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还要问?

“你——不是你让我别结婚的吗?”

“还有呢?”

“…还有什么?”我隐约觉得他想要什么答案,却又不知说什么好,用一只手覆上另一只,尽量让它不要颤抖。

他苦笑一声,眼帘低垂,浓浓的睫毛轻轻颤动。

“桃梓芫,你还是走吧。”

“我不走!”不知从哪生出的勇气,我从椅子上一下坐到他床边,咬紧牙关,又深吸了一口气,“昨天陈怡来了,她都告诉我了!”

眼睛蓦地瞪大,他紧张地大声问:“她告诉你什么?!”

我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颤颤巍巍的声音说:“她说…你跟她在一起是因为你家的生意出问题了…”我收了收下巴,接着说:“还有,你跟她分手了…”

“还有呢?!”他急促地逼问,不知道为什么火气那么大。

“没有了啊…还有什么?”我小心翼翼地询问,稀里糊涂。

他攥紧的拳却慢慢松开,又看向另一边,躲避我的目光。

“没什么了。”

虽然感觉他有些奇怪,却没有时间让我多做思考。

“哦…你——你以前怎么不告诉我呢?我还以为你跟她…”

“这就是你的借口?你就可以一声不吭地消失三年?!”

我低下头一声不吭,这是以前他发脾气时学到的经验。

他不再说话,我僵硬地坐着,室内恢复到一片沉寂。我挨着他,又觉得有点热,不好意思地又移到旁边的椅子上。

突然想起来什么,我指着旁边的保温壶说:“那个,我今天早上熬了汤,还是热的,你喝吧。”献献殷勤,搞不好他气就消了。

他的脸色不太好看,鄙夷的神情显露无疑。

“你难道不知道我手术后两天不能吃东西?”

“啊?”我一声惊讶。真丢脸,原来肠胃手术以后两天内不能吃东西吗?早知道就先上网查查。

心里有些失落,嘴上却不服输。“我是忘了,其实——我也是想带给小希的。”

他歪了歪嘴,一副我懒得跟你计较的样子。

不过…好像没那么生气了。

我不由自主得一阵傻乐,觉得那飘扬起来的素色窗帘真好看。

“桃子姐。”小希推门进来,抱着两个大大的文件夹。

“哟,病号,你醒啦。”小希走过来,看到李承一脸严肃,很识时务地闭上嘴巴。她又把目光转移到床头的保温壶上,伸手拿过来打开。

“哇,是爱心滋补汤啊,好幸福啊~”小希一边拖着怪里怪气的长音,一边不怀好意地看着我。

我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嗯…我是带给你喝的,你太辛苦了。”

“啊?”小希不可思议地长大嘴巴,又古灵精怪地去瞟一眼李承,“那他呢?”

“他——他不能喝嘛。所以…”

“嘁~白高兴了,原来我是回收站。”小希的脸从惊讶变成不屑。

李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自己挣扎着坐起来,显然是受不了我跟小希的一唱一和,一脸不快地下逐客令。“行了,要喝就快喝,喝完出去别在这吵,我要看文件了。”

小希嘟起嘴巴,端起瓶子说:“谁要在这喝,我去帅医师那里,一边看帅哥一边喝!”说完气冲冲地走了。

李承拿起其中一个蓝色的文件夹,自顾自地翻开来。

安静的氛围让我有点坐立难安,我站起身,手心好像出了点汗,就在衣服上蹭了蹭。

“嗯…那我也走了,你慢慢看,别太累了。”

“谁叫你走了?”他又合上文件夹,不悦地瞪着我说:“你星期天也有事吗?”

“我没事啊。可是你不是说…你要工作了吗?”

“…没事。”他抓起旁边的一份报纸丢给我,“你看吧。”

“哦。”我只好又坐下来,抓起来一看,居然是财经日报。

双休日的时候看这种东西,跟加班有什么区别?何况平时我也只是把它当做催眠工具用的。

突然想起来,上大学的时候他就老看这样的报纸杂志,这习惯那么多年都没改。

果然看着看着又困了起来,眼前认真的李承,不一会就变得模模糊糊的。

这次是真的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真好看见护士在给李承拔针。我抬头看了看点滴瓶,刚才还是三瓶满满的,现在居然全空了。

我到底睡了多久?

我坐起来伸伸双手…趴着睡有点累。李承把手上的棉签扔掉,又端起文件在,拿着笔在上面写着什么。

我抓抓头发,不好意思地小声说:“你怎么不叫我啊?”

护士大姐听到我说话,和蔼地一笑,“姑娘,你男朋友很体贴哦。刚才我换瓶的时候他还叫我轻点,不要吵醒你。”

我尴尬地嘿嘿一笑,这护士的称呼吓死我了。李承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冷静地说:

“是因为你睡着了正好不会吵我。”

…我醒着也不会吵你啊。我在心里嘀嘀咕咕,原来他还是嫌我吵。

不过也好,睡着了没那么尴尬。

护士大姐收拾好东西转身出门,走到门口又像想起来什么,回头对我们说:

“姑娘你们可以下去走走活动一下,避免切口粘合。”

那是什么?听不懂,反正就是要下楼走走就对了吧。

我转回头,支支吾吾。

“唔…你要不要下去走走,她说…”

“我有耳朵听到。”

“…哦,那——那要我去叫小希吗?”

他又白我一眼,没答话。把文件合起来放到一旁,他掀开被子慢慢地从床上下来。眉心紧蹙,像是有些痛苦。

“啊…你慢点慢点!”我特别害怕伤口啊缝针啊之类的事情,看他缓慢的动作又不敢去碰他,只好在一边干着急。

他扶着床沿,看我一动不动,又不高兴地低喝:“你傻站着干嘛?”

“哦哦。”我连忙从椅子上跳起来,伸手去挽他的胳膊。一瞬间觉得这样的动作太亲密,却又不敢松手,不自觉地加大了力道,僵硬地抓紧他。

“你没有扶过病人,小时候也没扶过老奶奶过马路吗?”

“没有哎…”话说完了我才发现他是讽刺。

“…你不是在扶我,你是在拽我。”李承没好气地白我一眼,又无奈地低声说:“你能不能别那么用力。”

我连忙放松手,只是轻轻圈住他,低下头说:“对不起啊。”

他好像连话都懒得再说,只是一步一步慢慢往前。

走到昨天的那一大片草坪,可能是昨天天色昏暗,来不及看清这边的景色。每隔十米左右就有长长的木椅,草坪中心居然还有个小花圃。草坪的另一边还有类似于供人晨练的小道。

这不像是医院,相反还挺惬意的,突然就让我想起了大学的操场。

李承还是跟以前一样,压马路的时候静静的。我偷偷地瞥他几眼,怕是他伤口疼,还好看到他一脸平淡。

手一直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力道,不敢紧握,又不敢放松。

我不自觉地笑出声,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隔得有些久,都差点忘记这样的心情。

突然又饿了,肚子咕噜了几声,声响还不小。不知道为什么,我肚子一饿就特别容易叫。有点不好意思地埋了埋头,现在才不到四点啊。

“你中午没吃饭?!”果不其然,责问的声音马上响起。

“我吃了…”我没骗人,只不过是在路上吃的,啃了点面包。早上熬完汤已经很晚,哪来得及吃饭?

“你以后上班就不要来了。”

“啊?”他沉默了一会又突然说话,我半晌才反应过来。“哦,可是你——你一个人?”

“…你不来,我一个人也活得下去。”他平视前方,语气居然有些冰冷。

我蓦地一僵,差点被草丛里隐藏的小石子拌了一跤。

内心却觉得像被大石压着。他是什么意思?

“哦…知道了。”

心里又生出些胆怯,我手上放松了些力道,语气有些失落,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半个身形。

没出息地酸涩起来。

“…我下周六拆线出院,到时你再来吧。”过了一会,他又突然冒出这样一句。

“哦,好!”像是柳暗花明,我连忙欣喜地答应,又突然想到,下周六我已经答应向明…

“呃…我,我下周六有点事…”

他一个斜眼瞥过来,似有一丝不快。我马上解释:

“我要——我要帮一个朋友搬家。早就说好了的,说话不算不好吧?呵呵”我讪讪地笑笑,撒谎并不是我的强项。顿了一下又想起来什么,赶紧讨好地补充道,“不然,我帮他搬好了马上过来,你几点出院?”

“算了!你还是忙你的事吧!” 他停住脚步,轻轻一收就挣开我的手,“我累了,回去。”

他步速比来时加快,我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不知怎么,一冲动就追了上去。

一把挽住他胳膊,“李承——我还是扶着你吧!”我也没料到自己会那么大脸,“还有,明天我还是要来!”

反正都丢人了,死就死得彻底点。

他愣了一下,很快转脸看向别处,微微放慢了脚步。

“…随便你。”

他无声地,一步一步。我也默默地感恩,心满意足。

原来心愿很简单,就是陪你静静地走一段路。

演戏

但是生活不能像在演戏,你戴着面具如何面对自己。

——《现象》

我喜欢这样安静的日子,让人心也静了下来。

听医生说两天以后李承就可以吃些流质的食物,于是我那天中午回家忙活了半天,终于把鱼切好放到电饭煲里去熬鱼片粥,赶在上班前出了门。下班以后,从公司疾奔回家,把粥打包好又飞到医院去。

我也喜欢这样的忙碌。

还没走到病房就听到里面有说笑声,我来到门口,看见一个白衣护士背对着我坐在旁边的病床上,兴高采烈地在说着什么。小希一看到我就激动地大喊了一声“桃子姐”,护士小姐回头打量,李承也远远地看着我。

好像是我打断了什么,我讪讪地笑笑,走到病床边,把手上的粥递给他。

“医生说你今天好像可以吃东西了。”

他没有伸手接,眼神倒是有点惊讶。我还在奇怪我煮个粥有那么奇怪么,就听到旁边有人说:

“他刚才已经吃过啦。”

吃过了?我又转头去看发出声音的护士,是一个我没见过的陌生面孔。面容清秀的她一脸微笑,好似有些得意。

“你今天怎么那么晚?”李承的声音突然响起,我回过头,他又问:“加班?”

“不是,我就是回去拿这个…所以耽误了一下。”我把手背到身后,心里有些失落。

他好看的眉毛轻轻皱了皱,“你自己做的?”

“嗯…是啊。”突然发现整个房间里就我一人高大地站立着,有些尴尬。我连忙把东西放在台子上,拖过旁边的凳子坐了下来。

“那个,李承,我先走了啊,不打扰你们耳鬓厮磨。”小希的成语用得我满脸发热,每次我一来她就要找机会跑路,留下我和李承两个人默默无语。这会儿,她又对着旁边的白衣护士狡猾地笑笑说:“姐姐,你不走么?”

护士没办法地站起来,对我们展露一个微笑才跟着小希出去。

“那个护士她…”

“就只是个护士。”还没等我说完他就果决地打断我。

啊?我又没说什么…其实我想问的是,“她说你吃过东西了?”

“哦,那…”我话还没出口,又看见他把我放在床头的保温壶拿下来。

“你不是吃过了吗?”他打开盖子,我有点好奇。

“没吃饱不行?”他抬眼看我,“怎么,不是给我做的吗?”

我猛地摇头,“不不,是给你的。”

他吃了一口,问:“你什么时候做的?”

“中午啊,怎么了?凉了吗?”

“没有…”他静静地吃了几口,又低着头道:“以后别做了。”

心里一下悬空,我不安地开口:“…很难吃吗?”

“…你没试过?”

我摇摇头。

他瘪瘪嘴,“…挺难吃的。”

不会吧?难道是盐放多了?鱼太腥了?还是他不喜欢姜丝和葱的味道?不会啊,我只放了一点点,而且记得以前他也是吃的啊…

“是咸了?还是——”

还没说完,他又把粥递到我面前,“你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