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立冬道:“好。”

夏岳一手提着公事包,空着的手抱了抱他。

他便也回抱了夏岳。

拥抱很短暂,旁人看来就像对分离前的老朋友。

夏岳表情尚好,但双眸依依,说:“走吧,别误机。”

迟立冬上车,放下窗朝他挥挥手。

他矗立不动,只笑了一笑。

落地北京,迟立冬先去了公司,把从昨天积攒下来的事情处理完,夜幕降临才回到家。

他时常要去外地,这次一连两晚没回家,迟夫人还以为他有事出去了,随意问了句:“这次去了哪儿?置办什么了?”

迟立冬不想再瞒她,实话道:“去了趟上海,那个谁,夏岳,他在上海。”

迟夫人一时没想起夏岳是谁,道:“谁?”

迟立冬道:“来过咱们家的,小夏。”

迟夫人面露惊讶,立刻就想问什么,又不知怎么问比较合适,过来挨着儿子坐下,眼巴巴等着他自己说。

迟立冬有点不好意思,道:“他们家移民出去了,这些年都没消息,前阵子他来北京出差,才又遇上了,他也一直单着,我们俩就复合了。”

迟夫人神色复杂,按说是该替儿子脱单高兴,可心里多少还是别扭,问了几句夏岳现在做什么工作,就卡住了。

迟立冬主动交代:“他过段时间就回北京发展,到时候我带他来家,他比小时候还好,您肯定会喜欢他的。”

迟夫人点点头,说:“他小时候是挺好的,你爸也喜欢他。唉。”

她想起迟先生在世的时候,怅然起来。迟立冬安慰她一番。

等她情绪稍缓,又说:“王齐他妈昨天问我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想让你和她说的那姑娘约着见一面。我说你出差了,最近比较忙,她也是热心人,我真找不着合适的理由推脱。既然你现在都要带小夏回家了,不如我就明说,别再让她替你的事费心了。”

迟立冬摸了把后颈,一把冷汗,道:“别了吧,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迟夫人道:“你放心,你阿姨不是到处传闲话的那种人。”

迟立冬舌头几乎打结:“可是…我…”

迟夫人恍然大悟:“难道王齐不知道?你们俩那么铁磁,没跟他说过吗?”

迟立冬沉默难言。

迟夫人想了想,道:“这事也不是关系好就能说出口,不过你们俩这么多年兄弟感情,他也而不是没见识,能理解你,你到时候和小夏一起,早晚还是要让王齐知道的。”

迟立冬道:“嗯。”

那就,晚一点。

陪迟夫人看了会儿电视剧,她看他脸色疲惫,催他上楼去休息,他才独自回了房间。

去阳台抽了根烟,回来开了床头保险柜,上层是现金和房本车本,他拿出了下层的铁皮盒子。

盒子里面有一个旧旧的流氓兔钥匙扣,一个“再来一瓶”的绿茶瓶盖,一绺装在塑封袋里的头发,半包已经干掉的湿巾,几个在高中课堂传过的小纸条。

他把纸条展开看了看。

王齐的字写得好,经常被各科老师夸奖,像他的人,很帅气,很端正。

他们那时上课传纸条群聊,几个人各自起了代号。他叫皮皮鲁,王齐叫流氓兔。那个钥匙扣是他送给王齐的,后来王齐用旧丢了,他又捡了回来。

他们俩一起买绿茶,王齐手气爆表,开一瓶中一瓶,买了两瓶,带了七瓶回去,那时他刚比赛失利,王齐没换最后一瓶,把瓶盖给了迟立冬,说要把自己的好运气分给他。

王齐爱看古惑仔,热爱陈浩南,高一那会儿留了头半长发,一点不像郑伊健,像木村拓哉。因为是体育生,老师也懒得管。高二不练体育了,表示要好好学习,为表决心,从头开始,跑去剃了个光头,剪完哭得呼天抢地,把自己剪下来的头发分给当时的几个哥们儿,说让他们留下当纪念。别人笑哈哈地转头扔了。只有迟立冬留到了现在。

盒子里还有一张照片,是头发刚长出来没多久的王齐,和拿了世锦赛铜牌的迟立冬,两人抱头痛哭,教练在旁边都插不进去。

照片后面,是迟立冬十九岁时,认认真真写的一句话。

皮皮鲁和流氓兔,永远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太那个了,唉,看过就忘了吧

第19章 悲欢

隔天去公司,迟立冬收到一个从上海寄来的快递。

打开一看,是那个相框,他和夏岳在成都锦里拍的合影。

他想了想,把相框摆在了办公桌上。

他的办公室向阳,照片里的两张笑脸,被阳光照得越发灿烂。

上海那边。

听说夏岳要到北京发展,从前有过合作的一家北京投资公司向他伸出了橄榄枝,是家很年轻的公司,资质比上海那家差一点,但前景可期。

夏岳接受了对方的邀约。

只差最后一点交接工作,等处理完,他就可以回北京了。

新公司位于国贸中心。

迟立冬在建外SOHO看了一套大两居,拍了照片发给夏岳看。

夏岳回:“可以。”

迟立冬就租了下来,搬了点自己的东西进去,又准备了两人份的日常用品。

换了新沙发,买了张大床,给床配了金可儿的护脊床垫。那晚在上海,夏岳处理完工作,边上楼边用拳头捶后脊。

距离上次迟立冬从上海回来,过去了半个月。

夏岳没能如预期的一样顺利回京。

他在电话里表现出了很大的烦躁,负责和他交接的上司很麻烦,有意为难他。这家公司是从香港挖他过去的,现在他突然要走,对方这样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迟立冬帮不上忙,只能尽力安抚他,又说:“要是实在搞不定,就慢慢来,也不急在这一时。”

夏岳道:“明天我就回北京,谁爱交接谁交接,我不管了!”

迟立冬说:“怎么像小孩一样,还说这种赌气的话。”

夏岳的声音炸了:“我赌什么气了?你知不知道我多想你啊!”

迟立冬:“…那我明天去上海看你吧。”

夏岳道:“别来!没空理你!”

迟立冬没等到明天,订到了当晚的机票,飞去上海。

到夏岳住处都快十一点了,敲门却没人应。

他自己开门进去,门锁密码果然是他的生日。

家里漆黑一片,他开了灯,没有人。

加班到这么晚吗?

他今天又买了经济舱,隔壁坐了个带孩子的妈妈,沾了他一身奶味。他把行李放下,上去洗了澡,水声哗哗盖住了手机铃声,等他洗完出来,才看到七八个未接来电,都是夏岳。

他回拨过去。

夏岳在那边道:“怎么不接我电话?”

迟立冬忍笑道:“我刚在洗澡,没听到。”

夏岳道:“穿衣服出门。”

迟立冬:“???”

夏岳道:“我在首都机场,来接我。”

迟立冬:“…我在上海。”

夏岳:“…”

迟立冬飞来上海,夏岳飞去了北京,起飞时间比迟立冬晚半小时。

两人乘坐的航班,在云层里擦身而过。

好在几天后,夏岳的交接工作终于结束。

这次两人确定了航班信息,夏岳周日下午的航班到首都机场,迟立冬到时去接。

还有两天。

迟立冬一照成名的那个群里,组织周末去古北水镇泡温泉,群主来问迟立冬有没有时间。

这个群很有趣,一个同城同志群,群名叫“望帝春心托杜鹃”,不细想都不明白其中的色味。迟立冬被名媛冷不丁拉进群的时候,还以为是古诗词爱好者交流群。群友也都很友善可爱,迟立冬偶尔会窥屏看一下他们聊什么,看看和自己同类的人群各式各样的嬉笑怒骂,也还挺有意思。

如果不是这样,迟立冬早在第一次线下聚会就要退群了。

聚会他是不会再去了,拒绝群主后,就把自己的群名片从“迟(195/88/19/35/1)”改成了“迟(有对象了)”。

不多时,群里炸起来:大迟哥有对象了?怎么能有对象?对象是谁?!什么时候分手!!!

迟立冬是不想再和夏岳分开了。

就如夏岳所说,他不可能找到比夏岳更好的。

倒不是夏岳当真天下无敌,而是他自己很明白——

在这个注定失望的人间,他最喜欢夏岳。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不是有些读者以为的那种渣贱文,也不是复仇文,这两种故事已经太多了,不差一个我来讲

第20章 他的花

入秋后北京雾霾越来越严重,可到了周日夏岳回京这天,霾竟散得无影无踪,碧空万里,甚至都不像北京的深秋。

迟立冬从早上起就心情很好,到公司做了点事,吃完午饭又去美发店换了个发型,看看时间差不多,出发去机场。

夏岳从接机口出来,迟立冬朝他挥手。

两人相视一笑。

一路无言,到机场停车场,上了迟立冬的车,才接了吻,从温柔缱绻到火花四溅。

唇分,夏岳的手覆着迟立冬,眼角湿润,问他:“车里有吗?”

迟立冬全身都绷紧了,道:“…有。”

夏岳笑了下,目光热烈,说:“换个地方?还是就在这里?反正我是不怕被看的。”

他手上用了力。

迟立冬脸色都变了,急吼吼道:“系安全带,换个地方。”

夏岳收手,系了安全带,笑得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迟立冬把车从机场开出来,到辅路,再拐弯上小道,最后停在机场铁丝网外,网内就是起降跑道。

夏岳道:“很熟啊,来过吗?”

迟立冬说:“没来过,有回坐飞机,隔着窗看到别人在这里。”

夏岳笑道:“你不好好坐飞机,乱看什么?”

迟立冬略尴尬道:“不是,那车晃得太厉害了。”

夏岳调了副驾车座,很放松地随着座椅放下的角度向后仰,脸上几分热辣的挑衅,邀请迟立冬:“来啊,看能不能晃得更厉害?”

远处的起降跑道有飞机正在起飞,更远处还有飞机在有次序地排队。

巨大的呼啸声被隔在车窗外,变得似有若无,耳畔只有令人面红耳赤的声响。

车身晃得剧烈。

起飞的那些航班里,可能也有人看到了这边。

想到这里,车子晃得更厉害了。

持续了半个多小时。

回到建外SOHO,迟立冬租好的房子里。

两人一起洗澡,在玻璃浴房里又做了一次。

洗完擦干,卫生间有浴霸,迟立冬怕夏岳出去会感冒,先到外面开了空调。

夏岳吹完头发,叫他:“帮我从行李箱拿下洗漱包!”

迟立冬开他的行李箱,问:“密码?”

夏岳说:“你猜!”

迟立冬按自己的生日,锁开了。他找出洗漱包送过去。

夏岳拿了全能乳涂脸,不是上次那瓶,是新的。

迟立冬一看见这乳液就很尴尬,也不想主动提起,转而说:“怎么就带了这么点东西?别的呢?打包寄过来了?”

夏岳道:“没有,就这些,经常搬家,不学会断舍离,就太给自己找麻烦了。”

迟立冬说:“好习惯。”

夏岳在镜子看他,突然道:“对你也该这样的。”

迟立冬一怔。

夏岳笑起来,说:“可惜臣妾做不到啊。”

迟立冬附和地笑了笑。

晚上睡前,夏岳不好好枕着枕头,偏要枕在迟立冬的肩上。

他的发间有青草味,很清新,闻久了,又奔放。

他嫌弃迟立冬的海飞丝,用了自己带的旅行装洗发水。

但迟立冬不觉得这迷人的味道完全来自洗发水。很喜欢了。

两人轻轻牵着对方的手。

迟立冬感到内心有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满足,生活好像就该是这副模样。

年轻的时候,很容易相信生活在别处,诗在远方。

等真的摔过头破血流,再结痂康复,看过世间冷暖,再重遇真心,会明白,别处即脚下,远方即眼前。

生活很真实,它压榨你。生活又很温柔,它会给你奖励。

诗也不在远方。你会在风中遇到一朵花。

夏岳就是迟立冬的那朵花。

他的花依在他的肩上,轻哼着一首他也很熟悉的歌,当年夏岳就很喜欢的,《冬至》。

你和冬天一样来得迟

胸前挂着一把明媚的钥匙

你要等雪花把头发淋湿

你要做一件晴朗的事

你说山会拉着你回家

他会让你不再害怕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