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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你就只有这点想法吗?”

“恕臣直言不讳,臣其实讲的道理,往日圣上与各位太傅们也都曾经讲过,臣不过也是拾人牙慧而已,臣的才华学识也比不上几位太傅与朝中的许多大人,可臣却能教给太子殿下用一个储君的角度去看这个国家,看这个国家的一切,包括它的历史,它的民众,它的经济,它的文化,还有它的守卫者们,以及它是如何正常运转的。

只有知道了这一切,太子殿下才会以一个储君的身份去思考,却学习,去努力将这个国家带到更加美好的地方去。”

秦韵这时也反应过来了,弘治帝看起来是在询问自己关于朱厚照小盆友的教育问题,其实,何尝不是在给几位充当太子太傅的大学士一个交代,如果自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些大学士极力反对,自己这个太子洗马刚上任第一天,恐怕就要乖乖地滚蛋。

而她现在知道,自己在大明朝的政治力量是很弱小的,这时,根本就不能和这些大学士们抗衡,所以,她一开始,根本不会显示自己真正的目的,只有自己保住这个太子洗马的位置,那就有的是时间潜移默化地改变太子的某些想法,最终,完成自己的储君养成计划。

秦韵这话说出来,其实并不见得又多高明,可它的高明之处就在于,她系统化地提出了一个太子该学什么,而不是像这些大学士们,拿着四书五经给朱厚照小盆友填鸭式教育。

“秦洗马这一番话,臣也十分认同,只是秦洗马教给太子用茶盅装水玩耍这等事,又是为何,难道不怕太子殿下就玩物丧志吗?”

三位内阁大学士,年纪大了,都比较老成,杨廷和现在也不过四十来岁,也算是个年轻干部,觉得怎么,也得给秦韵这个太子洗马一些警告,当下开口道。

他之所以对朱厚照小盆友做物理实验有些不感冒,实在是因为他有切肤之痛,他的宝贝儿子杨慎,从小就是有名的神童,那阙在后世很有名的诗词:滚滚长江东流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就是这位杨慎同志的杰作。

只是这位神童长大之后,偏偏喜欢那些曲艺诗词,却对当官的兴趣不大,为这些杂学甚至荒废了科举,所以,杨廷和这当爹的和天下所有的父母一样,对儿子这点很不满意,如今,对秦韵自然要挑刺加警告了。

“杨大人多虑了,学问之道,一张一弛,劳逸结合,才是正道,下官相信,太子殿下,不会为了这些新奇的技艺荒废学习治国之道的,是不是,太子殿下?”最后一句话,秦韵将目光转向了朱厚照这熊孩子。

“嗯嗯,秦洗马说的是,本宫是不会荒废其他学业的,父皇和几位太傅就放心吧。”朱厚照小盆友又不是傻子,知道这时必然要迎合秦韵这个老师的话,这样才在以后的日子里能够学到一些更新奇的把戏。

“皇儿,父皇相信你不会让父皇与你母后,还有众位太傅以及秦洗马失望的,对吗?”说这话时,弘治帝显得有些苍白的脸上竟然显露出几许潮红来。

秦韵看在眼中,想到历史上说弘治帝的寿命并不长,好像活了三十六七岁,反正是没有活过四十岁,如今算来,朱厚照小盆友都这么大了,那么,是不是意味着这位大明皇帝的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开始生命倒计时了。

果然,弘治帝接着道:“朕也知道,太子年纪还小,有些贪玩,可太子的教育却不能松懈,朕这身子眼看是不成了,朕有些忧虑,以太子这样的心性,将来是否能担起大明朝的江山来,让子民过上更好的日子,可如今看到众位卿家,朕的心终于能放下了,皇儿,你不会让父皇与众位太傅以及秦洗马失望的,对吗?”

“父皇,您身子不会有事的,您放心,儿臣一定会听众位太傅以及秦洗马的话的,会努力做个好太子的。”

“皇上,不可出此言,要保准龙体才是。”这几位大学士闻言,也忙开口道。

“朕的身子朕清楚。各位卿家先退下吧,秦洗马留下与朕和与太子去皇后宫中一趟。”

“臣等告退。”几位大学士临走前,都看了秦韵一眼,这一眼中包含了很复杂的情绪,外臣怎么能随意见皇后呢,看来,这个秦洗马是一名女子,应该是确凿无疑了,皇上正是用这样的方式来向他们暗示。

这暗示背后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这个太子洗马,朕既然已经定了,你们就不要在这个事情上做文章了,如果你们将太子教好了,朕还用找一个女子来给太子当老师吗?

这时,秦韵也发现,弘治帝看起来不那么强势,可他对朝臣的掌控力看起来还是很强势的。

国朝历史自古以来,其实一直存在着君权与臣权的争夺,在许多时候,一个强势的臣子可以架空一个皇帝的威严,让政令出不了皇宫,有些皇帝甚至在宫中都无法做主,只是一个傀儡。

那么,她将来培养出朱厚照小盆友这个学生后,想换取一种怎样的政治格局呢?在某些时候,皇权必然需要得到监督和限制的,这样当帝王的才不能随心所欲,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将整个国家带入水深火热之中。

可同样的,一个强势的臣子,也会激起保皇派的抵制,看看历史上那些强势的朝臣,下场好的有几个。

权臣这个词看起来很美好,其实,并不好玩,跟走钢丝也差不了多少。那自己将来该如何操作这件事呢?

算了,现在思考这个问题,还为时过早,自己现在只是一个刚上任的锦衣卫千户兼东宫洗马,并没有什么强大的政治势力,第一步,要考虑的是,要如何站稳脚跟。

不过,想起那位历史上,让无数后宫女人羡慕嫉妒恨的张皇后,她倒是真的想见一见,弘治帝的身体看来是真的有些不太好了,世上的事总难完满,有这样的夫君,可却仍不能陪张皇后到白头,剩下的漫长年月,张皇后只能待在深宫中,生活在对自己帝王夫君的怀念中。

也许,她应该考虑想一些法子,比如说给弘治帝注射自己粗制滥造的抗生素和营养素,延缓一下弘治帝的寿命,怎么也得让自己和柳折眉有了一定的政治资本后,到时,朱厚照小盆友上台后,她才能进一步地将明朝这个伟大的国度带到自己想要的境界,而不是在大明朝旧有势力的反扑下,灰飞烟灭。

朱厚照小盆友倒是没有多想,他倒这个时候,都没有想到秦韵是名女子,不过,看他的样子,显然对自家皇帝老爹带自己的老师去见自己的皇帝老娘的事很高兴。脸上的喜色怎么都遮不住。

弘治帝是一位很简朴的皇帝,后宫也只有一个老婆,所以,一路行来,宫中许多宫殿其实都是关闭空置着的,好在如今是阳春三月,宫中的景色还不错,如果是冬日,出现在宫中,就会发现这个很大的宫殿建筑群,其实也带了几分暮色,就如同大明朝的国运一般,有了暮气。

一路上,也没有遇到几个宫女和太监,这些宫人们,当着弘治帝和朱厚照小盆友的面,也不敢盯着秦韵看,秦韵一路虽然,恭敬而行,其实她的职业本能,让她继续在心中暗记这些路径。

她知道,一旦弘治帝龙宇归天,张皇后这个皇太后虽然不会明着干涉国事,可她也是有一定话语权的,自己必须要给对方的第一印象是个好印象。

张皇后与弘治帝是同住同食的,所以,他们夫妻两所住的地方是在一起的,就像普通夫妻一样,里面的摆设并不奢华,距离朱厚照小盆友的东宫并不远。

张皇后的确是个美人儿,这点是毫无疑问的,不过,她的美丽不是那种柔弱的美,而是带着些许活泼,即使她现在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了,这点还是可以看出来的。

她打扮的也不奢华繁复,甚至有些家常,也没有摆皇后架子,可要是从长相上来描述的话,秦韵觉得她真的跟八七版的《红楼梦》薛宝钗的扮演者的长相有些相似,不过她的气质,没有薛宝钗那么稳,是一种很鲜活的美人。

果然,吸引帝王万般宠爱的人也不是长相普通的大婶,历史上,对张皇后和弘治帝的感情有多种猜测,有人甚至说,弘治帝不是不想要那么多女人,是不能或者不敢,为此,还列出了许多理由。

可在秦韵的眼中,她从这对大明朝第一夫妻的神态交流中还是看出,这对夫妻是真的感情很好,弘治帝看着自己的妻儿的眼神是很柔和的,就像一个普通的丈夫与父亲。

张皇后看向弘治帝时,眉目中总带着些许嗔意,说话时,声音却很柔和。

“这位就是秦洗马?”这是张皇后看到秦韵时,不等秦韵见礼,她说的第一句话。

秦韵之所以没有进门就马上见礼,是因为她看到张皇后的注意力一开始就落在老公和儿子身上,她不会在这个时候煞风景地上前打扰人家一家的情感交流。

张皇后问话时,语气带了几许好奇,看着秦韵的眼神也有些好奇,却没有身为皇后的高高在上,从这句话中,秦韵还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弘治帝带自己到这里来,事先一定是跟张皇后通过气的,否则,从来没见过她的张皇后,不会开口第一句就喊破她的身份。从这一点上,证明这对帝王夫妻相互之间的交流应该很畅通的。而这种畅通的交流无疑是建立在不错的感情上。

许多后人说,弘治帝怕老婆,其实,张皇后出身平凡,娘家是没有什么权势的,就算以后她两个弟弟借助她的身份成为皇亲国戚,也就只懂得吃喝玩乐,在政事上是毫无作为的。

没有一个强势的娘家,她怎么能抖的起来。

说弘治帝软弱吗,他能把那些朝臣都玩转,能将一个国家玩转,是软弱之人吗?还玩不转一个没有什么依仗的老婆吗?如果真的有怕的话,那也是因为爱。不想让张皇后重复自家老娘的悲剧,也不想让张皇后伤心失望。

所以说,弘治帝怕老婆,至少在秦韵看来,是不怎么成立的,当时的朝臣们或者民间的一些议论,估计是对她的专宠有些不满,尤其是她的专宠导致弘治帝只有朱厚照这样一个不符合朝臣心目中形象的储君,那些人不腹诽才怪呢?

至于,后人的心态么,谁知道呢?

“臣秦韵见过皇后娘娘。”

“不必多礼,本宫对你甚为好奇,这才召你前来见上一见。”

然后,张皇后,就像所有普通女子一样,问了她一些简单的问题,主要是关于她的身世呀,年龄下,事从何人呀,不过,不知张皇后是否与弘治帝达成了默契,她一直没有当着朱厚照小盆友的面,点明她的性别。

秦韵的每一句回答,都是经过仔细斟酌的,其实,在她成为东宫洗马时,她已经通过秦家老爹的手,调来了许多关于大明朝第一家庭的许多资料,对这一家三口,做过相当的了解。

看的出来,张皇后对她的态度和表现还是很满意的,最后,和所有当妈的一样,对朱厚照小盆友和上高王的比试还是很看重的,让她务必让朱厚照小盆友赢得这次比试。

最后,又赏赐了她两样东西,才放她离开。

在整个过程中,弘治帝并没有插话,都是以张皇后为主的。

秦韵从皇后宫中退出之后,并没有在东宫留宿,一方面,男女有别,她毕竟是女子,留宿偶在东宫,这不是给那些科道言官们提供现成的攻击材料吗?朱厚照小盆友已经十三岁了,据说,估计再过不了多长时间,就要选太子妃了,她年龄其实也不过比这熊孩子打上三岁,民间这种年龄成为夫妻的不少,所以,不管是为了自己,为了朱厚照,还是为了柳折眉这个自己看中的未来夫婿人选,她都不适合留宿在东宫。

另一方面,她毕竟是内西城千户所的千户,还要履行自己这个职责的,要尽快将这个千户所掌控在自己手中,现在虽然稳定了千户所的下层,可下面那些校尉们,暗探们,她还没有详细了解,要是这些人捅出了什么大篓子,还是要自己这个千户擦屁股。

现在朝中,或者暗中,不知多少人正暗中盯着自己呢?更别说,接手了锦衣卫的事务后,她才发现,大明朝外表看似平静,其实,内地何尝不是危机四伏。

先不说有白莲教这样一个造一反专业户存在,那些水灾呀,干旱呀,各地的自然灾害就不少,历史上有一个观点说,明朝灭亡的一个外在原因就是,明朝中后期,自然界进入了小小冰河时期,导致农业遭到严重打击,这才爆发了大规模的如李自成,张献忠等农民起义。

除了这些外,她好看到,现在大明朝的军队,各地的卫所竟然已经起了闹兵饷的事故,这军队不稳定,怎么能发挥他们的作用呢,而明朝灭亡的另一大原因就是,农民起义的中坚力量,有很大一部分就是明朝卫所的低级军官与兵卒,并非全是不怎么懂得打仗的老百姓。

士兵闹兵饷,竟然在弘治朝都有了苗头,看来明朝中后期,军一队腐一败,糜烂早就埋下了种子,朱厚照小盆友既然有当大将军,开疆猎土的宏愿,那么,军队这一块也是要好好抓一抓的。

如果可能,自己将来应该想办法,建立一所大明皇家军事学院,让朱厚照小盆友任校长,彻底改变大明朝的军队组成,而自己最好能将这一部分军事力量掌握在手中。

秦韵在回去的路上想了许多事情,也就在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这么多的事情要完成,还是需要大量的人才,而她现在几乎是光杆司令,为了这个宏伟的理想,她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呢。

当然,除了这些外,自己现在应该考虑的是,自己还要改造这个时代人们的思想,各类人才的思想如果都比阉割后的儒家思想所统治,自己想干什么,都是扯淡,没有民众思想的觉醒,没有从那些大臣中分化出一部分有见识的知识分子为自己所用,自己就算能操纵了朱厚照这个未来的皇帝,又能做什么,估计政令都出不了皇宫,没有人去执行的计划,失败是必然的。

自己做这一切,可不是为了将来建立一个空中楼阁,为了失败的。

可怎样改造这些人的思想,引导这些人的思想呢,也许,自己应该建立一种新的宣传舆论机制,比如说,发行的大明版的报纸。

报纸在现代人的心目中,已经成了很常见的一种消息传播方式,可在这大明朝,绝对是开天辟地的,任何人都躲避不开阅读的快感,她相信,在精神文化极度匮乏的大明朝,大明朝只要家庭条件允许,接受过一定教育的人也躲避不开。

报纸的发行,要一炮打响,是需要炒作的,现在太子朱厚照与上高王的比试,如果以这件事做嚎头,打响第一炮,应该是不错的。

只是自己事先没有多加准备,时间有些紧张呀。

说做就做,秦韵从皇宫出来,并没有马上回秦府,而是找了手下的千户所的经历,询问,京城有名的印刷坊和造纸坊在哪里?

除了这些硬件措施外,她还需要找几个忠心的写文章的人,才能将这架子撑起来。

当然,做这件事,必须先要将朱厚照小盆友绑上自己的战车,最后让这熊孩子也参与进来,然后发行前,利用自己的身份送到弘治帝那里,让对方审核一下。

她相信,这个前景是很美好的。至于主笔吗,柳折眉不就是一个现成的吗,反正让他暂时先兼职,等找到合适的人选,再让他退出来,就是了。

有权势最大的好处就是,许多事情可以吩咐下面的人去做,秦韵一吩咐,虽然这些锦衣卫下属们不知道她的目的,可为了讨好她,这些人倒是没有怠慢。

秦韵做事一向都是很有条理,很有计划的,将各项任务分下去之后,她决定明日一早,再检查其他人的准备情况,想必,他们都不敢怠慢才是。

在大明朝办报纸有一个好处就是,印刷术和造纸术已经很成熟了,不用她再费心费力地搞发明创造了,即使现在的纸张质量和印刷质量她并不是特别满意,可生产力暂时就这样了,她相信,当科技之花有一日开遍大明朝的各个角落时,到时自然会有人去改进造纸术和印刷术。

不过,提到柳折眉,也不知道这几日,这家伙在干什么,殿试按照规矩是三月三日,马上就要到了,不知这家伙,这次,能否夺得头名,其实,头名并不重要,不过,如果作为大明皇家报的第一任主笔,这个状元的名头还是很必要的。

至少很具有炒作性不是。

任凭秦韵怎么想,都没想到,她从锦衣卫内西城千户所回到家中后,先是得到了柳折眉前来提亲的消息。

对与这个消息,她事先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倒是没有多么惊讶,反正,她已经选定了他,两人的年龄,在大明朝,也算是到了适婚年龄,这提亲是迟早的,算算时机,也只有这个时候最为适合。

可是,为何府中的人包括告诉自己消息的师妹唐婉脸上都没有一丝笑容呢?

秦家老爹的脸色更是沉重,这让秦韵一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什么?中毒了?”

秦韵初听到这个消息后,是真的有些发懵。可她的心智毕竟超乎常人,很快就平静下来了。

这柳折眉怎么好端端地就中毒了呢?莫非是方大公子不死心,又闹出了这么一出?

可要是这样,自己报纸的主笔怎么办,难不成又要另找他人?马上到来的殿试怎么办?难道就让他错过这次殿试?最主要的是,他可是自己选定的最合适的夫婿人选,如果他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挂掉,让她如何能够甘心?

“爹,我去柳宅去看看他,你们先吃饭吧。”明日还要忙报纸的事情,还要进宫,她只能这个时候去见柳折眉了。

“这——”秦家老爹有些踌躇,按照礼仪,提亲到成亲这段日子,定亲的男女双方是不能见面的,秦家老爹倒无所谓,主要是不想女儿被柳家的人看扁了。而且,这天都黑了,就这么唐突地跑去,虽说自家宝贝女儿也是一片好心,可落在有心人眼中,终归是不好的。

“爹,你放心吧,女儿换个样子去见他,让柳家的人认不出来就是了。”秦韵是何等样人,马上就理解了秦家老爹的顾虑,想想,还是换个形象去见面的好,天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在暗地里盯着自己呢。

☆、111.秦韵替考,偷取考题

柳宅的布局对秦韵来说,那是真的轻车熟路的,柳宅的大多数下人,秦韵也是很熟悉的,这让她假扮身份进入秦宅,几乎没费什么吹灰之力。

夜色如墨,柳折眉躺在床上却久久不能入睡。

在有人的时候,他从来都不会将自己心中真正的心思表露出来,可当夜深人静,他一个人时,他心中的所有彷徨与无助,才会真正地呈现在黑暗中。

今日在秦府提亲,原本是他一生中最值得高兴的大日子,可他却该死地中了一种奇毒,虽然今日,当着未来岳父的面,他显露出了足够的勇气,可他知道,世上有些事不是仅仅依靠勇气就能解决的。

今日从秦府回来后,他还是暗地里另找了两位京城有名的大夫前来诊治,可这两名大夫对他金色的面色毫无办法,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让他的心更加沉了下去。

晚上洗澡时,他发现,不仅是他脸上的肤色变成了金色,就连他身上的肤色也有了变化,算起来,从他毒发到现在,也不过过了短短几个时辰。

他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毒,也想不起是何时中毒的,有心算无心,对事先没有提防的他,想要找出下毒的凶手实在太难了。

他也让找来的大夫,检查了自己的房间,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物品,柳宅的厨房,还有其他地方也检查了一遍,就是没发现什么异常。

如果说有什么异常的话,那就是昨日他在大街上曾经与一个陌生人撞了一下,这平日里,大街上遇到这种事情很多,如果说,对方就能在这种情形下给他下毒的话,他相信,能逃过他的眼睛,对方也不是寻常人。

找不到自己被下毒的源头,也无法判断毒药的配方,想要配出毒药的解药来,更是难上加难。

最主要的是,他不知道这毒药的药性有多强,是怎样变化的,他是否有足够的时间找出解药来,但摆在自己面前的第一等大事,就是三日后的殿试。

如果在两日之内,自己找不到解药,依照自己现在这幅样子,又怎么能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又怎么能进宫参加殿试呢。

可就算不能参加殿试,依照他会元的身份,原则是一定会得到进士功名的,到时,他选官时,再走走其他的关节,还是可以放官的,只是不能进入三甲,是没有资格直接进入翰林院了。

就算不能参加殿试,在他看来,虽然与他原本的设想有些不同,可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能尽快解掉身上的毒,如果解不掉身上的毒,一切都是镜花水月,还有他今日所求的婚事,也会变成一场空,这让他如何能够甘心,如何能够甘心。

就算他一直不曾把爹娘的死归结在上天的恩赐上,可面对今日的状况,他很想真的问问苍天,为何对他如此不公平?为何不对他施展些许怜悯之心?

他还有许多事要做,他的家仇还没得报,他想娶的女子还没娶到手,他还没有生儿育女,为柳家传承香火,至于他的政治抱负,同样还没有机会来实现,他真的不甘心,很不甘心。

可他不甘心又能怎么样,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很无能,很无能,就在这样的黑夜中,谁也看不到的黑夜中,他眼角的泪水在无声滴落,一点声音都没有,渗入他的枕头中。

就在这时,他的窗户外边,突然传来,轻轻的扣窗声。

听到这个声音,他在一瞬间,收起了自己所有的软弱与伤悲,心存戒备地道:“谁?”这么晚了,如果是这宅子的人,不可能半夜三更敲击自己的窗户。

“我!”秦韵出声道。

她今日从宫中出来时,已经天色很晚了,回到自个家,又陪秦家老爹用了晚膳。然后,又是易容,又是赶到柳宅,又是找机会混进来。所以,现在时辰已经不早了。

今晚进到柳宅后,秦韵就很敏感地觉察出这宅子的气氛不对,可见柳折眉的中毒,对柳宅所有人造成的心理压力有多大。

由此看来,柳折眉这个毒中的真的很不乐观。

她一路走到柳折眉的卧房前,让她感到奇怪的是,柳宅秦夫人的房中还闪着亮光,可柳折眉的房间竟然一点光线也没有,不确认这家伙在不在房中,她才叩击窗户试探。

秦韵一个简单的我字,还是敲在了柳折眉的心上,他直觉地一下子坐起身子,下床要去开门,可想着自己脸上中毒后的颜色,不知为何,他突然在这一瞬间,很怕她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

他从来不是一个在乎容貌的男子,可在这一刻,他却不由地想到了这个问题。

“快给我开门呀,一会被人发现就不好了。”秦韵猫着身子将身体藏在窗户下的阴影道。虽然她对自己的隐身能力还是很自信的,可她的时间也是很宝贵的,是浪费不起的,到底怎么回事,两人只有见了面,谈过才知道。

“吱嘎!”一声,门还是从里面打开了,秦韵早在听到房内的脚步声,就根据脚步声所传递的方位,迅速换位到门口。

这门一打开,她就马上闯了进来。

房间内没有灯,光线很暗,可柳折眉身上熟悉的气息就在不远处,秦韵知道,这家伙就正站在当地。

从秦家老爹口中知道,这种怪毒,只是让人突然昏迷,面色变成金色,可并没有其他的症状,她来柳宅时,心还是七上八下的,她最怕的是,这柳折眉中的毒,毒性太猛,让她没想到解毒的法子,这家伙就一命呜呼了,那到时,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不过现在看到这家伙,可以站在地上给自己开门,就说明,这毒并不是那种见血封喉的毒药,应该是一种慢性毒药。

事实上,从制毒的技艺来说,见血封喉的毒药和慢性毒药的技艺可能都不是普通技艺,可慢性毒药优点和它的缺点一样显著,优点是,毒发后,还留有相当的时间,可以寻求解救的法子,缺点是,中了慢性毒药的人,会在毒药的折磨下,身体一天天变坏,最后走向死亡,这个过程,是一个相当煎熬的过程,有时甚至生不如死,会觉得还不如一死了之。

不想这些了,既然知道这家伙中的是一种慢性毒药,那么,现在自己就是要与时间赛跑,尽可能在有限的时间内,找到解毒的法子,如果实在不行,就只能用嘴原始的法子解毒了。

总之,她不希望他死,也不允许他死。

“我猜,对方既然给你下毒,还是如此奇特的毒药,自然不会让你很快查出对方是何方神圣是吗?”两人在黑暗中凝望了片刻,秦韵率先开口道。

柳折眉闻言没有回话,片刻后,才深深地发出一声叹息来。这声叹息等于回应了秦韵的问话。

叹息过后,他终于略带几分苦涩地道:“在你的眼中,我是不是很无能,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时时刻刻需要你的帮助。”

“你只是普通人,而我不是,如果说是因为我的原因,才让你受了牵连,你会心存怨恨吗?”秦韵心中还是有几分愧疚的,她知道,在她没有遇到面前这个男子时,人家的生活其实过的挺滋润的,可自从遇到自己,受自己连累,才会变的多灾多难起来,这一点上,她不知该怎么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不会,就算真的有过连累,我也不会怨恨,如果没有这些牵连,我们根本不会遇见,那样,我的生命将会永远错过一些美好的东西。”

“既是如此,我又怎么会觉得你无能呢,你放心,我一定会想法子解掉你身上的毒的,可这不等于在短短的两天内就能有结果,如果不出所料的话,你可能无法参加三日后的殿试了。”

“我虽然很想活下去,可我不希望你为了帮我找到解药,而面临新的危险,至于殿试,能够参加,自然是锦上添花的东西,可现在,我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如果自己中毒,是真的收她牵连的话,那么,对方又怎么会放过她呢?虽然,他很相信她身上的本领,可仍不希望她受到什么伤害。

“不,如果真的找不到解毒的线索,我们应该一切照旧,不仅如此,还可以通过这个法子,将下毒的人给引出来。”秦韵闻言,却马上反驳道。

“引出来?”

“不错,引出来,对方既然千方百计地给你下毒,可他要是知道,你并没有中毒的话,对方心中会怎么想,我有八分可能觉得对方会冒出来,进一步查明原因,说不定,对方还会第二次下毒,到时,我们就可以严阵以待,守株待兔。”秦韵接着道。

“不,这样你也会有危险。”柳折眉毕竟不是草包,他的脑子转的自然也是很快的,马上就猜到了秦韵话中的用意。自己中毒已经是确定无疑的,就算再怎么伪装,也无法伪装出没有中毒的样子来,那么,就只剩下另一个可能,那就是身边这个女子会假扮成自己的模样,四处走动,将自己充当诱饵,表示自己并没有中毒,引对方出来。

“如果不按我说的法子来,难道我们就要这样坐以待毙吗?难道你就这么甘心离开这个世界,再也见不到我吗?”对柳折眉能够领会自己的意思,秦韵并不觉得奇怪,特工生涯,本就是个高危职业,秦韵对发生的一切,都会有心理准备,所以,在知道柳折眉中毒后,她虽然也心焦,可并没有到惊慌失措的地步,反而最先想到的,是怎样化解这个危机。

对她来说,柳折眉不仅是她看中的陪伴她后半辈子的男人,还会是她在朝堂上的最佳代言人无论如何,她都会想尽办法解救对方的性命。

至于这时代的危险,在她看来,还是在一定的可控范围之内的。现在她不怕对方不跳出来,怕的是,对方下毒后,不愿跳出来,那样,自己做的准备都变成了徒劳。

除此之外,她觉得柳折眉这一路考来,在考场上本属于他决战的最后一关缺席,实在有些太可惜了,她虽然不是世俗之人,不太注重功名利禄,可她知道,柳折眉如果不参加殿试的话,绝对会是很大的政治损失,所以,有可能的话,她还是希望自己能代替他出现在殿试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