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采唐突然有些恍惚。

诚然,夜楠很爱廖星剑,很爱很爱,但她们的爱情里掺进了更多复杂的东西,她看不出来,也理解不了。

爱情……

到底是怎样一个磨人的东西呢?

“谢谢你听我说这么多,我该请你喝杯酒,”夜楠声音很低,“可惜这时候的酒应该很苦,并不好喝,只有等下回了。”

夜楠来得突然,话说得突然,走的也突然,换了别人可能颇感莫名其妙,宋采唐都没什么感觉。

面临生死时,每个人的心理不一样,情绪爆发点也不一样,需要适当疏解,如果自己能提供一些帮助,当然最好不过。

宋采唐去停尸房看了看尸体,又去现场转了一圈,各种不同思绪充斥在脑海,慢慢的,有东西浮了上来。

她好像……明白了一些事。

也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回到房间时,夜色已深。

宋采唐看到窗边雨过天晴玉颈瓶里插着一枝玉簪花,花瓣洁白,隐隐凝有水珠,新鲜可人。

桌上放着一盒点心,四四方方的小盒子,红色描金,装饰的极为精致。

是关婉?

感觉风格有些不太像……

赵挚?

是他吗?

一个名字,突兀的从心间跳了出来。

宋采唐不由左顾右看,是他来了吗?

周遭无人,也没半点声响,非常安静。

宋采唐感觉自己那时糊涂了,赵挚现在应该在汴梁,不可能知道自己在这里,还特意找过来……

下意识,宋采唐纤纤素指解下腰间短笛,轻轻摩挲。

176.真假秘密

还有一件事, 很重要。

宋采唐迅速整理思绪,柳眉微蹙。

夜圣堡,江湖人的地盘,个个都有武功,她没有帮手, 没有谁能帮她暗地查东西,只能自己来。

自己……要怎么来?

怎么骗过别人,把握时机?

要……试一试吗?

再一次夜醒, 宋采唐同样换了个房间,披衣靠窗而坐,看着茫茫夜色,计划一点点在心里形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她总感觉有人在看她,可举目四望, 又没发现任何人。

是巡夜的吗?

夜圣堡护卫相当尽职尽责, 安全性还是有保障的……

紧张了一会儿, 没听到任何特殊动静, 也没有任何意外, 宋采唐慢慢放了心。

第二天己时中, 也就是上午十点,宋采唐要了几盘关婉做的点心, 放进食盒, 看样子要外出。

关婉十分好奇:“姐姐要去做什么?”

宋采唐眨眨眼, 笑容轻浅:“用我们婉婉做的好东西贿赂别人啊, 希望接下来几天相处愉快。”

关婉哦了一声:“那我也跟着帮忙。”

“不用,你就在这里,我一会就回来。”

宋采唐走出院子,辨了辨方向,朝西边走去。

结果越走越不对劲,她发现她以为的‘西’,并不是真的西,而是北。

她竟然走的是去往夜楠院子的路!

为什么发现这一点呢,因为她看到很多带着女性化气息的装饰和东西,看到辛永望站在门前,并不敢进入。

辛永望好像正在向夜楠诉情:“……让我照顾你……那一年……我……对不起……”

他似乎欲言又止,有些话不敢说出来,只含情脉脉的看着夜楠:“你不要再想着他了,好不好?”

夜楠前期不为所动,只在辛永望提到‘那一年’三个字时,眯了眼,神情似乎有些僵硬。

“我对你……并没有那种感情。”

她开口的似乎非常艰难。

辛永望也很痛苦:“不,不用有……只要你能在我身边就好……”

“怎么可能呢?”夜楠的话似叹息,“人心总是贪婪的,若我此刻应了你,你要的,不可能只是我在你身边就好……”

夜楠并没有邀请辛永望进她的房间,二人说着话,慢慢走远。

宋采唐稍稍感觉有些违和。

这两个人好像都很痛苦,但仔细看,夜楠是真的烦恼,她在认真在思考某些事,前后思量考虑,做出一定决定,辛永望则不同,他的痛苦很浮于表面,初衷从未改变,不考虑别人,甚至有些自说自话……

也许人们性格不同,自己的爱情就有不同的样子,但这一刻,宋采唐对于辛永望的心意表示怀疑。

这夜圣堡的迷情局,也是越来越深,越来越迷了。

宋采唐突然有个预感,只要搞清楚这个情局,到底谁喜欢谁,谁不喜欢谁,人物关系到底怎样,弄清楚所有来龙去脉,找到真正动机,这个案子许就能破了。

再一次,她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宋采唐悄悄退避,又找小丫头问过路后,继续朝西边走去。

路很直,长长的一条,不拐弯就能到,宋采唐并不担心自己迷路。

可同昨晚感觉相似,她总觉得有人在看着她,跟着她。

她谨慎的停了下来,和路过的小丫鬟说了几句话,技巧性的回头,四处观察,又看不到任何人影。

应该……是错觉吧?

如果那个人发现了,肯定会阻止她,可现在那个人并没有出现,所以应该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

宋采唐不再顾虑,加快脚步,很快到了一个院子。

越近院子,四周也没有人,巡查护卫,伺候的丫鬟,什么都没有,安静的就好像……没住过人。

宋采唐推开门,身体迅速晃进去,反手将门关上。

院子很干净,却不是一尘不染的干净,这里的洒扫工作,应该不是天天进行,起码相隔两天。

厢房,庑廊皆无动静,正房房门紧闭,没有任何声响。

宋采唐迅速穿过院子,推开正房门,转身走进,反手关门。

这个房间……很奇怪。

桌椅床柜,该有的东西都有,摆设也很完整,但并没有多少人的气息,也就是——人类生活过的痕迹。

一个人的性格爱好,细微习惯,会一定程度表现在居住空间。

比如你进门是先换衣服还是先喝茶,喜欢在窗边看书还是品茗,哪一床被子哪一个软枕最合你心意……

哪怕再谨慎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体现。

可这个房间,就像间专门向人展示的样板房,什么个人痕迹都没有。

这是不对的。

宋采唐大脑迅速思考,眼睛不停四下观察,脚步不停在房间里转,纤纤素手也开始上下摸索。

在哪里呢……

是什么呢……

这个房间,一定存在着什么东西!

一定有!

只要她静下心来认真找,一定能找到!

手上速度越来越快,大脑越来越清晰,宋采唐整个人几乎沉浸在了这个过程里。

就在这里,“哐当”一声,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宋采唐吓的直接贴在了墙壁上。

“谁?谁在那里?”

一道声音由远及近,好像是巡查的人。

宋采唐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响如擂鼓。

对方越来越近了……

脚步声越来越大,一步一步,似踩在她的心尖。

“喵——”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声猫叫,还有一颗石子在地上滚动,像被猫从高处扒下来的声音。

巡查的人就笑了,还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我说是什么,原来是猫啊……”

他没有再靠近,脚步停住后,转身走远。

听到大门被关上的声音,宋采唐捂住胸口,长长呼了口气。

是巧合吗?

感谢那只路过,并救了她的猫。

这个院子,明明不是普通的下人院落,却并没有多少伺候的人,巡视的人也不敢随便靠近,一切都太明显了,这里,这个院子,这个院子的主人,藏着秘密!

时间有限,宋采唐不再客气,翻东西手法粗暴了起来。

但再粗暴,她也是个女人,并没有把屋子翻得多乱。

慢慢的,她眼睛开始发亮,找到了东西……

还有……

她摸到床边,手在床头夹柜摸索,自己也不知道摸到了什么,好像是一个凸出来的硬物,‘咔嗒’一声,床板突然动了!

而且动的非常粗暴,简直是在宋采唐面前直接弹开——

露出底下藏着的人。

宋采唐差点惊叫出声,这是——

这是——

男人意识不清,明显昏迷,手脚被绑,面色不佳,胡子拉碴,头发很乱,身上衣服不知道多久没洗,透着一股味道,但宋采唐捏了捏腕,还好,人并没有死,这是过度虚弱,短时间内不会有事。

果然没错,她想的果然没错!

很好……

宋采唐目光环视过整个房间,她连善后工作都不用做了!

提起裙角,宋采唐就跑了出去,连问几个下人,直接找去夜楠的所在!

她并不知道,在她走后,一个身材高大的黑影顺着窗户迅速掠进这个房间,把宋采唐翻找过,并遗漏的东西揣进怀里,带到身上,转身离开。

从头到尾,他并没有在意关在床底下的人。

可夜圣堡实在太大,等他出来,已经找不到宋采唐的身影。

……

宋采唐顺着下人指示的方向,终于找到了藏书阁:“夜姑娘,我知道辛永望是——”

谁了两个字还没说完,就见夜楠叹着气,眼眸阖上。

在她身侧,是玩着匕首的辛永望。

“宋姑娘。”

辛永望看过来,这一眼,带着兴味,带着欣赏,带着别有深意的暗芒,只随便一眼,就能让人心惊胆战。

他不再掩饰,不再低调,完全释放了自己,危险,野蛮,又贵气。

“女仵作,你真的很聪明啊。”

宋采唐只消一眼,就明白了眼下境况。

夜楠被制住了。

她武功高强,绝对不是被一个匕首就能吓到的人,她还没有说话,所以这是……被点住穴了?

宋采唐没有见识过这种武功,但此刻,容不得她不信。

那么刚刚自己做的事,对面这个男人知道,还是预料到了?故意制住夜楠,是在等她?

他想干什么?

宋采唐心中顿生警惕。

“知道我是谁了?”锋利匕首泛着寒光,转动在辛永望指间,他眼梢微微一挑,竟透出几分慵懒与优雅,“不如……快来听听?”

整个房间安静无声,窗子大开,外面没有一个人经过,连鸟叫都没有。

宋采唐知道今天这一遭怕是不好过,出声示警好像也没什么用,不若静气凝神,一面好生应付,一面细细思量。

她沉着开口:“我知道你不是辛永望。”

177.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真正的辛永望, 被塞在气氛怪异, 没有任何下人进出的大总管院落,床底下。

纵使有心理准备,宋采唐看到床底那张熟悉的脸时, 还是吓了一跳。

无它, 眼前这个人和正主装的太像了, 不只身材, 眉眼,五官, 甚至唇角扬起的角度, 都一模一样!

这是古代的易容术吗?

□□?假可乱真的那种?

宋采唐放缓呼吸,并没有被面前男人牵着鼻子走,继续说有关辛永望的任何事, 而是提了个要求:“阁下远道而来,此举实非君子,不若先放开夜姑娘?”

男人咧开嘴, 笑的张扬:“好啊。”

这一刻, 他的笑容并不像辛永望, 动作也不再像夜圣堡大总管那样故作坦荡,把转在指尖的匕首收回去,就算放开夜楠了。

实在很无耻……

对于被点穴制住的夜楠来说, 匕首威胁根本不算是多大的危险, 她需要的是恢复自由。

男人装不知道, 直接无视了宋采唐的要求。

还非常‘善意’的提醒:“容我多言一句, 宋姑娘的时间可并不多。”

宋采唐面上笑意比他还从容:“我以为我这点本事,阁下在船上时就已经深切明白。”

男人眸底兴味更甚:“原来在那时,宋姑娘就觉得不对了么?”

“并无,”宋采唐微笑,“我对诸位都不熟悉,哪里知道对与不对?倒是阁下你,从船上到堡里,明知我眼力不错,竟然没有躲,继续照着计划往下演——心里难道没有准备有这一天?”

男人紧紧盯着她,没说话,但表情已经说明了很多。

他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