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犹怜的身体猛烈地抽搐着,因为这些地狱中的每一种痛苦,都毫厘不爽地具现在她身体上!

这痛苦是如此感同身受,无比真实。仿佛那些残酷的刑具,也毫不留情的在她柔弱的身体上凌虐。

炼狱之罚,不身处其中,又怎能想象其中的残酷?

她没有犯下任何罪孽,却要一遍遍承受这些惨绝人寰的酷刑!

身体仿佛都要碎裂。恨不得自己立即化身尘埃,不再有任何知觉。

她的牙咬得太紧,鲜血从她苍白的唇际流下。

石星御面容丝毫不动,身在龙气环绕之中,这些痛苦丝毫不能靠近他。

他只要一缩手,就可以将苏犹怜拉进来,将她从痛苦中解脱。

但他的手指,冰冷、修长、稳如磐石。

只有让她感受到最激烈的痛苦,才能够尽快找出泥犁盘的位置来。

良久,地洞上头,风火汹涌,那道火光凌空坠落,烧灼着无声惨啸着的地狱。

一切黑,丑,凶,恶,全都被这从天而降的火烧尽,黑云变成了七彩云彩,玉液琼浆琼花瑶草再现,地狱升华成了天堂,安详与欢乐重新再临。

仙人们褪去了万般苦难,重新穿戴起羽衣美服,欢笑举杯。

极乐世界。

痛苦与欢乐轮回着,他们只能醉生梦死。

苏犹怜蜷缩在石星御的脚下。

她身上的痛苦丝毫不减。

因为她已被泥犁盘的化妖之力捕获。

她的面容,肌肤,都幻化成了七彩,幽静而缓慢地闪烁着,仿佛彩虹融入了她的身体中,看上去妖艳瑰丽。

但七彩每闪烁一次,她就经历一次炼狱的痛苦。

刀山火海,敲骨拔舌。

她的身子轻盈地抽搐着,无力抵抗这先天生克的痛苦。

石星御冷冷看着她。

他突然伸手,将她提了起来。

“泥犁盘在哪里?”

他强迫她醒来,清醒地感受这些痛苦。苏犹怜脸色苍白如纸,虚弱地指向下方。

石星御身形暴射而下。

每靠近泥犁盘一寸,苏犹怜的痛苦便增加一倍。

巨大的磨盘上浇着岩浆,在她身上碾压着,她的神志被折磨得有些恍惚,痛苦得只想死去。但她仍然拼尽最后一份力量,指着泥犁盘的方向。

因为,石星御的面容是那么冷。她是一只倔强的小妖,不需要别人施舍怜悯。

终于,他们站在泥犁盘的旁边,石星御放开苏犹怜的手。

苏犹怜萎落在他的脚下,轻轻抽搐着。

宛如一朵凋零的花。

她已无法再怀有一丝力气,呼吸被一只巨大的手挤压着,将她破碎的生命一点点从身躯中挤出去。

石星御静静地望着泥犁盘。

这件秘宝,其实并不显眼。

它像是一件陶盆,颜色灰暗,花纹古朴。但它身上雕刻着的炼狱天国,却那么真实,似乎只看一眼,就会被吸引进去,永远无法脱身出来。

每一幅图,都是半边炼狱,半边天国,紧紧嵌在一起。炼狱就是天国,天国就是炼狱。一丝丝的光从之中透出来,映照着整个地洞。

石星御仰头。

七彩云阁看上去是那么真实,一如石国中每一个痛苦着的人。

石国,就像这个地洞一样,曾经以沦落而为辉煌,在地仙的掌中舞着。

他深深知道,那是怎样的痛苦。

所以,这地狱中的痛苦,已不能伤他,只能伤害苏犹怜。

他一把拉过苏犹怜,将她擎起。

“好好看清楚,这是妖的宿命。”

然后,他另一只手猛然抬起。

狂猛的龙啸声响起,灿烂的七彩猛然炸开。

苏犹怜被揉碎的心一阵抽搐。她的心中充满了恐惧。那是将亲眼看到同类灰飞烟灭的凄楚。

“不——”

她尖锐地鸣叫着。

苍蓝龙气一直穿透所有的污秽,飙射入长天,然后化成实质,从九万里的高空坍塌而下。

灭世。

地洞崩塌,诸天沦陷。

石星御蓝发飞扬,擎着苏犹怜,飞空而出。

他们飞过一朵朵坍塌中的云。

七彩之云全被苍蓝龙气包围,那些仙人的影子在其中扭动着,被龙气吞噬,与彩云一起,化为灰尘。

“不——”

相同的痛楚在苏犹怜的身体内回荡着。

她深深感知着它们的痛苦。

因为,她跟它们一样,是妖,是人的世界中的异类。

雪寒的泪落下,她用尽全部的力量摇晃着石星御的肩。

她哀怜无比地望着他,她乞求,她求告,她哀恳。她放弃一只小妖的尊严,只为让他收回成命。

但他全然不为所动,一手擎着她,一手释放着璀璨毁灭的龙气。

他的容颜宛如冰雪。

最后,当他静静站在地洞外的时候,这座洞穴,带着雷鸣般的轰响,坍塌,坠落,埋葬着群妖的躯体。

烟尘蓬天而起,将周围万物都遮蔽住。

大雪山的山坳中,那祥和的世外桃源,在烟尘中看去是那么灰暗。

所有的人都惊恐万分。他们被大地深处传来的轰鸣吓得六神无主,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从雪山顶上流下、一直滋润着他们土地的大河,渐渐干涸。

灾难,如在眼前。

就是这个人,毁灭了妖的炼狱之后,又要毁灭人的天堂。

苏犹怜身上突然涌起一阵力气,她跳了起来,冲着石星御,喊出了她一千年的怨怒:

“我恨你!我恨你!”

巨大的痛苦随着这个动作撕裂着她的身体,她踉跄转身向外奔去。

“别动!”

石星御的声音冷冷传来。

一只手按在了她的额头上。

苏犹怜的力气忽然完全消失。

龙气缓缓沁入了她的身体,她战栗着的心一点点平静了下来。龙气在她体内流转着,驱赶着痛苦,平复着她受到泥犁盘化妖之力影响的身心。

一点点灰暗的之气化成苍白的光点,从她的额头传递到石星御的掌心。

每一光点涌入,石星御的脸便苍白一分。

在吸噬着自己的痛苦么?

苏犹怜冷冷地想着,冷冷地看着石星御。

良久,她身外的七彩完全消失,她又变成了那片苍白的雪。受化妖之力鼓动的痛苦与悲伤,已变得遥远而模糊。

石星御缓缓收手,转身。

“走吧。”

苏犹怜咬着嘴唇,忽然道:

“你治好我,不过是为了让我为你找第三件秘宝吧?”

石星御不回头,不停步。

“不错。”

苏犹怜咬着牙,紧紧咬着牙。

第一次,她的心不再觉得,杀死石星御有什么好愧疚的。

夜晚,苏犹怜被漆黑的噩梦捕获,一遍遍地经历着十八重地狱的折磨。地洞中每一只妖族的痛苦仿佛都降临到她身上,必须要完整体验一遍,才会终结。

苏犹怜颤抖着,忽然惊醒。

心底的悲伤感又再出现,那么熟悉,让她无法入睡。

她仿佛又回到了地洞中,看到七彩云团上醉生梦死的群妖。

地狱的火焰正从下而上地追逐着,他们拼命享受着最后一丝欢乐。

苏犹怜紧紧抱着自己。

虚空中传来一声轻微的裂响,仿佛什么东西在不可知的天幕尽头破碎。

她怵然抬头。

一点微微的光自冰峰圣殿上升起,袅袅娜娜地升到了天空中。

那天是如此之蓝。

苏犹怜心中升起一股很强烈的不安。

她必须要爬上去,看一看。

她赤着脚,走出了屋子。

这座峰叫禁天之峰,是石星御钦定的名字。

苏犹怜站在禁天之峰的顶上,寒冷的冰气钻进她的双足,几乎将她冻僵。

她执着地一步步前行,走到圣殿门口。

她看到了无法形容的美丽一幕。

无数的光点,宛如丝绒一般柔软,悬浮在圣殿之中。柔和的光自其中耀出,将圣殿照在一片静谧的辉中。群列的冰像,低垂的幕幔,都笼在这柔光中,宛如梦幻。

石星御坐在大殿的正中央,宛如坐在光之世界里。

他掌中是一柄玉刀,雕刻冰像的玉刀。

蓝衫斜披在他身上,微微敞开,露出左肩。

玉刀轻轻刺破肩头,沁出血。

那是龙血,最精最纯的龙血。天上天下,独一无二的龙皇之血。

每一滴,都宛若太初秘宝一样珍贵。

一枚光点发出一声尖锐的欢啸,扑上来,轻轻啜吸一滴龙血。

它接受着龙皇的恩赐,身上隐藏的灰暗,也透过吸吮,渗入石星御的身体。

石星御面容因之苍白一分,但它却变得光明,闪亮,通透,纯净,带着满脸的惊喜,袅袅升入空中。

就仿佛化成了一枚星星。

石星御艰难地呼吸着,将脸上的灰败压下,玉刀再度刺出鲜血。

一枚枚光点,将痛苦、、黯噩遗留在他身躯中,化为灿烂的星辰,消失在夜空中。

从此不再恐惧,不再痛苦,不再犹疑。

这夜是如此美。

天是如此青。

苏犹怜跌坐在圣殿门口,无法呼吸,无法动作。

她认得,那一枚枚光点,正是大雪山地洞中的群妖魂魄,而它们身上的黯噩,正是它们的罪,他们的孽。

石星御正在用自己身上的龙血洗涤着它们的罪孽,将它们重新度入轮回。

但群妖的罪孽,却全都留在了他的身体中。

那是灵魂中附着的最深邃的痛苦。

这是慈悲么?

是毁灭之后、杀戮之后的慈悲么?

苏犹怜静静地看着满殿的光一点点消失,最后化为深沉的蓝色黑暗,笼罩在禁天之峰上。

石星御沉沉睡去。

他实在太过于疲倦,因此,他命令四大神龙,守住所有通道,让他陷入蛰眠。

他却不知道,苏犹怜已来到了圣殿门口。

也许,是因为他太疲倦了。

苏犹怜轻轻地,走到了他身边。

那张清俊若神的脸退去了冰雪之色,在睡眠中显得那么宁静。甚至,有一抹微笑,含蕴在他轮廓分明的嘴角。

就似是三生石中的困倦,有着最缱绻之情的陪伴。

他的左手轻轻垂下,还保持着无限爱怜的姿态,在虚空中抚摸着不曾存在的爱人。

——纵使诸天崩坏,我亦要见到你。

苏犹怜禁不住跪下来,这让她离他近了些,更能看清他的面容。

这是天下恐惧的魔王么?竟然睡得这么安静。

他的威严在世间卷天而过,没有人能够抵挡。

当他以龙皇之名而命令时,整个世界都为之战栗。

但他,也睡得这么安静。

他,只会在没人看到的时候,才能在星光下安眠。

苏犹怜轻轻咬住了嘴唇。

这个人,要灭掉世界,用诸天之劫,来成全自己的爱。

真的要杀掉他?她在大雪山地洞中累积起来的憎恨,忽然瓦解。

星光闪耀,他身旁的玉刀发出幽微的光泽,刀刃上龙血斑驳,似乎透露出隐秘的暗示。

——杀了他。

这是最好的机会。

也许,也是唯一的机会。

杀了他,世界将不再崩坏。

杀了他,你就能获得爱情。

心,又开始痛起来了……

苏犹怜深深呼吸,纤长的手指在夜空中颤抖,划出雪的点点微光。

她的手在空中划出无声的轨迹,越过石星御披垂的长发、微敞的衣衫、紧皱的眉头,缓缓向那冰冷的刀柄滑去。

她的动作很轻,无声无息,但那一蓬雪的微光却在无声的颤抖中散开,尘埃般陨落到他的苍白的脸上,却又化为无形。

微雪光芒的映照下,那个执掌生杀予夺、屠城灭国的帝王,在星光霰雪的陪伴下,沉睡得如此沉静。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是可被伤害的。

只要她肯。

苏犹怜咬牙握住了玉刀。

掣刀,刀锋刚微微抬起,却仿佛已触动了什么。

石星御叠落的衣袖滑开,一点幽微的光芒显现出来。

他悬垂手指的正下方,躺着一尊雕刻了一半的冰雕。

沉睡中,他仿佛隔着数寸的距离,在虚空中抚摸着情人那并不存在的脸庞。

鲜血,沁出还未愈合的伤口,顺着手腕点滴坠落,打湿了那尊冰雕。

打湿了那依稀的线条,依稀的容颜,依稀的爱怜。

让这尊冰冷的雕像,似乎有了生命。

苏犹怜的手腕顿时僵硬。

她注视着那尊雕像,似乎从冰雪的返照中,看到了难以言说的忧伤。

那是她自己的忧伤。

冰刀轻轻叹息了一声,被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当她像片雪一样飞舞下禁天之峰时,她的眉头轻轻蹙起,将忧伤刻进了自己心底。

第二十六章 谢郎衣袖初翻雪

第三天。

每天寻找一件暗之秘宝,每天重绘一次五行定元阵的阵图。

就像是每天都开启一次生命。

苏犹怜站在圣殿的中央,忽有些失神,不知道是该期盼一切早些结束,还是永远都不要结束。

她怔怔站了良久,方才慢慢划下一个圈,五芒星。

石星御始终充满了耐心,并不催促她。

玉鼎赤燹龙带领着其他三条龙,一磨一蹭地走进阵图内。

它看了苏犹怜一眼,忽道:“你是不是红颜祸水?”

苏犹怜沉默。

玉鼎赤燹龙道:“如果不是,我怎么有种被你祸害了的感觉?”

它摇头叹息,站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玄天霸海龙眯着眼睛看着苏犹怜,没有说话。它也不知是在想什么,脸色很神秘。

青帝真炁龙喃喃地嘟囔着什么,不住“鲜卑”、“鲜卑”地叫着。

皇极惊世龙仍旧充满豪气地大叫道:“干吧!”

冲天清气弥漫,就像是心事,被刻在了青天上。

这次是她心中的九灵御魔镜。

这枚由定远侯送给她的镜子,竟比早就跟她的生命契合在一起的两藏千佛珠还要温暖,拥着她的心,宛如藤蔓拥抱着花朵。

苏犹怜仰望着在天空中静静悬挂着的巨大镜光,觉得如自己的心,在天空中空空地悬着。

清光耀遍天地,以阴阳之感应,呼唤着与自己连体双生的暗之秘宝。

石星御脸上渐渐挂上了一丝惊奇。

没有清光的应和,没有另一道清光腾起。五行定元阵,用光之秘宝呼唤暗之秘宝,第一次,没有任何反应。

是阵法失灵了么?是九灵御魔镜出问题了么?

绝不是。

苏犹怜沉吟着,又一次催动了阵法。

玉鼎赤燹龙惨叫声中,身外灵台再度被啃噬得千疮百痍。

清光再现,心再度被悬挂到苍穹上。

仍然没有应答。

是这颗心开始迷惘了么?

清光渐渐消散,苏犹怜静静思量着。

她举手,第三次发动阵图。

玉鼎赤燹龙嗖的一声逃了出去,大叫道:“我不会再让你祸害了!我拒绝!我拒绝!”

石星御的目光一直没有从青天上移开,轻叹道:“没用的。看来,第三件秘宝,已不再这个世间。”

苏犹怜思量着这句话的意义。

石星御悠悠道:“听说地仙之上,还有大罗金仙。金仙法力无边,不劫不坏,在五行造化之外。从有人而始,只有一人修成了金仙之体,上升到了无尽虚空的彼岸。此人秉阴而生,暗之

秘宝,很可能在他手中。”

他低低沉吟:“若他飞升之时带走了第三件秘宝,只怕这暗之五行定元阵,便再也没有结成的一日了。”

仰空而望,惆怅无极。

不需要再结五行定元阵了?

不必再留在禁天之峰上了么?

苏犹怜的心绪陷入了寂静中。

突然,一个细细的,阴柔的声音自极远之地传来:

“大唐太子前来拜会龙皇。”

石星御眉峰锁起一丝不耐,挥手。

“玄天霸。”

冰寒骤起,玄天霸海龙那巨大的身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石星御面前,俯首。

“打发走他们,我不想见任何人。”

玄天霸海龙躬身,退下禁天之峰。

石星御陷入沉默。

苏犹怜陷入迷茫。

玄天霸海龙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禁天之峰上。

但,它的身后却跟随着一个人。

石星御冷冷扫了玄天霸海龙一眼。

这种事情从没有发生过,龙皇的命令,一向被谨慎之极地遵奉着,绝不会出任何的差错。如今,却被公然违抗了。

这一眼扫过去,玄天霸海龙脸色大变,想要分辨,却一个字都无法出口,巨大的身躯趴伏在地上,栗栗发抖。

它背后的人影踏上一步,向着石星御深深一躬。

他的相貌可称得上是英俊,打扮得很得体,不过分华丽,也不过分朴素,带有皇家贵胄所特有的雍容。他的举止极为文雅,一柄折扇执在手中,轻轻摇晃着,颇有羽扇纶巾的气度。

但每个人看到他的时候,都感到一阵不舒服。

也许是因为他太过阴柔。

他周身就像是没有骨头一般,走路的时候步子很碎,不像是跨行,倒像是蠕动,令人想起在粘湿的地上爬行的蛇。他脸上始终挂着丝神秘的微笑,折扇遮住了大半边脸,让他捉摸不定、

莫测高深。

特别是他的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就像是属于死人一般,瞳仁没有任何动作。光线改变,他的瞳孔不收缩,也不扩张,就像是画在他脸上的纹饰。良久,才急速地眨一下。

被他盯着看一会儿,就会周身不舒服,感觉到无数的虫子在身上爬行。

没有人想看他第二眼。

只见他轻摇折扇,缓步向前,细细的声音道:“龙皇请不要责怪它。它带我前来,只因我对它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能违抗龙皇的命令?

那人的神态中有一丝傲岸,显然,这句话必定非同小可。他本有信心,就连龙皇也都会被这句话打动的。

“下去。”

石星御淡淡道。

那人一惊,忍不住失声道:“难道龙皇不想听听这句话到底是什么?”

石星御脸上绝没有好奇之态,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面容一冷。

寒气骤然自空中落下,浸满蓝色圣殿。

那人忽然发现,自己无法动,无法逃!他的所有行动,都被禁锢在这道寒气中,等待龙皇的裁决。

没有任何人能侮弄龙皇,连一句话都不行!

冰寒潮涌而来,直指那人咽喉!

那人心胆俱裂,忍不住狂呼道:“我知道第三秘宝在哪里!我知道第三秘宝在哪里!”

冰寒骤然瓦解,石星御的脸色缓和下来。那贯天灭地的冰寒,似乎仅仅只是因为他的面容一冷。

那人大大喘了口气,心中的惊惶却没有半分平息。

石星御已站到了他面前。逼人的威严感凌空压下:“你为何知道?”

那人偷偷看着龙皇,他极会审时度势,知道石星御这么问,就证明他已安全。所以,他并不再惊慌,折扇轻轻动了动,脸上慢慢堆起了笑容:“第三秘宝名叫清凉钥,普天之下,只有我

知道它在哪里,也只有我才能找它出来。”

石星御不答。

那人道:“龙皇想必有疑问,我为何知道龙皇在找暗之秘宝?”

他的眉眼极细极长,永远都像是微眯着,令人看不透他想什么。他这时正用这细长的眼睛盯着石星御:“这个问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龙皇是否需要暗之秘宝。”

石星御淡淡道:“说你的条件。”

那人细细地笑了起来:“果然是龙皇。甘言厚礼而来,必有所求。我的条件就是,若我携清凉钥而来,请龙皇与我结盟。”

石星御眉峰挑了挑:“结盟?”

那人道:“不错!我是谁?我乃大唐太子,恭请龙皇与我结盟,此后大唐与大魔国永不为战。”

大唐太子?

竟然是如此阴柔之人?

结盟,永不为战。

我出世与何人为战?

石星御悠悠长叹。“好,我答应你。”

太子萧然一揖到底:“就请龙皇端坐禁天之峰上,等着我取清凉钥而来。”

千年不遇的大怪事,李玄竟然在读书。

不但在读书,而且还读得很认真,一面读一面做着笔记。

天书爷爷在旁边帮着他。少有地,他的脸上也充满着认真,指点着李玄,从一排排金简玉章中挑出有用的部分,再由天书爷爷翻译出来,让李玄阅读,消化,整理。

身为宇宙之间第一本书,所有知识的源头,天书爷爷通晓这世间一切文字,再难读的金简玉章也没法难倒他。有他的帮助,李玄才能在书海中自由地徜徉。

慢慢地,笔记开始充实,思路开始清晰,计划开始形成。

终于,李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用笔在笔记上划出一道线,将最后一段标出来。

天书爷爷捋着长长的胡须,沉吟良久,缓缓点头首肯。

李玄疲倦地伸了个懒腰,合上笔记。笔记本的封面上,写着四个字。

清凉月宫。

清凉月宫是什么?

摩云书院第三大传说,最美丽而又可怕的传说。

传说每年仲秋,登上天秀峰的峰顶,当那枚金黄之月覆盖住峰顶的时候,清凉月宫就会出现。登上峰顶之人,将见到仙人。

仙人摩我顶,结发授长生。

这是美丽的。

可怕的是,当中秋的夜色才一降临,天秀峰顶就变成了绝境,没有人能够靠近的绝境。

靠近者必死!

是仙人不愿凡尘之人沾染自己的无垢仙体,还是仙人本是魔王?

没有人知道。自从摩云书院三大传说出现后,就没有人知道它们的秘密。现在,天之链堑,轮回秘境,这两大传说已被李玄解开,每一传说都名副其实地隐藏了一个巨大的秘密。

清凉月宫呢?

梦魔为什么消失在了巨大的月亮之中?他究竟去的是月中,还是这个传说中?为什么无论李玄用什么样的方法,都无法再找到他?

也许,现在的确到了要让这第三大传说揭开神秘面纱的时候了。

李玄呆呆地坐在红月崖上,仰望着天秀峰的峰顶。

距离仲秋之夜只有一日了,可他仍然没想出上天秀峰顶的办法。

只因这座峰太陡峭,太狭小,几乎没有立足之地。

传说仲秋之夜,峰顶上将被十方刹那光包围,一切隐身、遁形之术都无效。别的不敢说,这十方刹那光李玄可是亲身领教过,那滋味可真是不好受啊!隐身遁形之术失效,自然也就意味

着一件事:清场。

然后,峰顶将充满神秘的九天清凉气。在清凉气的笼罩中,一切剑术、道术都无法施展。

最后,九天罡风将凌厉无匹地吹过天秀峰的峰顶,将一切有生命之物扫尽。九天罡风乃是隔绝仙、凡之气,传说只存在于九万里的高空中,凡人经其一吹,立即魂魄俱散。连钢铁都无法

挡住罡风一击。能在天秀峰顶刮起九天罡风,那自然是仙人的神通了。

而后仙人将降临。

攀爬天秀之峰的人,挡得了十方刹那光,挡不了九天清凉气。挡得了九天清凉气,挡不了九天罡风。

唯有谢云石才得见仙人。

谢云石既是摩云书院的司业,又是谢家唯一的传人,修为极高,而且不用想就知道一定身怀无数秘宝,他能见到仙人,李玄却大不一定。

所以,李玄愁眉苦脸地坐在红月崖上,呆呆看着天秀峰,看了两三个时辰,还是一筹莫展。

他有什么宝贝?

天书虽然名头极大,但在他手中,几乎没有什么用处。

定远刀不错,可惜他不知道定远侯的力量什么时候出现,什么时候不出现。

浩瀚战甲跟五云战靴倒是忠实地守护着他,但这是逃命用的宝贝吧?

所以,李玄虽然想了这么久,仍然是一筹莫展。

仲秋夜的天秀峰,一定可怕无比。但无奈的是,他一定要爬上去,连躲都没法躲。

突然,狠狠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李玄一声惨叫,噗通跌进了毒龙潭中。

毒龙潭中有毒龙,那可是他的冤家对头啊!

雸拏遮罗见了他,还不扑上来一口咬死他?

奇怪的是,雸拏遮罗似乎不在家,李玄在潭中扑腾了半天,也没见到这头毒龙之王的影子。

他仰头,忽然明白。

龙穆踏在红月崖上,手肘撑在膝盖上,俯身下看。

这姿势很悠闲,但李玄才接触到他的眼睛,不由得浑身一颤。

那眼睛冰寒无比,宛如地狱深处的妖眸,冷冷地,带着万种惨淡,锁住了他的魂魄。

这一刻,李玄心头闪过一个念头:

龙穆要杀他!

逃!

李玄本能地闪过第二个念头。此时龙穆另一只手轻轻一挥。

漫天光华轰然爆发,那只巨大的浮空仙岛骤然出现在红月崖之顶,凛凛悬挂在李玄的头顶上。光华自仙岛上迸发,随着龙穆这静静一握,迅速凝结成一只巨大的手掌,将李玄抓在掌心中

李玄一阵惨叫,周身筋骨几乎被寸寸捏断!金光疾挥,他被带到了龙穆身前。

龙穆双眸中淬出的杀气宛如一道凝固的闪电,照得李玄眼花缭乱。

“我现在问你一句话,你若答不出,就死!”

李玄惨叫:“什么话?快问!我要死啦!”

“她在哪里?”

他问的是苏犹怜。

李玄大叫起来:“我不知道!我也在找她啊!我也在找她!”

龙穆双眸中的冰冷猛然燃烧起来,这一瞬间,他化身成一头暴怒的狮子。

“死!”

他双手合十,结成灭绝之法印。

诸天梵唱,于虚无缥缈中响了起来。那只巨大的金色手掌,淡淡地化为无数光点,消散在无穷寰宇中。

没有什么禁锢着李玄了,但他却仍然一动都不能动。

他的灵魂,像是被绑缚在一座无形的高台上,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无法摆脱。

梵唱声渐紧。

龙穆一头金丝般的长发,根根炸起,仿佛一轮巨大的光环,缭绕在他身后。

诸天梵唱,尽化天龙。连杀招,都是最华丽的舞,率领着无数的天龙,尊者,修罗,天女。

冷肃的双眸中燃烧的,是焚尽这个世界的红莲。

猛地,龙穆双手骤然一分。

满空梵唱同时止息。大地,长天,仿佛同时一分。无穷巨大的力量涌现,仿佛上古的魔神,撕扯着天与地,猛地一分。

分裂的源头,就在李玄的身上。

李玄凄声惨叫。

他身上涌现出一团光华,那是浩瀚战甲在保护着他。这只宝甲当真了得,龙穆诸天灭形之力,居然都无法将宝甲撕扯开,宝甲被拉得越来越长,却就是不裂。

惟其如此,分裂的痛苦就全都集中在李玄身上。

李玄那个凄惨啊,鼻涕眼泪一齐窜了出来,惨叫道:“住手啊!住手啊!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龙穆金发纷扬,双手飞舞,飘在空中,却是面容冷肃,一个字都不吐。当日梦战之后,他的性情大变,变得有些暴躁,有些残忍。

猛然,一个淡淡的声音传了过来。

“住手!”

剑光自虚空中刺下,围着李玄一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