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韩笑…我…好像输了。” 

俊美地少年看过来,轻声道,“你只要告诉我…咳…现在…剩下最好地方法是什么?” 

万素飞略略一怔,满身激愤与颓唐都稍降下去。 

是的,就算是耗子,也要争取最大地求生机会吧。 

她想了想,吐出四个字,“出城、决战…” 

“那就做吧…” 

万素飞转过头来看韩笑,他脸上也都是烟和泪,对一个平素那么俊美的少年十分滑稽,但眼神中没有慌张,于是她也用快肿成鼹鼠状的眼睛用力一笑,对他重重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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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破城门后,让攻城槌尽早撤回来!”,周荣牢牢控制着不停想要嘶鸣的马匹,命令道。 

而他身边的陆涛眯起眼睛,吐出一句,“恐怕来不及了。” 

果不其然,话音未落,随着远方一声巨响,从轰然洞开云贺的北城门内,几乎同时射出一声刺耳马啸和三支银箭,操纵攻城槌的最前方三名周兵被生生贯穿,击破城门的欢呼刹那变成安魂的葬歌。 

“出来了!”,周荣叫出声来,胯下马匹焦躁地向两边用力甩头,仿佛也能感到主人突然而来的紧张与战意。 

他眼看棕色的潮水奔涌出城,转瞬之间淹没了城门前那小小一个方阵,迅速两翼展开,排出阵势,不由自语出声,“不愧是万素飞…”

在这样的情况下,依然能最快地判断出城迎战是最好选择,并且秩序不乱地排成曾经让他泥足深陷的阵型,并非一般人都能做到。 

但是,所谓用兵贵在出奇制胜,这样用过一次的招式,至少会失去一半的功效,两军军力对比又那么悬殊,他几乎感到自己摸到主管胜利的女神的裙角了。 

“赤骥——冲!!”,随着这声大喝,周荣一马当先,愤怒地疾射出去,上次的困窘让他极想一雪前耻,其他早已热血沸腾的战马也终于都被松开了嚼子,周军最精锐的骑兵洪水一样倾泻向敌军的大阵。 

果然,韩军又像上次一样,开始向两翼扩张。 

周荣冷笑一声,“以为朕会摔在同一个坑里吗?”,几乎同时大叫起来,“两翼,偏——!” 

奔跑中的骑兵队形在一瞬间由单一的利剑变为巨大的三叉戟,两翼齐飞,这样就能压制敌军的两翼收紧,从而让他们无法形成包围。 

看到这一幕时,万素飞咬紧了嘴唇——她不是小看周荣才使用已经不再新鲜的阵势,而是她自己也完全没想到这盾阵有使用第二次的必 要,一时之间又怎么想得出新的克敌法宝? 

只觉得冷汗从背后渗出,像一块冰那样滑了过去,看韩军的将士,眼中也都充满了恐惧。 

她用力闭了下眼睛,完了吗?难道真的完了吗? 

然而,这时,身边却暴起似乎充满喜悦的喧哗,她疑惑地睁眼,映入眼帘的确实令人不敢相信的事情。 

周军的计划显然没有问题,但最精锐的赤骥,在执行时居然出现了纰漏,左翼的骑兵统领从马上一晃,跌了下去,转眼就被众多的铁蹄踏成肉泥,而整个左翼,自然也陷入短暂的混乱,整个速度慢了下来。 

万素飞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刹那间灵光一闪,大叫出声,“天 意!是天意!!” 

这论断立刻得到成千上百的呼应,作为身经百战的赤骥统领,竟然会在没有任何攻击的情况下坠马,这种万分之一的几率,除了天意,他们想不出别的解释!而这一点让士气瞬间振奋起来,每个人的身上,信心重新压倒恐惧,就连被周军冲入阵中的另外两边,木城虽然不能完全组合,但阵型竟然没有被冲散,步卒像不知畏惧般,在枪锋威胁下将大盾连成短墙,甚至持刀砍向庞然大物的敌人,以死命减缓敌人的攻速,两军陷入一团混战。

第一七三章 金玉

 有的韩军都已出动,所有的周军都已上前,步卒骑兵 起,火光将夜空映得如同白昼,喊杀声震得山岳也颤抖动摇,当所有计谋都穷尽变化,战争最终还是要靠惨烈的肉搏、比拼人命的多少来解 决,这也是周荣想方设法诱使敌军出城的原因。 

然而此时,周荣不可置信地看向四周:他的兵力明明占尽优势,陷入混战后,却竟在渐渐露出败象! 

他顾不上冲杀,暂且回马观望,这才发现,许多周兵像得了软骨症的幼儿似的,挥出去的刀软弱乏力,收回来的剑缓慢迟疑,甚至眼神都 散了,而这样,自然会被战场无情地淘汰。 

正看着,他身后也传来咚地一响,猛回头,是一名护卫从马上一头栽了下去。 

周荣知道,这名护卫平素勇猛好胜,有一次被一箭穿透胳膊也不曾叫一声疼,而此时,四肢明明完好,浑身却不停抽搐,脸上表情极尽痛苦扭曲,看张开的口型,似乎在喊“要…” 

要什么?周荣一惊,忙凑过去想听清楚,但乱军中猛地有几骑敌人杀来,在一片 |看着一只碗口大的铁马蹄踏在那名护卫额头上,登时红白崩裂。 

看着这样的景象,听着韩军一边高叫着“白娘娘显灵”一边勇悍冲杀。连素来不信怪力乱神地周荣也有几分胆颤,固然凭神佛保佑取得的胜利他还没听过,但有没有可能是什么巫蛊之术呢? 

把未知而恐惧的东西归入神秘。本来是人类地天性之一,连周荣都不能克制生出这样的想法,下面将领兵士更不用说。相反地,此消彼 长,韩国的兵士大多真的相信自己是受上天保佑差遣,个个勇气百倍,死命杀敌。随着这种情绪的加剧,战局也越来越倾斜。 

东方露出淡淡青色之时。人马的缝隙中,周荣能看到云龙的旗帜都拖在地上,被践踏成布片。辎重军械,不是被冲碎就是被掳走。到处是铁光闪闪的棕色韩甲,以及没头苍蝇一样逃命乱撞地周兵,南地的人身材相对矮小,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看到这么多小牛追赶大象的场景,大概也颇为滑稽吧。 

溃败。彻底地溃败… 

真希望这是一场梦——而现在确实也像一场大梦。就在数个时辰 前。他还以为胜利触手可及,眼下。却已经面临这样的结局,让人感到恍惚,还有点不太相信似地。 

这会是万素飞的计策么? 

不,以他的了解,不太像,素飞虽然智计百出,但依然是兵家之 道,这种不知是巫术还是什么的方法,想象不出她会采用。 

转眼间他唇角又浮上一丝苦笑,自嘲般想道,说什么想象不出?之前也想象不出她会与自己为敌吧… 

“皇上,快走!再不走来不及了!”,耳边的喊声把他思绪拉回,侍卫长在马上向他做出连连叩头的形状,能看出极尽焦急。 

周荣没有动,眼睛直视前方,眼神中充满痛楚,不知是在注视惨烈地战场,还是远方云贺巍峨地城楼。 

“正是,皇上,留得青山在啊!”“周国不能没有陛下!”,其余几个人见状也都上来,纷纷附和。 

周荣把目光转回来,看着这些个个脸上满是鲜血地护卫,终于没有说话,深深呼吸了一口,像要把巨大的不甘与揪心地苦痛都咽下去似 的,接着他转过身去,在最后回望一眼这血与火的焦土之后,发出一声虎吼似的长啸,“后撤突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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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大亮,城头上浓烟都已散去,唯有未燃尽的草屑烟灰,在微风里轻轻打旋。 

万素飞立在城头,看城下军士在堆积如山的尸堆上奔忙 

 些扫尾的工作,思维却已然飘荡出去。 

这一仗,周荣败的像一场大梦,她同样胜得像一场大梦。 

最初,周荣用计袭取鼎足关,让她不得不突然直面他的挑战,而她立刻回敬了三条计策,让他的舞台囿于她所希望的;城下的第一次对 决,她凭着近乎完美的指挥与针对性极强的军械一度将他围困,没想到却被他留了个后手所迫,让韩笑衡量到己方的风险,不得不鸣金收兵;接下来,她检查了云贺城防坚固,水火不侵,觉得万无一失,意外的 是,周荣因地制宜,用茅草点烟进来,逼她出城决战…这一切一波接一波,一环扣一环,你来我往,斗法纷呈,令人极度紧张,却又极度酣畅,而万万想不到的是,最后的结局,好像两个高手正在比武,天上打了一个雷,把一方劈死了一样滑稽… 

不,不该这样想,她摇摇头,否定自己,这是关乎千军万马性命的事,怎么能跟两人比武相提并论,不管怎样胜利,胜了就是好的。 

想到这里,她又发出一个疑问,虽然那句天意是她喊出的,自己可不信周军的突然失常是因为什么神佛诅咒,但那又是因为什么呢? 

正想着,被身后的一拍打断了,回头看去,是韩笑。 

他今天穿了一身纯白的衣服,走到前面去扶着城垛往下看,留给她一个精致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反射清晨的阳光,半晌,问,“赢了,高兴吗?” 

“嗯”,虽然是肯定的意思,素飞的语气却很平淡,因为此时她心里的真实感觉说不上高兴还是不高兴,仿佛醉酒的高亢退下去,反倒有点空落落的。 

韩笑停了许久,突然又道,“那拿天下来斗气,开心吗?” 

素飞的眼睛骤然睁大,虽然她并没有刻意这样去想,但某种程度 上,这句话总结得精辟。 

她很久没有回答,看向城下,横七竖八的尸体直铺到目光所及之 外,黄色的土地都被染成鲜红。 

白娘娘水漫金山,害多少无辜百姓葬身水底,但韩地的民间依然对她尊崇备至,大概是因为她为所爱之人拼尽全力,如果她要顾及这个顾及那个,看丈夫被人抓走只会在家哭泣的话,又有什么可爱? 

然而,自己呢?素飞苦笑起来,自己不惜与所爱之人作战,是在争取什么?不愿意把自己命运交给别人处置的自由意志?或是作为人、作为生灵那种倾尽全力的盛开?或是不甘心随意低头、想证明自己力量的那种无益的骄傲?抑或仅仅是受人鄙弃的私心罢了? 

似乎不该开心,可似乎又的确有点开心…最后,她做了一个介乎点头和摇头之间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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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战斗后世史称云贺之战,民间也有人叫龙凤斗,不过自百年后一个说书的名家拍案,称“此战犹如金击玉碎,闻之铮铮”后,“金玉之战”这个名字变成通称。 

那个时候此战最终转折的原因自然也不再是秘密,听说书的人们,就在茶馆里闲坐品评,有的说,这一仗,其实是万素飞输了,如果不是最后有韩笑背后的动作,云贺必定会被攻陷,但一定也会立即有人来反驳,以两军的实力对比,万素飞能做到这个份上,在那么长时间内与周军平分秋色,已经是比周荣略胜一筹,而争到面红耳赤之时,也总会有人不屑地来一句,历史是不能假设的,不管什么原因,还是周军输了 呗… 

大江东去,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却总会有几滴浪花留下,变成后人的咏叹传说。 只是那时,又有几人知道,当事人的一切悲欢离合…

第一七四章 妖花

 十天后,第一次周韩战争所荡起的尘埃基本落定。 

此一战中,周军元气大伤,精锐的海战部队几乎全军覆没,陆战中也损失了五成以上的兵力,不得不放弃整个江南地面,败后的千头万 绪,更要慢慢理清。 

韩国方面虽然损失也不小,但毕竟是胜了,朝中气氛自是不同,欢宴庆功,大封功臣,不在话下。 

战将的封赏中,有两个人值得一提,一个是莫言,他已经是大都 督,又有第一名将的光环,封无可封,只得赐良田千亩,翡翠如意一 对,金银若干,而另一个恰巧也与他相关,就是佘牙,此悍勇少年跃升三级,得虎威将军,封子爵,是诸将中最高的,虽然他自己的战功也算卓著,但万素飞私下觉得,也许有对莫言补偿示好的因素在里面。封赏之后,有些人来抱怨佘牙骄纵轻狂,在繁华大街上纵马奔驰,令老少纷纷躲避,又跟些麾下军士称兄道弟,醉酒闹事,素飞听了,当面往往表现不以为意,挥手斥退怨言者,但事后想想,也觉得这些事情是佘牙做得出来的,有些反思对一个心智未完全成熟的少年,平步青云是否真是一件好事。 

至于她自己,尽管对当前的生活状态并非完全满意,想到今后如果要跟韩笑过一辈子,还有种“说笑吧,有没有搞错”的情绪,而且也感到韩笑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但话说回头。这些不满又没有达到让她做出剧烈改变的地步,所以也就这么一天天混过去。 

另有一段哭笑不得的小插曲:某天她听说韩笑在右苑练习箭术,过去一看所有下人都在外边侯着,说国主一个人在里头,她心里半惊半 怪,以为他有什么见不得人地事,结果不顾阻拦冲进去一看,难怪他最近长高这么快——这位堂堂国主在对着一棵樟树努力地跳呢。跳到最高处还用把小刀在树上画道儿,可怜那棵树横七竖八被画的跟梯子似的,让她不禁大笑起来。 

少年听见转过头。顷刻大红了脸,横眉立目地呵斥。“不准 笑!” 

万素飞知道自己理亏,便听他的,努力绷住嘴唇,腮帮却憋得像吞了个核桃的松鼠。 

结果韩笑看她半晌,悻悻说了一句,“你还是笑吧…” 

总之。不知是不是被发现感到丢脸的原因。那棵树上她再也没见到新的伤痕。而韩笑的个头在恰恰撵到跟她将将齐平之时,停滞不动 了。一分半分都不再多长,所以按约定,搬到他宫里去地时间又有得拖延,万素飞揉着太阳穴想,这应该算一个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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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几日,韩笑提出要去丹阳山祭天。本来这是一般即位之后就要举行的仪式,因为一直多事,才拖到这时。 

文武百官多有随同,万素飞自然也不例外,不过她倒没那么介意天地鬼神之类的事情,更多地是想借机了解韩国民间情况,毕竟紧接着那段崩溃期后就投入战争,她对韩国政治方面很不熟悉。 

不久之后,队伍就出发了,规模虽然比起大夏盛时不可同日而语,但也称的上浩浩荡荡,前有伞盖,后有黄罗,金瓜铖斧开道,龙旗凤幡招摇,万素飞与韩笑同乘一辆马车,其余武官骑马,文官乘车,各随其后。

坐在车上,韩笑静静闭目养神,万素飞则不时掀起帘子,向外张 望。果然,这里地凋 比周国要严重许多,京城还比较繁华,向外走一点,就弥漫一种枯涩之气,不少农田荒废着,大片大片枯黄的稻茬过 去,才能看到一条瘦瘦的狗,冲仪仗吠叫。 

而这是她能够预见的,想来周的国力强于韩,都被连年战火弄得捉襟见肘,让她不得不又是限佛行动又是开通航道,让人民至少大多数能维持温饱,而韩国的军费开支就只能是从百姓头上吸取,赋税比周国高上一倍左右,带来这个结果,也是理所当然。 

她仰起头 耗,至少会隔江对峙,相安无事个三五年,在这之前,帮助安抚人民,蓄积国力,应该不是坏事。 

可话说回来,如果因为韩国强大,而与敌方一直对峙征伐,不是让人民受更到战乱之苦? 

想到这里,万素飞笑了笑,果然世界上地事情都是绕来绕去地,当你想穷极一件事情的终点,往往就会落回起点,罢了,到这份上,她已经没立场去选择了,能做地就只有想办法缓和一点百姓的痛苦吧。 

看着看着,突然有一抹鲜艳的亮色跳入视野,把她对干燥枯黄疲倦的双眼生生刺了一下。 

那是什么植物的花朵,火红染紫,大片开放,在一段范围内连绵不绝。

这是什么花?万素飞贴近窗口去看,距离太远看不太清楚,但基本能判断,是她没有见过的。猛然之间有些忆起樱荼,可转念一想,别说樱荼只在原属东齐境内生长,而且仔细再看,也不太像,起码在白天 看,樱荼的红色还很生气蓬勃,令人想起天边的彤云,而这里,不觉热烈,反感到一种刺骨妖异,好似荒原之上的鲜血… 

她推了推韩笑,“知不知道那是什么?” 

韩笑好像很困倦的样子,抬头看了一眼,又回去闭着眼睛,懒懒 道,“听司农官提过一嘴,好像是什么药材吧,我又不懂医药,哪里记得名字。” 

万素飞见他从容,又想着自己同样不通药材,要有什么没见过的也很正常,介怀之心大半放下,想着有空的话找司农问问好了,于是哦一声。

正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似乎有人在呵斥“谁让你来 的”“你怎么能来”之类的话语,间或有女孩子啜泣之声,素飞一惊,不由探头出去,“怎么了?” 

第一七五章 人也

 笑素飞双双探头出去,“何事喧哗?”,早有几个护 禀,“是侍郎卢大人家的女儿,不知怎地混进队伍来了,还请国主王妃定夺。” 

素飞皱皱眉头,也不知这小丫头是任性妄为,为了佘牙擅自跑来,还是又是她爹的主意,偷偷带来的。 

不过她倒没说什么,一转脸把球踢给韩笑,“国主以为呢?” 

“你真让我决定?”韩笑凑过来,在她耳边嘻嘻地低声道。 

万素飞回瞪一眼,同样低声,“省着你又说那些油啊醋的!” 

韩笑略想了想,开口道,“虽然惯例朝臣没有带家眷的,但既然跟来,也别麻烦送回去了,让她来这车上,跟王妃拉拉女孩子的闲话好 了。” 

不止万素飞,连受命的下人都露出讶异之色,但素飞自己说了让人定夺,自然不好多说什么,下人更不敢议论,遵命而去。 

少顷,女孩子带来了,装成个小厮模样,粉团一样的脸上还残有泪痕。一些请罪之词不提,到底上车。 

韩笑所乘的马车很宽敞,便他跟素飞坐在一边,卢笛坐在另一边。韩笑把人叫进来,结果真像是希望两人闲话似的,他自己又靠回厢壁打盹,因为睡姿不好,不一会竟发出细小的鼾声。素飞满心嘀咕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觉得应该稍微照顾一下场面,总要没话找话地跟卢笛攀谈几句,小丫头还是沉浸在甜蜜中的样子,三句话不离那位新晋的虎威将军。 

韩笑睡着睡着,斜靠过来倚在素飞肩上,若在平时,素飞常把他推开,但今天却没有,只是斜过眼去。看幽微的光线晕开在他挺直的鼻梁侧翼。 

或者毕竟,她也有那么一点俗气的虚荣,内心越痛的地方,外表越要盖过。 

她这个男人,看起来不错吧?举世无双的俊美,万人之上地地位,而且,也专注地喜欢她。 

果然,看到这情景。卢笛笑起来,“国主和王妃的感情也好好 呢。” 

“还好吧”,万素飞笑笑,做一个低调的样子。 

然而心里,像什么东西突然泄了气。 

她在撑什么?硬撑什么呢?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外人看来。再如何的神仙眷侣,她自己却比任何人都清楚,里头最大的一道伤疤: 

她不爱他。 

心里又有些闷闷的,对面那个女孩子,没有出众的才华,没有惊人的美貌,甚至还有些她很不认同的任性娇嗲。但却偏偏有她也许永世无法得到地东西… 

想到这里,她有些没心思说话,懒得再做避免冷场的努力,道声 “我也乏了,姑娘随意看看风景吧”,也歪头睡过去。 

卢笛依言,自己掀开窗帘向外望去,片刻之后。却突然尖叫了起 来。

“怎么了?”素飞韩笑都被吓得一惊,醒过来问道。 

卢笛战战兢兢地,眼神闪烁不敢直视,手指往外头指去。 

万素飞顺着那方向一看,猛地想起,好像前一段是有听到消息丹阳大旱,不过当时一切以战争为先。暂且压下去了。此时一见。才觉确实触目惊心——她跟卢笛闲话间,马车又走了一段。妖异的花朵已被远远抛下,这时的窗外,是成片成片裂如龟甲的大地,连最顽强的杂草也被晒得叶片发黄,路旁有三五成群衣不蔽体的灾民围靠一起,正中地一群里,一个妇人正在抱着一个弱小的布团哀哭,而就在他们脚边,有数堆曝露荒野的白骨,人们走过它们时却都视若无睹,一个晒得发黑的头骨被一只木然的脚绊到,咕噜噜滚出老远。 

见此景象,车内三人表情各异,卢笛大张着嘴,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素飞面色凝重,紧咬朱唇,韩笑则淡然看着,笑眼半眯,神色没有什么明显变化。 

素飞看到,见到这庞大的车仗,灾民们似乎有些靠近之意,然又不敢太过接近,仿佛孤魂飘荡,一拨拨渐渐在视野中退去。 

“韩笑,祭天之后来这里赈灾吧”,她压低声音对身边的人道。 

“为什么?”韩笑回了一个淡漠而诧异地语气。 

万素飞被噎了一下,很多时候都是这样,越是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遭到反问,越是一时不能把理由组织成语言。 

正在这时,卢笛转过来,一张小脸上已经哭花了,“国主,王 妃…他们太可怜了,能不能停一下,去给他们送点吃的…” 

素飞本欲说,这样一路都是,送个一口袋米半口袋面下去,不过杯水车薪,还是等正事办完回头官方赈灾为好,话未出口,却被韩笑抢了先,只见他笑得极和蔼,摸出随身几个金珠给卢笛,“难得你有这份善心,后面车上应该有多余的米粮,你拿能拿的,下去散发就好”,说着把车驾也喝停了。 

小丫头破涕为笑,连拜几声“多谢国主”,跳下车去了,裙子在尘土里跑得一颠一颠的。 

素飞讶异地把目光投向韩笑,他这前后表现未免也太没逻辑。 

韩笑却像洞穿了她在想什么似的,笑着摆摆手,“你且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