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彦瑫愣住的一瞬,赵富春已丢了桶惊愕道:“哎呀!这不是刘大将军吗?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刘彦瑫心忧女儿哪有功夫计较与闲话?无心理会的他急急喝道:“闪开!”

他说着已拨开赵富春要走,然而赵富春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低声又快速地说到:“你是要刘家灭门吗?”

刘彦瑫一顿身形,赵富春又道:“令嫒已是大王的人,您还是去朝堂上等结果吧,切莫中计。”

灭门,中计,话说得足够明白,这一刻的刘彦瑫其实已经意识到自己再犯忌,但是对女儿的担心让他并未退去而是看向赵富春:“小女可在殿前受刑?”

“怎么会呢?与大王春宵一度,喜事。”

刘彦瑫闻言迟疑,赵富春见状又道:“放心吧,令爱定会安然回府的,我保证,但你若再往前,你刘家便难有活路。”

刘彦瑫此时抬眼看向远处楼阙:“谁在那边等我?”

“当然是想拿回兵权的人。”

刘彦瑫一愣,当即后退一步朝赵富春鞠躬道:“此恩刘某铭记于心。”

赵富春一笑,佝偻着身子还礼:“将军不怪罪老奴,老奴感激不尽。”

刘彦瑫知道自己身在此处不扁久留,当下匆匆返身折了回去。

赵富春捡起了地上的水桶,慢慢悠悠地转身离开。

急奔的这一路,刘彦瑫面色阴沉—赵富春可是宫里真正的老人,这话说的可为是敞亮明白。

拿回兵权。

谁要拿回兵权?

大王啊!

犯忌,灭门,难有活路,想想这些词,再想想那两个故意翻话的太监,他的背后是湿漉漉的冷汗。

引我上当,治我重罪,这手段真是…毒辣啊!

刘彦瑫的拳头攥得紧紧地,他的心又怒又凉。

而同一时间的寝殿内,马希声已经起来了,他站在床榻前,伸着双臂由着下人们伺候更衣。

牙床上,刘佩云披头散发裸露双肩裹着锦被匍匐在床榻上,瑟瑟发抖。

昨夜她清醒时,已经生米熟饭,心中的冲击可谓是坠崖落渊一般,但是她能怎么办?

只能压下所有的不适与委屈,隐忍着默默地注视着身边那个睡得香甜无比的男人。

喜欢?重要吗?一点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接受,是面对,是接下来她该怎么做!

君与臣女,她如果一个不小心做错了什么,带给自己与家族的只会是灾难。

一夜的时间说长自然不长,但也够她冷静下来,想好怎么面对。

所以当外间叫起时,她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腰间束带扎好,马希声便打着哈欠迈步向前准备外出。

“大王!”刘佩云此时突然抬头,神色紧张。

马希声闻声回头看向刘佩云,当她看到她那美丽的容颜时,想到了昨夜的欢愉登时心情舒畅地问道:“何事?”

刘佩云双颊飞红,话音带着娇羞:“佩云…昨夜…受大王宠幸,今日归家,总…总得有所交代…”

“交代?”马希声一脸迷茫之色,刘佩云见状心里惶惶起来,然而就在此时那负责更衣的小太监多嘴提醒道:“大王该给封赏。”

“哦,封赏啊!”马希声恍悟过来:“对对,这是应该的,孤…封你为妃,贵妃!赏赐嘛…”他随手把腰上挂的玉佩取了下来,丢到了床上:“给你了。”

马希声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匍匐在床榻上的刘佩云此时慢慢抬头,已是泪流满面。

终于,她有名分而归,虽然心不甘情不愿总好过不明不白的被人给糟蹋了强,至少她刘家不会因此而难了。

殿内如此光景,殿外其实也紧张得不安生。

因为长福的交代,两个小太监一直张望着来路,可是迟迟不见刘彦瑫的出现。

“怎么还不见来?”

眼角有泪痣的小太监乙顺话应和:“是啊,去哪了?”

另外那个小太监左右等不来人,不安地来到同样等候在殿外闭目而立的赵吉昌身边:“干爹,这人不会不来了吧?”

赵吉昌此时睁开了眼睛,神色阴鸷道:“要来,这会儿已经到了,没来…就是来不了了。”

小太监立时张大了嘴巴:“那我们不是白忙活了吗?”

赵吉昌脸色不悦地斜他一眼:“沉住气。”说着从袖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荷包塞进了这小太监的手里:“去给德妃娘娘送过去。”

就在此时,殿门打开,更衣完毕的马希声走了出来,他们这几个太监立刻退到远处,候立在旁。

马希声从内走出大步流星,赵吉昌自然陪着他渐渐走远。

“现在,怎么办?”眼角泪痣的小太监凑到另一个的身边。

“还能怎么办!你把人送回去,我给德妃娘娘送东西去。”那太监说着,捏着手里的荷包往德妃殿去了。

而眼有泪痣的小太监看着他远处的背影,小心而舒缓地轻舒了一口气—这悬了一夜的心总算能放心了。

小太监转身走进了寝殿内,牙床上的刘佩云正在无声的抽泣,听到动静慌忙捞起锦被遮面,结果马希声丟在床上的玉佩顺势滑落下来,落在了牙床边的脚踏上。

小太监眼尖看到,连忙拾起来轻声说到:“奴才恭喜姑娘荣升贵妃,奴才给娘娘您道喜了!只不过…大王的赏赐您可要收好呀!”

刘佩云闻言慌忙掀开被子一把抓过,眼中除了泪花还有惊恐。

第三百九十五章 心不齐不成事

“大王临朝!”

百官叩拜中,马希声入殿,登台就坐后才一抬手:“平身。”

百官叩谢后,起身分列四纵。

压着火气的刘彦瑫站在队列中,眼中冒火地偷眼打量马希声,可马希声却端坐空目毫不察觉。

右相许德勋此时上前一步:“大王,臣已奉旨将封妃诏书拟好。”

许德勋捧上诏书,小太监接过诏书递送到赵吉昌手里,赵吉昌再递交到马希声手中。

就在马希声阅览时,台下几位宗亲与许德勋眉来眼去,脸上颇有得意之色—昨个许德勋一得到消息,为了人脉与人情就已经私下告知不说,还和几位宗亲都商量好了谁大谁小,封什么妃位的事。

当然这四位宗亲知道,别的大臣可不知道,突然听到已经拟定了封妃之事,不免惊讶而窃窃私语起来:

“大王居然要封妃了?”

“如此突然,也不和我们商议一下…”

他们窃窃抱怨,而混杂在其中的刘彦瑫不免疑惑又意外—封妃?莫非是我的女儿?可是有这样的好事吗?

他看看这些宗亲那得意洋洋的样子,不觉得这好事会落到自己女儿的身上。

此时,马希声将诏书一合,丟给了赵吉昌冲许德勋道:“右相,四妃之中,贵妃之位孤已封赏,余下三位人选,你重新定一下吧!”

什么情况?

贵妃为已封?

许德勋愣住了,四位宗亲也愣住了,那刘彦瑫更是瞪大了双眼—难道是云儿?

“大王!”许德勋惊慌错愕道:“臣是奉旨拟诏,昨日您还…”

“昨日是昨日。”马希声一脸不耐烦:“今天是今天。”

许德勋彻底呆住了:这话是一个君王该说的吗?出尔反尔这也太儿戏了吧!君王失信,这可是大忌啊!

“大王!”宗亲钱渡此时一脸怒意地站了出来:“封妃之举事关王室血脉,不知是哪位名门之后有此贤德堪配贵妃尊位。”

他说话夹枪带棒,一点也不客气—人家可是先王的五妹之婿,算起来也是马希声的长辈,自然不大客气。

“哦,是那个…”马希声张口作答,然而他根本不知道刘佩云的名字,一时答不上来,就眨巴着眼睛往赵吉昌那里看。

而赵吉昌没有回答他,居然也眨巴着眼睛一脸茫然地也看着他,想是不知道他所问为何。

马希声见状不得不冲赵吉昌小声提醒道:“就是昨晚陪我斗蛐蛐的那个。”

朝堂什么地方?议事之地!大王说话时,谁敢说话呀!自然静谧非常,这殿大回音更会加重说话者的声音,于是即便他很小声了,但还是被前面几位重臣听得清清楚楚。

昨晚陪斗蛐蛐儿就变成了贵妃?

宗亲与重臣登时惊愕无语,而此时赵吉昌摆出一副恍悟姿态:“哦,您说是她啊,她是刘将军的女儿佩云小姐。”

刘彦瑫闻言脸色铁青,双手紧攥成拳怒不可遏。

什么意思?

我一个堂堂都指挥使的女儿居然沦落到陪大王斗蛐蛐儿?而且这般说,是把我女儿当成了什么人?将我刘家至于何地?

刘彦瑫敏感地意识到了一个屎盆子不由分说的扣下,与此同时他也看到宗亲们齐刷刷地看向了自己,那些眼神无一不是既有鄙视也有怨怼。

许德勋一看这情形连忙躬身道:“大王,封妃之事切不可草率,这贵妃之选当慎重再议…”

“不必再议!”马希声根本领略不到这里面的焦灼,不耐烦地打断道:“贵妃之位已定,余下三位,选宗亲之女即可。”

众臣闻言,面面相觑。

宗亲也是相互对视,忿忿中已有不安—余下三位?踢掉谁啊?

此刻,被扣了屎盆子的刘彦瑫眉头紧皱,脸上没有丝毫的喜悦。

怎么喜悦?

封妃就一定是好事吗?

自己的女儿,不,是他刘家已被架在了火上烤啊!

太阳升起,一片金光照亮了屋内的一切,也照亮了花柔身上穿戴的门主的衣物。

她理了理衣袖,略有不安地转身看向慕君吾:“怎样?”

“挺好的。”慕君吾浅笑:“就是少了点自信。”

花柔一愣,脸有忧色地抓起白腰带往腰间扎:“姥姥昏迷不醒,师父又没了,即便是姥姥有意把门主之位传给我,但现在家业房凤稚房群龙无首,又出了这样的事,难保不会…”

“别怕!”慕君吾抓住了花柔的手,声音温柔:“和你一心的人都会为你留下,而与你陌路的,本来也不必强留。”

花柔错愕地抬头看着慕君吾:“你的意思是,若有反对我的人,就让他们离开唐门吗?”

慕君吾点了点头:“他们若选择离开,无须阻拦。”

花柔闻言咬唇没有出声。

慕君吾见状捏了捏花柔的手:“心不齐,不成事。”

六个字,简明扼要,花柔一听就懂,她想了想自己要做的事,想了想唐门未来将要面对的一切变化,慢慢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她必须得承认慕君吾是对的,也许看人离开会比较难堪,更甚之是一次危机,但留着心不齐的人,唐门根本就没有机会去改变。

慕君吾此时将花柔手里的白腰带抓过,为花柔系好:“放心吧,唐门内,也有很多清醒的人。”

“嗯!”花柔应声,玉儿急匆匆地唤着她的名字奔了进来:“花柔!花柔!”

她闯进房内时,慕君吾刚好给花柔扎好了白腰带。

玉儿看到门主打扮的花柔,一时看愣了神。

花柔见玉儿有些呆滞,立刻走到她的跟前:“玉儿?”

玉儿回神,表情有一点尴尬:“你…你穿这个衣服,真好看。”

花柔浅笑以对。

“哦那个,大家都已经在广场上等着了。”

花柔闻言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了慕君吾一眼。

慕君吾冲她点头。

“那我们走吧。”花柔说着转身迈步向外走,慕君吾立刻跟上。

玉儿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背影,脸上闪过一丝落寞,而后也迈步出屋了。

她跟在他们的后面,心里其实很不是滋味。

昨日她被点穴定在了后院无人搭理,等到好不容易冲破穴道时,花柔已经去了灵堂守灵,而整个过程中,花柔像是忘记了她的存在一样,根本没有找过她,这让玉儿的心里很不舒服,这一刻看到他们两个的背影,不知为何,她的心里浮着酸涩。

第三百九十六章 高台祭祀

唐门广场上,密密麻麻站着众弟子们。

因为唐雷的故去,所有家业房的弟子都扎着白腰带,且一个个的神情上有些小心翼翼。

高台的下方,还健在的两位房主与刑堂堂主,以及唐箫都站在最前列等候,唐箫的手里捧着金杖,而唐斩的手里则捧着装着玉琮的铁匣。

众人瞩目中,花柔略带紧张地走向高台下方。

她的每一步心都在狂跳,但她也在提醒自己,要勇敢镇定,要让大家看到她的信心。

慕君吾和玉儿错着一两步的跟在后面,一直跟随到高台处,才自觉停步,双双站在了唐蕴和唐贺之身边。

慕君吾下意识的朝唐箫扫了一眼。

一朝相隔未见,唐箫的眉眼有了沧桑之色,不见少年的洒脱,有得是内敛与成熟的冷色,此刻他看着花柔,居然面无表情,没有一丝激动,仿若世间事已经再不能撩拨他的心弦。

慕君吾收了关注,心中隐隐有些同情—哀莫大于心死,这接二连三的冲击让他几乎变成了一潭死水。

花柔站定在高台下方的中央,她扫视众人时,唐斩已开口:

“各位,就在前日,门主因身行不便,已在我与几位房主还有慕君吾的见证下,将门主之位指明传给唐柔继任。”

唐蕴,唐贺之等人纷纷点头以证。

“只是未曾想变故连连,今日不但匆匆举行继任仪式,连授信之事,也只能由我等代劳,还请众弟子悉知见谅。”唐斩说完后退一步,冲花柔欠身。

花柔点头还礼后才上前一步。

“近日,唐门变故频出,姥姥昏迷,毒主与家主相继离世,我们还失去了众多熟悉的同门。我…和大家一样哀痛不已,但我不会忘记,我曾经说过的话!”

花柔昂着头,坚定地大声道:“我说过要和各位一起并肩作战,抵抗外敌!我说过我要和大家一起止战天下,用我们的力量去保护那些真正的弱小的人!”

花柔激动中再向前一步:“现在,我即将手持门主信物走上高台,成为唐门新任门主,不知道大家可愿意和我一起,止战天下?”

整个广场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静默着,像是在消化着她的话语。

花柔静待的分秒,仿若已过百年,就在她感觉自己呼吸都要停止时,唐箫突然高声喊道:“愿意!”

紧跟着,唐六两高举双手大喊:“愿意!愿意!十万个愿意!”

其实谁不愿意呢?只是这样的话没人会说,更没人会做!当花柔这样一个纤纤女子慷慨激昂地说出来时,他们是不确定的。

可是唐箫喊了,唐六两喊了,这就如同在一片湖水中投下了石子一样,自然掀起一片涟漪来!

立时广场上的众弟子纷纷回应起来,那一声声杂乱的“愿意”慢慢汇集成整齐划一的回答:“愿意!愿意!”

花柔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安心又感动的浅笑,她的心里奔流着热浪。

唐斩和唐箫对视一眼,双双上前在众人的呼声中向花柔递交信物。

而此时的慕君吾眼扫众人,眼里透露的情绪似乎是对今日的顺利略有诧异。

唐箫将金杖递给了花柔,花柔结果并无异常。

唐斩又将铁匣捧给花柔,花柔单手接住铁匣底座后,唐斩为她抽走盖住玉琮的匣盖。

然而,匣盖抽走露出玉琮时,唐斩脸上是惊讶与错愕。

这一霎那,花柔,唐箫,唐蕴,唐贺之等就在近前的人全都瞪大了双眼。

因为那匣内没有玉琮,只有一块黑漆漆的石头。

唐箫立刻看向唐斩,希望得到他的解答,唐斩则诧异低喃:“诶,怎么会这样?之前明明…”

“唐箫!”就在此时,慕君吾突然冲着唐箫呵道:“你这样太过份了吧?姥姥那天是说过,孟贼不除、绝不手持玉琮,但也不至于连门主信物都不交给新门主呀?”

唐箫一脸平静地回头看了一眼慕君吾,慕君吾怕他不懂自己的意思皱着眉又要开时,唐箫却立刻接过话道:“姥姥虽然昏迷,但她发的誓言对继任的门主一样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