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瑛有点睡糊涂了,怔怔看着眼前放大的俊脸,傻呆呆说:“不,不疼。”她揉了把脸,摸到满手的水渍,立刻胡乱用袖子擦了,似乎应对这种状况烂熟于心:“我……我好像做了个噩梦。”
自从白城被破之后,她已经许久不曾睡过一个好觉了。
每逢进入梦乡,不是在敌军营里拼命冲杀一夜,就是亲眼见着父兄被人砍杀的血淋淋的,她却无能为力,只能从梦中哭着醒来。
傅琛似乎无意让她起来,低头紧盯着她的面颊:“你好像睡眠不太好?”
唐瑛四肢懒怠动弹,被他挤在这狭小的一方天地里,彻底清醒之后又套上了那副梦中卸下的盔甲,囫囵裹住了所有真实的情绪,不教悲伤泄露一丝一毫,侧头靠在了书架之上,傅琛大腿上的负重消失了,她好像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一手遮着双眼,自嘲而笑:“怎么每次都被大人撞上,我都快没脸见人了!”
傅琛思虑再三,同她商量:“其实姚姑姑的医术真不错,不如让她给你调理调理?或者开副安神汤?”
唐瑛从他的话中听到了关切之意,露出一双水洗过的眸子,抬头瞪视着他:“你也要跟我的耳垂过不去吗?”她尝试要站起来却失败了:“麻烦大人让让,睡眠不好也不是什么大毛病,说不定过阵子就好了。”
傅琛没动。
他似乎生起了闲聊的兴致:“要不跟我说说,你都做什么噩梦了?”
“哦,梦见冒着大雨去偷杏子,结果被主人家发现狠揍了一顿。”她谎话张口就来,还说的煞有其事的比划:“这么宽的板子落在身上,疼的跟真的一样,不就是几颗杏子吗,真是狠呀!”
傅琛:“……”他就知道小丫头嘴里没实话。
他用那双几能洞察人心的眸子盯着唐瑛,使得唐瑛都觉得自己的狼狈在他的直视下都快无所遁形了,他才站了起来:“反正你也睡不着,不如收拾收拾,今晚跟着宝意去值夜。”
正如凤字部还负责皇帝的安危,凰字部也负责着皇后的安危。
傅琛每月总有几回轮到在宫里值夜,而凰字部也会去后宫轮值,以皇后的福坤宫为圆点巡值。
宝意约莫三十几岁,容貌普通,丢在人堆里一眼找不出来的那种,带着凰字部的一队十二人巡夜,唯有唐瑛是新丁一枚,还是首次入宫,对唐瑛倒是颇为照顾,后半夜拉了她去背风处躲闲,还悄悄从怀里摸出个小小的囊袋递给她:“喝两口暖暖身子。”
唐瑛拔开塞子,冲鼻的酒味,她傻了:“值夜也能喝酒?”
宝意搓搓手,一脸的诚恳:“天冷,偷喝两口暖暖身子。”
唐瑛:“你不会是九公主派来陷害我的吧?”
宝意“噗”的笑出声:“你这孩子真有趣,难怪姚姑姑说你不禁逗。”
唐瑛:“你是姚姑姑手下?”
宝意夺过囊袋仰脖喝了一口,好像活了过来:“不不,我长的太丑了,入不了姚姑姑的眼,只能在春姑姑手下混日子。”说的好像跟着姚姑姑就前程似锦。
“春姑姑人很好啊。”唐瑛在傅琛的廨房里灌了一耳朵,再结合宝意的话,对姚姑姑也有了个大约的了解。
姚姑姑八成是培养女间谍,投放各藩王或者臣子府邸搜集情报,方便帝王掌握下面人的心思。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唐瑛跟着同僚出宫,没想到在宫门口遇见了傅琛,他还穿着昨日的官服,下巴冒出一点胡茬,竟好像熬了一夜。
宝意向他拱手道别:“有属下在,大人有何不放心的?”她将唐瑛往前轻轻一推:“完好无损。”
唐瑛:“……”原来是傅琛托了宝意照顾她。
等宝意骑马走远了,自有熊豫牵了她的马儿过来,傅琛温声道:“先回去好好睡一觉,下午再来司署。”他打马走了,只留唐瑛傻呆呆站在宫门口。
她骑马往回走,到了傅府门口撞上前来到访的二皇子元阆。
二皇子倒是好兴致,见她骑在马上的困倦模样,笑道:“张姑娘这是打哪儿来?”
唐瑛翻身下马,向他行了个礼:“昨夜去宫里轮值,刚刚下了值。”
元阆惊异道:“姑娘才去禁骑司,理应慢慢熟悉司务,怎的没几日就去宫里轮值了?等本王回头说说九公主,她用人怎可操之过急?”
唐瑛心道:你可别再给九公主添堵了,回头她再把这笔帐算在我身上。
“这事跟公主无关。”唐瑛忙解释道:“司里借调,我暂时在凤部当差。”
“傅琛?”二皇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上掠过一丝阴翳,很快就笑如朗月,端的温润模样:“也是,你是他府里的人,多照顾你是应该的。”
☆、第三十五章
腾云跟傅英俊隔了一日夜没见到唐瑛, 都很亢奋。
张青颇为无奈:“傅英俊差点跑了, 腾云也不肯吃草料,这两位简直是祖宗, 马祖宗!”太难侍候了!
于三没少嘲笑张青,不过见到唐瑛就老实了,赶紧找个借口溜了——这位他可惹不起。
隔着栅栏, 腾云跟傅英俊都伸了大脑袋出来求蹭, 唐瑛一手一个满足两位马大爷的心愿, 再亲自添草料添水,这二位才开享早饭。
二皇子见她与腾云关系亲密, 而腾云在她的照料之下日渐强壮,精神也不错,状似开玩笑, 道:“不知道的, 还当你才是唐大帅的女儿。”
唐瑛背对着他, 看不清表情, 又给腾云多加了一块豆饼:“殿下这话要是让王府里的唐小姐听到, 可是要伤心的。”
元阆:“腾云见到她就要咆哮, 都不让近身,你说奇不奇怪?”
张青就站在不远处, 神情瞬间凝重。
——二皇子是什么意思?
“这有什么奇怪的。”唐瑛直起身子,转头面对元阆, 神色平静:“唐大帅止此一女, 疼爱非常, 平日养在深闺,哪像我们这种小门户的,还要出外讨生活,自小侍弄惯了牲口。”
元阆如果不是有前一世的记忆,说不定就被她这解释给蒙混过去了。
他心里还在想,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才导致唐瑛跟前一世完全不同的选择?
“姑娘说的也是。”元阆温润一笑,以他皇子之尊,站在马厩前与唐瑛闲聊,算是纡尊降贵。但他自己没说什么,唐瑛竟然也不觉得受宠若惊,而且她侍候完了两位马大爷,打个哈欠:“昨晚一夜未睡,殿下若是探望腾云,您陪着它,小的先告退了。”
“姑娘先别走,”元阆伸手欲摸腾云,却被它扭头躲开了,依旧没什么进展。他似乎很是苦恼:“腾云不肯同本王亲近,这如何是好?”
唐瑛心想:不亲近才好呢。
“大约腾云在边关瞧惯了糙人,见到殿下这般矜贵的人,一时不太适应。”
元阆:“……”这解释倒新鲜。
他似有惆怅之意:“也不知道唐小姐在边关住的久了,可瞧本王入眼?”
这话听在张青耳中,不免疑心他瞧出了什么,悄悄打量元阆,发现他闲闲站着,也不知道是有感而发,还是随口说说而已。
唐瑛心里卷起风浪,面上却不动声色:“这话您可要回去问唐小姐。”她挠头露出个傻笑:“不瞒殿下说,我爹自小拿我当儿子养,漫山野惯了的,还真不太猜得到小娘子的心思。”
元阆却步步紧逼,似乎非要从她口里问出个答案:“那以你的眼光来看呢?唐小姐愿不愿意做王妃?”
“殿下这话问错了人。”唐瑛心道,你我非亲非故,这话可有点交浅言深了,她说:“唐小姐出身将门,哪里是我等山野草民有机会接触的。她想要择什么样的夫婿,我还真说不上来,没得误导了殿下。两个人的事情,殿下不如亲自去问一问唐小姐,或者她身边的婢女也行,总归比我靠谱多了。”
“你是说她身边叫阿莲的丫头?”元阆状似无意,实则紧盯着唐瑛面上表情,一丝一毫都未曾放松。
提起“阿莲”的时候,他分明看到唐瑛额角青筋跳了两下,旋即又被她强力镇压。
她打了个哈哈:“殿下不说,我还真不知道唐小姐身边丫环的名字,原来是……阿莲啊。”她一直猜测冒牌的唐小姐是哪个,也疑心阿莲在战乱时丢了性命,但阿莲既然活着,她眼前便浮现出一张温婉的面孔——她也应当是活着的吧?
唐莺可不就是唐小姐吗?
元阆从她面上细微的表情里捕捉到了然的神情,心里一松:果然这位假的唐小姐,她应该是认识的吧?
“听说张姑娘也是从白城逃难出来的,你们也算是老乡了。唐小姐心情郁结,异日有暇,本王还要劳烦张姑娘去王府开解开解唐小姐。”
二皇子话中关切之意甚浓,唐瑛却推脱不肯去:“殿下有所不知,我自小养在山野,性子粗莽不合群,恐怕与唐小姐不合,也劝不到她心上去,再让她瞧见我想起白城之事,郁结更深,可不是我的罪过了吗?”
外间都传言二皇子礼贤下士,温文谦和,但唐瑛却觉得他今日有些咄咄逼人,本能的生出反感,不想被他牵着鼻子走,干脆拒绝了他。
二人的对话落在张青耳中,他站在一旁紧盯着元阆的举动,发现他看着唐瑛的表情很是奇怪,是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好像想亲近又怕被拒绝,或者有种故人重逢的欢喜。
元阆靠近唐瑛,笑意浅浅:“唐小姐性格温婉柔顺,断然不会给姑娘难堪的。”他心道:只怕假小姐见到了真小姐,要被吓个半死!
到时候害怕的不是她,反而是假小姐了。
可是唐瑛咬死了不去见假小姐,元阆又疑心她跟假小姐之间有不可开解的恩怨:“等父皇万寿节过后,若是唐小姐不反对,本王便要向父皇请旨赐婚。”他观察唐瑛的神色,发现她似乎并无反对的迹象,心里不免窃喜,笑道:“张姑娘既解了本王的烦难,替本王救回了腾云,不如再解解本王的烦难,替本王疏导疏导唐小姐的心情?都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想必你们的思乡之情都是一样的。”
真假唐小姐撞在一处,到时候揭破了假小姐的身份,真小姐便是未来的二皇子妃,今生与前世也定然会有所不同。
可惜唐瑛完全不了解他的一片苦心,拒绝的十分彻底:“殿下想多了,我与唐小姐眼里的白城未必相同,我一个乡下丫头跟唐小姐应该也没什么可说的,殿下就别再强人所难了。”
忽听得身后有人插话:“小瑛你别自谦了,将门虎女也未必有乡下丫头的本事。”却是沈谦不知何时窜了出来,他与唐瑛亲近,听不得她自贬,才不管什么忠烈之后的唐小姐,先上来踩两脚再说。
张青:“……”您到底是维护呢还是嫌弃呢?
沈侯爷今日的形象很是落拓狂放,月白色的长袍前襟之上全是颜料墨迹,头发披散着,束发的冠子也不知道丢到了哪里,趿拉着鞋子,手里提着一幅画,迫不及待的举到了她面前。
“小瑛,我昨晚一夜没睡,新画了一幅骏马图,你帮我瞧瞧?”
元阆的眉头微不可见的跳了一下:“小瑛?”他不会忘记发妻的名字,听到这个名字便由不得多想。
“哦,沈侯爷不拘小节。”唐瑛迎了上去,接过他手里的骏马图,打眼就被画上的骏马吸引,那是一匹扬蹄奔腾的骏马,肌理分明,鬃毛纤毫可见,正是傅英俊。
“二殿下也在?”沈谦平生专注吃喝玩乐,身边聚集的全是一帮专研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只有傅琛是个例外,但他也从来不跟傅琛谈朝中之事,反而时常想要拉着傅琛去享受一番生活。
元阆还从来不知道唐瑛跟沈谦关系如此亲密,都亲密到直呼其名了。
沈谦热情邀请:“我房里还画了好几幅画,你帮我看看?二殿下也来?”
元阆皱眉:“……”孤男寡女?
“也好。”他笑道:“本王也许久未曾欣赏过沈侯的画了。”
沈谦在傅府时常留居,他住的菡萏院仅次于主院,书房会客厅一应俱全,三间的书房阔大,被他糟践的不成样子,地上到处都是画到一半的宣纸,连个落脚的地方都困难。墙上四壁还悬挂着他近来熬夜画出来的得意之作,大部分是傅英俊,倒是有一张唐瑛驯服烈马的场景。
画中的少女险而又险的挂在烈马身上,而烈马前蹄高悬,似乎下一刻就要把马上的人掀下来踩成肉泥,但马上的少女丝毫不惧,甚至还露出微微一点笑意,全然不曾被烈马吓到,反而成竹在胸。
元阆才踏进沈谦的书房,就被这幅画给吸引了。
确切的说,是被画中的少女所吸引。
站在那幅画前面,连他都能感受到当日的危险,仿佛下一刻画中的烈马就要破纸而出,而画中的少女却不曾感受到这份危险,反而笑颜以对。
那样神彩飞扬的少女,与他记忆之中端庄忧伤的唐氏完全是不同的两个人。
但她们分明就是同一个人。
元阆站在那幅画前面,久久不能言语。
沈谦见此情形,连连夸赞:“二殿下慧眼识珠,这幅画可是我最近极为得意的作品,如果不是亲眼见到小瑛驯马,我是无论如何也画不出这样的画的!”
“这幅驯马图,能送给我吗?”元阆忽道。
沈谦有几分为难:“二殿下,这不太好吧?”这是他为傅琛准备的,这家伙嘴里不说,可是行动间对张姑娘护的紧,说不得就是对小丫头上心了,难得他这么着紧一个人,做兄弟的自然也想尽一份绵薄之力。
唐瑛忙道:“沈侯爷,你前几日不是说要把这幅驯马图送我吗?二皇子谦谦君子,不好夺人所爱吧?”
“原来沈侯已经答应了张姑娘,倒是本王唐突了。”元阆笑容谦和,没有丝毫不悦,还大赞:“沈侯近来画功更上层楼。万家表弟提起,说沈侯近来失踪了,去府里找了几次都不见人,原来是躲在傅府画画。”他轻笑:“表弟整日不务正业,本王可没告诉他,就让他自己慢慢找去吧。”
沈侯:“多谢二殿下。”他高兴起来就很大方:“这里的画只除了驯马图,殿下喜欢哪一幅尽可带走。”
元阆最后挑了一幅骏马图,道别之时还说过几日会来傅府探望腾云。目送着他离开的身影,沈谦摇头:“我怎么觉得二皇子来傅府不是探马,而是探人呢?”
唐瑛要收走驯马图:“你管他呢,反正他也不能在傅府做什么。”
“诶诶你别动。”沈谦急忙阻止:“小心扯坏了。再说你以为裱画不要银子的啊?本侯爷的画难道随便找个路边的无名小卒裱一裱,配个二文银子的木框?”
“侯爷,您公然嘲笑我穷,这就不好了吧?”唐瑛无奈缩手,又站在驯马图前面满心欢喜的欣赏了一回:“不过瞧在你把我画这么好的份儿上,我就大度一点不跟你计较了!”
沈谦大笑:“那本侯就多谢张姑娘的大度啦!”他亲手去收拾:“等会我派人送去裱起来,是你的跑不了。”
三天之后,唐瑛在傅琛的书房见到了沈侯爷大言不惭要送给她的驯马图,显然已经裱好了。
唐瑛:“他他他……沈侯爷他居然骗我!”
她的眼神粘到画上就快拔不下来了。
傅琛这两日也没闲着,才回府就被沈谦偷偷摸摸塞了一幅画,还再三叮嘱:“不要随便给旁人瞧啊。”他正坐在书房里打开欣赏,没想到沈谦口里的“旁人”就进来了。
“他骗你什么了?”
“他说要把这幅驯马图送给我,还让人拿去装裱。”唐瑛还从来没被人骗的这么惨过,她活动双手,只听得手指关节叭叭直响,听的傅琛都有点牙酸。
“沈侯爷可能……不太禁打。”傅琛打开的时候,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幅画,对于沈谦便有点不忍心,替他辩驳一二。
唐瑛眯眼:“只要大人把驯马图给我,属下一定不追究沈侯爷骗人一事。”
傅琛揉揉太阳穴:“你们白城都是强抢的吗?”他一本正经的说:“这是本官老友相赠,乃他一片心意,本官怎好随意转送他人?老友若知我把他送的画转手送人,岂不伤心?”
唐瑛转身就走:“属下这就找沈侯爷理论去。”
傅琛又好气又好笑——沈谦这小子是故意的吧?
“他刚刚告辞,回侯府了,说是家里的小妾们思念过度,说不定躲在房里哭呢。”
唐瑛脚下一滞:“他他……”居然还有这种耍赖的法子,难道以后不再见面了?
傅琛笑道:“你这两日睡眠如何?”
唐瑛连着在宫里轮了三日值,白天回府休息,只觉得黑眼圈有加重的趋势:“谢大人关怀,不怎么样。”
“那你今晚不必轮值了,明早还是去司里报道吧。”
☆、第三十六章
姚娘围追堵截好几日, 总算把唐瑛堵在了凤部一处墙角。
“小丫头, 看你往哪跑?”抛开性别,姚娘简直像是堵着良家妇女调*戏的街头恶霸。
唐瑛也不会束手就擒:“姚姑姑, 你要再往前,可别怪我不客气!”
“你还能怎么不客气?不就是扎个耳朵眼吗?”
“那是扎耳朵眼吗?”唐瑛语声铿锵,掷地有声:“等扎了耳朵眼, 姑姑是不是就该嫌弃我没有好生打扮, 然后带着我修面梳头贴花钿?然后再嫌我手上皮肤糙, 不够细腻嫩滑!等折腾完了耳朵脸手,是不是就该折腾脚了?这是步步后退, 丢盔弃甲、丧权辱国!只要上了贼船,以后就别想下来了!”
“小丫头是说……我是贼船?”姚娘一口银牙都要咬碎:“姑姑我难得发善心打扮你,你居然不知好歹!”
唐瑛的目光左躲右闪, 口气不觉软了下来:“姚姑姑, 我也不是说您老就是贼船了。我不愿意梳妆打扮, 也是因为我尚在孝中, 打扮起来像什么样子?”
姚娘:“果真?”上下打量唐瑛, 果然见她通身素净, 着禁骑司黑色的窄袖公服,除了腰间佩剑, 再找不出别的颜色。
“这事焉能作假?姑姑若是不信,不如去问傅大人?”
姚娘见她神色不似作伪, 不由长叹:“早说嘛, 害我以为发现了个好苗子。”她招手叫唐瑛过去:“算了算了, 既然如此,不如你近来就跟在我身边学点本事吧?”
唐瑛:“……”比起听着就不像好地方的影部,她其实更想进的是内狱。
“你懂什么?”姚娘大约看出来唐瑛的不情愿:“春娘死板,守着内狱半辈子,跟影部比可差远了。”她拖着唐瑛回房,扔给她一堆破衣烂衫:“反正你也不愿意梳妆打扮,那就装个小乞儿吧?”
唐瑛:“……”
姚娘支使她手底下的人开始给唐瑛收拾,还一再叮嘱:“她这副病殃殃的样子,还真像个街头吃不饱的小乞儿,打扮的越埋汰越好。”
唐瑛回身扒门要逃:“救命啊!”被姚娘手底下四位面如桃花的女子笑嘻嘻给拉住了手脚,拖回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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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个时间,二皇子请了元姝过府。
元姝从小受宠,被兄长捧在手心,见到二皇子负手站在一幅骏马图前面发呆,还凑过去吓唬他:“二皇兄瞧什么呢?”
那是一幅尚未装裱的骏马图,图中的骏马她也认识。
“这不是野马王吗?”
“它现在叫傅英俊。”提起这个名字,二皇子唇边不由浮起一点淡淡的笑意,旋即又端正神色:“我曾经叮嘱过你的,让你进了禁骑司务必要与春娘姚娘交好,你可有做到?”
元姝公主扁扁嘴,坐了下来,嘀嘀咕咕抱怨:“皇兄没见过春娘,不知道她的脸有多可怕,我每回见她,身上的汗毛都要竖起来,回宫就要做噩梦。还有那个姚娘,妖妖调调,一点都不像正经女人,我总觉得她看我的眼神透着不恭敬,怎么跟她们交好啊?”
“跟人交好你也不会?难道要我手把手的教?”元阆从未对妹妹说过一句重话,今天却实在忍不了:“你自己想想,想要让她们像效忠大长公主一样效忠于你,也得你有能力吧?整日往凤部送点心,就是你统御部下的能力?”
元姝一下子就恼了:“当初进禁骑司,你也是同意了的,现在又来训我!”她嘟起嘴,很不高兴。
“我同意可不代表你进去之后做的事情我都赞同。我让你做的事情,你却一件都没做。”元阆深吸一口气,平定腹中的躁意,打算不再藏着掖着,索性跟她说明白。
“我反复叮嘱让你跟春娘姚娘交好,特别是姚娘,你从来没把我的话放进耳中。可你知道姚娘是何人吗?”
“不就是春娘的副手吗?她那副样子别说审犯人了,我看就是在禁骑司白吃闲饭的。”
元阆隐隐头疼:“禁骑司是养闲人的地方吗?”他深吸一口气,决定给这个妹妹醒醒脑子:“姚娘是影部的主事,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