人又掀起新一轮筹划热情。

不知过了多久,话语声渐低,山村的夜沉寂下来。

杜鹃虽挣扎着听人说话,但身边的冯氏却早已沉沉入睡。她煎熬了两个晚上,今天将压在心头的秘密倾诉出来,仿佛卸下重担般,心神一松,疲倦袭来,很容易就睡熟了。

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杜鹃也觉安心,遂朦胧入睡,连外婆等人什么时候安歇的也不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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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1章 满载而归

第二天,杜鹃被一阵嘈杂声惊醒。

睁眼一看,外面天还没亮呢,屋里亮着油灯。

冯婆子正装扮,不是梳头戴花那种,而是为进山准备,胳膊腿都捆扎紧了,身上护得严严实实,一边还嘱咐冯氏:“你这顿吃了好歹能管一会。等上午饿了,再舀一碗鸡汤吃了,娘也该回来了。”

冯氏正端着碗在吃东西,也没接话。

冯婆子说完,又转头吩咐黄雀儿:“雀儿,就呆在家里。听你娘要干什么,帮着跑个腿。等天亮了,请林婶子过来帮忙喂妹妹吃奶。鸡蛋我都准备好了,去的时候带过去,就说外婆让送的…”

这么早被拉起来,黄雀儿并没有睡眼惺忪,精神的很,随着外婆叮咛,不住点头。

外面,男人们也在忙碌,寻东问西,互相提点:

“扁担绳子都拿上了?”

“拿上了。”

“刀呢?刀放好了,千万别丢了。”

“明英,这篓子是你的,走的时候别忘了背。”

“兴发媳妇,把吃的都装好。路上再吃。”

仿佛怕惊醒村里人一般,大家说话都压低了嗓子,声音沉闷。

乱了一阵,总算觉得妥了。

可是冯长顺又不满意了,埋怨道:“要是有只狗,带着进山多好。女婿,不是爹说你,山里人,怎么能不养只狗呢!”

冯兴发也觉得这是个遗憾,因此嘲笑妹婿没能耐:“我瞧旁人家都喂了。就你怕费事。就喂两个人,还把雀儿喂得跟个黄毛小鬼似的。”

黄老实赔笑道:“回来就捉一只狗养。”

语气十分歉意,仿佛醒悟太晚,就算马上捉一只狗来,也不能立即喂大了带上山,因此表示内疚。

终于要出发了,冯明英一阵风似的跑进房里,用压抑不住的兴奋声音对冯婆子低声催道:“娘,快点!爹喊走了呢!”

冯婆子急忙拿起箱子上的一个包裹,道:“就来。就来。”

一边扯着衣襟往外走,一边还叮嘱冯氏,无非是她很快就会回来、让闺女不要急什么的。

冯氏嗔道:“娘快走吧!我又不是小娃儿。”

随着开门关门响,接着院子里杂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跟着,被早起的人惊动,村里响起此起彼伏的一波狗叫声,黄家却沉寂下来。

杜鹃也被他们勾起兴致,却不可能跟着去,只能从众人只言片语间得出些许印象,努力想象采茶、掰笋、砍柴等情形。没有体会劳作的辛苦,想像中是十分有趣的。

等黄雀儿关了门回来,冯氏道:“雀儿,再来睡一会。”

于是,母女三个又睡了个回笼觉。

虽然人都走了,然走时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冯氏便没像头两天那样操心,安心睡觉歇息、养月子。

等待的时候并不长,早饭后,娘俩不过又睡了一觉,再醒来,冯婆子和黄老实就回来了。

冯婆子回来就不再上山,黄老实则是送岳母回来,顺便将采的茶叶背回来,接着,便又匆匆进山去了。

冯婆子虽然累,却十分高兴,兴奋地跟女儿说摘了多少茶、茶叶如何鲜亮等,“我们跑了两个山头,摘了两篓子呢。要不是记挂着家里,我都还想再去别的地方摘。是你爹说,咱们又不弄了卖,不过炒了自己喝,有这么些,够喝一年了,我才没去,再说还要砍柴。”

山外边,别的还好说,就是这茶,可不是一般人家能喝得起的。如今靠着女婿,冯家也能有茶喝了,能不高兴?

冯氏见娘满脸兴奋,微笑说等下午闲了,就把茶炒出来,不然带出去容易坏了。

冯婆子笑道:“这个我可不会。”

冯氏道:“也不是好难,就是一边揉一边炒。再说,咱们炒了自己喝,又不是拿去卖,就算炒得颜色差些,也不是什么大事。”

冯婆子点头,便忙忙地去煮饭。

随后,黄老实和冯兴发就不断往家挑柴,累得气喘如牛。挑了两趟过后,便挑不动了,就拖着往家拽。院子一角堆满了青绿的松枝和其他树枝。

村人不明白内情,见了咋舌,都道黄老实一点不老实,岳父和大舅子好容易来一趟,还抓住了替自己干活。

黄老实不愧反乐,十分自豪:谁让他娶了好人家的闺女呢,别人家也不都是这样的。

晌午的时候,黄老爹准备喊亲家过去吃饭呢,谁知找不到人,都上山帮大儿子干活去了。他不禁羞愧,吃了饭后,叫上小儿子也上山帮忙去了。

暮色降临,所有外出的人都回来了。

黄家院子又热闹起来,燃了一只带松油的火把,照亮众人干活。

柴火是来不及收拾了,只能等晒干了黄老实自己弄。

除此外,大家合力弄干了一个小山洼子,捉了有四五斤大大小小的山坑鱼。当下洗的洗,烧的烧,很快厨房鱼香四溢,狗们又躁动不安了。

还有些青笋、山菌,都倒在院子地上收拾。

听着外面热火朝天的喧嚣声,睡了一天的杜鹃不干了,哇哇大叫,直到冯明英把她抱出来,她才收声。

冯明英大奇道:“娘,你瞧这娃儿,也喜欢热闹呢。刚才还哭闹不依,一出来就不哭了。”

冯婆子正和黄雀儿蹲地上剥青笋,闻言抬头笑道:“你也晓得说她是娃儿?娃儿可不都是喜欢热闹的!她就不懂,听着人声,心里也踏实;要是把她一个人丢床上不理,她可不得哭。”

冯明英道:“姐姐不是在房里?她就是想出来玩。”

说着,低头对杜鹃道:“你是个小疯丫头,贪玩鬼,调皮鬼,捣蛋鬼…”

被冠了一堆头衔的杜鹃置若罔闻,笑眯眯地看着。

火把映照下,院里人影绰绰,坐着的、蹲着的、站着的,各自忙碌:外婆和黄雀儿剥笋,爹和大舅收拾小鱼儿,外公和爷爷在旁闲聊,说些山林中的见闻和趣事,听得人津津有味。

舅母在厨房把锅铲敲得铛铛响,带辣味的鱼香直往鼻子里钻,杜鹃忍不住打了个小喷嚏,惹得小姨一阵脆笑。

隔壁,林大头家早吃过晚饭了,爷几个也过来瞧热闹,小林春看见杜鹃兴奋地大叫,她懒得理他。

晚饭虽然晚了,却是一桌子人,冯长顺命黄老实把他娘也叫来了,姿态摆的很高、很通情达理。

所以,这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吃完,黄大娘主动提出帮亲家炒茶。

她有些年纪了,做这事自然比年轻人有经验,因此冯婆子十分欢喜,觉得还是自家老头子有见识,会摆弄人。

于是,继饭香过后,厨房里又传出茶的清香。

一直忙到深夜,也不知什么时辰,反正全村都睡了,就黄老实院子里还亮着灯。

第022章 林家的春夏秋

深夜,杜鹃睡了一觉醒来,众人居然还没睡,竟在堂屋吃宵夜。边吃边说笑,全没有熬夜的辛苦,精神十分的健旺。

“这山菌汤鲜!比那肉汤也不差了。”这是大舅冯兴发的声音。

“亲家倒会安排,又是摘茶,又是砍柴,还掰了笋、捡了菌子、逮了鱼,一天得了这许多的东西。”这是奶奶,声音里带着奉承。

众人便哄笑起来。

冯长顺笑道:“哪有那闲心!我们今儿原本打算早上摘茶,然后砍柴,逮鱼掰笋那都是顺便的。”

黄老实笑道:“是小姨。她眼睛尖,砍柴的时候看见一片菌,像发现了金子,叫得吓人。我还以为她踩中蛇了呢。这才捡了,总共得了有小两斤。”

于是众人都望着冯明英笑,说她运气好。

一时吃完,黄老爹老两口和黄老二便告辞。

冯长顺急忙叫住亲家,喊冯婆子嘀咕了几句,于是冯婆子进冯氏房里来,跟闺女又是一阵低语。

杜鹃听见她说,外公吩咐的,叫拿他们带来的料子送给亲家。

冯氏没赞成也没反对,只漠然道:“都收在床后箱子里。”

原来床后边还有箱子柜子。

冯婆子便绕到床后,开了箱子拿出一沓灰色暗花的布料和一块红花布出去了。

杜鹃听见她说“这是一点心意,亲家别见笑,拿去做件衣裳穿。这块料子是给她小叔的,给娃们做衣裳穿。”

于是外面响起感谢和推拒声,嚷嚷的好似吵架,夹着冯长顺的谦语,乱了一阵,黄家人才收了告辞。

冯长顺等人又接着忙,收拾打点行囊。

冯氏便叫了黄老实进房,吩咐他上阁楼,把那收藏的风干栗子、榛子、核桃、干笋干野菜等弄下来装上。这些原是去年攒下的,特地留着等娘家人来送月子礼,好让他们带回去。山里没别的东西,只能拿这些山货做人情往来。

乱糟糟忙了一通,众人才胡乱睡了,四周彻底安静下来。

第二日清早,冯家婆媳又早早起来,弄些饭食众人吃了。冯长顺等人便赶着两头毛驴,竹篓依然装得满满的,踏上归程。

冯婆子是说好的留下照顾闺女;冯明英则撒娇撒赖,缠了爹娘好一阵,也留下了。

冯长顺父子走的时候,冯氏也起床出来了,冯明英抱着杜鹃,和冯婆子黄雀儿都站在院门口相送;黄老实则跟着岳父一块出发,要送他们一程。

远近人家门口都有人望着这边,隔壁林大头正扛着锄头下地去,见他们出来,忙紧跟几步,上前热心地问道:“她外公,这就走了?不多住几天?”

冯长顺笑答“我可不是想住几天!就是家里丢不开。”

林大头就道:“再来。一年也不见你们进山一趟。”

冯长顺叹道:“太远了,路又难走。”

说着话,就见村子那边过来黄老爹老两口和黄老二夫妻,提了两只草袋,硬搭上驴背,说是些山货,拿不出手,让亲家别嫌弃。

寒暄客气了一番,黄老爹等人又把再来玩的话反复叮嘱,冯长顺也拜托他们照看闺女,然后双方才挥手道别。

黄老爹等人目送亲家上了山道,才转头回村。

这边冯婆子就对冯明英吩咐道:“你赖着不走,可不能吃闲饭。今儿个太阳不错,娘把你姐床上的被子拆了洗,这事就归你了。给我洗干净了。”

大头媳妇正抱着林春走来,闻言噗嗤一声笑了。

冯明英被笑得有些羞涩,小声嘀咕道:“洗就洗!”

大头媳妇进了堂屋,和外婆说了几句闲话,便坐在门后边,解开胸前衣襟,先把林春放正了位置,才对冯明英道:“妹子,把花儿给我喂奶。”

冯明英便将杜鹃递给她。

杜鹃见林春也不吃,含笑看着她,一副等她“有奶同吃”的模样,十分好笑加无奈。

她也不理他,到了林婶子怀里叼住奶就吸,使劲吸。

这可是用鸡蛋换来的,不吃白不吃!

一边吃,一边斜眼看林春。

果然,那小子见她吃了,立即转脸,也不用眼睛看,只凭着感觉用嘴摸索到娘亲的乳|头,也使劲吃起来,眼睛却瞄着杜鹃。

杜鹃几次想笑,但想着吃奶事大,才忍住了。

大头媳妇见两娃都吃了,才和忙里忙外的冯婆子说话。

因见她真把冯氏床上的床单和被子换了,将棉絮抱到太阳下晒,又命冯明英拿了木盆来浸泡,便道:“等会搓好了,我带妹子去村里洗。我们这里洗衣裳,都是往村里的泉水河洗的。那河水大,还清。”

冯明英没吱声。

大头媳妇度其神色,又道:“要是妹子怕羞,嫌村里人多,那咱们就去村东边。那有一条小河,绕村外走的,叫坝河。水浅些,也好洗。”

正说着,院外村路上有放牛的娃儿回来,坐在牛背上,扬声朝林家喊道:“秋生,吃了饭没?吃了饭咱们打猪草去!”

隔壁就传来一声“吃过了。什么时候走?”的回问。

放牛娃道:“等下你来我家。等我吃了饭就走。”

秋生又应了一声。

大头媳妇不以为这事跟她有关,也没想那么多,依然跟洗被子的冯婆子闲话,说些往年年景、收成等过日子的话。

这时,一个六七岁、大脑袋顶上扎了个冲天小辫、四周一圈短发的黑小子,背上背了个比他脊背还宽的竹篓子,跑到黄家院外,对屋里叫道:“娘,我打猪草去了。”

这是林家大儿子林秋生。大脑袋跟他爹十分相像。

大头媳妇瞪喝道:“打什么猪草?你就是想偷空玩。搁家里呆着,不许去!等会娘要下河洗衣裳,还要去园子里摘菜,回来煮饭,许多事。你跑了,谁照看夏生和春儿?”

林家的孩子,按出生的季节起的名,如今秋、夏、春都有了,单少个冬。

林秋生听了踌躇,转头望了望村里,十分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