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犹怜的脸色立即变了,她吃惊地看着杨仙。

  这个天仙般的女子也静静地看着她,却仿佛已看进了她的心房深处。她的所有秘密,在这双眼波下无所遁形,显露无遗。

  总有一天,你会爱上他的……

  她会么?苏犹怜默默地想着。

  这个天地间,忽然变得冷了起来。

  风雪漫天,她就仿佛一千年以前那样,独自站在荒凉之中,望着无限远处的那一点光。那是她无论如何都走不到,无论如何都无法触摸的光。

  一种陌生的滋味充满了她那颗柔弱的心,她忽然感受到了烦恼。

  

  咕噜怪兽叼着李玄,嗖地一声,就窜出去了很远。还没等落地,它那粗长的尾巴摆动,立即一阵烟云闪动,身子继续飞腾而起,刹那间就滑行十数丈,向墓的深处行去。

  他们穿过了一只浑身生满绿毛的僵尸……

  他们穿过一窝长着鬼头,六只爪子的妖怪……

  他们穿过一条头大得就跟小山一样,被石头卡住动弹不得的大蛇……

  他们穿过……

  李玄看得惊心动魄的,心下叫苦不得。这下惨了,这下跌进了妖怪窝,就算逃脱了这只大妖怪咕噜的掌握,也必定会将性命丢在这些妖怪中!

  总之,他就好比一块鲜肉掉进了狼堆中,那是一定会被咬得渣子都不剩的。

  陡地眼前一亮,咕噜身子轻巧地滑进了一座洞穴里。这里似乎是坟墓的最深处,却并不觉得憋闷,洞穴中光明万分,李玄惊奇地发现,洞的正中心,矗立着一块巨大的透明的东西。

  那仿佛是琉璃,也仿佛是一块冰,通体晶莹,亮光似乎就是从中发出的。

  李玄更为惊奇地发现,冰的正中间,立着一个人。

  那是个男人,一个身穿长袍的男人。李玄看不清楚他的相貌,一头奇异的蓝发垂下来,遮住他的容颜。

  那蓝发好长,将他的身子围了起来。他首头站立,长发的尾段盘旋在地上,就仿佛是一团蓝云一般,让他充满了神秘之感。蓝发似乎是光芒的源头,那光将整片冰以及洞穴之内都照得莹蓝通透,神秘而妖艳。

  在这洞穴周围十丈内,再无任何妖魅,不知是因为大妖怪咕噜的威严,还是这块邪异的冰晶所使?

  此人是谁?为什么被冻在这座坟墓的最底处?

  李玄满怀疑问,却见怪兽咕噜轻巧地趴在冰晶的下方,三只怪头一起搭拉下来,前爪拨了拨李玄。李玄破罐子破摔,一动不动。咕噜又拨了几下,李玄照样还是一动不动。咕噜的两只眼睛本来圆鼓鼓的,看来是想好好地玩玩李玄,此时也觉得没劲了,打了个哈欠,三只怪头一起开口,三条粗长的舌头一起伸出来,在李玄的身上一阵乱舔。

  李玄一阵怪叫,陡地跳了起来,咕噜并没有阻拦,李玄向着洞口狂奔而出。他的去势陡然止住,因为他看到咕噜圆睁着六只大眼睛,正兴奋地守在洞口,等着他。李玄又是一声怪叫,转头再跑。身边嗖地掠过一道黑影,咕噜已窜到了他身前四五丈处,兴高采烈地看着他。

  它将自己当成了玩具?李玄怒了,一屁股坐倒在地,呼呼地喘着粗气。

  咕噜等了好久,见他不动,踮着脚尖轻轻悄悄地走过来,用爪子拨了拨他。李玄无奈地抬了抬腿,咕噜立即兴奋地跳了起来。但李玄也仅仅只是抬抬腿而已,跟着又放下了。咕噜扭着头等了半天,也不见李玄追过来,回身就是一口烈火。

  李玄一声怪叫,撒丫子就跑。咕噜摇头晃脑地在后面追赶。

  李玄心思快速地转着,突然停步,道:“你想不想吃云泥?”

  咕噜立即停了下来,嘴角流出哈喇子。它伸出胖胖的爪子,直接向李玄的衣兜掏了过来。

  李玄摇头道:“我现在没有。但你知道么?我是摩云书院的大师兄,我想要多少云泥,就有多少!”

  咕噜来了兴趣,两只后爪蹲下,两只前爪撑着,三只硕大的脑袋一齐精神百倍地盯着李玄。

  李玄道:“你以为人参果就是最好吃的东西,是不是?我跟你说,若是评选人世间最好吃的东西,那当选的一定是云泥!那滋味,绝对是百吃不厌,流连忘返。只要吃过云泥,就再也不想吃别的任何东西了!因为没有东西能有那种滑爽的口感、细腻的味感、柔滑的质地、丰腴的滋味!”

  他说一句,咕噜吞一口口水,到后来,简直就不用李玄再说了,咕噜将身子挨在李玄脚边,一面拿柔滑的皮毛蹭着他,一面柔声柔气地咪呜咪呜地叫着,等李玄给它云泥吃。

  李玄道:“只要你将我送回去,我以后天天拿云泥给你吃!”

  咕噜顿时高兴起来,衔起李玄,腾云驾雾地窜了出去。

  他们穿过一条头大得就跟小山一样,被石头卡住动弹不得的大蛇……

  他们穿过一窝长着鬼头,六只爪子的妖怪……

  他们穿过了一只浑身生满绿毛的僵尸……

  他们穿过……

  不多时,他们回到了原来的那座墓室,咕噜轻轻将李玄放下,在他脚边又蹭了几下。咪呜咪呜。

  李玄笑道:“我知道啦,一定一定。”

  苏犹怜又瞪起了她那双大大的美丽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一人一兽如此亲昵。

  ——李玄究竟用了什么魔法,竟然让如此暴怒的一只怪兽这么俯首帖耳?

  杨仙夫妇已经不在了,不知怎的,苏犹怜的眉头微蹙,有些不开心。

  李玄问道:“他们呢?我们的考验怎么办?”

  苏犹怜看着他,好像从没有见过他一般。

  李玄有些莫名其妙,道:“你怎么了?”

  苏犹怜温柔地笑了笑,道:“当然算你通过!”

  

  好累的一天啊。李玄躺在床上,摸着自己的手,摸着自己的脚,呜,那上面都是被踩得深深陷下去的脚印。他看了看案上摆着的云泥饭菜,无心下咽。

  先睡一觉吧……好累……

  咪呜,咪呜。

  李玄一下子就跳起来了。就见三只硕大的头颅钻进了他的房间里,咕噜一见他起来,高兴地跳了过来,挨着他一阵蹭。反正也没人吃,正好,李玄拿起那盘云泥,喂给了它。

  咕噜吃得兴高采烈的,不一会就风卷残云。

  咪呜,咪呜。

  “什么?还要吃?”

  李玄见它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好偷偷溜进厨房里,端了一大盘子回来。

  咪呜,咪呜。

  “什么?还没吃够?好!”

  李玄干脆趁着夜深人静,带着咕噜跑到厨房里,将所有的柜子打开,让它吃个饱。现在总可以了吧?李玄哼着小曲回房。

  什……什么?

  咕噜不是在厨房吃云泥么?怎么却大摊着肚子躺在他床上?还……还在剔牙?

  咪呜,咪呜。

  “你……你已经将全部的云泥吃光光了?”

  咪呜,咪呜。

  “什……什么?你要住在这里?”

  咪呜,咪呜。

  “你还要我每天再带你去吃云泥?”

  咪呜,咪呜。

  “你要吃好多好多?”

  咪呜,咪呜。

  “觉……觉觉?”

  李玄转身要逃,被咕噜一爪子逮住,怪兽咕噜躺在床的正中间,爪子压着李玄,睡得很开心。

  李玄欲哭无泪,呕,天哪,难道我成了它的宠物么?

  咕噜睡觉的时候,喉咙间咕噜咕噜地响着,这或许就是它名字的由来吧。

第二十四章、冰浆碗碧玛瑙寒

  李玄闷极了。

  每一重考验,不但会给他造成极大的心灵与身体的创伤,而且还伴随着大麻烦。

  第一重考验,使他大大得罪了骄傲而高贵的雸拏遮罗,虽然有天雷的压制,雸拏遮罗离不开后山毒龙潭,但一旦它罪行圆满,李玄可以坚决而肯定地相信,雸拏遮罗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寻到他,拚一个鱼死网破。这简直就是一枚定时炸弹啊!

  第二重考验,引来了特别喜欢听伦理悲情故事而又后台极硬、连太皓元尊都不敢得罪的凤头鹫瑶儿。而李玄似乎还会经常求着它。每一次求后,他都会被凄惨地荼毒一番。四个时辰上升到五个时辰,再升到六个时辰、七个时辰……后来他再也不肯加时了,瑶儿就批评他不肯进步。

  第三重考验才是最衰的,咕噜来了之后,就不走了!它觉得躺在李玄的床上,张着嘴等着吃云泥的生活非常美好,不用在阴暗郁闷的墓穴里呆着也非常美好。虽然离开了主人让它有些不高兴,但是它很会调节自己的心情,将李玄当成自己的主人后,就愉快而安适多了。每次咕噜拿爪子压着他的肚皮睡觉时咪呜咪呜地说着这些梦话,李玄的泪水就在无声地流淌着。

  ——他们一人一兽,究竟谁才是主人啊?

  还不止这些,紫极老人的课程越来越变态了,居然说要让李玄的对眼神功成为真正的神功,将他关在轮回之境中足足一个月,什么也不给他,让他盯着墙壁盯了一个月。

  最最最最恐怖的事情是李玄无意间发现的,当他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他僵立在那里,连死的心都有了。

  他看到的情景是石紫凝在练剑,那是多么刻苦的锻炼啊,李玄发誓,就算他知道自己马上要被一万人追杀,他也不可能那么辛苦地练习。石紫凝身上已完全被汗水浸透,但她仍不肯休息。哪怕是最简单的一招,她都会练习上千遍,直到其中每一个微小的变化都了然于胸为止。

  这并不是浪费时间,就以李玄这样的门外汉,都能感觉到,石紫凝的剑法在慢慢地变化着,其中的煞威越来越强烈。

  这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石紫凝练剑用的靶子上,赫然刻着两个字:“李玄!”

  呕!我的老天!她怎会如此恨我?李玄的人生本就被十万两黄金压得一片灰暗,现在更是充满了愁云惨雾。他毫不怀疑,只要有任何机会,石紫凝都会立即将他狠揍一顿,说不定还会杀了他。

  他究竟做了什么呢?李玄想来想去想不通!

  崔家三姊妹、郑百年、卢家四兄弟,都是自己的敌人。大概只有封常青会对自己好一些吧,毕竟自己帮过他这么大的忙。但李玄却不愿理他。虽然他的审美没有胡突干那么极端,但也容忍不了封常青的猥琐。

  这样想来,还是苏犹怜对自己好。

  我是不是给虐待得神智不清了,居然认为三度让自己履在生死边缘上的苏犹怜是对自己最好的?李玄哀怨地想着。至少,她还肯给自己写这么多情书。

  他手上拿着好几张在课桌上发现的情书。什么永远追随啦,你的光芒照耀着我啦的,联想到苏犹怜的考验,看得李玄天昏地暗。

  偌大的摩云书院,难道就没有一个可以倾诉的人么?

  浑浑噩噩间,他发觉自己走到了后山万花坪处。

  咦?怎么会往这边走呢?难道自己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

  李玄屈指数了数,明白了,今日距离他将容小意接到万花坪时,已差不多三日了。既然三日之约已经到了,他是不是该过去问问容小意,要怎样才能消除身体中的小狗汪汪。

  幸好现在已是黄昏,他藏在花树的影子里,没有人看到他。暮色时分,万花坪附近并没有人。所以李玄无惊无险地上了这个天生高台。

  他所有的烦恼立即消失,因为他看到了一幕他永远无法想象的美景。

  万花坪中生满了花,这本没什么稀奇的,稀奇的是,这些花全都大了三倍有余,怒发蓬勃,绵延而出,从藤蔓中间探出去,凌空结了一座花之高台。青枝翠叶红花紫蕊构成一条十丈长的阶梯,连接着高台与万花坪。那高台更显得孤悬天地之外,寥然不在尘世间。

  李玄又讶又赞,游目望去,四下寂静无人,见不到龙薇儿与容小意。

  他暗暗纳罕,缓步沿着花阶走了上去。每走一步,他的身形就上升一分,不一会就走出了藤蔓的遮绕。那种寥廓感更强,浩浩渺渺,似乎周天之上,就只有他一个人,在凭虚而立,将御风而行。

  李玄心怀大畅,差点又哼出了“人生得一知己”歌。他登上高台,更是高兴,只见高台的中间,设了一个小几,上面列着一壶酒,两个杯子。花枝结成蒲团,列在几旁,简直就跟邀客一般。

  李玄掀开酒壶,就见里面盛满了酒。酒色微碧,也不知是什么做的,香味扑鼻。李玄本不喜欢饮酒,闻到香味,也不由得酒虫涌动,满口生津。他喃喃道:“好酒好酒。”

  他拿起杯子,那杯子也是一朵花结成的,花瓣合在一起,香艳而玲珑。

  李玄喃喃道:“风月本无主,既然是无主之物,我就尝上一杯吧。”

  他斟了一杯,仰头喝下,立时只觉一股热力透体而入,浑身懒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满腔烦恼块垒,立时消解。

  他抬头,暮色更浓,明月淡黄,出于东天,却仿佛一只硕大的明镜,悬立在花台的近侧。他俯首,山川渺然,天地无物,孑然一身,似游太虚。万朵娇花鲜艳怒放,却又仿佛永不背叛的朋友,陪伴着如此孤独的他。他不由得又斟了一杯,赞叹着饮下。

  这一下再也收不住,一杯一杯复一杯,不多会儿,一壶酒喝了个净光。李玄将酒壶提起来,仰首对着嘴控了几次,涓滴皆无。他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下,想要回去。突然酒气上涌,高台上的花枝颇为不平,他的功夫本又稀松平常,咕噜咕噜滚到了台边上。冷气逼来,李玄喝下去的美酒陡然涌上头来,昏昏沉沉地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李玄想要爬起来,酒劲上涌,却哪里还有力气,骨碌碌打了几个滚,将高台上的名花异葩压了个一塌糊涂。

  不过这倒让他快意了些,躺在高台上,习习微风吹过,浑身滚烫,倒也惬意。

  李玄大声唱着“人生得一知己”歌,决定今晚就露宿于此了。

  突然,一声尖锐的娇喝传了过来:“你在做什么!”

  李玄吓了一大跳,醉眼惺忪地望过去,就见龙薇儿满脸惊讶、愤怒地望着自己。他脑袋里昏昏沉沉的,顺口道:“不做什么,喝醉了在这里躺一躺。”

  龙薇儿脸色更变,一个箭步窜了过去,提起玉壶,入手空空如也,龙薇儿尖声道:“你……你把琼玉液全都喝光了!”

  李玄傻笑:“喝光了~很好喝~~”

  龙薇儿气得浑身颤抖着,一股恶臭传了过来,将她的目光锁在了李玄吐的秽物上。她手脚冰凉。李玄滚过的地方一片狼藉。她充满绝望,突然坐倒在地,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李玄这一下慌了手脚,酒也醒了一半,忙道:“你哭什么?大不了我赔你的琼玉液就是了。”

  龙薇儿哭得更伤心了:“琼玉液乃是宫中贡酒,普天下只有三瓶,你如何赔我?”

  李玄搔了搔头,不以为然地道:“再珍贵不就是一壶酒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龙薇儿抽噎得都快背过气去了:“今日、今日是人家的生辰,人家好不容易请来了容姐姐,布置下九华云镜台,设下名花美酒,想跟谢哥哥两人好好庆祝,哪知……哪知你……”

  李玄恍然,原来她费尽心机,先移来五大车东西,又请容小意施展九华云镜术,便是为了这个。他情不自禁地摔了自己一个耳光,感觉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坏蛋。

  面对着伤心难过的龙薇儿,他又能怎样呢?他不住嘴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此外,他还能怎样?那是她与谢云石精心经营的二人世界,却被他傻傻地破坏了。这重罪孽,足以让他罪该万死。

  龙薇儿哭得越来越伤心,李玄手足无措,突然道:“你等着,我去找容小意,让她再施展一遍九华云镜术!”

  说着,他转身向外走去。忽然,他咦了一声,因为他发觉花台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凭附在万花丛中。

  那是一点黑影,却有无数细小的乌丝自黑影中蔓延而出,纠结在千花万木上。那黑色极为深沉,就宛如最漆黑的夜色,在这里凝结一般。

  他喃喃道:“这是个什么啊?”

  一句话尚未了,那黑影猝然暴起,万花立即被冲散,卷天披拂中,一线精光闪烁,向龙薇儿疾刺而来!

  那精光来得好快,一线飞夺,显然要置龙薇儿于死命!

  龙薇儿掩面哭着,自然不知道致命的危险已在身前,李玄大吃一惊,顾不得细想,纵身扑上,抱着龙薇儿一个打滚避开。但他抢得实在太急,两人骨碌碌滚下了花台!

  花台之下是万丈深渊,两人就仿佛是两片落叶,向下飘去。

  那点精光在花台边缘飞舞着,似乎一刻都停不下来。片刻,精光电般坠下,向两人追去。

  李玄心中悲凉地呼喊着:这下是死定了!

  万丈深渊!他又不会武功道法,这可怎么办才好?他悲哀地想着自己若是殒命于此,恐怕就是死得最窝囊的大师兄了!

  突然,龙薇儿身上的红绫发出一道耀眼的红光,倏然张开。一道暖气自红绫上腾开,将两人围裹住,两人下降之势陡然减缓。李玄忽然忆起,龙薇儿初入摩云书院时,就曾御此红绫飞腾,不由得心下大安,庆幸又捡回一条命来。

  龙薇儿也停止了哭泣,惊讶地看着李玄。

  李玄解释道:“有个人想刺杀你,我没多考虑,就抱着你跳下来了!”

  他看着龙薇儿的神情,龙薇儿脸上显出一丝恼怒。他知道她不相信,叹道:“你若是不相信,那也由你。”

  龙薇儿道:“我不是不相信……你想抱我抱到什么时候!”

  李玄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紧紧抱着龙薇儿,不由得脸上一红,急忙放手。哪知他手才松开,红绫暖气立即舍弃了他,惨叫声中,他笔直向地面坠去。

  轰嗵声响,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龙薇儿纤指引处,红绫扶摇,倏然飞到了李玄身边,问道:“你怎么样?”

  李玄挣扎着爬了起来:“还好。如果你肯原谅我的话,就更好了。”

  龙薇儿重重哼了一声,道:“我一辈子不会原谅你的!”

  李玄唉声叹气地坐起,他的脸色忽然惨变。

  幽幽的树影中,那一点精光显得那么耀眼。而隐在精光之后的人影,却又那么模糊不可辨。这黑影宛如暗夜中的妖魅,在静默地舞动着,带走迷路者的灵魂。

  他一把将龙薇儿揽过来,紧紧抱住,用身体挡住她。

  龙薇儿怒道:“你又想抱……”

  她的声音嘎然而止,因为她也看到了那点精光!

  那精光只有一点,却无时无刻不在动着,就仿佛一头恶狼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猎物。精光中充满了贪婪的欲念,似乎它所搏噬的每条生命,都是它存活下去的必须,所以,它无情,冷酷,狠辣,邪恶。

  这冰冷的光让李玄、龙薇儿不寒而栗。郑林荒然,大渊深沉,他们是如此的无助。

  精光吞吐着,似乎在计较着什么,一时未能扑上来。李玄压低了声音,悄悄对龙薇儿道:“你的红绫现在还能飞么?”

  龙薇儿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的功力不够,红绫只能慢慢地飞,只怕躲不过此人的追杀。”

  李玄道:“只要能飞就行。一会我将他引开,你赶紧御使红绫飞上去,躲入书院中,再也不要随便出来了。”

  龙薇儿道:“不!他会杀了你的!”

  李玄笑道:“傻瓜,你没听说过么?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像我这样坏到骨子里的人,是轻易死不了的。”

  龙薇儿叫道:“不!我龙薇堂堂女子,岂能卖友求生?”

  两人正低声商量间,那点精光缓缓向前移了过来。

  李玄叹道:“傻瓜,我有办法自己逃走的,却被你连累了。你听着,这很重要,一会我喊‘快’的时候,你就指挥着红绫飞出去,但你不要随着红绫走,知道么?”

  龙薇儿眼珠转着,道:“我觉得这个法子不好。”

  李玄道:“顾不得这么多了!”从怀中掏出一物,大叫道:“着法宝!”

  精光一震,李玄手一晃,那物忽地燃烧起来,李玄劈手将那物扔向黑影,叫道:“快!”

  龙薇儿纤手一指,红绫立即舍却了她,向外飞出。李玄闪电般牵着她手,隐到了树丛后。这里芊莽丛生,倒是很好隐蔽。

  眼见精光随着红绫窜了出去,李玄嘿嘿笑道:“我就知道这家伙在黑暗里呆习惯了,火折子一晃,肯定会眼晕,看不清楚,只会跟着红绫追出去。”

  龙薇儿喃喃道:“我觉得这个法子不好。”

  李玄道:“这法子不好什么法子好?你究竟得罪了什么人?他为什么要刺杀你?”

  龙薇儿道:“我怎么知道?为什么不是你得罪了人,招惹来的呢?”

  李玄道:“他可是冲着你来的啊!咦?你手中……你手中是什么?”

  他骇然看着龙薇儿,红光暖气舞动,那条红绫赫然出现在龙薇儿的手中。这几乎让李玄崩溃。

  龙薇儿委屈道:“所以我觉得你的法子不好么,我这条宝贝丢不掉的,会自己回到我手上。”

  李玄猝然转身,就见那点精光已翔舞到了两人身边!一团妖异的黑影汇聚在精光周围,更映得那精光极其明亮,而黑影特别幽暗!

  他一声大喝:“对眼神功!”双目圆睁,向黑影瞪去。他对这神功信心百倍,任何人对上了他这双眼睛,都会精神涣散,注意力不集中,从而疏忽百出,错乱不堪。

  那时,或许就有机会逃走。

  龙薇儿:“你跟一个瞎子对什么眼?”

第二十五章、蓬莱织女回云车

  瞎子?

  李玄定睛细看,隐约之间,果然见那黑影双目眇然,脸上一片黑乎乎的,是位瞎子!拜托,你要是瞎子就早说一声么!害的我浪费这么多感情。这次的的确确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了。李玄心中这个憋闷。

  便在此时,急风骤起,嘶的一声轻响,那点精光宛如毒蛇般昂首,向李玄噬了过来!李玄这一惊非同小可,精光来得极快,他吃力向旁躲闪,不料脚下一滑,扑通摔倒在地。这一摔倒,却正好救了他。那黑影也没料到他居然会有这么一招,一刺落空。

  他不由得一愕,精光骤闪,对准了李玄。

  李玄却一直有种错觉,一种被注视着的错觉——既然这黑影是位瞎子,那这感觉又是怎么回事呢?

  难不成还有另外的敌人?

  便在此时,一个细细的声音传入了耳朵:“最强之处,也往往是最弱之处。”

  李玄嗖的一声,从怀中掏出一物,大笑道:“我终于找到你啦!”

  他开心地跳了起来,这倒让黑影有些摸不着头脑,因为他抱着一本书,在那里大叫大嚷,开心到无与伦比。

  这本书,正是紫极老人送给他的“宝贝”。

  李玄在对决崔氏三姊妹的灵犀剑时听到的指点,在面对雸拏遮罗闻到的声音,都是这本书发出的!

  两次没找出声音的所在,李玄一直耿耿于怀。他始终留着一个心眼,想要看清楚究竟这声音从何而来。

  他显然绝没料到会是一本书。

  他笑过了,皱起了眉头:“怎么会是你?怎么会是一本破书?”

  那本书封面开阖,书页哗哗哗翻着,抗议道:“我怎么会是破书?我是这世界上最睿智的书!”

  李玄笑道:“最睿智是吧?那就赶紧想出个法子来,打败这个坏蛋!”

  书高傲地道:“想想我刚才的话,你一定能打败他。”

  李玄怒道:“那就是一句屁话!”

  他使劲扯着书皮,威胁着这本书。精光遽然闪动,宛如暗夜精灵,一闪就刺了过来!

  李玄想都不想,举起那本书就迎了上去。啪的一声轻响,精光刺进了书里。黑影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显出了一丝讶意,因为他性命交修,融合心神的这点精光,竟然无法刺穿这本书!

  突然,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嚎声从书上发了出来:“痛……痛啊!天啊,这真是太没有人性了,竟然让一本书上阵!竟然让睿智的书做这么下贱的事情!我可是要坐在红木的书案上指点风云、运筹帷幄的!天啊,这真是斯文扫地!这真是礼教公敌!”

  精光连闪,一连刺了十数下。李玄提起那本书来,连接挡了十数下。他发觉这本书真是好用,指哪打哪,精光无论如何凶悍,都无法穿透那厚厚的书身。唯一不能忍受的,就是这本书呛天呼地的控诉。

  “我那光滑平整的臀部啊!我那笔直挺拔的脊梁啊!我那绘满了精致花纹的脸啊!你不能这样对我!你应该尊敬我,你应该将我当作睿智者来使用!”

  李玄不耐烦地道:“不想挨刺是不是?那就赶紧说出来!究竟如何才能打败这黑乎乎的家伙?”

  书哭丧着封面,道:“我已经说过了,最强之处,也往往是最弱之处!”

  李玄怒道:“我也说过,那就是一句屁话!你就不能说得清楚一些?”

  书脸色更苦了:“你难道不知道一个定律?”

  李玄:“什么定律?”

  书:“越是高手说话,就越是含糊其辞、似是而非、隐约晦涩、云山雾罩。毋庸置疑,我正是高手中的高手,所以我说话决不能清楚明白。那不是自掉身价么?”

  李玄这个气啊。他撮起拳头,使劲捶了书几拳。

  书哎呦哎呦地叫着:“我这把老骨头被刺了这么多下,正好要捶捶。你再用力些。”

  李玄心中灵光一闪,若最强之处,就是最弱之处,那黑影的最强之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