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九念心里咯噔一下,冀州刺史?难道...

“姐姐你哭成这样?难不成那冀州刺史的儿子是个痨病残疾?或者傻子弱智?”

崔仙芝哭哭啼啼的说:“恰恰相反,那人不仅不傻,还是个绝顶聪明的,叫吉顼,字云战。”

吉云战?果然是金科状元吉云战。

曾九念松了一口气,既不是傻子瘸子,还是个状元,也不算下嫁。她坐下来,哭笑不得的拍拍崔仙芝的肩膀:“那你哭什么,你这脾气真要改改的,记得小时候放花灯,你非要红色的,结果没有红色的花灯,你就哭着把手里的撕了个粉碎。”

崔仙芝咬咬朱唇道:“不是我喜欢的,我就不要!九念,你可听闻那吉云战是个雌雄同体的怪物?”

“噗!”九念刚想喝上一口茶就差点喷了出来:“你听谁说的啊?”

崔仙芝说:“坊间传闻刺史府的吉云战肤白貌美,如女子一般偏爱穿朱色衣衫,虽经纶满腹,通晓音律,却爱吟唱淫词滥调,风流成性,若我真的嫁给了这样的人,他或是流连青楼,或是...或是好什么龙阳之癖,我该怎么活?”

曾九念戳了戳她的额头,笑她天真:“姐姐你啊,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听丫鬟婆子讲神弄鬼的,越发胆小无能了,实话跟你说,前几天状元骑马游街的时候,我见到他了。”

崔仙芝抹抹眼泪:“真的?妹妹你可别骗我。”

曾九念道:“不骗你,那个吉云战倒没传闻那般邪乎,只是长相好看一些罢了,我听他的声音,也有男子的浑厚。”

崔仙芝道:“那他可有真的穿朱衣?”

曾九念说:“金科状元骑马游街,不穿朱红色的衣裳穿什么呢?就像你明日大婚,你要穿青绿色的翟衣,他要穿朱红色的喜袍,这才是红官绿娘子!”

崔仙芝越发急躁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谁跟他是红官绿娘子!”

曾九念一见她如此抵触,实无办法,便哄了哄,单独去找干爹干娘了。

夜已深,灯还在掌着,九念敲了敲门,□□爹唤了进来。

“干爹,姐姐果真明日大婚吗?”

崔敬也是一脸愁容,不说话,崔夫人给曾九念砌了茶,面色也不好,崔夫人说:

“女儿,干爹干娘也是没有办法,那吉懋是你干爹的上级,位高则权重,前阵子差媒人来,说是要结亲,一想到人家状元配我女儿,也不算下嫁,我和你干爹都很高兴,可那吉懋家傲慢无礼目中无人,说是娶过门后先不给仙芝名分...等到生了孩子再说...哪有这样的道理?我和你干爹以高攀不上为由,便拒绝了。”

“既然拒绝了为何还要嫁?”

崔夫人说:“当时吉家也算识趣,并没有为难我们,哪成想过了两天忽然就派人抬了几箱聘礼,说是吉家公子吉云战非娶你姐姐不可,我和你干爹也没办法了,只好答应。”

曾九念一听,眉心褶皱:“吉家为什么这么做?”

崔夫人道:“那倒没有,只说他家状元郎要去洛阳为官,要仙芝过门后暂且留在冀州陪伴老人。说白了就是抓紧时间让两个人洞房,好让吉云战离去之后留下根苗陪伴二老。但不想给名分,是怕到时候去了洛阳都城,面见皇上,能够有幸攀附上皇室女子,也好说家中并没娶妻。”

曾九念握拳捶桌:“岂有此理!这世间的好处都叫他们吉家占去了?原以为我姐姐任性,这要换做是我我也不嫁!”

崔敬一听怒了:“你们妇人家就要想得这么复杂!人家说不给名分就不给了?也是行六礼娶过门的,只要她争气哄公婆开心,哄好了丈夫,他日前途不可限量!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你们这些女儿家家的越发放肆了!都要反了天了!难道这世道真的已经变成你们女子说了算了?!”

话语一出,崔夫人立刻吓出一身冷汗,崔敬言语之意,指的是对圣神女皇的不满!崔夫人赶紧打断他:“你老糊涂了!这种话怎么也敢乱说!当心隔墙有耳被告密的听见了!我们一家都会死无葬身之地呀!”

可也巧了,这样说着,就听见屋顶似乎有瓦片响动的声音,这声音不大,三个人却全部听得清清楚楚。

房上有人!

作者有话要说:九念目前看不出什么性格,普普通通的,但会经历很多磨难与成长,所以前几章人物有些多,不要慌都是伏笔,后面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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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曾九念和干爹干娘全都吓了一跳,尤其是干爹,脸色煞白,九念还算镇定些,高声喊家奴进来,这样往门口一看,不禁头皮发麻!

乍一看去,窗边正潜着一个人,听到曾九念的喊声立刻逃跑,那黑影一闪而过,速度之快,若不是恰巧根本无从察觉。

很快,家仆便闻声推门进来了。

曾九念赶紧问:“你们有没有发现有人跑出去?”

其中一个家仆摊开手递过一支金色令牌:“没有!可是门上挂着这个...”

曾九念接过那令牌,上面刻着一团火焰图案,细细观察,正不知是何物,崔敬便慌张的将那令牌夺了过来!

“风火教....”崔敬颤抖着望着那令牌,已是面如死灰。

曾九念年少不解:“干爹,风火教是什么?”

崔敬忽然把那令牌往手后一背!挥手撵她:“去去!九念快回屋!准备明天的婚事!”

曾九念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蹊跷,可既然干爹不肯透露,她便识趣的退下了。

...

漫长的一夜过去,天刚朦朦亮,曾九念做了一夜的噩梦,那梦里里有一团火,大概是日有所思的缘故,赤火会和令牌在她心里成了一团谜。

崔仙芝躺在她身侧,睁着大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吓了他一跳。

曾九念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说:“怎么一直看我?天色尚早,你再睡一会儿。”

崔仙芝细声细语的说:“我睡不着,就看看你,九念,我真的好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会骑马,羡慕你如男儿一般聪明利落,羡慕你有一个从不阿谀奉承的爹爹。记不记得小时候玩秋千,我被男孩欺负,我只会哭闹,而你却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把剑,吓跑了所有人...要是我有你的魄力该多好,我现在就骑马逃走,越远越好。”

曾九念从,姐姐她真的静静的哭了一夜,怕是伤心透了,九念恨不得杀了那个自私自利的冀州刺史。

“姐,你不记得那剑是木头做的吗?我有能耐又如何,到底是一介女流。有些事,并非是你不想做就不用做的。何况,那吉云战并没有你想像的那样可怕。”

崔仙芝说:“不是可怕,是我不喜欢,男子汉就要像逾辉哥哥那样健壮阳刚而不是他那样男不男女不女的...”

“逾辉哥哥?”曾九念坐起来,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双目发亮:“你喜欢逾辉哥哥?”

崔仙芝当即转过身去,拿被子蒙住脸:“你说什么呢...”

崔仙芝的反应明明就是一个动了心的小女儿才有的窘迫娇羞之态,曾九念这才恍然明白,原来崔仙芝闹腾得要死要活的不肯嫁人,是因心里有人,而这个人,正是逾辉。

李逾辉是冀州驿的一名驿卒,负责在驿站间传递公文,护送往来官员与重要宾客。他俊朗健壮,爱马,爱驰骋,更是个严于律己的男人。崔仙芝见过他几次,总是念叨。

曾九念叹了口气,起身走到窗外,隐隐约约听见远处有喜乐之声,大概是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 章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吉云战。】

崔仙芝喃喃自语的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道理规矩我懂,可是只要一想到逾辉哥,我就无法做个听话的女子,我要嫁的那个人,是他才对啊...”

曾九念见她无助叹息,心疼万分,她低着头,似乎在想着什么办法。

到底是同龄人,又是从小生长在一起,就像一棵树的两根枝丫,曾九念怎能不理解姐姐的心境呢?

喜乐声越来越近,很快,迎亲的队伍便到了县丞府门口,吹吹打打好不热闹,而与外面的热络相比,钿钗礼衣冷清的摆在那儿,如同陈设在地窖。

干娘走到门口,也穿了一身绸缎衣裳头戴红花,她按照习俗将一段锦料挂在崔仙芝的闺房门前,寓意锦锦前程。干娘挂好了锦,敲敲门道:“女儿,梳洗打扮好了吗?”

仙芝刚要顶撞,便被九念拦住了。

九念冲着外面喊:“好了好了,快好了!”

干娘刚要推门进去看看,只见吉家的新郎官带着一群人进了大门,绕过正厅径直向崔仙芝的闺房走来。

干娘心里一气,暗暗的想,这人懂不懂规矩,迎亲要在门口,哪有到闺房里堵人的?简直不把崔家放在眼里!

她原本要开门的手停了下来,站在门口笑脸相迎。

“呦,郎子这般心急?新妇子还没准备好呢!”干娘道。

曾九念和崔仙芝在屋里头听着,越发觉得紧张起来,只听见门外传来许多脚步声,一个悠然惬意的男音自门外响起:

“小婿从冀州到南宫,行路一夜才到达人困马倦,已无兴致再等,花车彩舆就停在门口,还望新妇子速速随我上车,但愿天黑之前赶到我府拜堂成亲。”

吉云战的话,两个女子在屋里听得真真切切,崔仙芝气不打一处来,气得扯被子:“九念你听听!他这哪里是娶亲!分明就是抢亲!”

曾九念听着也生气,更加觉得此人不可让姐姐托付终身,便悄悄对姐姐说:“为今之计,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崔仙芝一向是个没主意的姑娘,眼中立刻有了希望,问道:“什么办法你快说!”

曾九念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大声对外喊道:

“郎君心急,不在一时,素闻郎君倚马可待,下笔成章,何不做一首催妆诗?待你诗成,我粉也调完眉也画毕,便可随你上了七香车!”

九念说完,支起耳朵听,外面跟随吉云战的人,也都起哄一样想要一睹状元郎的文采。

吉云战的笑声自门外传来:“催妆诗?娘子想听,我也只好献丑了...”

曾九念趁这个机会赶紧回身,严肃的对崔仙芝说:“姐,你信不信我?”

崔仙芝用力点头,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迅速说:“虽然你是妹妹,但从小我都是跟着你,事事要你拿主意的,你说的我都听。”

曾九念拿起钿钗礼衣来,对她说:“我搭救过吉云战,我去和他谈一谈,你躲在屋子里不要出来,这盖头我替你戴,这喜袍我替你穿!”

崔仙芝断然拒绝:“不行!这是儿戏吗!我怎么能让你代我出嫁!”

曾九念道:“不是代你出嫁!从南宫县到冀州,骑马也要一天的路程,何况娶亲队伍那么长,一定走的慢,喜车到吉家之前,这期间我有办法让他改变主意,悔了这门婚事!”

崔仙芝正欲反驳,门口便传来了吉云战的声音。

不愧是金科状元,吉云战果然七步成诗,倚马可待,须臾的功夫,便做出了一首催妆诗:

“朱门新妇锦,白驹状元花。”

第一句刚出,便有随从拍马屁道:“对仗工整,好啊好啊!”

曾九念赶紧穿上青绿色的绸缎喜袍,一颗一颗的系扣子。

吉云战又颂道:“一见街上影,二见帐下撒。”

崔仙芝眼看着曾九念穿上自己的喜袍,脑子已经僵住了,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阻拦妹妹,一时间失了主意。

闺房外面又传来了男人的声音,好不热闹:“状元郎七步成诗,果然妙哉,街上对帐下,嵌入了撒帐①的礼节,喜哉妙哉。”

曾九念记好了扣子把喜帕递给崔仙芝,迅速的催促道:“姐,帮我戴上!快!”

崔仙芝颤抖着手,身子僵硬:“九念...九念...这...”

吉云战的声音又清晰的响起,大概是没有了耐心,索性将即兴而作的《催妆诗》的后两句全部颂了出来:

“嘉禾熟已落,合欢娇待发

借问汝妆何?蛾眉郎来画!”

曾九念抓住她颤抖的手,直直的盯着她的眼睛,仿佛要看进她的心里,道:“姐,逾辉哥哥的布鞋已经快露出脚趾了,他曾说过,谁做的鞋都没有你一针一线,纳得舒服。”

崔仙芝倒吸一口气,坐在床上没有动。似乎是想到了李逾辉骑马驰骋在驿道上大汗淋漓的样子,想到了李逾辉孤身回道家中坐在炕上自己给自己脱下布鞋的样子,她的泪水便不自觉的在眼中打着转,终于流了下来。

一念之间,可能她便是李逾辉的妻子,无微不至的照料着他,过着恩恩爱爱的幸福日子,一念之间,可能她便要嫁了一个陌生人,从此挑灯夜坐,想得却是另一个人的面孔...

“朱门新妇锦,白驹状元花。”

一见街上影,二见帐下撒。

嘉禾熟已落,合欢娇待发

借问汝妆何?蛾眉郎来画!”

吉云战的这首催妆诗,催的不是婚,催的是她崔仙芝的命啊...

崔仙芝被九念打动了,呆呆的杵在那里,如果那个人不曾出现过,那么她也就顺了那媒妁之言,做河流中的一朵花瓣,顺水而行,可既有了心爱的人,她定要做那河边的一棵树,坚定厮守。

曾九念哪里还等得她发楞,当机立断撂下了她床前的帐子,然后转身走到门口,自己给自己蒙上盖头,几乎是没有给崔仙芝反悔的机会,推门而出!

“吱嘎——”两扇大门被她推开,曾九念只觉得眼前一亮,阳光透过红盖头映在眼底,满世界尽是一片迷茫的红色。

人群中先是一阵寂静,随后有人喊道:

“新妇子出来了!”

“新妇子出来了!”

曾九念轻移莲步,自门口往台阶下,忽觉得一双手握住了自己,低头透过盖头下面的空隙看去,只见一双男子大手包裹着自己的小手,那男子大手与她腕上的金包玉手钏相互相应,一样的白皙清透。

曾九念沉沉稳稳地走着,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好不容易上了花车,帘子落下来,才稍稍放心。

车轮缓缓地滚动起来,伴随着近在耳畔的喜悦声,曾九念顺顺利利的离开了崔家。

马车行驶在南宫县的道路上,天色湛蓝,微风徐徐,曾九念坐在车里,偷偷的掀开红盖头,感受着微风从车窗外吹进来的清凉。她忍不住将窗帘掀开一角,马车的颠簸中帘子开开合合,微微伸头看去,竟吓了一跳,原来那吉云战一直骑马走在马车侧面,与她的车窗近在咫尺,而她探头出来,刚好与他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吉云战。

曾九念心跳不已,赶紧将帘子撂下了。

她听见吉云战发出了一阵轻笑,然后唤赶车的随从:“阿忠,我教你的那首《凤求凰》还记得多少?”

阿忠说:“阿忠不才,只记得两句了。”

吉云战洒脱的笑了笑:“无妨,背给我娘子听听。”

曾九念心头一滞,将盖头拿在手里揪捻捏扯。

阿忠昂着头朗诵道:“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紧接着,曾九念听到吉云战的声音响起,那嗓音仿佛近在耳畔,他必定是转过头看看着她的花车低低念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