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是这样想,他又没舍得走,尾随夏斯年和女人从蛋糕店里出来,也站在路边。

女人试探道:“是想等夏岳见个面吗?”

迟立冬心虚道:“对,我很久没见过他了。”

夏斯年看了迟立冬一眼,又马上把脸扭到一边去。

迟立冬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要收回手时,被一只小手抓住了。

夏斯年还是看着另一边,却把迟立冬的拇指握在自己手里。

有车开过来,车速渐慢。

迟立冬看到了驾驶位里的夏岳,看不真切,他觉得夏岳好像也看到了他。

夏斯年抬起头,十分认真的说:“你这次不要再惹爸爸生气了。”

迟立冬:“…”

车子在他们面前停下。

似乎犹豫了一下,夏岳才从车里出来。

他没有和迟立冬打招呼,从女人手里接了蛋糕过去,说:“谢谢。”

女人道:“不客气。遇到你的一个朋友。”

夏岳:“嗯。”

女人看看迟立冬,又看看夏岳,察觉到气氛诡谲,道:“那我先回去了。”

夏岳道:“我送你。”

女人:“不用了,我家离这边很近。有时间去我家做客,我介绍我先生给你认识,你们俩应该谈得来。”

夏岳点点头:“好,再约。”

夏斯年挥了挥空着的那只手,说:“阿姨再见,谢谢你的蛋糕。”

迟立冬不知该对她做什么表情:“…再见。”

她走了。

夏岳从始至终没有看迟立冬一眼,眼睛望着别处,双手插在休闲外套的兜里。也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迟立冬盯着他的脸,觉得他好像瘦了,也比以前晒黑了一点,皮肤倒还是一样好。

夏斯年晃了晃迟立冬的手。

迟立冬开口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夏岳说:“有几天了。”

迟立冬道:“住在大姨家吗?”

夏岳道:“嗯。”

他表现得冷淡,迟立冬心里想的话本来就无法说出来,现在更是连热络都很难,想了想才又说:“刚才那位,是你们系花吧,她都没怎么变样。”

夏岳道:“偶然遇见的。”

迟立冬笑了下,有点开心,觉得自己蠢兮兮的,找了些话来寒暄:“这次回来能住多久?”

夏岳道:“没准。”

迟立冬点点头。

夏岳道:“夏斯年,我们该回去吃晚饭了。”

年年还拉着迟立冬的手,依依不舍道:“爸爸,我们能在外面吃饭吗?”

夏岳道:“不能,姨奶奶已经做你的饭了。”

他伸手过来,年年只好放开了迟立冬,让爸爸拉着手,大眼睛略有委屈地看着迟立冬。

迟立冬说:“想出来玩的话,就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我的电话没有换。”

夏斯年也没有刚才端着的小大人模样,开心道:“我想去看鲨鱼,看你带我去看过的那条。”

夏岳面露不满,终于看了迟立冬第一眼,目光停留的十分短暂。

迟立冬没来得及捕捉到他的眼神,又对夏斯年补充了一句:“要你爸爸同意才行。”

夏岳道:“再说吧,走了。”

他把年年塞进后座的儿童座椅,低身扣安全带,年年从他的肩膀上露出小脸,冲迟立冬道:“妈咪,等我的电话啊!”

迟立冬瞬间眼眶发胀。

夏岳直起身,回头看到迟立冬的表情,怔了一下,很快冷淡道:“别这么矫情。”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久等了。谢谢还在等的每一位。

以后有时间再聊聊这几个月的事,现在先讲完这个故事。

第80章 猜一猜

回到家, “矫情”二字还在迟立冬的耳边盘旋。他这半生, 还从没有一个人用这样一个词形容过他。

这个形容很对。无非是前任重遇而已, 夏岳的冷淡才是正常表现。

但是他不能控制自己产生几分无法言明的委屈。矫情无疑是个贬义词,他的感情被一个贬义词形容了。

戴着花镜在玩手机的迟夫人遥遥道:“回来了?”

他应声:“嗯,给您买了块蛋糕。”

走近他便发现, 母亲在悄悄观察他。他以为自己的表情管理没有做好,忙换上笑脸, 说:“在公司听人说延庆的杏花开得挺好,想去看看吗?周末我正好没事儿, 陪您玩去?”

迟夫人道:“也行。”

迟立冬晃了下蛋糕盒子, 问:“现在吃吗?还是等一会儿?”

迟夫人:“都行。”

迟立冬:“您今儿怎么了?俩字俩字往外蹦。”

迟夫人道:“你见过小夏啦?”

“…”迟立冬道, “您消息够快的。”

迟夫人道:“他大姨刚才微信告诉我的, 说年年一回家就说碰见你了, 特别高兴。”

迟立冬想到年年的模样,心口酸软,问:“大姨跟您说他们是哪天回国了吗?”

迟夫人道:“没说, 只说这次就他们父子两个回来了, 要不我现在问问她?”

迟立冬忙道:“不用不用。”

迟夫人关心道:“你俩见面,都说什么了?”

迟立冬道:“就打个招呼,没说什么。”

迟夫人不好一直绕着夏岳问,便问了几句年年, 长高了没有,长胖了没有,问完唏嘘不已, 有点高兴,也有点难过。

陪她吃过晚饭,迟立冬回到自己房间,对着手机出神。

他有夏岳大姨的电话,很想打过去,倒不是必须要和夏岳说话,只听听年年的声音都很好。

…还是算了,别这么矫情。

自怨自艾了半晌,最后给夏岳那位在药监局工作的大学同学打了通电话,因为前段时间的事,两人半公半私的联系很是频繁,如今也建立了一点和夏岳无关的私交。

他需要和别人聊聊夏岳,十分迫切的需要。

他问对方:“夏岳回来和你们联系过吗?”

同学的语气异常欢快,以迟立冬对这位的了解,八成是刚喝过酒:“夏岳回来了?我不知道啊。”

还没和同学联系,那就是真的刚回来没几天。

迟立冬又问:“你和你们系的系花熟吗?”

同学被问得莫名其妙:“我们系好几朵系花呢,你说的哪朵?”

迟立冬:“就夏岳追过的那一朵。”

同学:“啊???夏岳还追过女生呢?”

迟立冬心想,你不是号称读书期间和夏岳关系最好吗?

同学还在不可思议:“他退学去欧洲以前,和我们说他是天生弯啊,怎么还追过女生?”

迟立冬:“???他说自己是天生的?”

同学:“对啊,他要是没这么说,我们哥几个都准备找个月黑风高夜去做掉你了。”

迟立冬:“…”

同学突然义愤填膺:“你说你一个运动员,基础教育没准都没学好,跑我们985来滥竽充数,就说你为国争过光,我们为了祖国体育事业,也就忍了。哪想到你不光占用教育资源,还霸占我们清纯男大学生?听说这事的时候给我们气坏了,当时就要去找你。夏岳请我们喝了顿酒,说他是天生的,事情变成那样跟你没关系,让我们别去找你。不然我们是真要去找你麻烦的,凭什么锅全是他背,你倒屁事没有?明明举报信里指名道姓说另一个就是你了…”

“你等下!”迟立冬大惊,“举报信里说到我了?”

同学道:“废话,说他搞基总不能是自己跟自己搞,总得有个确切对象,信里有你才能举报成立吧。”

迟立冬第一次听说还有这样的内情,匪夷所思道:“那学校怎么都没找我问问情况?”

同学:“我不说了么,夏岳自己把锅背了,主动提出退学,加上你那时已经毕业离校了,夏教授又突然住院,学校本来就不想搞事情,反正有了处理结果,也就算了。”

迟立冬混乱道:“你说是他自己主动提出退学的吗?”

同学说了这么半天话,比刚接电话时清醒了不少,忽然犹豫起来,欲言又止的:“呃…嗯…那个…就是…唉…”

迟立冬:“你再这样我就去你家找你了。”

同学:“别别别,我老婆刚睡下。嗐,其实也没什么,都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咱们头回见面吗?我们几个都以为你回去做散打教练了。夏岳在英国念书的时候,班长两口子去欧洲玩,顺路去看过他,仨人凑堆喝大了,夏岳跟他俩说,那时候他退学出去,是觉得学反正哪儿都能上,可你不一样,你想回国家队当教练,真要被牵连了,这么大一丑闻,别说进国家队,以前的荣誉和奖牌恐怕都要白瞎了。”

当晚下了今春的第一场雨。

第二天早上六点多,迟立冬就出了门。

被春雨洗礼过的人间很是明媚,路旁的玉兰盛开,叶子绿得闪亮,空气里都是焕然一新的香气。

到夏岳大姨家楼下,他凭着记忆按楼道对讲的号码,可按了两次都是错的,之前来过几次,他没有十分留意大姨家究竟住几层几号,这又过了一年多,记忆太模糊了。

正一筹莫展,楼道防盗门开了,出来一位有些谢顶的大爷,两人四目相对。

迟立冬:“大…姨夫。”

大姨夫懵逼片刻,开心道:“快快快,上楼家去啊,我正好买油条去,你吃了吗?没吃吧,成了,我多买几根。”

迟立冬受宠若惊道:“您不用给我买。夏…年年起床了吗?”

大姨夫道:“我下来他还没醒呢,夏岳倒是刚起来,你快上去吧,我电梯卡给你。”

迟立冬两手空空,不好意思道:“我今儿就不上去了,改天再专程过来,我过来就是想…”想怎么的呢?

大姨夫秒懂道:“想找夏岳单独说会儿话呀?那我叫他下来。”

他按了楼道对讲,那边接了,是夏岳的声音:“你好哪位?”

“我啊,”大姨夫说,“你洗漱完了没?下楼来,有好事儿。”

说完老爷子还冲迟立冬挤眉弄眼。

迟立冬:“…”

夏岳也没细问,答应道:“好,您等我换件衣服就下去。”

挂断了,大姨夫却没等着,对迟立冬说他急着去买油条,一溜烟走了。

迟立冬深深感到,大姨夫分明就是老油条本条了。

他等了片刻,门一响,他立刻站得笔直,里面却出来一位包租婆发型的大姐,牵着一只趾高气扬的小泰迪,一看见门口有生人就汪汪叫,可是迟立冬长得不像好欺负的样子,它汪汪了两声就觉得惹不起,又呜呜咽咽夹起尾巴,拖着主人走了。

迟立冬本来还特紧张,被这狗弄得哭笑不得,紧张散了大半。

夏岳下来了,从门里迈出一只脚来,就尬在当地。完全没想到大姨夫说的“好事儿”是这么大个的。

因为刚洗了脸,他前额的头发还有点湿,没喷发胶,速干连帽衫和运动裤,气垫鞋。看得出他现在的生活习惯还是和以前差不多好,已经三十几岁了,看起来还像个要去晨跑的大学生。

迟立冬问:“你…要去跑步吗?”

夏岳慢慢从门里出来,说:“下过雨空气挺好的,出来遛遛弯。”

迟立冬道:“一起吧?”

夏岳没说行,也没说不行,抬脚先走了。

迟立冬只好后面大步跟上,并肩遛弯。

他还挺怕夏岳突然跑起来,夏岳虽然不像他是运动员出身,运动细胞是真的很发达,校园里常见的运动样样拿手,还喜欢极限运动,真跑起来他还未必追得上,更何况他今天出门还穿了双虽然很好看但是特硬的皮鞋,去健身的装备倒是都在车里,问题是他要去换,夏岳不等他呢?

他这么想着,就发现夏岳注意到了他的鞋,一抬眼,撞到他的视线,表情有些难以形容,他感觉夏岳在这一秒是有点惊慌的。不过他也不太信任自己的感觉就是了。

夏岳转头看前面的路,说:“你这鞋挺好看的。”

迟立冬趁机道:“我的运动鞋在车里,你要是想跑步,我去换一下。”

夏岳没作声。

迟立冬愚蠢的讨好道:“我也买了双椰子,和你以前那双是一样的。”

夏岳道:“早不穿了,我现在看椰子特难看。”

迟立冬:“…哦,我也觉得不好看。”

夏岳道:“难看你还买。”

迟立冬想反驳一句,可是夏岳的语气完全不是问句,应该是一句结论:觉得难看你还买来穿,你是不是傻,你就是傻。

这句话里竟有这样不易察觉的亲昵?夏岳想表达的是亲昵吗?是吧?不是吧?是吧。

迟立冬恨不得路旁马上长出一朵玫瑰花来,他好撕着花瓣来猜一猜夏岳的心思。

第81章 少年

凭空长出来的玫瑰花是不存在的, 迟立冬能猜透夏岳的心思, 也是不存在的。

一年多前两人还在一起时, 这种认知并不会让迟立冬感到极大的挫败,他甚至在某些时刻还很享受被夏岳牵着走的感觉。

一年多后的现在,他享受不了, 还很急躁。只是不能表现出来,脸上还要故作平静。

夏岳也不主动开口。

两人默不作声地散着步, 迟立冬忍了许久,才忍不住说:“你都不问我, 一大早来找你是为什么吗?”

夏岳一副不感兴趣的语气:“还能为什么。”

什么叫还能为什么?迟立冬郁闷道:“那你说是为什么?”

夏岳却说:“你说为什么。”

迟立冬:“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夏岳道:“那你说, 到底为什么。”

迟立冬:“…”

他憋了个大招来叫阵, 但对方不想和他说话, 还扔出了一套十万个为什么?

夏岳的唇角露出几分笑意来, 很短暂,迟立冬甚至来不及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这个人就又是一脸正经。

迟立冬的视线从他的唇到下巴, 再到露在连帽衫领口的一截脖颈。心里的郁闷退散得无影无踪。十万个为什么真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