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兰花,却长成鹤的样子,花开时,只见一只洁白的仙鹤站立枝头,展翅欲飞。
花香浓郁,用来做香料薰衣服三年后仍有香气。
西鹤兰是极其珍贵的东西,极难成活,据说连皇宫里都没有。
它确实是一种花,但这种花不能接触醋,要是不小心用醋浇了花,西鹤兰会死掉,它临死前释放的香气会成为一种剧毒,这种毒会让人沉睡七天,七天后在无知无觉中死掉,而且,它的毒,无药可医。
不过这一特性应该没什么人知道,我也是从一个极稀少的古本中偶然看来的。
而这个年轻人,却是中的西鹤兰的毒,这怎么能不让我吃惊!
我再仔细诊脉,慢悠悠,轻飘飘,很长时间才稍微动一下。
“他睡了六天,快七天了吧?”
旁边的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这才答道:“是。”
“请别人看过了吗?”我又问道。
“请了好多医生,只知道是中了毒,用了不少办法,少爷只是醒不了。”一个年岁稍大点的男人说道。
我点点头:“嗯,是中毒,睡足七天,就准备后事吧。”
一语即出,那几个忽然咣咣全跪倒在地了。
“神医,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家少爷,他要有个好歹,老爷饶不了我们啊。您大慈大悲,救救命吧…”
“不是我不想救,只是没那个能耐,这种毒从来没人能解。”这话也是真的,据我所知,西鹤兰的毒,的确没人能解得了,要不怎么说它是千古奇毒呢。
几个人仍苦苦哀求,跪地不起。
可我有什么办法?
毒已深入骨髓,我即便是抽了他的筋,砸了他的骨,怕也是洗不净这毒的。
我迈步往外走。
领头的那个男人忽的一下站了起来,脸上冷气森森。
“好,我也不求你了,我们少爷要是死了,我让全村的人给少爷陪葬,当然也包括你,顾神医。”
我的头咣一下磕在了门框上。
见过横的,没见过这么横的啊。
我回头冷笑:“陪葬?你以为你们是谁啊?在我面前,有你们逞强的份吗?”
他拨剑出鞘:“那我现在就杀了你,看你信不信。”
“且顾你自己吧。”我大大方方的倚在门口,仍是冷言冷语。
他举剑向前,没走两步,身形晃了又晃,怦一下摔倒在地。
怦怦怦…除了我,屋中再没人站着了。
“你,你下了毒?”他咬牙切齿的说。
我走过去,站在他身边,居高临下看着他,轻蔑道:“别在大夫面前耍横,否则你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不理他愤怒的眼神,我再次走到那个中毒的年轻人身边,再次诊脉。
难得遇到一个中了西鹤兰毒的人,这么奇特的脉相,我还真有些跃跃欲试。
就好象黄药师碰到九阴真经,虽然自己不一定要练,但见识见识也是好的。
我摸着他的脉腕,闭目凝思。
一套套方案从脑中提出来,又一套套的否决掉。
过了良久,我长叹一声。
西鹤兰,西鹤兰,不愧是千古奇毒,真是无法可救。
等我从深思中醒过来,才发现,屋里已经一片漆黑。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想了半天了。
我起身点灯,那几个人,还在地上躺着呢,个个用恳求的目光看着我,那个领头的人,也不再恶形恶面了。
我知道这个年轻人肯定大有来头,要不然,那么名贵的西鹤兰不会用在他身上。
要知道,一株西鹤兰换一座城都亏。
不怪那几个人那么着急,这么尊贵的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肯定都难逃死路。
用了解药,放他们起来,冷冷问道:“你们知道他中的什么毒吗?”
“不知道。”他们齐刷刷答道。
“西鹤兰。”我缓缓道:“中过这毒的人,没有一个能活下来”。
此话一出,他们的脸色立刻变了。
其实他们很明白,他们少爷中的这种毒应该无可救要,以他们的强横,肯定找了不少名医,直到走投无路,才到这个偏僻山村来找我了。
“神医,你发发慈悲,救救我们,少爷要是出了事,我们都得陪葬。”有个年纪小点的哭着给我磕头, 只几下,血就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一看他磕,那几个人也跪倒在地,开始磕头。
我长叹一声:“起来吧,尽力一试。”
他们听了,个个欣喜万分,急急道:“神医,您需要什么,尽管吩咐。”
“我拟个单子,你们赶紧去抓药,明天中午以前,一定备齐,另外,会内功的,你们尽量多找些人来,明午时分开始治疗。”
我提笔,刷刷刷写下了个药单,递给他们。
年长那人接了过去,匆匆看了一眼:“这药,都不好找啊。”
“你们会有办法的。”我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他点点头,转过头去吩咐道:“你们几个和我走,小三子,你们四个在这里照料公子,明天午时前,我们一定回来。”说罢去了。
“你们几个,去山上猎头熊来,我会找个猎人带你们去熊窝,记住,要活的,不要死的,越大越好。”我吩咐小三子他们。
“那我家公子…”小三子有些为难的看看我,看看躺着的那人。
“放心吧,有我在,没人动得了他。”
见我保证,他们速度出门。
又唤来几个村民,让他们帮忙打造一个大桶。
我坐在那公子旁边,又仔细的研究脉相。
西鹤兰确实很奇特,它在这七天内,会很快的进入身体的每个细胞,每滴血液,我想即便是用现代医学来治疗,恐怕也不好治。
我倒想起一个办法来,却只能勉力一试。
能好是这个人的造化,治不好,也只能是他命该如此了。
治病
一夜未眠,我想着治疗的每一个步骤,生怕有一丝丝遗漏而留下遗憾。
于人命上,我不敢有一点疏忽,也正因了这点谨慎,这些年来,我从未草菅过一条人命。
天还未亮,熊捉到了。
我看了看,好大一只成年熊,够用了。
村民们也抬来大木桶,足够大,足够结实。
快到中午时,领头那人才带了药材回来,身后还多带了四个人。
我数了数,算上小三子他们,一共十二个会内功的。
“顾神医,附近就有我们四个兄弟,您看能够不?”
我点头:“凑合够了。你们马上调息,进入最佳状态,正午时分,准时开始。”
他一听,立刻招呼大家,盘坐调息。
叫人生起火,架起大铁锅,锅中放满水,把木桶放进锅里。
眼看快正午了,宰熊,把熊开膛破肚,取出内脏,然后塞进药材,又命人将那位公子脱光了放进去,然后再将熊腹缝合。
桶内注满了开水,全是滚开滚开的水,然后将熊放进去,只留了熊头在外面,大张着嘴,供熊腹内通气用。
大火熊熊,一股难闻的气味在院子里散开,就好象杀猪场的味道一样,闷臭闷臭的。
我放了特制的药材,在滚烫的开水中,熊毛很快就脱落了下来,露出了白白的肉皮,我用手往熊内探了探,还好,熊皮熊肉隔热很好,温度虽高,但不至于烫伤烫坏。
把熊毛捞净,火势转小,只保持锅内水开,桶内高温的情况就好。
院中烟雾弥漫,有水汽,也有炭火气,再加臭味,让人都喘不上气来。
锅里的水咕嘟嘟的冒着气泡,开的正欢,桶里的水虽然未开,不过也是热气逼人。
我叫人小心的控制着火候,一边留心着病人的情况,别真的一个不小心,成了大蒸活人了。
过了半小时,从熊皮上慢慢渗出了黑点,就好象流出了黑色的汗珠。黑点越来越大,越凝越多,慢慢变成了黑色的小溪,一会儿功夫,桶里就成了一汪黑墨汁了。
这是在吸毒,通过高温蒸气,将人体内的毒蒸出来,再用药材,将毒吸进熊脂内,再通过熊的身体排出来。
说白了,熊的作用就是个传导器,传入热量,导出毒素。
我凑近熊头,仔细听里面的动静,过了好久,才听见里面的人长长的出了一口闷气。
马上叫人把熊拽出来,把里面的人放到床上。
这人身上倒是一些黑水也没有,皮肤倒是越见白皙,和熊脂一般。
拿出金针,快速插入他的十指指尖,然后叫他们用内功,从脚心开始往上沿着经脉输入真气。
身体里的残余毒气还很多,他们输通的过程很慢,直到换上第四个人,才怦的一下将左手小指上的金针逼了出来,随着金针出来的,还有一道黑色的毒水。
十二个人轮流用力,整整一天一夜,才终于将十根金针全部逼了出来,清尽了体内的残毒。
等到结束时,那十二个人全身就象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汗都出透了。
运功一结束,我赶紧拿出一丸药,放进那人的嘴里,然后,就坐观天命。
好在老天保佑,这人的命也大,等了两天两夜,他终于救过来了。
虽说人未清醒,但能无意识的咽药喝水了。
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原来看这杂书也是有用的,这方法,就是我偶然从一本志怪小说里看到的,稍加改进而已。
看来志怪小说也不全是胡诌乱写的,有些东西也是有一定根据的。
攻克了一个大难关,我心里十分高兴。
找村民要了一小壶酒,又找来一碟花生米,一小碟凉菜。
就当对自己的犒劳吧。
我刚摆好,却被最年轻的那个下人看见了,不知道从哪又弄来一盘酱牛肉,给我摆桌上了。
我笑笑,道了谢。
他还嘟嘟囔囔的:“顾神医,你就天天吃这东西啊。”
“错了,我可不是天天吃这东西。”
“我就说嘛,这东西,我们府里的下人都不吃。”
什么叫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我算是知道了。
想就此教育他一番,后来想想他家自挥霍,与我何干?
可没人要我当这免费的教师。
于是对他笑了一下,且吃自己的。
我知道自己的个性有些懒散,有些惫赖,甚至可以说有些冷淡。
也许换了好多人,可能就此嘲笑他一番,说他不知道民生疾苦,然后再旁征博引,大发议论,于国于家于人全都批判一番。然后再对我这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大肆讨伐。
可惜我没那么热血,也没那么愤青。
我总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没有必要为了这些事来说些什么。
阶级的不平等,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有。
我说几句,也不可能改变这一现实。
石落水面寂无声,做那无用功,不如多治几个人来的实在。
我吃完饭后,夜已暮,估计差不多病人也该醒了,我亲自在病房里守着。
让他们去吃饭了,只留了两个人在外面守着。
我又摸上了那位少爷的脉,满意点头。
不错,不错。
总算象个人脉了。
看来,是无大碍了。
也许是睡热了吧,那人出了一头的大汗。
扯过条手帕,帮他擦了擦。
这才发现,这人长得居然不错。
脸如刀削,鬓若纸裁。
好一副威严相貌。
只是不知道,睁开眼睛会如何。
是不是目似寒星,眼带杀伐?
那就是绝配了。
轻起身,拿起本书,倚到桌前慢慢看。
一时,屋内寂静,只有我翻书页的声音偶尔响起,倒显得分外的清晰。
书是这里一位山民收藏的,以前他爷爷行过医,到他这辈已经荒废了,却留下一本书。
前些日子治好了他的病,他拿来给我看的。
却未料,倒是本难见的书。
这本书,可算是毒经了。
里面记载了各种毒药以及解毒的办法。
大多数我都已经见过用过,可还有一些我却是从未听过。
可见学海无涯,学无止境啊。
越看越入迷,越看越欢喜。
我眉飞色舞的浸入了书的世界。
偶一回头,却发现床上那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正一头雾水的盯着我看呢。
我微微一笑:“恭喜阁下,捡了条命。”
他一楞,眉头皱了起来:“你是谁?”
声音洪亮,中气十分。
我断定此人肯定没事了。
“我是大夫,有什么事和你的手下说吧。”没有功夫和他废话,我起身打开门,喊门外站着的人。
呼啦一下,几个人都闯了进来,围着那人问长问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