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立冬继续挑选,试戴了几款,因为自己手比较丑,也显不出戒指好看与否。不过他想,夏岳的手很漂亮,戴哪一款应该都很好看。最后买了一对最贵的男戒。

回到家,夏岳的车停在门口,迟立冬就把戒指留在了车上。

年年跟着夏教授夫妇去玩了,今天没有过来,夏岳正在帮迟夫人一起搭配明天饭局的着装。

迟立冬站在一旁看了看,迟夫人也问他的意见,他笑着说:“都好看。”还被母亲开玩笑数落了几句。

家里帮佣的阿姨已经回来上班,正在楼下厨房做饭。迟立冬去装了两个现金红包,下去交给阿姨,说是给她两个孙子的压岁钱。

阿姨道谢推辞,道:“再收可就收三份了,太太和夏先生分别给过了,你这又给一份。”

迟立冬还是硬塞给了她。

到吃饭时,迟夫人和夏岳还是说不完的话,相处得极好。

迟立冬在旁边安静吃饭,心里盘算着明天的事。戒指有了,花也订了,电影选好了…坏了,《智取威虎山》这片子,年年能看得懂吗?

迟夫人和夏岳说着说着,聊到了过年这几天的各种聚会。

“我过几天还有个同学聚会,”她说,“几十年前的同学了,年轻时候都忙,条件也不如现在,最近几年老了老了,反倒每年都聚起来了。小夏,你现在回国发展了,同学聚会要多参加参加,人脉还是很重要的。”

夏岳笑了笑,说:“我当时都没捱到毕业,除了几个关系好的同学,其他人早就不来往了,同学会也不好意思去。”

迟夫人不太清楚夏岳退学的事,还想问问,迟立冬道:“妈,明天您穿什么衣服,挑好了吗?”

母子默契是有的,迟母心领神会,没再问下去,道:“挑好了,小夏帮我搭配的,好看着呢。”

她又问迟立冬:“你打听过央视的事了没有?江璃还有希望进去实习吗?”

迟立冬道:“还不确定,等有准信儿吧。”

夏岳看看迟立冬,说:“你托谁帮忙了?”

迟立冬迟疑了一下。

夏岳道:“我在央视也有一点关系,需要我帮什么吗?”

迟立冬:“…不用了。”

夏岳不说了,端起碗来,专心吃饭。

晚些时候,夏岳要回去了,迟立冬送他到门外。

两人异常沉默。

天气阴沉,北风瑟瑟。

夏岳道:“我走了。”

迟立冬说:“慢点开车,明天见。”

他帮夏岳拉开车门,夏岳上车,开走了。

他在门口站立片刻,抬头望了望天。

今岁的冬天好像很长,全无春天要来的讯息。

正月初五。

迟夫人与夏教授夫妇终于见了面,夏岳的大姨和姨夫作为夏岳居住在北京的唯二长辈,也一道来了。

长辈都是好长辈,没什么弯弯绕绕,无非盼着年轻人好,虽然因为阅历和生活环境的不同,并没有很多共同话题,但围绕着晚辈的话题就说不完了,聊了迟立冬和夏岳,还能再聊聊年年。

迟立冬和夏岳安静作陪,被点到名才会说一两句。

迟立冬不能喝酒,夏岳陪父亲和姨夫小酌,迟夫人是有量的,今天高兴,也抿了抿。

大姨爽朗,一打开话匣子就无话不谈,聊到了夫妻俩最近的投资,听迟夫人说余钱都在股市里,说:“今年股票怕是不行了,我们俩把钱都买了有色金属,这个前景还蛮好的。”

迟夫人第一次听说,好奇问了:“什么有色金属?”

大姨就大致讲了一遍,道:“就是那个特别有名的经济学家,他在讲座里推荐的,我特别爱听他的讲座,又风趣,还有干货,人长得也帅气,斯文儒雅的。”

迟立冬本来还没想起来,这么一听,感觉不好,说:“这投资是个庞氏骗局,不太靠谱,风险太大了,您二位没投太多进去吧?”

大姨和姨夫对望一眼,都露出尴尬的笑,道:“不太多,不太多。”

这显然就是很多了。

迟立冬劝道:“那专家经常为这些奇形怪状的新投资项目站台,不能信的。”

大姨说:“夏岳,你专业搞投资的,你给说说看。”

夏岳却问迟立冬:“你以前不是也很喜欢看这专家的讲座吗?怎么最近不看了?还知道庞氏骗局了?了不起。”

迟立冬:“…都是听朋友说的。”

夏岳道:“那你朋友厉害了。”

迟立冬不敢说话了,心有戚戚。

夏岳对大姨道:“他说的没错,这东西真不行,不能买。”

大姨还是信他的,沮丧得很,和姨夫嘀嘀咕咕商量起来。

过了会儿,长辈们又热聊起共同经历的上世纪中后页,年年也不知怎么对这离他很远的年代超级感兴趣,歪着小脑袋,听得很起劲。

夏岳起身,拍了迟立冬一下,低声道:“出来。”

迟立冬跟在夏岳身后出来,到空荡无人的楼梯间,不知该说什么,局促地低头看着地板。

他有一点怕夏岳,怕夏岳再开那种半真半假、真假难辨的玩笑。

夏岳道:“你是怕我吗?”

迟立冬:“…没有。”

夏岳:“那你烦我了?”

迟立冬大惊抬头:“哪有!”

夏岳冷着一张脸。

迟立冬有点委屈,说:“宝宝,我爱你。”

夏岳却道:“你能说点别的吗?”

迟立冬:“…那个朋友就是王齐。”

夏岳皱了下眉。

迟立冬道:“无意中聊过的,我没想瞒你。”

夏岳说:“我不是要听你说这个。没有别的了吗?”

迟立冬道:“昨天说的,托关系帮江璃去实习,也是请王齐帮忙。”

夏岳道:“除此以外,别的呢?没有了?”

迟立冬道:“没有了,我就聚会那天和他说了几句话而已。”

夏岳突然发怒:“我不想说这个人!你一直说他干什么?”

迟立冬:“…那你要问什么?”

夏岳怒道:“我如果知道,还用问你吗!”

迟立冬:“…”

夏岳一只手揪住他的一侧衬衣领子,道:“我们之间,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迟立冬:“…”出问题了吗。

夏岳道:“是年年吗?我想出去陪他,你不高兴?”

迟立冬道:“这件事我们讨论过了,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能接受。”

夏岳:“那是因为我发那个外国人的照片给你?”

迟立冬:“当然不是。”

夏岳神色一松,说:“那就只剩下李唐这一节了。”

迟立冬:“…”

夏岳道:“你又觉得对不起我吗?大可不必。”

迟立冬:“???”

他茫然一阵,对不起???

好像也说得通。

李唐在几年前曾经见过,一个纵情声色、游戏花丛的夏岳。

第76章 玫瑰

李唐为了照顾迟立冬的情绪, 用了很隐晦的描述方式。

向来不善想象的迟立冬在那个瞬间,突然变得想象力超群, 如果他刚巧也在,一定也会像李唐一样,在光怪陆离的欢场里,一眼就注意到最耀目的夏岳。他只需通过李唐语焉不详的几个字, 就能想象出夏岳游走在不知名男女之中的全幅画面, 所有人都会被夏岳迷到神魂颠倒, 甚至旁观的李唐, 都能直观地感受到夏岳的撩人。

也不全是想象力。

是基于对二十岁夏岳的了解。

李唐偶遇到的情境,发生在年轻的夏岳身上, 太正常了。反而是苦等迟立冬十二年的这个夏岳, 不太夏岳。

而此刻夏岳的说法,又透出另一种意思。

他会那样放纵自己,还是因为情伤难愈吗?

迟立冬根本不想细究, 他连提起这件事的半点意思都没有,道:“我根本就没把那些陈年旧事放在心上。”

夏岳:“…”

迟立冬从他的表情判断自己说错了话, 顿时紧张。

夏岳:“你进去吧。”

迟立冬:“你呢?”

夏岳冷冷道:“不用你管,反正你也没放在心上。”

迟立冬:“…”

他不明白夏岳这又是生什么气。

夏岳赶他:“走啊。”

迟立冬沉默走开,独自回了餐桌边。

长辈们还在愉快地聊天,聊到了知青年代,迟夫人和夏岳的大姨当年竟然是在一个地方插队,两个农场距离不到二十里,还是同一年去, 又是同一年回了北京,这缘分也真是很奇妙了。

迟立冬挂着笑脸听她们追忆红火的年华。

他过于平静了。不只现在,自从大年初一和李唐打过那通电话,他一直都平静得超出自己的想象。

他和夏岳如往日一样交往,他仍然尽力哄年年开心,在长辈们面前也一切照旧。他继续他的求婚计划,联系好了夏岳的同学,还买好了求婚用的戒指。

他表现得一点都不在意。他是不是真的不在意?不是。

一旦想起一丝一毫关于夏岳可能已经不爱他了,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复他,他心里立刻就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塌陷感。

与此同时,他也意识到一直以来并不愿意承认的事实:他早就预料过这种可能。

他凭什么让夏岳爱这么多年?从前还能用夏岳年少无知来解释,现在呢?就算在多年不见的距离里,岁月美化了夏岳记忆里的他,相处这几个月,也足够让夏岳看透他的无趣。要去新西兰陪年年长大,也许只是夏岳放出的一个预警□□。夏岳已经在想着要离开他了。

假如夏岳真的早就不爱他,是回来报复他的,现在收网真的是最好的时机,在他怀着满腔希望要和夏岳组建一个家庭,还想和夏岳共同抚养一个孩子的时候,夏岳敲碎他的幻想,头也不回地离开他。

那他这辈子再也没办法走出去,他会永远困在夏岳给他编织的这个无与伦比的美梦里。

完美的复仇。

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也只能认了。

年年本来坐在师母和大姨中间的儿童椅上,吃饱了,从儿童椅上下来,到迟夫人身边撒了会儿娇,又跑来问迟立冬:“爸爸怎么还不回来?”

迟立冬道:“他去洗手间了。”

年年不高兴:“他是不是又去抽烟了?”

迟立冬:“不是,你爸不爱抽烟。”

年年说:“才不是嘞,他今天上午偷偷抽烟就被我抓到了。”

迟立冬:“你爸偷偷抽烟?”

年年告小状一样,两只手做喇叭状放在嘴巴两侧,对迟立冬小声说:“妈咪,你要好好教育爸爸,他太不听话了,不是偷偷抽烟,就是和爷爷吵架。我看他就在你面前最听话,你一不在,他就现原形了!”

迟立冬:“…”

他揉了揉年年的小脑袋。

太喜欢年年了,如果年年真的能给他做一辈子儿子,那该有多好。

他悲观到了极点,杯弓蛇影的想,怎么小朋友都看得出夏岳在他面前,不是“原形”?

过了一会儿,夏岳回来了。

迟夫人关切道:“小夏,怎么去这么久?”

夏岳扯了个勉强及格的笑,说:“接了个电话,有些工作上的事。”

长辈们的话题自然绕到了孩子们的工作上,说了几句,夏教授突然问:“迟子,有去国外发展的打算吗?”

迟立冬下意识看身旁夏岳,夏岳却低垂着眼睛,心不在焉的样子。

他只好硬着头皮回答:“教授,我是做中药的…”

夏教授:“中药怎么了?民族的就是世界的,去新西兰开分厂啊,那边光照好,土壤肥沃,种什么长什么,多适合种药材!”

迟立冬:“…”

师母道:“别听你老师的,他懂什么药材。国内现在真挺好的,我都想回来了。”

迟夫人闻言喜道:“回来好啊,回来我们就能常聚了。说出来也不怕你们笑话,我现在晚上睡觉,梦见好几次了,几年见不着年年,年年长大了,不认得我了,梦里我都要哭好几场。”

大姨帮腔道:“要我也说回来就挺好,这么大岁数了,替儿女着想着想,老为自己那点面子,夏岳工作在国内,对象也在国内,想照顾年年就得对象和工作都不要了,你们两口子回来多好,两全其美嘛!夏岳好声好气和你商量,你不听就算了,大过年的把孩子说哭几回了…”

夏岳:“大姨!”

大姨:“这桌上又没外人!”

夏岳:“…”

迟立冬心里噼啪几声,轰然一下燃起了明亮的火焰。刚才都瞎想什么呢?是不是有病?夏岳怎么可能要离开他?

他的手在桌下,轻轻按在夏岳的腿上,有点讨好。

夏岳却立刻挣开他的手,把身体完全转到另一边去,对那边的夏教授道:“先吃饭,回头再谈这事,行不行?”

父子俩这几天没少拌嘴,夏教授一听他这语气就来气了,道:“谁谈事了?我就随便和我学生聊聊天,不行?”

师母道:“老夏小夏,你们俩都好好说话!”

夏教授一想这场合,也觉得不合适,对迟母道:“见笑了,我们俩天天这样。”

迟夫人:“以前冬冬他爸还在的时候,他俩也是,不见了惦记,一见就吵架,父子俩都是这样。”

年年举起一只手,道:“不是不是!我和我爸爸就不是!”

几个大人都听年年说他和夏岳平时是如何相亲相爱的,说得声情并茂,萌萌的父子情深。

迟立冬正听得暖心,手机收到了条消息,李唐发来的:“你们吃完饭了吗?夏岳刚才给我打电话,你在跟前没有?”

迟立冬看了看夏岳,夏岳正歪着头听年年说话,没注意他。

他就回了李唐:“还吃呢,他和你说什么了?我没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