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人而已,早晚都有这一天!

不过这话……

就有些话中有话了。

宋采唐与赵挚对视一眼,这个点,好像可以细问。

卫氏便罢,在曾德庸眼皮子底下呆着,甘四娘呢?他为什么说甘四娘勾三搭四,难道是他看见了?

如此,就有交集了。

“我不是……”卫氏眼泪已经止不住的往下流,跪到曾德庸面前,抱住他的腿,试图求怜惜放过,“夫君,我没……”

曾德庸一脚踹开了她:“不是个屁!还当我不知道吗!你和那桑狗在十八年前北青山那夜就埋下了祸根,借由救命之恩时常来往,见我时常不在府内,便起了淫心,早就勾搭上了!”

“怎么样啊卫氏,这么些年下来,你玩的很爽吧?住着老子的宅子,花着老子的钱,养着别的野男人,你很得意是不是?日常觉得自己最有本事,平日办宴设花会,总会各种炫耀,引得别家夫人小姐羡慕,你很开心,很享受?”

卫氏被踹一句窝心脚,心口抽抽的疼,片刻萦绕全身,她白着脸,滴着汗,手抚着左胸,半天回不过劲。

见曾德庸一边说着狠话,一边慢慢朝他走来,不管神情还是姿态,还是这缓慢动作里隐藏的狠意,都使她不寒而栗。

那些自鸣得意的往事,那些引人追捧的场景,她一边享受着,一边心里觉得不对,可又不愿放弃,想着也许这辈子都能这么平顺的过呢……

幻想没被戳破前,她以为她能承受的住,大不了一拍两散,没想到一旦戳破,这种羞耻,这种恨不得立时死去的感觉,几乎能把她这个人吞噬。

她现在才开始后悔,她是大错特错,走了一条根本不可以踏足,一旦开始就收不回来的路!

完了……

全完了。

“你真以为,我喜欢你喜欢的没边,爱你爱的不行,随便你怎么做,给我戴绿帽子我都很开心?”曾德庸蹲在卫氏面前,伸手抚向卫氏的脸。

卫氏害怕,偏头要躲,曾德庸眯眼用力,大手狠狠掐住了她的下巴,逼她面对他。

“可惜你终是不够聪明……你还不知道吧,其实我早在外头置了外室,生了儿子,悄悄入了族谱了。”

卫氏胸口激荡,噗的吐了口血,一脸难以置信:“你……你说什么?”

纳了外室,和别人生了儿子?

曾德庸笑容放肆,颇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是啊,一个天资聪颖,早慧懂礼的儿子,长的和我一模一样,怎么样,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这下不说卫氏,房间里所有人都愣了一瞬。

不提卫氏私德如何,她的宅斗手段很是了得,看曾德庸到处‘耕种撒种’,府里却没一个别人生的儿子的事实,就知她如何敏锐,如何决断。

可现在曾德庸在她眼皮子底下和别人生儿子,还上了族谱,她竟然丝毫不知……

曾德庸这扮猪吃老虎的本事,可真是了得。

是个能人。

卫氏:“你……”

“我什么我?这些事你能做,我就不行?”曾德庸笑眯眯的看着卫氏,突然狠狠拍了下她的脸,“别以为我不知道,咱们府里的这位嫡子,根本就不是我的!”

一巴掌落在脸上,清清脆脆,还有回声。

众所周知,这么多年来,安乐伯府只有一个男嗣,就是卫氏所生的嫡子,虽还未正式立为世子,但因为只有一个男丁,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现在曾德庸却说……

房间再次安静,所有人再次意外惊讶,今天各种惊喜连连,委实让人准备不过来呢!

所有人视线看看曾德庸,又齐齐看向桑正,这事……是真的么?

桑正捏着拳,视线犀利阴鸷,却并没有否认。

所以,大概是真的了。

只有卫氏仍然在否认:“不,离儿是你的儿子,是你和我生的儿子——”

“呵,你怕是自己都不知道这种是谁的吧?”曾德庸笑声讽刺,“毕竟那时,你可不止和我一人上过床啊……可恨我竟是后来很久才知道,白白浪费了那么多感情给一个野种!”

卫氏崩溃:“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虽然当初的确……但这个孩子,一定是曾德庸的,也必须是曾德庸的!

曾德庸竟然早就开始怀疑她,还布了后手,那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一直好好养儿子,好好待她,直到今天……

“因为老子爽啊。”

曾德庸笑意阴沉得意:“老子是伯爷,祖上也是伯爷,家产多的是,几辈子都花不完,多养你个没用的女人而已,能用多少?你知不知道,你那自我陶醉的戏码,演的多可笑?每天光是看你演戏,我就能多吃两碗饭!”

“你越演的开心愉悦,越是享受现在生活,我就越能想象到,有朝一日你人老珠黄,无所倚仗时,我拆开这件事,你会如何悲惨,怎样面对你的儿子,又怎么能活下去!”

卫氏眼睛通红,指甲在地板上抠出了血:“你竟……如此恨我?”

“对!”曾德庸冷笑,“老子就要让你一朝失势,从云头跌到泥地,老无所依,烂蛆一样死在阴沟里,要多臭有多臭,要多恶心有多恶心……还有你那儿子,已经被我抓住了,野种不配活在世上!”

卫氏:“你疯了!他是你儿子!”

至少有很大机会是!

桑正实在听不下去,大吼一声:“够了!”

卫氏整颗心思在曾德庸身上,被这突然一声暴喝吓的直抖,捂着胸口,发不出声音。

“呵,蠢货。”

曾德庸看着桑正,阴笑:“你是不是觉得——血脉可贵,那崽子有可能是我的,我就狠不下心杀,最多心里膈应着,和你一起养?呸,你错了!”

“老子不缺儿子,要多少就能有多少,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就算那崽子是我的又如何,死便死了,谁叫他没投一个好胎,让卫氏生下来!但是你——”

说到这里,曾德庸哈哈大笑,仿佛占了多大的便宜:“怕是这辈子只能,不,是可能,有这一个骨血吧?有件事别人不知道,我却已经查的清清楚楚,十多年前你意外遇险,伤了肾水,□□能立,可纵享人间乐事,却不能诞育子嗣了!”

“哈哈哈哈——”

“你闭嘴!”桑正怒气陡起,,“我警告你,把孩子放了,一切的事,咱们还好商量,若是不放——”

“若是不放,你耐我何!”

曾德庸梗着脖子,气焰相当嚣张,再次转头看卫氏,手指指着桑正:“我多看别的女人两眼,你便怪我怨我,好好的日子不过,要去勾搭野男人,可你以为,他对你就是真心的了?愚蠢!”

“他不是借着你的手,搭建起他‘忠义知恩’的完美形象,有利于办事!人无信不立,好人品的坚持与保证,是通往成功的阶梯,这种形象为他换了多少资源人脉,办成了多少事,你知道么?”

“他不过哄一哄你,甚至不需要甜言蜜语,哪怕不解风情,只要陪在你身边,什么都听你的,对你的所有一切都包容顺从,忍一时之无聊,得了你的身子,让你给他生了儿子,还能升职办事,何乐而不为!”

曾德庸越说越气:“我以为只有十三四岁的怀春小姑娘才会信这种事,没想到你白长了年纪,什么都不通透!你以为他只喜欢你,只对你好,实则他对你的好,全部带着目的,以前是为了自己的形象,之后是为了儿子!他不能再生育,所以你生的那个野种,是他唯一的血脉,他必须要保,不能抛弃!”

卫氏一脸惊恐,挣扎着站起来:“不,我不信……我不信……”

桑正从不耽于美色,时时都能自律,每每眼中只有她一人,所以她才能飞蛾扑火,明知不对,也要一头栽进去……

她后悔了,知道错了,但这一点绝不能错,这是她支撑着走到现在的所有动力!

“你同我说,你同我说——”她抓住桑正衣角,“不是这样的,不是!”

桑正皱眉看着她,没说话,只是拉开了她的手。

曾德庸阴眼看着,继续冷笑,好像这一幕大戏都没看够,继续矢志不渝的讽刺:“咱们这汴梁城,各处青楼楚馆,私娼暗窠,没有桑正桑大人没去过的,会玩,低调是他的代名词,全汴梁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他这样浪的到处都是传说,又不会轻易被逮住的嫖客了,那小桃红,那青蕊,那绿腰——”

他每说一个名字,桑正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似乎觉得很羞耻,不要让别人知道,他还急急的视线四转,看厅内各人表情。

比如赵挚宋采唐温元思……这些人怎么看,又怎么想的。

“卫氏,你怕是不知道,他送给你的东西,别的粉头也有,桑大人怕麻烦,东西不买就不买,要买就一并买了,一人一份。甚至给你的都不是最好的,是瑕疵品,或者假货——”

曾德庸欣赏着卫氏的脸色变化,十分得意:“我还听说过哟,桑正在私娼馆里说过你和他的事,说枉你长了一张好脸,却像个木头似的,放不开,不知道动,光等他伺候,一点都不可爱,他就喜欢浪一点的……”

“住口!住口!你住口!!!”

卫氏捂着耳朵,当真崩溃了。

这些话,这个场景,她的想象力从来没有,她受不了……

为什么一切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竟是她自己心盲眼瞎,看错了人,想错了事?

原来不是别人不聪明,一直自作聪明,自以为是的,是她自己。

她以为她掌控了大局,左右逢源,翻手是云,覆手是雨,可逍遥永远,是人生赢家,却不料她竟是那被蒙上眼睛的驴,被人带进局里,控制左右而不自知……

原来这场戏里,最丑陋的人,是她。

……

赵挚几人一直看着这一场闹剧,没一个人说话打断。

今日时间充足,案情完全能理完,这中间的因果,也很重要。起码现在几个人知道了之前调查时也没查出来的事——卫氏生的儿子,生父存疑。

所以卫氏和桑正的私情,曾德庸一直都知道,只是装的很好。

那桑正呢?

对于曾德庸知情这件事,真的一无所知么?

大厅内气氛十分微妙,似乎有什么说不出的情绪在暗自滋生……

“你以为你就是君子了,你做的事别人都不知道?”

桑正大概是气坏了,抄起一个凳子朝曾德庸的方向扔了过去。

要说这两个人,之前一个比一个稳,一个比一个会装,结果到了关键时分,也是会生气,也是会暴走的。

赵挚几人仍然没有说话,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睁大眼睛看戏,站的稳稳。

“你和卫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门当户对,从小就订了亲事,一切顺顺当当,要不是你花心好色,她怎么可能对你死心?你们可是有过爱意情浓,花前月下,山盟海誓的!”

“卫氏生得美,自小教养好,都不够你瞧的,随便街上看到一个还算清秀的小姑娘,你就能走不动道,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屋里拉,连被土匪糟蹋过多少遍的女人你都要,你把你安乐伯府的脸,卫氏的脸往哪放!”

“那甘四娘妖妖娆娆,最是会装,你按着卫氏的头让她认了,甘四娘却野心大的很,私逃而去,你不安慰你的妻子倒也罢了,还在暗地里一直悄悄寻找甘四娘——你跟卫氏说你不知道甘四娘去了哪里,再无来往,实则一直藕断丝连吧!”

说到这里,桑正冷哼一声:“当你的事没有人看到么?呵,不只五年前,我就曾见你去过栾泽,不只一次,打着各种幌子,其实都是去会甘四娘的吧!”

“你与她从未断了联系,一直有私情!否则为什么甘四娘瞒的那么紧那么死,甘志轩还是知道了自己有个了不起的爹!”

这话算是戳到点子上了。

甘四娘从怀孕起,就一直在外,从未和甘志轩提起过他的身世,每每遇到这个问题,总会三缄其口,从不告知,态度相当坚决。那为什么,甘志轩就知道了曾德庸是他爹呢?

这里面总有透信的人。

两地而居,周围街坊邻居皆不知情,甘四娘又没有要好可以交心说这件事的朋友,本人不可能开口,那是谁告诉甘志轩的?

是谁……非常想甘四娘回来?

不言而喻。

面对着众人的眼神,曾德庸有些恼怒,粗声粗气:“我自己的妾,我自己的儿子,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关旁人何事?”他转向桑正,“看你这郁郁不得志的样子,别是——看上了我的大老婆,又想搞我的小老婆?怎么,我小老婆没让你搞,你心里不爽快?”

桑正早前被他气的要死,现在露了锋芒,才不会任曾德庸牵着鼻子走,继续自己的话题:“五年前,甘四娘在青县,你骗卫氏,骗所有人,装不知道这件事,其实并不是,你知道甘四娘在那里,还见过,对不对?”

“我——”

“你不用否认,因为这事不是猜的,是我亲眼看到的!”

桑正声音越来越高,眯着眼厉着面,不发泄这一通怕是过不下去:“那你有没有看到秋文康?秋文康对甘四娘小意殷勤的样子,你是不是看的很不爽?”

“卫氏给你带绿帽子,你不高兴,起意磋磨,甘四娘给你带绿帽子,你同样不高兴,但甘四娘没在身边,你够不着,磋磨不了,所以你就想杀了她是不是!”

桑正两眼几乎瞪出血,咬牙切齿:“杀了人,嫁祸给我,一举数得,曾伯爷,你好厉害的手段!”

“呸!”曾德庸大声的反驳回去,气势比桑正还足,“你看到我在青县,我还看到你了呢!瓶子是你们异族人的瓶子,毒是你们北地独有的毒,明明是你杀的,现在却要嫁祸给我!”

桑正:“如今郡王爷在侧,堂官在前,你还能如此狡辩,可真是好厚的脸皮!”

曾德庸:“别人救了你,你恩将仇报,垂涎别人美色,累害别人家庭,要说脸皮厚,我怎么比得过你?桑大人可莫谦虚了!”

二人一声高过一声,大厅中气氛瞬时紧张刺激。

宋采唐眨眨眼,这是……狗咬狗了?

案情如此发展,还真是始料未及。

变化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厅中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当事人却半点不松懈,你声音压我,我下一句声音便更大些。很快吵得脸红脖子粗,往外放话的力度更强了。

“……郡王爷!你们不是已经找到物证,这姓曾的厮百般抵赖,就是不认么?我可以作证!”

桑正突然转向赵挚,用尽全力揭增德庸的短:“他那间书房是不只他一人能进,但里面那暗室,这整个安乐伯府无人知晓,连卫氏都不知道,这顶顶重要的东西,只他一人能轻松拿轻松放!”

赵挚看向温元思。

温元思眯了眼,再次同桑正确定:“果真如此?”

那书房里确实有暗道机关,祁言这行中里手都摸索研究了半天,才找到准确方法,不等拿出来,时间又已经不允许……

他这次看的顺利,但若没有祁言之前想到的,教给他的办法,东西一定拿不出来。

桑正一字一句,力如千钧:“自然 !我敢以我性命担保!我还看到了别的——”

“桑正!”曾德庸突然一声暴喝,怒气冲顶。

这次稳得住的是桑正,他斜斜一挑眼皮:“我怎么了?男儿行走世间,当俯仰天地,我做过的事,无论好坏,我认!我的确哄了你老婆,绿了你,也的确喜爱流连花丛,还真心对甘四娘起了杀意,意欲嫁祸甘志轩,所有你刚才说的,我都认!但甘四娘最终并非死于我手——曾德庸,我做下的事,我敢认,你做过的事,你又敢不敢认!”

“姓桑的你别激我!”

“呵,胆小鲁莽的无知懦夫才害怕激将法!”

“我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你就说啊!你说!”

“说就说!”

“你有种就认一个给我瞧瞧!”

“老子不知今天有种,老子天天都有种,比你这没卵蛋的玩意儿强!老子就说了怎么着?没错,甘四娘就是我杀的!谁叫她看到了你和卫氏的丑事!老子这会还要脸,还不到杀你们这对狗男女的时候,当然要给你们遮羞!又看到你想杀她,当然要坐把顺风车,不弄一弄你,你怎么甘心!”

最后这句话,曾德庸是喊出来的。

急赤白脸,罪认得无比英勇,无比坚定。

大厅顿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曾德庸顿了一拍,好像到这个时候才发现说错话了,有些不该说的脱出了口……

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收是收不回来的,唾沫钉子砸在地上,别人又是有备而来,还带着各种物证,这事根本就不存在回旋的余地,曾德庸怔一瞬后,狠狠瞪了桑正一眼,自嘲的笑了下,面色阴狠:“老子就是认了,怎么样!”

赵挚微微眯眼,把茶盏放到了桌子上。

宋采唐略有些意外,事实来的这般快。

祁言则很兴奋,招了招了,这混蛋终于招了!他高兴的直拉温元思袖子。

温元思见所有人都不说话,干脆直接问出:“曾德庸,你自认是杀害甘四娘的凶手,对否?”

曾德庸:“对!”

温元思:“接下来可会如实讲述详细经过?”

“自是可以!但我有个要求。”

曾德庸说着话,眯着眼,拿下巴指了指厅内众人:“家丑不可外扬,好歹也牵连着我的家事,郡王爷是官,听了没什么,这些没关系的,可否请出去?”

他重点指陆语雪,卫和安,甘志轩几个人。

赵挚也明白,这桩案子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牵扯着五年前,甚至十八年前的往事,很有些机密,不好同外人道,当下就点了头:“可以。来人——”

曾德庸指着卫氏:“这个东西,也给老子架出去。”

卫氏紧紧咬唇,眼眶通红:“我现在……连这里的家事,都不能听了么?”

“没错!”曾德庸十分心狠,一点都不顾念旧情,“我曾家,我安乐伯府,没有你这样淫|荡的主母!”

今日遭受打击太多,卫氏心绪浮动,之前还吐了一口血,早就撑不住了,现在听到这样的话,直接一闭眼,晕了过去。

她这样,倒还省得难受了,赵挚叫丫鬟仆妇过来,把她抬了下去。

甘志轩很乖,或者说很怂,再推亲娘的死气愤有疑,也不敢说话,听到曾德庸和赵挚联合吩咐,他捏着拳头,低着头,什么都没敢说,走出了门。

剩下的两个,陆语雪和卫和安,再好奇,再想看戏也没有办法,形势不允,只得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