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本意是不惊动躲到一边脸红着的欧海洋,自己打车回家,偏偏欧海洋眼尖,又跟了出来。
车子一直开到叶离住的小区,外来车辆进入都要登记,叶离又想着这样正好可以让欧海洋送到这里就回去,偏偏门口值夜班的保安过去常常在秦朗的别墅区附近巡逻,认得叶离,当即就开了大门,放了欧海洋的车进入。
车子越向小区深处开,欧海洋心里的疑惑就越深,这个小区是城中顶级的豪宅了,前面的高层就售价不菲,后面的别墅更是造价惊人,叶离是个大学老师,收入不菲但绝对买不起这里的房子,而李莉替他旁敲侧击过,也没听她提起父母是做什么的,城中的富豪也没有姓叶的,那么,她为什么能住在这里呢?
当然,这样的疑惑欧海洋并没有问出来,他只是按照叶离的指点,车子在小区里绕了几圈,最后停在一排几栋三层的别墅之前。
“谢谢你送我回来,”叶离下车后道谢,然后略有不安的说,“能不能麻烦你,保密?”
保密?这样的字眼落在欧海洋的耳中,不是不值得玩味的,心里有很多说不出的滋味涌出来,一时竟然分辨不清甘苦,他只能点点头,想说点什么,终究是没开口。
等到欧海洋的车子走远,叶离才走到距离她下车地方最远的那栋别墅院外,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她故意不让欧海洋认出自己住哪一栋房子,但是她还是不知道欧海洋是不是够稳妥,会不会说出她住豪宅的事,一旦说出来,同事们又会怎么看她,如是者云云,直到隔着层层的花木,她忽然看到了院子里的车,除了她的车子外,秦朗的迈巴赫,居然也稳稳地停在院子的车位上。
表针不过刚刚指向晚上九点,叶离有些诧异了,在她的记忆中,秦朗从来就没有在这个时间回到这里过,那么今天,太阳难道是从东边落下的?
开门的瞬间,叶离心里有一点很小的期待,她也想到了,秦朗会提前早到这里,必然是有原因的,而这个原因,十成十是因为她今天在饭店遇到了秦朗的妈妈。秦夫人是一所学校的校长,据说年轻的时候就是特别精干的人,虽然出身名门又嫁了同样不凡的丈夫,但是她如今的成就,却全是自己一点一点取得的,而最早,她也只是一名普通的教师。不知道为什么,同是老师,秦夫人对叶离却一贯是冷冷淡淡,从不要求她和秦朗一起回大宅,更不会约她出去吃饭或是喝茶,其实叶离和秦夫人是一年到头很少碰面的,即便偶尔遇上,也是相对无语,场面大概就和今天晚上差不多。
不过,不喜欢她和看到她与儿子之外的其他男人在一起,大概是两码事,叶离几乎有点快意的想,端庄大方典雅高贵的秦夫人是怎么和儿子说起今天晚上她看到的一幕呢?不能不说,答案是想想就让人觉得好奇的。
当然,太好奇的结果就是失望。大门打开后,秦朗并没有如叶离想象的等在大厅紧皱眉头,客厅的灯光也没有如她想象的啪的一声被打开。事实上,整个一楼空荡荡的,一切一如每个晚上,清冷、无声,叶离忘记自己是从哪一本书上读到过,这样的情形,一如一个人一脚踏进一座坟墓。有的时候她倒希望是一脚踏进的是一座古老的坟墓,那样,说不准某一间屋子里还有貌美多情的精怪,好过这样,咳一声,能听到几声回音。
意兴阑珊的上了二楼,她的房间还是和早晨出门的时候一样,今天走的匆忙,睡衣丢在床上,基本看过的杂志散落在地面,茶杯敞着盖子搁在床头柜上,没有人整理过的样子,叶离有些自嘲的想,秦朗看来是认真的,不过这么一栋房子,如果让她靠自己打理的话,那么大概过不了多久,这里就可以荒凉到拍鬼片不用美工师傅的程度了。
等到她洗漱完毕,换好衣服准备睡觉,卧室的门才被人不轻不重的在外面叩了两下。
“请进吧,门没锁。”叶离正在低头捡杂志,这栋别墅里除了她和秦朗外,再没有第三个人,而他们至少是夫妻,可见,秦朗在心平气和的时候,总是很有礼貌的,不是吗?
“谈谈吧,”秦朗推开门,没有进来,反而后退两步,人倚在走廊的墙上。
“谈什么?”叶离坐在地板上,仰起头,她其实是很想站起来的,无论谈什么都好,站起来气势会显得强一些,可是她的头很晕,刚回来的时候还不觉得,没想到就是一低头捡杂志的瞬间,忽然就头重脚轻起来。这会勉强站起来,大概姿势不会好看了,她在秦朗面前,难看的事情已经够多了,本来也没什么好避忌的,可是今天晚上秦朗的态度有些奇怪,她忽然就不想起来了。
“我们结婚之前,说过的条件你都记得吧。”秦朗对于叶离坐在地上的举动有些不解,但没有深究的心情。
“那么多条件,我怎么可能每一条都记得。”叶离把手里的杂志丢在床上,然后用手撑住地面,“说具体点,或者,明天早晨我还有事,你可以长话短说。”
“好,我们约定过,互相尊重,至少在公开的场合,”秦朗皱了皱眉,然后抬起手,手指在太阳穴上按了按,“我在外面有女人的话,也会把她藏起来,不让人看见我们公开出入,你也是这样,找男人的话,别人看不到的地方随意,这一条,你记得吧?”
“所以呢?”叶离的手渐渐握成拳,指甲掐进肉里。
“我妈晚上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她不太高兴,说秦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这次幸好和她一起的学校同事不知道你是谁,不然,传出去,好说不好听。”秦朗淡淡的说,“叶离,我对你的要求不高,你可以去做你喜欢做的事情,但是麻烦你,偷吃的时候,至少记得擦一下嘴。”
“怎么办呢,我没有擦嘴的习惯呢?”叶离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一点点的碎裂开,她该是极怒的,可是却反而想笑,“你妈也只会说我的不是,那你的呢?你和她学校里女学生勾勾搭搭的时候,她怎么不怕她的同事说出的话好说不好听?”
“叶离,你该注意你的用词,好歹你也是老师,为人师表的人,让你的学生看到你这个样子,听到你说这些话,真不知道他们该怎么想你。”秦朗皱眉,他站在没有灯光的走廊,叶离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想象到,他该是流露出了很厌恶的表情吧。
“你能做出来,难道还怕我说出来,”叶离笑了起来,声音不大,但是房子太空旷,竟起了很大的回音。
“够了,”秦朗果然又朝走廊退开了一步,隔了会才很慢的说,“我不会和你离婚,我想,你也不会要和我离婚,所以我们注定要这样过一辈子。叶离,你有没有想过,一辈子有多长,我们这么折腾有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能让彼此省心点,大家各过各的,就算早死早托生了。”
“我为什么要让你早死早托生?”叶离的声音尖锐起来,“你凭什么这样要求我?”
“我没有要求你,”秦朗叹了口气,“我只是拜托你,我欠你的,我拿这一辈子还给你,还不够吗?”
“你这样就算还给我了?”叶离冷笑,“给我一栋大的别墅当鸟笼子,让我在这里自生自灭,这就是你还给我的?”
“不然你还想要什么?”秦朗冷漠的反问她,“你能从我这里得到的,妻子的名分,你要,好,我给你了。从你跟我的第一天开始,你不就明白,什么是我可以给你的底线吗,何必到了今天,还来说这些。如果你要爱,要家庭,要孩子,你该选择的从来就不是我,莫邵东难道没有把这些捧到你的眼前?刘天青难道没有给你选择的机会,叶离,做人不要太贪心。”
“他们都给过我选择的机会,那又怎么样,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叶离反问,“别人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他们给我的不是我想要的,和我想要的,你不能给我,有关系吗?”
“我说了,我不想和你纠缠这些事情,你想要什么我不想知道,现在我们结婚了,得这么耗一辈子,我今天来找你,就是希望你能明白这个事实,”秦朗转身,“这段时间你还是想想吧,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我不会因为私生活的事情给你制造麻烦,我希望你也能这样,大家相安无事,很晚了,你睡吧,我先走了。”
“你又要去哪里?”叶离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忽然站了起来,几步冲到门外,秦朗已经在楼下了,她觉得自己脑子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了,就是不让他出去,如果他们注定要这样折磨伤害着过日子,那么好吧,她这么不痛快的晚上,有什么道理让他出去找乐子?
别墅的楼梯还是比较宽阔的,秦朗买下的房子,设施总会是最让人觉得舒适的,叶离发狠地扯住秦朗的胳膊,秦朗开始是粹不及防,到后来也来了火气,用力的甩手想挣脱她,这算是叶离昏迷前最后的一段混乱记忆。
第二十章真亦幻(7)-(8)
叶离觉得,自己有好几年,没有睡得这样沉过了,整个人好像陷在一片软得不能再软的海绵当中,身体没有一点着力点,飘飘忽忽的。四周也格外的安静,听不到一丝声音也感受不到一点点的光线,在这样的恍惚中,她才觉得有一点点的安全感,可以放心的把身子摊开,不用担心受到伤害。她很害怕再受到伤害,或者,她的一生都在找寻一处这样让她觉得安全的地方,她一度以为,她找到了,在迈进成人行列的那一年。
那一天,刘天青送她回到了家,当只有两个人单独相对的时候,刘天青依旧轻轻的揽着她柔软的身子,他的肩膀不算强劲,但是却很温暖,许久,叶离才说,“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刘天青轻声的笑,叶离头枕着的位罝,能感受到来自他胸腔的震动。
“所有的事情,”叶离想了想,她的病拖了这么久,大概就是因为她害怕,那种恐惧来自内心深处,不是她人力所能控制的,“我觉得刘夫人并不相信我。”
“当然,”刘天青安抚的拍了拍她,“她能走到今天,要是随便什么人都去相信,那大概要死上几次了。”
"那她会不会对付我?”叶离微微仰头,去看刘天青,在他的脸上,她看到的除了平静就还是平静,对于她的问题,他连眉头都没有蹙一下。
“当然不会,”刘天青的回答很断然,“她现在是不相信你,但那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她需要有人在我身边,帮她得到她需要知道的东西,但是在我身边放一个人太难了,所以即便她不能全然相信你,但她还是不会放弃你。”
“他想知道什么?”叶离问。
“这个嘛,所有的一切吧,”刘天青笑笑,“她要控制刘氏,首先就要压倒我,要战胜一个对手,首先就要了解这个对手,从衣食住行到喜怒哀乐,我想,所有的一切,她都会感兴趣。”
“那我该怎么做?”叶离无助,“我不会~,真的不行,我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谎话。”
“不需要你说谎啦”~刘天青摇摇头,“放松一些”,没有你想的可怕,你也不用说慌,从现在开始,她问你卄么,你都可是把你看到的告诉她,我看什么书,我竞标的低价,我见什么人,你听到我们说了什么话,所有的一切,她问你你就告诉她。”
“可是……”叶离想说,那我不就真的成了监视你的人,那你怎么能反击呢?刘天青已经抢先说,“你只要这样就好,你还是孩子,别的事情太难为你了,你现在只要这样就好。”
后来,叶离从刘天青身上渐渐明白,他会这样说,大概是知道她还太年轻,无论她多想做好这件事,但对上刘夫人,一点的不自然都会泄露底牌,一个最好的工具,就是不知道自己是工具,她说的每一件事都是真的,至少在她看来,那她看到的事实,有多少是事实,大概就只有刘天青知道了。
那段时间,刘夫人会找各种机会偷偷看她,开始的时候问的不过是刘天青的生活起居,那段时间正在变天,刘天青几乎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叫觉,叶离总会在梦中被他不自觉制造出的声音惊醒,然后看他在床上翻来覆去,额头大汗淋漓。
无论怎么疼痛,刘天青都没有叫过一声,甚至很少吃医生开给他的止痛剂,叶离翻了些书,开始用热毛巾帮他敷在刀口处,毛巾要几分钟换一次,有时候整夜不能合眼,她常常要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睡在刘天青的床上,而他已经起床,没事人一样的看着文件,等候司机来接。当然她没有对刘夫人说起这个细节,她的讲述仅限于刘天青夜里的伤痛,和他总会把她吵醒。
“他是男人,这个时候最需要你关心了。”刘夫人却反而对她说,“你细致点照顾他,他也不是铁石心肠,你的好,他总会记得的。”
“我为什么要对他好?”每逢此时,叶离总是反问,“他对我好的话,我对他好很正常。可是他对我一点也不好,自己睡不着也不让别人睡,白天还要我给他打杂。”
“你们……你们睡在哪里?”后来,刘夫人偶尔也会问她这样的问题。
“我睡在客房呀!”叶离有些囧,她不知道刘夫人为什么会问她这个,她确实有段时间常会在刘天青的床上醒来,但那只是因为她整夜不睡觉的帮他换热毛巾,最后天快亮的时候,他折腾得不那么厉害了,她困得实在挨不住才睡着的。
“天青他……没有那个吗?”刘夫人问得很含蓄,叶离只是一愣一愣的,开始不明所以,后来开始反感。
“我也是女人,我是怕你年纪小,也没有长辈在身边,出了问题不知道该怎么办。”刘夫人见她不高兴,总是哄着她,然后会有意无意的说起公司最近的动态,间或问她刘天青最近见了公司的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情。
遮遮掩掩的过了一两个月,叶离按着刘天青的说法,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只要刘夫人问就毫无保留,渐渐的,刘夫人和她说话的时间久缩短了,问题和要求也言简意赅,看标书的低价,看设计的方案,看合同的细节内容,看各部门提交的只有刘天青可以看的工作总结和计划书等等,每次刘夫人总会送些东西给她,一笔存款,一件首饰,如是者种种,叶离开始的时候并不肯收,她总是说,自己要的只是离开刘天青,然后回去上学,仅此而已。不过刘夫人总会说,女人手里宽裕点会更好,将来离开刘青天,大学毕业之前也要钱来维持云云,叶离也就收下了。
再然后,在那几个月里,刘天青似乎面对一个相对被动的局面,像是公司三五次竞标中,有一两次会在十拿九稳的时候失手,刘夫人确实如刘天青预料的,并不完全相信叶离,即便知道准确的情报,也不会贸然出手,只是反复试探。那段时间,叶离常常会做噩梦,梦到自己走着走着忽然失足,然后就有很强烈的失重感,再然后整个人会突然惊醒,然后再睡不着。她开始依赖安眠药,一颗不管用吃两颗,水松不行就用酒送。
失眠让叶离日渐消瘦,整个人也渐渐变得恍惚和不安起来。
那阵子刘天青很忙碌,和刘夫人的一场不为外人知道的战争拉开战幕,他一个人恨不能化身三头六臂,早起晚睡的忙着布局,但是还是发现了叶离的不妥,并在某一个晚上,叶离偷偷起来,用他的名酒吞服安眠药的时候忽然出现。
过了很多年,叶离都记得那天晚上刘天青阴沉到极点的脸色,她又一次见识了他的脾气,他不仅把她的安眠药全部从窗口扔了出去,还冲动的把他架子上的那些每一瓶都很昂贵的名酒全部开启,然后顺着下水道倒了个干干净净,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她心烦意乱的和他抢夺安眠药时,顺口时候说了句,“我知道,你不过是心疼你的宝贝酒。”
“什么时候开始的?”等到刘天青折腾完了一切,外面的天空已经隐隐的泛起白色,叶离不喜欢鱼肚白来形容此时天色,她不爱鱼,不知道人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联想。
“什么?”她歪着头,看看外面又看看刘天青,在他把她的安眠药一股脑丢出去的时候,她愤愤的想过,她不要干了,她不要一年换什么一辈子的自由,她不要刘天青帮她实现什么愿望,她不要同情他和她一样身不由己,她什么都不要做,她就想可以心安理得的睡觉,睡觉就好。
“你靠安眠药才能睡觉,有多久了?”刘天青眉头锁得紧紧的,牢牢的盯着她,逼问她:“快说!”
“不知道,”叶离被动的摇摇头,失眠多久了,大概从她第一次向刘夫人吐露刘天青生活细节的那一天就开始了,她担心被识破,她担心她会泄露刘天青的计划,她担心她不能做得很好很恰当,她担心她会透露错消息,然后让刘天青措手不及……她担心的事情那么多,怎么还可能睡得找?
“为什么不告诉我?”刘天青又问她,“谁让你胡乱吃安眠药的?”
“我有什么好说的?”叶离烦躁不安到了极点,明明困得厉害,却是合上眼后意识仍然清醒,脑子依旧运转,这种情况几乎要把她逼疯了,“说和不说有什么分别,”她不会知道哪里来了勇气,忽然大声说,“我不过是你期盘上的一颗棋子,你怎么会关心我的死活,是生是死都是我自己的事情,是我贪心,贪图不该拥有的东西,死了也是活该倒霉。”
刘天青楞了许久,才忽然走到叶离身边,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整个人强硬的按在怀中,他的行动不是很方便,久站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折磨,头靠在他的怀中,叶离都能感觉到他身子不自觉的颤抖,但是那天他一直这样站着,直到叶离放弃了挣扎,直到天色大亮太阳东升,才吃力的弯腰抱起了她,将她带到了他的大床上。
他的气息安静温暖,手一下一下的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任由她渐渐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很奇异的,许久没有安稳萦绕在叶离四周,她居然很快就沉入睡梦中。
叶离醒来的时候居然已经是下午,也是刘天青拖着她去了医院,询问了她的情况后,医生建议叶离试试中药,同时一定要放松心情,于是回去的车上,刘天青忽然对她说,“觉得压力太大的话,就算了吧。”
“什么算了?”叶离吃了一惊,抬头去看刘天青的脸。
“我要你做的事情,你可以停手了。”刘天青拉下隔音板,一字一句的告诉叶离,“一年之后,我还是会给你自由,还是帮你完成你的心愿,现在,你好好在家里呆着吧,别胡思乱想,想太多了对你的身体没好处。”
“我停手,那你的计划怎么办?”叶离是震惊的,她从来没想过,放弃这个字眼会从刘天青的嘴里说出来,原本灰冷的心里渐渐有了点暖意,他的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现在他叫停,她可以想,这是因为她吗?他原来也有一点点关心她吗?他们之间难道不是赤裸裸的互利互惠关系吗?
“我是男人,没有女人的帮忙,难道我做不成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刘天青似乎有被叶离窥破心事的感觉,脸居然微微一红,过了会才呵斥叶离道,“你不是说好久都没睡好了,这回到家还要好长时间的车,你还不睡一会?”
“哦,”叶离点点头,她刚才喝了一袋医院特配然后提前熬好的治疗失眠的汤药,这会真的觉得头重脚轻,渐渐的,睡着了。
一梦酣畅,等到叶离再次醒来的时候,四外都是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她猛的坐起,原本盖在身上的衣服带着她的体温滑了下去,叶离匆忙去抓的时候,却在半空中握到另一只手,暖暖的,但大小软硬都不是她的手。
“醒了?”刘天青的声音淡淡的问。
“我们在哪里?”叶离揉揉眼,不好意思的放开手,坐直身子。
“车里。”刘天青动了动身子,几不可闻的抽了口气,“你醒了就下车吧,回家睡觉。”
“我们还在车里?你怎么补叫醒我?”翻开刘天青的衣袖,露出手表,又是凌晨。
“你睡得太香了,口水流了一大片。”刘天青一本正色的说,“我怕叫醒你,你又睡不着,我可没有酒可以倒掉了。”
叶离有些不好意思,她睡着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就把头枕在了刘天青的腿上,这会她没什么勇气伸手去他的裤子上摸摸她是不是真的流口水了,赶紧开门下车,一口气跑回家,关了房门。
那天刘天青迟了很久才上楼来,叶离躲在屋子里许久听不到声音准备出去看看,结果电梯叮的一声响开门,他极缓慢的迈步出来,每一步似乎都忍受着什么痛苦。
“你怎么才上楼来?”叶离闪开让他进门,忍不住抱怨,“我还以为你上楼的时候遇到坏人了呢。”
“我腿麻了。”进门之后,刘天青一把揽住她的身子,将大部分体重压倒她的身上,有些咬牙切齿的说,“你跑起来真像一只兔子。”
第二十一章妖娆乱(一---四)
……回首半生匆匆恍如一梦你像风来了又走我心满满有空……
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让叶离觉得头痛,纵使万般不愿,她还是得睁开眼晴,她得离开这里,只是很久没有梦到过以前的事情了,清醒的时候回想,总觉得那些生死爱恨恍若前世。四下里到处是静悄悄的,触目所及也不是一般医院里的雪白一片,天棚是淡淡的米黄色,白天的阳光让四周看起来暖暖的,她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四肢都有些僵硬的酸痛,不想动,于是就静静的想清醒那一刻忽然窜入脑海的那几句歌词。
叶离是不爱看张爱玲的,读大学的时候,同学们,当然,主要是女同学们,大都迷张爱玲迷得厉害,唯有叶离不看,说不出原因来。事实上她也买过张爱玲的全集,只是翻开第一册,看了二十页,就丢下了,从此再没有动过。那时候,色戒没有被拿出来拍成电影之前,半生缘是经常被改编的作品,电影电视剧里,俊男美女哭得天地变色,叶离总忍不住换台,若说唯一记住的,大概就是林心如唱的这首主题曲。
每次听到这首歌,叶离都觉得心里空空的,仿佛历尽沧桑。
护工发现叶离清醒了,又是半个钟头之后的事情了,然后医生过来给她做了检查。这是一家私立医院,这里是豪华的套间病房,医生的态度格外的和气,很快的,叶离就弄清楚了自己的情况,她入院不是因为胃的毛病了,而是因为又不算严重的脑震荡。她想起当时她疯了一样的扯着秦朗不放,会脑震荡,大概是秦朗最后还是挣脱了,而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从楼梯上滚下去了,作为这一认知的副证,她很快发现她的左脚也扭伤了,此刻还是肿的和猪脚一样。
“我要出院,”等到医生宣布,她的脑震荡问题不严重之后,叶离说,“现在。”
“叶小姐,你刚刚清醒,我们的建议是,你最少留院再观察24小时到48小时,这样会比较稳妥。”医生没想到病人昏迷了两天之后,睁开眼睛就要求出院,有些为难,“你现在的情况,我签了出院同意书,是对你和对我自己都不负责任的。”
“我不需要你对我负责任,我只要求出院,就算我还没走到大门口就死了,也不用你负责任。”叶离支撑着想坐起来,但是她显然低估了两天没吃饭的体能消耗,只勉强起身到一半的时候,眼前已经金星乱冒,幸好秦朗请给她的护工很机灵,一把拖住了她的身子,又把两只大枕头垫在她的身后,才让她稍稍坐了起来。
“那我们联系一下你的家人吧,你出院,总得家人接你吧。”医生看了眼叶离惨白如纸的面色,决定不再和病人讲原则道理,他只是医生,有些难以处理的问题,得交给病人和病人家属去自行解决。
秦朗的秘书Susan在半个多钟头后赶到医院,叶离一直很讨厌秦朗的秘书,每一任都讨厌,那些女人毫无例外都是精明强干又娇媚如狐的年轻女子。以她们的能力,做一个秘书,哪怕是秦氏总经理的秘书,其实也是屈才的,但是她们都喜欢这个位置,叶离知道,那本质上是因为秦朗。虽然秦朗从来不碰秘书,甚至不碰他公司里的任何一个女人,但还是总有年轻的女孩以为自己会是一个例外,眼前这个秘书,显然也是这样的。
“叶小姐,秦先生说,他希望你继续呆在医院里,直到医生肯定你可以出院为止。”Susan一本正经的重复秦朗的话。
“我的身体我自己就可以决定,不用医生肯定或是否定。”叶离哼了一声,想了会说,“那个什么苏三,你既然来了,就去替我把出院手续办了再走。”
“我叫SUsan不是苏三,”Susan有些恼火,她跟在秦朗工作身边一年多了,见过叶离的次数屈指可数,对于叶离唯一的感觉就是,平庸。论美貌,秦朗身边大多数女人都比叶离强;论家世,她可是听说叶离是个孤女;论才能,她本人也是留过洋的名校海龟,而叶离不过是个普通大学生。如今,看着病床上苍白憔悴的女人,她越发替秦朗不平,不知道他当时是怎么想的,居然会娶了这样一个女人做妻子。“我是秦总的秘书,只处理公司的事情和他要我处理的私事,”Susan有些轻蔑的说,“秦总让我来,只是通知你,他不同意你出院。”说完,她优雅的转身,留下目瞪口呆的护工,走了,当然,她没有听到身后护工的自言自语,不然可能她不会走得这么潇洒,护工小声说,“我的妈呀,这年头,小三咋都这么理直气壮呢?”
Susan的态度对叶离来说也不是特别难接受,别人的白眼她受得多了,心早就穿了盔甲,刀枪不入,等到Susan的高跟鞋声音再也听不到,她才一把拔下插在手背上的营养药吊瓶,催促着护工帮她披件衣服,她要自己去办出院。
“不行的。”护工连连摇头,“秦先生说,不能什么事都听您的,您要去什么地方,得他同意才行,不然我要失业了。”
“你不听我的,我现在也可以让你马上失业的,”叶离心里烦乱,她不喜欢医院,她在这里有太可怕的记忆,所以一刻也不想呆在这里,想了想,这句话似乎是她能想到的,最有威慑力度的。
“秦太太,这份工作对我很重要的,”结果护工摇摇头,飞快的跑了出去,然后就是护士进来,要重新帮她把吊瓶打上。
“我不能出院,但我还能决定自己不接受你们的治疗,”叶离用力把手抽回来,顺手把还插在吊瓶上的输液管用力扯下来,丢到地上。
护士似乎没想到叶离会这么反应激烈,愣了会,匆匆撤下吊瓶出去了,后来又来了几批人,想把药水继续给叶离挂上,但都被她挣脱了,这样对峙着到了日暮的时候,秦朗终于还是来了。
“我都想不到,你还有当泼妇的潜质,”站在病房门口,等到护士和护工都走开了,秦朗才说,“你这样闹,不累吗?”
“我只是不想呆在医院里,”叶离萎靡的半躺在床上,整个下午的十几,消耗了她残存的体力,声音细若游丝,整张脸上,只有眼晴还有些许的亮光,却没有看秦朗,只是虚虚的看向一个方向,她说,“这里让我害怕,我不知道还可以失去什么。”
秦朗的心猛的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痛楚击中,他要靠在墙上,才能稳住身子。深深的吸气,再吸气,才几步走到床前。
叶离为他的忽然急速靠近微微瑟缩,她无处躲闪也没有力气躲闪,就这样猝然对上了秦朗的眼,很多年了,她有很多年没有这样看着秦朗的眼睛了,那双记忆里清透明亮的眼,此时眼底密密的满是血丝,好像几夜没睡过一般,憔悴中,还有不经掩饰的痛楚。
秦朗的身子在叶离的头上方停顿了一会,极其缓慢的伸出手来,修长的手指插入叶离的发丝中,良久才叹了口气,揭开叶离搂紧在胸前的被子,将她抱了起来。叶离又瘦了很多,她从来就不够丰满,这会儿更是纤细得像一棵刚抽条的小树,风一吹就会折断似地。
“去哪儿?”秦朗示意护工进来,取了叶离的外衣盖在她的身上,然后走出病房,叶离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紧张得紧紧揪住了他胸口一块的衬衣。
“回家,”秦朗极快的轻声说,“我们回家去,再做一次检查,然后回家里养病也是一样的。”
叶离很快就明白了秦朗的一样,指的是什么,除了没有大型的医疗器械外,他几乎是把医院搬到了家里,几个她醒过来就看到的医生护士每天会轮班在家里待足八个钟头,护工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边,几个钟头后她就烦了,于是护工就改为站在她的卧房门口。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四五天,她没有再如醒过来的时候那样头晕过,也没有呕吐什么的其他症状,医生再三保证她没什么事,只要日常调养之后,算是撤离了别墅。
但是叶离的平静生活还是被打破了,秦朗从秦家叫了两个人过来,还是一个负责清洁,一个负责煮饭。这两个人叶离都认识的,和之前的别墅里请的任何一个阿姨都不同,这两个人都是从小照顾秦朗的人,秦家还保有一些旧时大家庭的做派,对于她们非常尊重,所以她们两个人在秦家算是很有地位的,别说叶离,就是秦朗也要礼让三分。叶离还记得,当年她跟着谢依菡去秦朗家,那位做饭的赵阿姨煮了一手好菜,她总是吃的津津有味。其实不仅她,那时候,秦朗就常说,他家的人要是离了赵阿姨,简直是吃不香喝不香的,所以叶离怎么也想不明白,秦朗怎么舍得把她们带到了这边。
赵阿姨每天都会煮各种各样的汤、粥来给她,说是调养身子,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没有赵阿姨的菜,秦朗就吃不香喝不香,从那天在医院回来起,秦朗出现在别墅的频率非常高,几乎是天天准时在晚饭前出现,不过夜里有没有离开,叶离不清楚,她打的吊瓶好像有安眠的成分,天一黑人就觉得很倦怠,总是睡得很早,起得很晚。不过,早饭的时候,她也会看到秦朗拿着报纸坐在客厅翻阅,清晨的阳光是一天中最漂亮的,整个别墅的一楼都弥漫着粥的清香,那种感觉,让叶离觉得很温暖。那些日子,她几乎每一天睡下,都盼着清晨快点到,可是真到了早晨,她又很害怕,这样宁静的幸福对她来说总是那么不真实,她不敢想甚至不敢面对,她是贪婪的,她自己知道,一旦得到,她会想要的更多,一旦适应了,会很难割舍,到时候,为难的也只是她自己。
休养了几天后,叶离接到了学校里同事的电话,秦朗替她请了病假,如今一周多了,同事们想来探望她。
“我已经没事了,明天就会去上班,谢谢大家就好。”电话里,叶离这样说。
同事们也没有多坚持,不过说一些如果身体没有康复,就缓几天上班的安慰的话。就各自挂断了电话。
到了晚上,叶离想着还是得和秦朗说一声,她没事了,明天要去上班的话,结果饭桌上刚一开口,还没说是什么事,秦朗就已经皱着眉说,“食不言寝不语,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
秦朗吃饭的速度一贯比她快,吃完就上了楼,叶离独自坐在餐桌前就不免有些紧张,不知道秦朗会不会阻拦她,不过她也想好了,阻拦她也没用,这学期她的课这么重要,耽误的每一节都得给学生补回来,这会休得越多,过几天就越累越辛苦,何况也快到期末了,没多少天可以让她这么拖着了。
她很少会上到秦朗住着的三楼,从来没有进过任何一间屋子,就像秦朗很少到她的二楼,即便到也不怎么进房间一样。幸好楼上楼下的布局是一样的,不至于分辨不出每一间屋子的功能,她先敲了敲书房的门,没有人应答,这个时间,她看了眼腕表,秦朗不在书房处理公事,难道在看电视?于是她又去了影音室,还是没有人,小客厅也没有人,露台也没有人,健身房也没有人,叶离只能想,秦朗的生活习惯可能确实在某方面不好,他喜欢在卧室处理公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