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吉太害怕了,她全神贯注地烧着纸,没有发现她留的那条门缝一寸一寸地推开了,一个黑色的人影闪了进来。
一只手重重地落在玛吉的肩膀上,把她惊了一下,她回过头,惊喜万分:“是你!范离,你怎么找来了,你不放心我是吗?我怕极了,可我不敢告诉任何人,你来陪我就好了。”玛吉的话说得语无伦次,完全没有注意到此刻的范离脸上全是阴森冰冷的表情。
“我没想到,真的会是你!”范离的声音阴沉中透着彻骨的冰冷,他揪着玛吉的脖子,像拎一只小鸡一样把她拎了起来。
“怎么了?范离你怎么了?”玛吉没有料到情势会是这样,还来不及多想,两记响亮的耳光就落在她的脸上,零散的纸钱烧完了,整个屋子又回归黑暗,他们就这样僵持着,我有些紧张。
范离会怎样对玛吉?呵,玛吉撞死了他的亲生妈妈。
是的,那位老大妈是范离的亲生妈妈。在我和范离感情最深的时候,他曾经告诉过我,他是在四岁那年被范家收养的,范家的主人没有能力要孩子,但他一直没忘记自己的亲生母亲,读大学后范离离开了家,每年可以找机会和亲妈见上两次,给她些钱,跟她聊聊天。
如果我没猜错,出事那天范离是去见他妈妈了,而他妈妈却正好来学校找他,所以经过了学校附近的小路。没想到,错过的母子竟然从此生死永隔。
范离和玛吉交往并不太久,所以我想范离可能不会把自己真正的身世告诉玛吉,因为那涉及到继承权问题,而玛吉又是出名的势利。我看见过一次范离生母的照片,后来在报纸上认清大妈的遗像后肯定了她的身份,所以,我布置下了这里,然后把视频发给了范离,让他来这个闹鬼的房子看到真相。我要的,就是让玛吉和范离从此一刀两断,而我,也可以回到范离身边去。
“我们俩完了,以后你别再来找我。”范离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忽然送开手,转身走了。失去重心的玛吉重重跌落在地,发出一声闷闷的空心烂木头的声音。
范离决绝地走了,门被很大力地关上,巨大的回响震动了整栋楼房,也把我藏身的柜子门震开了一条更大的缝隙。不过已经没有关系了,玛吉蒙着脸在哭,她不会看到我的,她也不会明白为什么范离回这样对她,虽然她也有很多男生追求,不过,范离无疑是最好的,人也帅,成绩又超好,我和范离好的时候她就一直在觊觎。
一条透明的鱼线缓缓落到了玛吉的脖子前,她还在蒙着脸哭,没有发现我这正在她背后哭吧,将死之人当然该哭。我一咬牙收紧了鱼线,毕竟是第一次杀人,手法并不熟练,我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拉,使劲地拉。玛吉在我手下像一直被人抓住的蚂蚱,两条腿拼命蹬着,两只手扯着绳子,企图呼吸。我不会给她机会的,我用膝盖抵住她的背,用起力来就更顺手了。两分钟后,我送开鱼线,玛吉像一条煮熟的面条一样瘫软在地。
离开之前,我把那张神州行的卡藏在破砖缝里,既然这个游戏已经结束,这张卡也就没有了意义。我把玛吉装进她带来的大旅行箱里,拖到散发着臭气的护城河边。乌黑的天空没有一丝星光,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其实这一带不仅午夜没有人,就是大白天人们经过这条臭水河也是捂着鼻子敬而远之的。混沌的河水一口就吞下了箱子,然后吐出两串泡泡,像打了两个馊了的饱咯。
玛吉从此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我松了口气,心头的大石头终于卸下了。
我扔了鱼线,没有回宿舍,而是去了网吧,那里我早就开了包夜的卡座。
我说过,我是个脚踏实地的人,稳妥的人,不会有人知道我去过那个闹鬼的房子,并且做了些什么,我租那间房子的时候都是用假的身份证,我甚至在每个手指头上都抹了一层透明指甲油,这样不会留下指纹。我小心翼翼,我运筹帷幄,我终于成功了!我高兴得一连几天都睡不着,我就要和范离又在一起了。
G、
玛吉的失踪并没在学校里造成多大影响,她以前就经常这样玩消失,然后每次回来告诉大家其实她去旅游了或者去了外地购物。
可是,范离的表现显然不像我估计的那样,没了玛吉在身边,他看见我时还是有些冷漠。虽然我一次次地出现在他的面前,为了买他爱吃的早餐,我可以在小店前排半个小时的队,为了等他一起去图书馆,我可以不顾别人的眼光站在男生宿舍楼下等好几个小时。
一天,两天,一个星期,我有些沮丧,他看见我,再也热不起来了。
终于,小米很为难地告诉我,她看见范离和另外一个女孩子在一起了,那个女孩是其他系的,据说是个高干子女。
不,我不相信这会是真的,范离是爱我的,我们都是彼此的初恋,我们是全年纪成绩最好的学生,我们走在一起最般配,他甚至可以告诉我他隐藏最深的秘密。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他爱我,只是,他暂时还没走出玛吉撞死他亲生妈妈的阴影而已。可是,就是这样也不能再欺骗自己了,那天,范离当着所有同学的面,拒绝了我。他说:别耽误时间了,我们不适合,你会找到比我更爱你的人。
小米是搀着我走回去的,我的双腿几乎没了行走的力气。怎么会这样?我为了能和他在一起甚至杀了人!可他,却一句我们不适合就打发了我!原来范离现在需要的是那种对他未来有帮助的人,没有了一个玛吉他还会去找另外的玛吉,而我,什么都帮不了他。我几乎要绝望了,这感觉比当初范离跟玛吉好了还更痛苦。我躲在蚊帐里,不吃不喝也不和任何人说话,把自己关得像条作茧自缚的虫子。
“滴滴——滴滴——”就在我最痛苦,最低潮的时候,我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我知道你那天晚上干了些什么。这句话后面是一串陌生的神州行号码。
我回过去: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此刻多么希望对方就是剖开的心那样只是恶作剧的人,一个没有真凭实据没有我把柄的人,但是,我想错了。对方发来一个视频彩信,那是我在那个晚上,勒死玛吉把她装箱扔进河里的情景,画面有些泛红,而且距离也不很近,看得出是用红外夜景摄像模式拍下来的。
该死!我竟然被人偷拍了!
我哆嗦着手删除了这条彩信,然后环顾四周,还好,宿舍里的同学都不在。
“你想要什么?”
我发了一句回去,我是孤儿,我没有钱,也没有家人可供别人勒索,所以,绑架和敲诈要钱的话对方应该实现调查清楚。
“你现在立刻去那个晚上你杀人的那屋子里,我会告诉你怎么做。”对方很快就发回来了。
我稍稍有些迟疑,不过还是按照那人说的赶紧去了那间屋子,虽然很好奇,也很不甘心,不过我没有别的选择,我是个成绩和纪录都很好的大学生,即便没有了范离将来还是有美好的前途在等着我,万一对方视频传了出去,我辛苦挣扎奋斗了二十年的人生很可能会被破坏掉。
我步行的速度有些慢,几天来没吃什么东西,有些头晕眼花的。我的口袋里揣了把水果刀,万一有什么不测,也不至于完全被动。
我上楼前,仔细地看了看身后,似乎没发现跟踪的人,可还是感觉背后一片冰凉,分明有人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注视着我,就像当初我注视玛吉一样。我慢慢地上了楼,然后进了那间闹鬼的屋子,一切都还是那天的样子,有些破败,凌乱不堪,只是桌上的水果和馒头都发了霉,散发着更加难闻的气味。但窗户却被厚木板全部封了起来,没有了光线,屋里暗淡得像防空洞。
“把大门反锁,你的手机卡从门缝下面塞出去。”短信在我踏入屋子后准时发来。
搞什么鬼,如果我把手机卡扔掉了,那怎么和对方再联系?虽然犹豫,我还是照着做了,把大门反锁,然后,取出手机卡,塞出门缝去。
我没有马上走开,门外有悉悉梭梭的声响,像是在用锁锁着什么。一定是那个人来了!我趴在地面上,我要看看,究竟是谁在跟我做这个黑色游戏。门缝下面出现了一双脚,一双熟悉的脚,怎么会是她?
“小米!怎么会是你?”我拍着门,大声喊道。
“别怪我,我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既然你要死了,就让你做个明白鬼,也算对得起我们姐妹一场的感情。”小米的声音有种冰冷的陌生。原来,我和小米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当年父亲落魄时和我们的母亲分手后,我们被送到了福利院,也许是我们长得并不像,所以没人知道我们是亲生姐妹。但是三个月前,我们的父亲找到福利院去了,他现在过得好了,来找我们了,想把我们认回去。
“爸爸家并不是很富裕,所以,我想,他只需要一个女儿,所以,我一直没告诉你,不过你放心吧,我会替你好好照顾他的,让他感受到两个女儿的幸福。”小米漠然地说:“我不忍心亲手杀了你,所以,你在这里等待自然死亡吧,我算过了,你饿了三天了,明天的这时候你大概就喊不出声了,屋子里的水闸和电闸都被我关了,现在是你自己反锁自己在里面,一个星期后我会来把外面的锁带走,到时候我再把你的杀人视频放到网上,就算没有遗书你也算畏罪自杀了,正好你现在还失恋了。别浪费力气呼救了,你早就知道,这栋楼都没什么人租。”
声音越来越小,我听出小米已经走得远了。
尾声
我第一次感觉到滚烫的泪也可以让脸上有刺痛的感觉,那是绝望的泪,一串串挂满我的脸。
我知道你那天晚上干了些什么。我不该轻易尝试用这个危险的游戏,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我无力地坐在地上,没有力气呼喊救命了。但是,我不该就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吧,是的,不该!
我忽然想到,我还藏了一张神州行的手机卡在这里。我在黑暗中摸索着一条又一条砖缝,指甲被粗砺的砖磨破了,鲜血淋漓,但我已经顾不上了,我必须救自己。
我想到了一个办法,近乎疯狂的办法。我把卡插进了手机槽里,开始给每一个我认识的人发短信,我想,总有一个心虚的人会被我撞上吧,不论谁回了短信,我只要对方来帮我撬开门外的锁,然后…
手机的开启照亮了漆黑的屋子,我颤抖着按下按键,屏幕上爬满了又黑又大的字。
我知道你那天晚上干了些什么。
我知道你那天晚上干了些什么。
我知道你那天晚上干了些什么。
我知道你那天晚上干了些什么。
三、1001种死法
楔子
一些人死于雪崩或山崩,然而美国佐治亚州男子威利穆菲却是死于“花生崩”。1993年,当穆菲在一家花生处理厂工作时,遭遇了一起意外事故,数吨带壳花生像雪崩一样压向他,将他活埋在了花生堆里,穆菲再也没能够活着走出来。
五十九岁的加利福尼亚男子杰克在游泳池中遭遇了荒唐的死法。当游泳池开始排水时,他正好坐在了游泳池内的排水孔上,排水孔放水时高达每平方英寸136公斤的强大吸力全都作用到了杰克的身体上,他没有丝毫站立起来逃生的机会,当场死在了游泳池中。
1991年,57岁的泰国人Yooket Paen在家中踩到牛粪摔倒,然后触到一根裸露电线身亡,她52岁的妹妹在事后向邻居演示姐姐是如何踩到粪便身亡时又不慎摔倒,然后倒在了同一根电线上触电身亡。
法国丧葬承办人马克·布杰德一生和棺材打交道,可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最后竟然会死于棺材。1982年,马克在自己的工厂中生产棺材时,不小心碰到了一堆高高垒起的棺材,导致这些棺材全都砸在了他身上,将他当场砸死。最后,马克被安葬在了其中一只压死他的棺材中。
——摘自《1001种荒谬的死法》
A
“一千零一种荒谬的死法》,怎么看这么奇怪的书?”徐子昂把书名和编号输入电脑,脸上写满担忧。
“是林楠要看的。”我收回借阅证向徐子昂道别,然后离开图书馆。走出大门时才发现,方才灰暗的天空已经飘起粗线条的雨丝来,温度很低,冰凉的湿气透人心髓。走廊上几乎没有人,冰凉的湿气穿过衣服直钻入骨头缝里去,像蛇,体内的酸疼越来越沉重,或许真有吞噬骨髓的小虫附着在骨头上。
广玉兰的大叶子把雨水汇聚成流,淅淅沥沥地倾注下来,我把背靠在门廊的柱子上等着雨停,随手翻看起刚借的奇怪的书。那本书是两个英国人写的,里面记载着千奇百怪匪夷所思的死亡事件,有被自己的胡子绊倒摔死的,有看电视笑死的,有教跳伞的教练忘记带伞包活活摔死的,还有一个英国人为了防止自己打鼾而用卫生棉条塞住鼻孔结果活活憋死的。
就像《一千零一夜》里并没有一千零一个故事,这本书里也没有一千零一种死法,但我相信世上的死法肯定不止书上记载的那些。就像眼前这条街上过往的同学们,他们对于生命的流逝都是无知无觉的。谁又能准确地预言自己的死法呢,除非自杀,人不可能像神那样具有先知的本领。
我的脑子有些乱,也许不该看这种乱七八糟的书,可雨非但不停反而越下越大了。眼看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温度也越来越低,图书馆里的同学走得差不多了。我拢了拢单薄的夹克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本想把包抱在怀里就这样冲回去,却没有从里到外全都湿透的勇气,原本的感冒就没好,再这么一折腾肯定要发烧。
就在这时,一把黑色大伞在我身边忽然撑开,熟悉的声音冒了出来:“林楠不来接你吗?”
说话的人是徐子昂,他在图书馆勤工俭学做管理员,现在是下班时间。
“他工作忙,电话一直占线。”我为那个莫须有的占线解释道,我没打过电话。
林楠是我交往了快一年的男友,系里一位资深教授的儿子,他比我大两岁,也是这所大学毕业的,目前在保险公司担任售后部的经理。他念书时成绩不算好却是个很适应社会的人,毕业不到半年就做出了让人刮目相看的成绩,是公司最年轻的经理。和他在一起,我不否认没有物质方面的原因。徐子昂是我同班同学,为人很朴实,虽然他一直没勇气对我表白,但我知道他暗恋我。他家里很困难,即便是读研也兼任三份工作。其实我很愿意跟徐子昂做朋友,但林楠是个相当爱吃醋的人,而且他脾气不太好,所以我必须自觉地和徐子昂保持安全的距离,否则就算是共一把伞让林楠发现,也会对我…所有人都会知道那是怎样不堪的后果。
“你的脸色不太好,这里的风大,还是让我送送你吧。”徐子昂明亮的眼睛凝视着我。
“你先走吧,我等雨停就好。”我往后躲了躲,固执得有些不近人情。
徐子昂从来就不会勉强别人,默默地把伞塞到我手里,什么也不说就义无反顾地冲进了雨里,密集的雨珠全方位地笼罩了他,他也不在乎。
他才跑出去不到五十米,身旁就发生了惊人的一幕:一条吉娃娃挣脱狗链跑上街去嬉水撒欢,狗主人追上去,却没注意到被积水埋没的正在修理的地下井,“请绕行”的告示牌被雨水冲倒在地,他一脚踩空栽了进去,污水立刻没过头顶。一米见方的深坑游泳也不行,眼看水面上咕咚咕咚地冒出气泡,徐子昂不顾肮脏趴在地上伸手去拉那个倒霉的男生,用了好一会儿,才把那个男生从水里拽出来。狗主人剧烈咳嗽着喝下去的脏水,差一点喘不上气来。
我撑着伞追了过去。狼狈不堪的徐子昂从衣领一直湿到脚跟,苍白的嘴唇似乎在微微颤抖着,分不清全身是哪里冷。原来水也可以这样腥,我低着头不敢看徐子昂的眼睛:“我先陪你去男生寝室吧,然后再回自己那里,这样也许不会碰见林楠。”
徐子昂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很爽朗地笑了。
缓过劲来的狗主人打着哆嗦道谢,徐子昂豪爽地摆摆手,让他赶紧回去。我们肩并着肩朝男生寝室走去,那把伞就像个迷你避风港,把我们同样单薄的身体保护得很周密。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我们都走得特别慢,这段路程被暂时拉长了,但我们什么话都没说。就在距离男生宿舍只有五十米距离的丁字路口,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汽车喇叭声。
我惊恐地回过头看到林楠的车,没想到还是狭路相逢了。林楠看到徐子昂后立刻下车,黑着脸把我从他身边拽走,就像在拽一只布娃娃,很不客气地瞪了徐子昂一眼。林楠猛踩油门车子咆哮起来,临走,他还溅了徐子昂一身的泥水,他很过分。
模糊的后视镜中,我看到徐子昂孤零零地站在雨里,扔掉了伞,两只手紧紧地攥成拳头,仿佛全世界的雨水都在那一刻集中在他身上,雷电在他头顶狰狞着面容,说不出的难受。天已经黑透了,窗外是无穷尽的幽暗,一些昏暗的灯光在远处闪烁不定,隐隐约约,仿佛笼上了一层薄雾般,让这个世界愈发显得不真实起来。车窗上是被雨水淋漓的风景,风劲雨疾,可我宁愿在外面也不想再在车里待下去。
林楠一言不发地转动方向盘,并把指关节捏得爆响,这密闭的车厢简直就像个即将爆炸的火药桶。我瑟瑟地发抖,牙齿也格格地打着寒战,林楠会怎样对我呢…
天地间浓墨重彩的水气像是兽类的呼吸,粗粗地喘着气,四面八方地逼近。
B
三天后是学校的建校六十周年大庆,一连三天都不用上课,比过圣诞节还热闹。经过几天没日没夜的大雨,终于消耗掉了所有沉积的乌云,气温也高了许多。
所有在读研究生们都要去校庆现场接待嘉宾布置会场,我们班的同学都被安排在会场门口做接待外宾的翻译工作,女生们被要求统一穿着及膝短裙。天气有些热,我们站在阳光下,不一会儿就大汗淋漓。到了下午,大家都除去了外套只穿着贴身的衬衣,不少人还挽起了袖子。唯独我,还穿着厚厚的小西装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额头上却是豆大的汗珠,藏也藏不住。
“眉眉,怎么不脱衣服?看你热得。”副班长吕晴晴一边说一边动起手来。
可我一个劲地躲,“别,别脱,求你了,我不热。”
吕晴晴觉出了不对劲,“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白,病了吗?要是病了就去休息吧,我帮你跟老师说说。”
我往后退了一步,试图躲开她的手也躲开她关切的视线,“没事,我没病,你就别管我了。”
吕晴晴是班上最热心肠的女生,我越是躲越是激发了她的好奇心,她一把掀起我的袖子,手臂上两条醒目的深紫色淤痕像丑陋的大蜈蚣,触目惊心。
“天啊!林楠又打你了?”吕晴晴用手捂住嘴才让自己不发出尖叫,她又查看了我另外一条手臂,同样,上面布满了颜色浓重的淤痕,“他用皮带抽你?这个畜生。”
“别再说了好吗?求求你。”看旁边其他女同学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我身上,我忙竖起手指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可已经来不及了,大家一下子围了过来。紧接着,还有人发现了我深色丝袜下面隐约可见的大片淤青。
“眉眉,跟林楠分手吧,不然迟早有一天你会被他打死。”
“要不我们报警吧,他这是蓄意伤害罪。”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也太过分了吧。”
“要不要我找几个体育系的男生好好收拾他一顿,为你报仇?”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气愤填膺,但最后我说了一句话就让大家都住了嘴。
我说:没必要为我得罪林教授。
林教授是林楠的父亲,在系里是绝对的学术权威,享受政府津贴的专家学者。他说一,院长都不敢说二的,就是院里所有研究生和博士生的毕业答辩也必须经过他那一关,得罪他绝对会断了自己的前途。同学们还不至于冲动到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听我这么一说,锄强扶弱的热情立刻减退,避重就轻地安慰几句就一一散去,各自回到工作岗位。
吕晴晴好心地安排我去休息室待会儿,她前脚刚走,徐子昂就进来了。他的眉头凝成两条深深的沟壑:“他为什么这样对你?难道只是因为我们共了一把伞吗?”
他看起来很激动,一定是刚才和女同学们的谈话被他听到了,我手臂上的淤痕他一定也看到了,我不想惹起他更过激的情绪,干脆什么都不说,只是低着头,看着墙角。
“他凭什么这样对你,我去找他要个说法。”他说完就走,他是那种言出必行的人。
我赶紧拖住他,“别这样,他正等着找我的茬。我怕的并不是他打我,他给我买了很高保费的保险,你知道他自己就是负责售后理赔的,我怕…”
扎扎实实的一声在身边爆响,徐子昂的拳头重重地落在了金属的窗框上,手背上立刻出现明显的血渍,“我要杀了这个畜生!”
我被他的冲动惊呆了,他性格内向学习认真,在他身上看不到半点暴力和冲动的影子,可现在,他脸上的狰狞让我无比陌生。我用手帕给他包扎手上的伤口,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C
校庆的首要目的是笼络历年毕业的优秀学生,默默无名的学生从来不会收到邀请,来参加的人大多非富即贵。林楠作为本校毕业的学生,且因为父亲的名声,也收到了特别嘉宾才有资格参加的午餐会邀请函。
午餐会在学校附近的一家星级酒店举行,其实不止吃午餐,还有下午一系列的文艺演出可以欣赏,更重要的是,参加的嘉宾都是比较有实力和背景的社会成功人士,林楠可以趁这个机会到处派发他的名片,其中不乏林教授的学生,大家或多或少都会卖他个人情,购买他推荐的保险产品。虽然林楠主要的业务是负责理赔之类的售后工作,但他在公司的级别是经理,他经手卖出的保险能得到比普通员工多出两倍的提成,他是个非常爱钱的人。
“如果林楠脾气好些就完美了,你会成为阔太的。”吕晴晴看着我手腕上闪烁着银光的项链,不无惋惜地说:“虽然他打了你,却送了白金手链,也算有心。”
“如果你是我,愿意继续做他女朋友吗?”我反问吕晴晴,手链是林楠为了讨好我送的,而且是当着同学的面送的,他很会满足我的虚荣心。
“这个嘛,呃…你听说了吗?前几天下雨时有个男生掉进下水井又被人救上来了,他受凉发烧了,可医院的护士拿错了药,他药物过敏死了。”也许是我的问题太敏感,吕晴晴赶紧转移话题。我想到了那个大雨的傍晚,想到了徐子昂,难道死的就是他救上来的那个男生?真是不可思议,那天如果不是碰巧身边有徐子昂经过的话,他可能会被淹死在那巴掌大的坑里,没想到还是没逃过这一劫。
贵宾区的林楠左右逢源,一张油光满面的圆脸因为喝了太多酒而涨成了猪肝红,大嘴里不时爆出两个笑话,恰到好处地搬出他父亲的大名,我必须承认,他是个很善于交际的人。
即便是半醉了林楠还是放不下手中的酒杯,除了爱钱,他还嗜酒如命,而且他很会喝酒。就像现在,他手中的酒杯已经不够冰凉了,而他喝威士忌不能没有冰块,他踉跄地起身,来到自助餐的长桌前。就像是特意准备好的,距离他最近的位置上有个非常漂亮的银质冰桶,桶里还剩下最后的三块冰。
林楠有些得意,刚谈成两个大单,现在又正好有三块冰,一切都刚刚好,他喝威士忌就喜欢加三块冰。哈哈哈,他笑出了声,把冰块夹入自己的杯中摇晃了一下,然后踉跄着走回刚才的座位,继续高谈阔论。
我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腕上的表,一分钟过去,林楠和旁边的人谈笑风生,他和对方碰了下杯然后大喝一口,两分钟过去,他的眉头开始拧紧手按住胸口,旁边的人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摇了摇头,但表情越来越痛苦。
他似乎感觉到吃错了东西,弓着身子用手指抠着喉咙,那么用力,好像喉咙不是他的。他的脸就像被看不见的大手搓揉挤压着,呈现出诡异却痛苦的表情,也许是他太过用力,非但没有催吐成功反而把喉咙抠出血来,他痛苦地干呕起来,嘴里淌出鲜艳的血来。他已经完全不能说话了,冲旁人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继续抠着喉咙催吐,刚才跟他聊天的人被吓坏了,大声呼喊着:来人呐,这里有人喝醉了,胃出血了。
所有的人都围了过来,有人认出林楠,赶紧掏出手机拨打120。
可已经晚了,由吐血到剧烈的呕吐不过十几秒的工夫,带着浓郁酒精气息的胃内容物如同瀑布般一涌而出,原本搀扶他的人也被惊得松了手,失去了支撑的他像被抽去了骨头,跌倒在酒杯碎了的地方,头破了,鲜红的血像一条条肥硕的虫子爬满了他的头颅,四肢如同被恶魔附身般剧烈抽搐。
与此同时,我赶紧倒退两步回到卫生间里,假装大厅里发生的一切全不知情。
就在卫生间的门被关上的哪一刻,我听到大厅里爆发出仿佛来自地狱的惨叫声,女人们的尖叫此起彼伏,所有人都被吓坏了。
D
“眉眉,找你半天了,林楠出事了。”吕晴晴从卫生间里找到我时,我脸上是懵然不知的表情。
等到我再出现在大厅时,林楠已经停止了抽搐,他像只肥胖的死兽,躺在混浊污秽的液体和污血中,远远传来的气息熏人欲呕。保安经理报了警,保安们围在林楠尸体旁保护现场维持秩序。没过多久医生们也到了,他们发现林楠的口中有隐约的苦杏仁气味,立刻断定有人投毒,林楠死于谋杀。所有人都被留下做笔录,包括所有嘉宾,服务员,以及来协助工作的同学们。
我看见徐子昂站在另外一条等待做笔录的队伍最后,趁着旁人不注意,他忽然跑到自助餐桌旁,准备拿走一个冰桶。心里一个激灵,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想要阻止他,却已经来不及了。
徐子昂被一位眼尖的警察当场喝住,警察问他做什么,他默不做声。警察当机立断把冰桶送回警察局检查,很快结论出来了,冰桶外有徐子昂的数枚指纹。
他被警察带走时竟然冲我轻轻地笑了一下,这个傻瓜,死到临头了还在庆幸终于为我解决掉林楠了吗?泪水夺眶而出,身边的同学只当我为林楠的死而哭泣,没人看出真实的伤悲究竟为谁。
我知道,徐子昂是做了准备工作的,把胶水涂抹在手指上干了以后就不会留下指纹,然后找准时机把冰桶放在距离林楠最近的位置,里面只有三块冰。如果其他客人要用那些冰块,他会以工作人员的身份拿走冰桶说再添些过来,如果是林楠去取冰,他就按兵不动看他喝下有毒的冰块溶解的酒。从始至终,我和他都不必接近林楠,是林楠自己把毒酒喝下去。
关于林楠爱喝酒的细节,是徐子昂决心帮我杀了林楠那天,我故意透露出来的。这个计划原本完美无缺,唯独忽略了一件事:冰桶的表面会凝结少许水珠,而水珠会溶解手指上那层胶水薄膜。等候做笔录的队伍里,徐子昂看到每人都要留下指纹,才发现自己手指上的保护膜已经残缺不全了。
警方的调查有了更多发现,地面上的残存酒液和林楠的呕吐物中有浓度极高氰化物和。氰化物发作时间迅速,而且用来解毒的药剂本身也是剧毒,林楠获救的希望渺茫。
徐子昂的兼职除了做图书馆和研究生寝室的管理员外,最后一份工作就是为化学实验室打扫卫生,他原本就是化学系的高材生,在实验室里只需要用到三种最普通不过的化学原料就可以制造出氰化物。
所有证据的矛头都指向徐子昂,我忧心忡忡追悔莫及,早知如此,宁可在冰桶上留下指纹的那个人是我,看来该采取B计划了,我去了趟林楠的住所。
一个星期后,徐子昂站在法庭的被告席上,由于证据确凿,大家都觉得被定罪为蓄意谋杀只是时间和程序的问题,法官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令所有人困惑的问题:他的杀人动机。
可他低着头,什么也不说,一副愿意背负所有罪名的态度。
“被告,如果你再不说话我就要下判决了。你做好思想准备了吗?”法官纳闷地看着这个金口难开的年轻人,他根本不像丧心病狂的杀人犯,难道是一心寻死?
“您宣判吧。”徐子昂抬起头,视死如归。
就在这时,一直坐在观众席上的我站了起来,“法官大人,我要自首,是我让他去杀林楠的。”
语出惊人,在场的同学们和林教授全都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你疯了吗?”坐在旁边吕晴晴用力的地拉着我,想让我坐回去。
我微笑着冲吕晴晴摇摇头,让她别拽着我,然后坦然地走上了被告席,站在徐子昂的旁边,当着所有人的面,牵着徐子昂的手,“我说的是真的,大人,请给我一点时间准备证据,我有绝对的理由证明,我要杀了林楠。”
法官考虑再三,最后宣布休庭。
E
再次开庭时,呈堂证供是我让警察们在林楠住所找到的一个笔记本。
该怎么形容那本笔记的内容呢,或许该称之为死亡笔记,里面密密麻麻地记载了若干谋杀的方法,所有的方法都是林楠搜集得来的,为了使用在我身上的。值得一提的是有我名字的字迹都是红色的。自古以来就有丹书不祥的说法,古代衙门用来记录罪犯的名籍才用红笔,传说中阎王爷勾划生死簿的也是红笔,被红笔填写名字的人无疑被判了死刑。林楠用红笔书写我的名字,其目的昭然若揭。
其中一部分是林楠办理过理赔案件中所有比较另类和罕见的死法,大多以巧合为主。还有一部分是他钻研推理小说和电影,以及各种奇怪的书籍的心得,这一部分最有技术含量,其中每一个他都能制造不在场证据,或者是传说中难度极高的密室杀人。还有极少的一部分,是比较野蛮和原始的方式,比如用刀割破血管,用绳子勒死,用巨大的冰块敲击我的头部,这部分方法由于难度系数不高,最终全都被打了叉。身为保险公司的理赔部经理,需要调查大量死亡事件,他名正言顺地成了谋杀专家。
所有人都被这本笔记的内容震撼了,按照笔记里的方法,我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死上一百遍。就像我预料的一样,法官的表情也有微妙的变化,他问林教授,笔记上的内容是否林楠的笔迹。
年过五旬的林教授颤抖着双手,认真地翻看完那本笔记,老成持重地表示,虽然看上去字迹很像,但还是需要鉴定专家的认可才能证明那本笔记是林楠写的。
审判再次被推迟,法官让警察们做了大量的社会调查。调查的内容,自然是我和林楠的关系究竟怎样,我的为人怎样,徐子昂的为人又怎样。
由于警察承诺会对笔录的事情保密,几乎所有认识我的女同学都众口一词,林楠是个暴力狂。她们曾数次亲眼目睹我身上累累的伤痕,每次我都隐忍地求她们不要张扬,万一被林教授知道了我会很难做,被林楠知道了他会更加生气。她们说林楠用皮带抽我,扇我耳光,抓着我的头往墙上撞,林楠还逼着我像奴隶一样跪在地上…这些当然全是在众多女同学的想象下制造出来的,她们绘声绘色,仿佛亲眼目睹了那些施暴的镜头,最后这些内容全都被警察记录在案。
另一方面,警察在林楠的的书房里发现了大量推理小说和奇怪的书籍,比如那本《1001种荒谬的死法》,在林楠的电脑里,更是查出整整60G的悬疑电影推理动画片。那本笔记里提到的内容几乎全都能在这些书籍和电影里找到原型。
在保险公司的档案里,警察们发现了他为我购买的巨额保险,除了我自己,受益人就是他的名字,如果我死了,将会有一百万进入林楠的账户,而验证我死亡的人,就是他自己。每个人都能看出,这里面如果要玩点猫腻实在是容易至极。
所有警方的发现都在我预料之中,没有半点差错。虽然身处肮脏的看守所,虽然身体很不舒服,但我知道这一切不会持续太久了,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见到徐子昂,为了帮我,他付出得太多太多。
最后鉴定科的结果出来了,那本笔记的确是林楠亲自写的。一切顺理成章了,为了可以独吞保险金,林楠选择我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做女友,并且经常虐待我。而我发现了他的阴谋,却一直不敢报警,我在这个城市没有一个亲人,不像他,只要搬出他父亲的名字就可以只手遮天,至少,他能遮住我的这片天。
我哭着说曾想过自己结束这场噩梦,想和林楠分手和徐子昂在一起,可我还没说完就换来了没完没了的毒打,而且每次打完我,林楠又会送些礼物给我,假装道歉和后悔,但是没过几天,毒打又会卷土重来。这些全都是同学们看到的事实,不敢再提分手,也不知哪天会是自己的死期。徐子昂知道林楠为我购买了保险后,决定帮我杀了林楠,他其实只想帮我,林楠的死是我和他一起计划的,如果要判林楠死刑,我希望可以和他一起。
当我说完最后的这番话时,徐子昂惊呆了,他睁大眼睛望着我,眼里分明是激动和惊喜,“眉眉,你真傻。”
他才傻,现在才看出我其实也喜欢他。不过我什么也没说,只是隔着铁栏杆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干燥的温暖从手心传递过来,我们长久地凝望着彼此的眼睛,直到法官和陪审团商量后,最后做出过失自卫的宣判。
我们需要坐牢,虽然刑期不算短,但比起谋杀罪名成立的死刑或者终身监禁来说,这已经轻得不能再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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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徐子昂双双入狱,我却只在看守所里待了不到一个星期就被保外就医了。
是的,保外就医,就是以待罪之身却能在医院疗养院里自由生活和行动。我并没有送钱财和礼物给典狱长,是他们在例行检查中查出我患了严重的血液病,严重到最多活不过三个月的程度。
典狱长亲口告诉我病情时还一脸的惋惜,他也听说了我的案子,为我挺不值的,才二十出头的年纪,生命却所剩无几。
我很坦然地笑笑,很是超脱。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早在两年前就知道,被发现时已经无法挽回了,医学虽然昌明,却还是有许多不治之症,而我就碰巧患上了。
听我说了乱七八糟的一大堆闲话,你肯定要发问了,说了半天原来你是快死的人了,还折腾那么多干嘛?不如好好周游世界或者周游全国,看看风景吃吃美食也就算了。
如果你真这么说,我绝对不会怪你。不废话了,还是听我说为什么要杀林楠吧。
我是家里的独生女,父母的感情很不好,爸爸爱赌钱又爱喝酒,家里的事一点都不管,对妈妈很不体贴。如果不是为了我,妈妈早就跟他离婚了,她最终选择了极端的办法解决这个问题。那天是爸爸的生日,我住校没回家,妈妈费尽心机地弄出一桌好菜,其中最特别的菜就是发了芽的土豆炒出来的土豆丝和野外摘回来的毒蘑菇炖的汤。
妈妈以为她可以和爸爸一起吃饭,制成食物中毒的假象自己就可以洗脱嫌疑,她自作聪明地提前吃了生鸡蛋,因为鸡蛋清会在胃壁形成保护膜,延缓中毒时间,她只要拖到爸爸中毒后自行催吐就不会有危险。
那天爸爸心情不错,他说了很多话喝了很多酒,菜却舍不得吃,结果妈妈拖延时间太长了,蛋清被胃壁吸收,那些毒素发作起来比爸爸更厉害。
妈妈心灰意冷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临终前把一切都告诉了我,她拖着我的手说:别像妈妈这样失败。记住,就算是死,也要死得其所,妈妈的死对我打击很大,我没想到,同样受到打击的人还有爸爸,他不再去牌局,整日在家陪我,就像曾经妈妈做过的那样。他对妈妈的爱在她死后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他没有再婚,也没跟其他女人来往,只一心一意呆在家里,整日看着妈妈的遗像发呆。
起初我曾想把妈妈的秘密告诉爸爸,可后来觉得,即便是死了也能被人深爱着惦记着是很幸福的事,这秘密直至爸爸生命的最后一刻我也没有透露半点。
爸爸对着妈妈的遗像时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都怪我没那么多钱,如果钱多些一定能治好你。他没说错,如果我有钱妈妈也许还有救,至少不用躺在肮脏又吵闹的混合病房。这成了爸爸的心病,他每天反反复复地念叨,像得了强迫症一样担心某天同样的不幸发生在他身上或者我身上该怎么办。后来爸爸在整理妈妈的遗物时发现了三万块钱,那是妈妈的私房钱,计划杀了爸爸后开始新生活用的钱。
可现在这笔钱被爸爸发现了,当然,我不会告诉他妈妈计划中这笔钱的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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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你看到这里又要提出问题了,我絮叨了这么多,到底关林楠什么事?
相信我,所有的际遇都是命运给我们的安排。事已至此,距离林楠越来越近了。往事如铅般沉重地压迫在我心深处,永远无法回避。
爸爸用这那三万块给我和他各自买了一份保险。也许是命中有劫数,买下这份保险后半年,爸爸下班骑摩托车回家时遭遇了车祸,躺在重症病房成了植物人,医院的开销很大,唯一的希望就是保险公司的赔偿款。
林楠就是负责爸爸的理赔工作人员。那时他刚进公司不久,我本以为他会顺利地赔偿我们足够的医药费,因为爸爸遭遇的是意外。可没想到,他竟然搬出所谓免责的条款,说爸爸是酒后驾驶,不在赔偿范围内。
我当时对保险的事完全没经验,我一遍遍地跟他解释,妈妈死后爸爸已经戒酒了,而且车祸发生时他刚下班,连晚饭都没有吃,不可能酒后驾驶。可林楠拿出一份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检查结果,上面模糊地写着疑似酒精中毒。最重要的是,检查结果是保险公司指定的鉴定机构开出的。
不论我怎样苦苦哀求,林楠始终冷面相对,最后他甚至屏蔽了我的手机号码。没有医药费,医院只能停了药,爸爸在拔除呼吸管后的那个深夜,停止了呼吸。
我在停尸房里守着爸爸的尸体哭了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