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或许今日之事皆在她意料中,自己自以为聪明,不过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好在她留了一手,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人是三王爷选的,那位皇子似乎对她颇为迷恋。最近一次见面,他满目痴迷地跪伏于她双-峰前。那种姿势虽然颇为羞耻,却令她体味到另一种全然不同的愉悦。她虽然只是安昌侯府一名小女子,却能用自己的身体,征服这天下顶尊贵的男子。
那次他们俩除了最后一步,其余全都做了。她也从三皇子口中,彻底套出此次事情的全盘计划。不止是她要对付庶长房,急于往军队安插人手的三皇子,也非常不希望看到不是他这一党的罗四海再往前进一步。而让他头疼的是,罗四海全靠军功起家,从来只有别人贪墨他人头和军饷,政绩方面他毫无可以指摘之处,到最后只能从其家族入手。
先前在国子监,对罗行舟的谋划因衍圣公府相邀而彻底落空。那最后剩下的,只有他女儿。从这点来说,三皇子与她不谋而合,所以她知晓整个计划。甚至如今就算被揭穿,她也不是毫无退路。
之所以不动声色,不过是想让太夫人多着急一会。从来只有老虔婆压榨利用她,好不容易逮到一次机会,她怎舍得放弃。垂眸罗薇蓉保持沉默,任由常太夫人惊恐到额头冒虚汗。一直等到时候差不多,她才走到那戏子跟前。
“你做出这般事,如今又胡乱攀咬,可曾想过家人如何自处?”
边说她藏于宽袖下的小指露出,默默指一个方向。本被罗炜彤吓破胆的乐师瞳孔陡然竖起,那个方向正是他家,同母的幼弟还在三王爷手上。他这辈子虽然混,可独与幼弟感情好,这会要是说出去,在金陵城中三王爷想让一个孩子消失,简直再容易不过。
不用多少挣扎,他便自然改了口:“小人冤枉。”
凉国公夫人问道:“哦?你何冤之有?”
事情全看下面一句,所有人心提到嗓子眼,罗炜彤总有种不好的预感。罗薇蓉方才那番话,总让她感觉到一种威胁的意味。且即便她再傻,这种事也不会交给一个全然不信任之人去做。
“二姐姐方才提及他家人,可是在威胁此人?”
罗薇蓉咬碎一口银牙,臭丫头说话还是这般可恶,即便心中再恨她也只能笑得春风和煦:“怎么会,人谁无父母,姐姐不过是不齿他行径,有感而发罢了。”
“原来如此,可为何太夫人脸色会如此难看?莫非在担心什么?”
罗薇蓉几乎接不下去,徐氏赞赏地看着女儿:“是非曲折自由公断,他若是说谎,终会被查出来。”
“二婶还是先让此人把话说完,或许此事与三妹妹无关?光天化日之下,想必他也不敢胡乱攀扯官家小姐。”
她怎么一下变得这般聪明,罗炜彤心中全是惊讶。方才她言罗薇蓉威胁那奸-夫,转过来她便真威胁给所有人看。明面上维护她这妹妹,给众人留下个好印象。三言两语轻易扭转局势不说,若奸-夫当真把她说出来,有了前面铺垫,反而更会坐实此事。
四两拨千斤,如今罗炜彤确定,奸-夫口中肯定不会说出什么于她有利之言。
果然男人跪在地上,瑟缩地看着罗炜彤:“小人月前收到一方帕子,言明偶然路过教司坊,听闻乐师所奏歌曲惊为天人,钟爱之下送来此物。小人尚未娶妻,乍见如此心意相通女子,心下欢喜。几次传话,那女子约小人于国公府赏花宴相见。”
边说他边往怀中掏去,而后拿出一方湖蓝色的冰婵纱帕子。冰婵纱极为稀有,今日赴宴众闺秀中,唯有罗炜彤穿着此物。且她用大片布料直接做了衣裙,方才也引来不少人注意,这会一下便对上了号。
罗炜彤冷笑:“所以说你只知是位小姐,并不知是哪家小姐?进门后又觊觎二姐姐丫鬟美色,所以意对她行不轨之事?”
方才衣衫凌乱的丫鬟终于打理好,犹抱琵琶半遮面地走出来,可不正是随罗薇蓉来的丫鬟。见到她,罗薇蓉震惊之余一巴掌拍过去。
“叫你好生照看三妹妹,你就是这般做的?”
本已明朗的局面再次变复杂,正当僵持之时,门外传来个醉醺醺地声音:“阖府都找遍了,也没见你兄长,臭小子莫不是在骗本世子?”
软糯地声音明显带着哭腔:“长生没骗人,兄长分明在凉国公府奏乐。绑我的那人说他今天也要死,世子救救他,长生当牛做马也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趴在地上的男子一跃而起,推开房门就见一哭花脸的幼童抱着安昌侯世子大腿猛摇,泪盈盈的眼中满是恳求。劫后余生的庆幸,让他一把将弟弟抱在怀中。
“长生。”
“哥哥,刚才有一伙黑衣人冲到家里,要把我摔死在乱葬岗,还说很快要你来陪葬。”
混迹教司坊,男人还有什么不明白。今日即便他狠狠咬一口那小姐,他们全家也躲不过杀人灭口之命。他虽窝囊,但好歹心中还有家人。这口气若能忍下去,那他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第33章 惹官司
抱着涕泪横流的弟弟,男人第一次对自己过往的荒唐行径产生深深的悔意。若非他太过浪荡,也不会扯入如此事端。如今不论得罪哪方,狂风暴雨都不是他这小门小户可以承受。
可怀中的弟弟提醒着他,无论他做得多完美,最后三王爷都会要他性命。他已经没有退路,正是这点让他瞬间知道自己该如何做。过去错得太离谱,如今他不该再去祸害无辜之人。
站起来他朝周元恪躬身,而后跪拜在地:“世子大恩,小人没齿难忘。”
周元恪面露不屑:“真受不了你们这些人,本世子还没死,活好好地,动不动就要跪拜。凉国公府这花不错,带个奶娃娃赏花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说完他仰天长笑,满嘴酒气直熏得小娃娃往兄长怀中躲。而他浑然不觉,恶意地捏捏娃娃苹果脸,如入无人之境般向花丛深处走去。
一众贵妇皆摇头,安昌侯世子这番做派也太过失礼,得亏凉国公夫人好脾气。不过他可是金陵城中出了名的混不吝,比这更出格的事他也不是没做过。若他真把孩子送回来,面对诸人还一派翩翩有礼之姿,那才要人跌破眼眶。
危机解除,罗炜彤若有所思地看向安昌侯世子背影。小娃娃少说也有五六岁,看着人小抱起来份量却不轻。就连他亲兄长,也只是方才激动之下抱一抱,而后便将其放在地上。而安昌侯世子那么个终日沉迷酒色、脸色蜡黄之人,抱着他竟格外轻松。
从锦绣坊他奚落罗薇蓉、到那日乌衣巷小河旁他有意疏远、再到今日找来小娃娃,太多的巧合无不透露着不寻常。安昌侯世子是在帮她?可无缘无故,他为何一再相帮。
思来想去找不出缘由,她干脆将此事放在一边。罗薇蓉闹这么一出,眼下到了最关键的时刻,绝不能有丝毫差池。
想到这她拿出手帕,走到那对兄弟跟前:“长生是吧,莫要哭了,哥哥这不在么?”
谁知小娃娃见到她,突然目露惊奇:“大眼睛姐姐。”
“你认识我?”
小娃娃点头,奶声奶气道:“哥哥,那天一个好漂亮的姐姐送我冰糖葫芦,就是这个姐姐。姐姐,这是我攒下的铜板,爹娘说不能随便问别人要东西,钱还你。”
小娃娃脏兮兮的小手掏过荷包,颇为恋恋不舍地递过来几枚铜钱,刚好可以买一只冰糖葫芦。水汪汪的大眼睛,一下集中了罗炜彤的心,一瞬间她下了决定。
“我兄长房中正缺一个伴读,今日你若是说出实情,我府保长生无事。”
而后她将铜钱递回去:“冰糖葫芦是姐姐送长生的,不用还。铜板你收着,待将来有了更多,可以给家人买些礼物。”
小娃娃有些疑惑:“可以么?”
男人点头:“既然是小姐的好意,长生便收下吧,记得日后好生报答小姐。”
吩咐完弟弟,他转过头朝罗炜彤跪下,眼中已经全然恢复清明:“小人做出如此牲畜不如之事,小姐非但不计较,反倒照抚弟弟。小姐如天上皎皎皓月,小人佩服之至,如今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行诬蔑之事。”
再三叩拜后他起身,走到众贵妇跟前:“小人平生做错无数事,如今终于大祸临头,这是报应。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小人保证接下来所言,无一字一句虚言。”
罗薇蓉心急如焚,常太夫人腿脚一阵发软。可如今是在凉国公府,他们无法喊打喊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不利之事发生。
“小人的确是受人指使,败坏这位小姐闺誉。那日二小姐找上小人,言明她极为看不惯庶支的妹妹。且庶支二叔官运亨通,多年来始终压在嫡支头上,这让阖府寝食难安。如今她二叔归京,且这一任上政绩卓著,很有可能再行升迁。金陵城中无人不知,圣人崇儒道,提倡齐家治国平天下,她便想让罗大人后宅失火。因与妹妹素有龃龉,便选定她下手。”
“你莫要胡乱攀扯。”
男人自怀中掏出一抹帕子,帕子颜色雪白,上面并无丝毫印记。剥开后,里面正是几块散碎的银子。
“二小姐做事的确是极为谨慎,可没防到下面人百密一疏。这块碎银本是一整块纹银绞开,取出一部分送来。但下人做事时却没注意,将底下的银子送了过来。银子拼好后,恰巧有伯府标识。小人于教司坊做乐师,往来皆富贵之人,也知晓些大户人家规矩。公侯之家所用纹银,皆有本府标识,他人不可仿冒。”
常太夫人只觉眼前一阵发黑,强行解释道:“伯府市面上花用的银子,被有心之人找来如此陷害。”
徐氏冷笑:“那我女儿做衣裙剩余边角料,也被人宝贝似地捡去,做成帕子强行污蔑。太夫人,金陵米贵白居不易,但未想到伯府如此豪富,随便买东西便动用成块的银两,竟是直接把咱们这些平素采买用铜钱的人家比下去。”
娘亲威武!罗炜彤几乎忍不住摇旗呐喊。银两那般值钱,大周近年风调雨顺,市井人家终年劳碌也不得一块,平素花用大都是铜钱。常太夫人这般解释,着实牵强。
“你眼中还有没有长辈?”
见太夫人老生常态,徐氏却连个样子都懒得装:“太夫人,今日我姑且如此喊您。在您眼中,什么才叫尊敬长辈。作为一个娘亲,任由长辈糟践我一双儿女而置之不理,长辈打了左脸,我还要笑呵呵地把右脸凑过去任由人扇巴掌,这便是眼里有长辈。若是如此,即便被人戳脊梁骨说忤逆不孝,我也宁愿背负这一世骂名。”
“娘亲。”罗炜彤眼眶湿润:“太夫人,即便您再恨我曾祖母,可这些年来报复得还不够?祖父比伯爷还要大上五岁,当年曾祖母人在姑苏,事实如何您应该比我们这些小辈还要清楚。这些年报复下来,曾祖母手心茧子竟是比市井之人所穿麻衣还要厚,难道这还不足以消除您心中那一点不平。”
顿了顿,她闭眼叹息道:“若您还是不平,那边将我们这一支分出去。从此旦夕祸福我们一力承担,再也不碍您眼,也算成全我们一番孝道。”
说完她直挺挺地跪下去,徐氏也跪在常太夫人跟前。有罗薇蓉陷害在前,娘俩本可以言辞在犀利些。然他们名义上还是庶长房,在场诸位贵妇可是嫡支代表,太过强势容易引人反感。且世人大多同情弱者,不计较陷害之事,只做低姿态,满腹孝心全然为常太夫人考虑,为着她舒心甘愿离开繁花锦绣的伯府,这样反倒让人无法指摘。
徐氏拉着女儿,一字一句郑重恳求:“还望太夫人成全我们这一片孝心。”
客房内一片寂静,还是主人凉国公夫人率先开口:“看这可怜劲儿,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不过今日大家来公府做客,发生这等事,本就是我招待不周,如今我便多嘴多舌说两句。既然相看两厌,何苦再彼此折磨自己。且伯府爵位早已传于子孙,连世子都已立下,此时分家也在情理之中。”
常太夫人一点都不想分家,老文襄伯说了那么多话,有一句她还是听进去了。那孽障如今官做得大,远非伯府可以辖制。本来以孝道为由,她还能时不时拎到跟前揉搓一番,以解这些年对荣氏铭心刻骨地仇恨。
若是分了家,虽然逢年过节他们还得来请安,可想拿捏也就没那么简单。
但如今形势不由人,微蓉把一切搞砸了,找来的奸-夫反水。在赏花宴上惹出这等事,本以为人所不齿,甚至得罪了宴会主人凉国公夫人。按理说,此刻她是该还人一个面子,可她实在不甘心。
“分家之事事关重大,老身还得回府问过老伯爷。”
凉国公夫人几不可见地皱眉,方才她对文襄伯府所作所为是鄙视的话,如今便是彻头彻尾地不齿。当年发生过何事,别人不清楚,他们这些金陵城内最顶级的人家怎会不知。
抢了庶长房嫡妻嫡子之位,搓磨一家那么多年,如今却还不远撒手。祸害不说,还意图让人做牛做马,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一瞬间她竟然有些恨跪在地上的两母女,这般软弱作甚,直接去应天府击鼓鸣冤便是。
举办多年的赏花宴第一次出事,且惹事一方如此不配合,凉国公夫人也生出一股无名火。素来四平八稳的她,竟然隐隐有了豆蔻年华待字闺中时的冲动。出了这么大事,若是今日她不做些什么,日后岂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骑在国公府头上。
“今日之事事关重大,此人反复无常,我怀疑他并未说实话。来人,去前院请世子过来。”
正在前院与德音私-会的蓝愈被临时拎过来,然后受娘亲吩咐,携家丁将人押往应天府。一到应天府,他便遇到早已等在那的周元恪。
“我劝你最好将此人交给镇北抚司,应天府保不住他。”
两处衙门相距不远,未多做考虑,蓝愈便任由他把人带走。
第34章 同自夸
凉国公府内,赏花宴暨国公夫人寿宴依旧继续。两代国公夫人爱花,虽不至于纡尊降贵亲自侍弄花草,但有意之下,公府内聚集了大齐最好的花匠。
从洛阳牡丹,到云贵一带的樱花,各色花朵渐次开放,姹紫嫣红竞相争春。置身于如此美景中,即便方才有多大不快,这会嗅一嗅花香,多数不快也皆抛诸脑后。
当然此言是对罗炜彤而言,许是习武日久,她性格颇有些不拘小节。况且今日之事她乃是彻头彻尾的赢家,心下自不会有任何郁卒。虽然今日宁国公府与衍圣公府女眷皆因事没来,她也未见两位友人,但这并不妨碍她将书中所学与园中花木一一对照,赏花之时惊叹凉国公夫人心思之巧。
这番悠然于她而言不过是寻常,可看在众家夫人眼中,那便是处变不惊。方才在后厅,他们只觉穿湖蓝色冰婵纱裙的小姑娘娇俏可爱,加之给凉国公夫人面子,才随口问几句。不问不知道,一问才发现小姑娘与金陵城中传闻全然不同,分明被教养得极好。
懂事又漂亮的孩子,谁人不爱,即便不喜爱也不会心生厌恶。如今见她逢那般变故,方才分明惊讶到如兔子般躲在娘亲身后,对上常太夫人却不卑不亢,事过后又飞快缓和情绪,不少夫人看着眼热,自家女儿怕是没这份定力。
赞赏中又夹着三分怜惜,来赏花会的夫人瞬间喜欢上了庶长房这嫡出女儿。这样好的孩子,不该再呆在文襄伯府,受太夫人磋磨。
这些贵妇皆是金陵最顶尖之人,他们的一个倾向,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能力实不可小觑。回去吹吹枕头风,或是适当表达出对文襄伯府的疏远,足够让常太夫人憋屈到死。
可惜这些贵妇还没行动,常太夫人就已经有些受不了。这些年她在府里说一不二,虽然对外伯府日薄西山,但从来不缺无爵位且官职低微的人家做拥趸。如今就连同坐外厅,平素对她颇为奉承的人家,也皆绕着她走。她仿佛看到伯府如一根镶金立柱,柱子表层金箔一点点脱落,露出里面虫蛀雷击的残破外表。
“岂有此理!”
伯夫人秦氏忙上前一步,挡住她青筋毕露地老脸:“娘,凉国公夫人还看着。”
瞬间常太夫人仿佛察觉到四周有意无意地目光,所有人都往这边看过来,她只觉一阵魔音灌耳,而后便是头晕目眩。
与宴会主人告罪后,常太夫人携伯府一大家子十来口,浩浩荡荡地自花园离开。乍一离开如此多人,花园里空旷不少,多数人长舒一口气。贵妇们不愿与鲍鱼之肆同居一处,惯常奉承常太夫人的小吏家眷更是彻底摆脱进退维谷境地。
徐梦瑶露出轻松地笑容,戳戳边上表妹:“你们家那老虔婆落荒而逃了。”
“恩。”
“你就不高兴?”
“太夫人脾气素来骄傲,呆不住也在情理之中。其实我倒希望她能多呆会,如今每时每刻于她而言皆是忍耐。”
徐梦瑶突然觉得表妹头上长出一对犄角,浑身散发着邪恶的气息:“才多久不见,娇娇怎么就变得如此…如此。”
想半天她都找不出个合适的形容词,还是罗炜彤代答:“如此精通人情世故?”
顾不得与表妹吵嘴,徐梦瑶忙小鸡啄米般地点头。幼时住在姑姑家,全家人有多疼表妹,她一个外人看得比谁都清楚。姑父与表兄自不必说,一个护着一个背锅。姑姑看似是位严母,但只是讲道理时板起脸,据她所知最疼表妹的便是她。十指不沾阳春水,出嫁前不精针织女工的姑姑,这些年亲手承包了表妹的衣食起居。
“有什么好奇怪,我天生冰雪聪明,这些琐事只看一眼便明白。”
“切,娇娇若是冰雪聪明,那我岂不是文曲星下凡?”
罗炜彤白她一眼:“你是文曲星下凡,那我哥又是什么?”
徐梦瑶咬唇,“表哥是大文曲星,我是小文曲星。”
“九曲桥下面就是湖水,表姐且先低头。”
“低头做何?”
“好照照你那傻样。”
说完不等表姐回神,罗炜彤迈着轻盈地步子转身跑开,迎风的脸上目露不忍。世间情事,多是痴心女儿负心汉。兄长虽说不上是负心汉,但表姐的一腔痴情注定是落花付与流水。
“娇娇,你!”徐梦瑶气得再后面直跺脚,隐约听到旁边传来嗤笑声。
“谁?”
惊疑之下她扒开草丛,那里空无一人,摇摇头确定自己幻听,她也回去找与姑姑说话的娘亲。娇娇表妹不在,她便能独自霸占姑姑。如果以后嫁给表哥,那她便能天天借着晨昏定省与姑姑说话。
幻想着美好的未来,徐梦瑶脚下都生风。
待她走后,花丛所处假山缝隙中走出一人,松松款款地褐色衣袍,此刻他脸上哪有人前的半分萎靡之色。一双刻意修饰过,青黑无神的眼此刻却盈满笑意。因着这份笑意,他眼角稍稍向上挑起,竟让人产生一种祸国妖姬之感。
那丫头到底有多少面,是船上抓住他时不输男子的英武,还是在众贵面前的进退有度,抑或是刚才面对姐妹时的调皮。
她就如一颗大食人进贡的钻石,晶莹剔透一石多面,每一面都让人移不开眼。
“世子,口水流出来了。”
周元恪下意识地抬手,刚抬到一半指尖绷直,化掌朝后面袭去,恰好把凉国公世子逮个正着。
“轻点轻点,不然别人看花丛抖动得这般厉害,准以为这里面有什么龌龊之事。”
“真该让金陵城中那般闺秀看看,他们心中丰神俊朗地凉国公世子如今这幅模样。”
蓝愈不以为然地一笑:“那样也好,府上每年少被媒人踩碎几个门槛,我也耳根清净。小的在此先行谢过安昌侯世子,您且行行好,速速将此事传出去。”
周元恪屡屡拜倒在蓝愈脸皮下,他万分肯定,这位世子的好名声纯粹是他硬着头皮吹出来的。想到这他不禁怪起了宫中御座上那位皇帝,同样是装模作样,为何他便是臭名满天下。
“只让玄武大街的罗家知道便可。”
蓝愈冷静下来:“此事是我考虑不周,娘那边我自会去说道。”
周元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凉国公夫人没那么好说服。转念一想,离着小丫头及笄还有一年多,且他们家似乎有意与徐家结亲。若是有凉国公夫人从中搅合,也不算什么坏事。
“也好。”
“那?”
周元恪自是明白其意思,蓝愈表达诚意负责搞定凉国公夫人,以此为交换也轮到他出力。想到那事,当即他无奈。
“在自家你都这般谨慎,不过我总觉得德音有些蹊跷,今早在花园,她便将文襄伯府二小姐玩弄于股掌之间。虽说那小姐是蠢了些,但德音深谙人心之道,心计之深我都不及。”
听闻此言蓝愈有些许不愿,虽然德音沦落教司坊,但毕竟仍是他欣赏的女子。不过多年好友,他也知晓对方在全然为他考虑。
“我倒宁愿她多点心计,教司坊毕竟不是宜居之所。”
情-欲迷人眼,周元恪拍拍好友肩:“好在你向来狡诈,驾驭德音不在话下。”
明着挑衅实则暗捧的话听得蓝愈心下熨帖,当即傲然道:“那是自然,本世子才智无双,无人能出其右。”
“除在下之外。”
蓝愈:…
周元恪翘起唇角,点点愉悦自眉眼间露出,刹那间蜡黄的妆容也挡不住他俊朗之色。自夸顺带噎人,这感觉还当真不赖,怪不得小丫头方才那般欢愉。
回想着小丫头托着满是流光的衣裙,迈着轻盈地步子向外跑去时的醉人模样,周元恪换回颓废的脸,径直往教司坊所在厢房走去。
从假山到厢房,一路穿过整个花园。时值正午,正是花朵明艳之事,花园内贵妇闺秀众多。不过远远一见安昌侯世子走来,众人便以摩西分海之姿,自觉为其分开一条宽阔的大道。
他又不是聋子瞎子,对周围厌恶的目光也不是全无感觉。两相比较,几次相见小丫头一视同仁的态度,更是让他舒服。这般想着,几次见面的印象越发深刻,一笔一划勾勒出线条烙印在心底,让他思念之情越发隽永。往常执行任务时心无旁骛,如今竟分出三分心思,在花园中寻觅那道湖蓝色身影。
遍寻无踪,一直走到厢房门口,他遗憾地收敛心神。刚准备大摇大摆地迈进去,却敏锐地察觉到窗边树下有人。轻手轻脚地挪过去,他看到了一抹熟悉地湖蓝色裙角,当即他不受控制地靠过去。
罗炜彤一边舔着手指,半天好不容易在密厚的窗户纸上浸出一个眼眶大小的洞。刚准备看好戏,就被突如其来的人影吓得险些一拳捶碎窗户纸。
待看清人影她心下奇怪:“世子?”
周元恪故作潇洒地打开扇子,毫无心理负担地趴在小丫头开挖出的窗洞上。正打算朝内看去,一只温热滑腻地小手伸过来,力道不大不小地把他头拨到一边,腮帮子鼓起眼睛一白,明晃晃对他强盗行径表达鄙视之意。
第35章 微蓉劫
罗炜彤还不知,表姐痴心她兄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即便知道,结局也没什么不同。表姐想长久地呆在她家,除去嫁给兄长外别无它法。
这会她还不算清楚,不过虽然她与徐梦瑶一见面就免不了打嘴官司,但两人感情很好。那日拜访外祖家,请安过后两人去闺房说话,她便用那张利嘴把罗薇蓉贬得一文不值同时,顺带把冰婵纱衣裙剩余边角料,拐弯抹角塞到罗薇蓉手中。
以至于这会,见提及兄长时她那脸喜悦之情,一时之间她不愿道出真相,亲自打破梦瑶痴恋。可这般隐瞒下去,她又觉得于心不忍。心烦意乱下,她下意识向僻静处走去,走着走着便到了一处极为隐蔽所在。
刚想远路返回,突然她听到熟悉女子的声音:“德音姑娘不是安昌侯世子多年的姘-头?到头来竟由着他坏我大事。也是,谁会真拿婊-子当回事。你们这种下贱之人,便是皮相再美又如何,金陵城中最纨绔的公子哥也只拿你当玩物。”
似乎要将功败垂成的全部不甘发泄出来,罗薇蓉声音中蕴含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恶毒。
“小姐,太夫人突然头晕,派奴婢知会您一道回府。”
“没用的东西,竟然连个丫头片子都收拾不了。”
丫鬟嗫嚅道:“三小姐那一身怪力,便是那乐师都招架不住。”
“明日便将你送到庄子上,也与那奸-夫在黄泉路上做一对鸳鸯,给我滚出去。”
罗炜彤本不欲听人墙角,但这会她却来了兴趣。短短几句话她便听出两点,今日之事有教司坊头牌德音参与;且“黄泉路上作伴”,难不成小娃娃兄长会被人灭口?
余光看向厢房旁边茂密地榕树,还有榕树下那扇窗户,她猫儿般踱步过去。刚隐藏好,厢房门打开,方才被诸人捉奸在床的丫鬟红肿着双颊走出来,神色灰败低头向外疾步走去。
而后房间内传来响亮地巴掌声,听力道比方才罗薇蓉打丫鬟要大上许多。
“你个婊-子…”话音未落又是清脆地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