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太夫人怕晟哥儿和鑫哥儿闹,便亲自带着两个孩子睡觉,第二天一早上,析秋来帮敏哥儿搬家,说是搬家不过是他常用的一些东西和衣裳,析秋就牵着敏哥儿去给太夫人磕头,眼睛也是红红的。

太夫人坐在炕上也红了眼睛,拿了帕子压住眼角。

敏哥儿恭恭敬敬的给太夫人磕了三个头,便由析秋牵着出门,正在这个时候鑫哥儿和晟哥儿从房里跑了出来:“敏哥儿,敏哥儿…”

像是往后不再见面一样,两个孩子俱都哭的撕心裂肺的,敏哥儿紧紧抓着析秋的手,眼泪也在眼底打着转儿。

“去吧。”析秋笑着和敏哥儿道:“和他们道别,顺便邀请他们到我们家去做客好不好。”

敏哥儿看着析秋,像是在观察她说的是不是真的,析秋就很认真的朝他点了点头。

敏哥儿上前拉着鑫哥儿和晟哥儿的手,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哽咽,道:“别哭了,以后你们可以常去找我玩。”

鑫哥儿和晟哥儿哭的越发的伤心,院子里就听着两个孩子此起彼伏的哭声。

太夫人揉着额头,心疼的看着两个人,连连挥手让奶娘上去将两个人抱走。

析秋看不下去,便上去蹲在三个人面前,笑着道:“都住在一个院子里,你们每一日还是在一起上学,平时还是在一处玩儿,不同的只是敏哥儿晚上住在四婶婶那边而已,如果晚上你们想敏哥儿了,第二天早上就可以见到了啊。”

“我们知道,可我们舍不得敏哥儿。”虽然这么说,但哭声总算小了些。

大夫人从太夫人身边走了过来,牵着鑫哥儿和晟哥儿朝析秋点了点头,就强拉着进了房里。

太夫人也不舍的看了敏哥儿一眼,挥着手道:“去吧,去吧!”也红了眼睛转身进了屋子。

析秋便拉着敏哥儿出了门。

大夫人牵着两个孩子进净室里面洗脸,拿了帕子给鑫哥儿擦眼泪,安慰道:“鑫哥儿,人长大了总要面对各种各样的分离,我们每个人唯一能相依不分离的,只有我们自己,鑫哥儿要学会坚强,知道吗。”

“我不要分离。”鑫哥儿哭着道:“我要去和祖母商量,搬去和鑫哥儿一起住。”说着就要出门找太夫人。

大夫人拧了眉头,道:“胡闹,你怎么能都搬去四婶婶那边住呢,四婶婶一个人怎么能照顾你们三个!”

鑫哥儿委屈的垂了头,倔强的道:“祖母能照顾我们三个,四婶婶也可以,况且,萍姑姑说我住到那边去,离着她近她也能照顾我。”

大夫人听着眼底便露出一丝厉光,柔声问道:“萍姑姑是谁?”

鑫哥儿连连摇头:“不能说。”说完直往后退!

大夫人就拉着鑫哥儿的手,强迫的看着他,鑫哥儿向来有些害怕一向严肃的大伯母,便吸着鼻子又要哭起来,这边晟哥儿跑过来护着鑫哥儿,对大夫人道:“大伯母,您不可以欺负鑫哥儿。”

大夫人也觉得自己过于严肃了,便柔和了语气,道:“伯母只是问问而已。”说着,看着两个孩子面色有放松,便又道:“那这位萍姑姑还和你们说了什么?”

鑫哥儿见大夫人不再追问萍姑姑是谁,自以为无事了,便歪着头去想萍姑姑说过的话,道:“萍姑姑说要我乖乖的,要和敏哥儿一起住,这样有四婶婶保护我,我就不会有事。”他说着一顿又道:“因为四婶婶不单是四婶婶,还是我的六姨母。”后面的话他不懂,什么利益相关,什么佟家脸面…

大夫人的眉头紧紧拧了起来,想到那一次在房里听到鑫哥儿喊析秋六姨母的事,她原以为是析秋教鑫哥儿的,没想到这后面还有位萍姑姑。

萍姑姑是谁,只要去查一查就知道了。

大夫人看着懵懂天真的鑫哥儿,就重重的叹了口气,拉着两人出了净室,叮嘱道:“这些话不要和祖母说知道吗?”

两个孩子纷纷点头。

便将要搬去析秋房里的事忘了。

析秋牵着敏哥儿一路回到房里。

从析秋房里出来过一个短短的游廊,隔一间便是新给敏哥儿收拾的房间,析秋笑着道:“进去看看。”

敏哥儿就自己推了门进去,随即眼前一亮,没有他担心的可爱如胖胖的元宝,童趣的小狗之类的玩物,房间以靛蓝色打底,没有多余的摆设,只有墙角处放了一个比别的书架矮了许多的架子,上面整整齐齐的摆了许多书,一方小小的书桌就摆在书架前面。

桌面上摆着笔墨纸砚,笔架上挂着七八只大小的笔,仿佛他早就住在这里,而非今儿才搬过来,处处透着亲切感。

他心里很满意,回头看着析秋:“谢谢母亲。”

析秋笑着点头,道:“敏哥儿喜欢就好。”顿了一顿又回头对鑫哥儿的奶娘道:“你的房间在后面。”又指着另一边墙角处的屏风道:“那里面摆着软榻,平日里你们若是守夜,便可以睡在那边。”

敏哥儿还太小,晚上不留人在房里确实不放心,这一点析秋并不想强迫他!

析秋让春柳和春雁帮着敏哥儿将带来的东西放好,她带着敏哥儿去了正房,路上她笑着道:“敏哥儿今儿第一天搬过来,我们今晚好好庆祝一下,算是庆祝你的乔迁之喜。”

敏哥儿露出不解的样子。

析秋就摸着他结了疤的额头道:“敏哥儿还要忌嘴,不过我们可以吃些别的,敏哥儿最爱吃什么?”

敏哥儿想了想,就低声答道:“饺子!”

析秋眉梢一挑,笑着蹲在他面前道:“那我们自己动手做好不好?”说着一顿又道:“我们还可以把鑫哥儿和晟哥儿一起请来,还可以另外装一些给祖母,给大伯母,二伯母送过去,还可以送一些给宋先生。”

她说着看着敏哥儿圆圆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小脸粉扑扑的显得非常可爱,可他偏偏装的很老成的样子,压抑着情绪,析秋看着他觉得越发的可爱,便显得很高兴的抱着敏哥儿啪叽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笑道:“敏哥儿真聪明,这个主意真不错!”

敏哥儿瞪着眼睛,第一次露出不敢置信的样子看着析秋,捂着自己被亲过的地方,脸唰的一下红了起来。

析秋就笑着摸了摸他的脸,转头对碧槐道:“去和紫阳,岑妈妈说一声,让他们准备好,今儿晚上我们包饺子吃!”

碧槐看了眼敏哥儿,垂头应是。

析秋又去吩咐敏哥儿的奶娘:“你去太夫人那边说一声,就说敏哥儿邀请鑫哥儿和晟哥儿晚上到我们家来吃饭!”

奶娘满脸的笑容,忙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析秋就进房换了件衣裳,带着敏哥儿去了厨房,紫阳和岑妈妈迎了出来,岑妈妈带着七八个婆子朝敏哥儿行了礼,笑着道:“敏爷想吃什么馅儿,奴婢现在就准备馅儿。”

敏哥儿就看着析秋,析秋朝他点点头,敏哥儿抿了抿唇慢慢回道:“祖母爱吃冬笋肉末的,鑫哥儿爱吃虾仁,晟哥儿爱吃鸡肉,我爱吃香菜肉末…”他一口气报了几个人的口味,说完忐忑的去看岑妈妈,问道:“可以吗?”

岑妈妈看了眼析秋,见她正笑眯眯的看着敏哥儿,脸上并无不悦,就笑着道:“可以,可以,奴婢这就去做,四夫人爱吃酸菜,四爷爱吃牛肉味儿,奴婢都加上,加上!”显得很高兴。

敏哥儿却是一愣,他报了这么人,却没有想到嫡母爱吃什么。

他不安的垂了脸。

“走吧,我们洗洗手,敏哥儿帮着一起揉面团好不好?”

“啊?”敏哥儿显得很错愕:“我…我不会。”君子远庖厨,他是男子怎么能下厨房。

析秋仿佛没有看到他脸上的犹豫,就拉着他的手,一起进了厨房,紫阳打了水来,析秋帮着敏哥儿洗了手:“母亲也不会,我们一起学好不好。”

敏哥儿没有说话,乖巧的跟着析秋身后。

紫阳提了炉子放在一边暖着,又抬了小桌子来,析秋便坐在一边倒了面粉去揉面团,还掰了一半分给敏哥儿,笑着教他怎么做,敏哥儿咬着嘴唇不说做也不说不做,就这么看着面前陌生的面团发呆。

不过一刻,析秋手底的面团便带着劲道,能捏成许多的形状,敏哥儿依旧没有动手,析秋笑着问道:“怎么了?”

敏哥儿就垂着头,沉吟了半天才道:“君子远庖厨!”想要提醒析秋,他是男子,怎么能同女子一样待在厨房里。

析秋失笑,拿满是白面的手点了点敏哥儿的鼻子,顿时敏哥儿的鼻子上就留了一团白白的面粉,敏哥儿脸一红想擦又不好意思去擦的坐在哪里,析秋便笑道:“敏哥儿知道君子远庖厨,证明敏哥儿很好学,可是你知道这句话出自哪里,真正的意思是什么吗?”

敏哥儿就喃喃的摇了摇头,析秋笑着解释道:“君子远庖厨,凡有血气之类弗身践也。”她笑着把孟子和齐宣王的对话和他说了一遍…

敏哥儿就惊讶的看着析秋,诧异的脱口问道:“母亲也读过书?”

碧梧守在一边,就捂着嘴低声笑了起来,答道:“敏爷,夫人不但读过书,而且学问好着呢。”

敏哥儿听着,就满脸尴尬的看着析秋:“我…我不知道。”

析秋看了碧梧一眼,碧梧赶忙闭上嘴缩去一边不再说话,析秋便拉着敏哥儿的手按在面粉上:“我们并非杀生,只是做饺子而已,与君子的行为并不冲突。”

敏哥儿打消了疑虑,就慢腾腾的去揉面团,触手很软,他脸上的表情也渐渐柔和了起来,看着析秋露出腼腆的笑来。

正说着,萧四郎负手大步走了进来,就看到析秋母子俩相邻坐着,各人身上脸上都落了白白的面粉,他咳嗽一声在门口站定。

敏哥儿赶紧从椅子上滑下来,朝萧四郎行礼喊道:“父亲!”析秋也笑着站起来:“四爷,我们晚上打算吃饺子,正在做面皮呢。”

萧四郎看着析秋满手的面粉,就拧了拧眉头,又看着垂着头站在一边的敏哥儿,低低的应道:“嗯。”说着负手便要出去,忽然又转身回来看了眼敏哥儿问道:“搬过来了?”

敏哥儿一愣,回道:“是的,父亲!”

萧四郎点点头,不再说什么转身便出了门。

敏哥儿等萧四郎走远,才重新坐去椅子上,不一会儿鑫哥儿和晟哥儿过来,两个一见析秋做的有意思,也掳着袖子要去赶面皮,四个人围着小小的桌子,满厨房里不过一刻就变成白蒙蒙一片,四个人灰头土脸的满脸的面粉。

院子里皆是几个孩子的笑声。

萧四郎站在抄手游廊上,看着厨房里的情景,嘴角也微微勾了起来。

待晚上将做好的成品给太夫人送去,太夫人夹着饺子,满脸笑容的道:“没想到,有一日竟能吃上你们做的饺子。”看析秋的眼神越发的满意。

鑫哥儿和晟哥儿嘻嘻笑着,就巴着太夫人讨赏,敏哥儿脸上也露出笑容来。

那一点点刚刚搬家的愁云,在此刻众人心中,随之消散了不少!

自这以后,鑫哥儿和晟哥儿每一日都要来析秋这边待许久才走,以致以后常常是吃了晚饭才回去。

东角门边,秀云给守门的婆子使了银子,打发了婆子悄悄开了门,五夫人便迫不及待的问道:“晟哥儿好不好?这两日你有没有见到他?他有没有去找秋娘?”

秀云就摇着头道:“没有,自从晟爷开馆后,就没有来过我们房里,奴婢几次去找,晟爷都将奴婢打发走了,就连姨娘去也没有用。”说着一顿又道:“晟爷现在连太夫人房里也不常待,奴婢有时候便是想去看一看也寻不到人。”

五夫人听着一愣,问道:“不在太夫人房里,那他都在做什么?”

“在四夫人房里。”秀云将敏哥儿搬回去的事和五夫人说了一遍:“连晟爷和鑫爷都日日滞留不肯回去…和四夫人亲的很。”

五夫人听着就紧紧的绞了帕子,咬牙道:“她倒是会做好人,笼络人心!”秀云听着目光一闪,凑到五夫人耳边道:“姨娘让奴婢告诉您,前些日子胡夫人到府里来了几趟,姨娘让您去接触接触胡夫人。”

五夫人一愣,没明白藤秋娘的意思,秀云就解释道:“…胡二小姐生病,求了太夫人寻医,这件事太夫人让侯爷去做,不过一直没有消息,四爷到现在还不知道呢。”

“她是说…”五夫人脑中飞快的转着,秀云又道:“大爷让我们姨娘去求侯爷见大爷一面,可是我们姨娘上次求了侯爷后,侯爷一句话也没有说,还甩袖走了,从昨日开始就是姨娘侍寝的日子,侯爷却歇在了凌波馆,姨娘怕办不好大爷吩咐的事情,就想着让您从四爷那边入手。”

五夫人听明白了秀云话里的意思,道:“你是说让胡夫人在我们家里见到四爷,求四爷给胡二小姐寻大夫?四爷当初对胡家颇为照拂,如今得了消息定会再伸手帮胡家?”

这件事有许多的可能,若是四爷对胡家真的还有情意在,那他定然不会坐视不管,那么她这个中间人,四爷自也会念着好,大哥的事再去求四爷也会方便许多,若是四爷不念她的好,有胡二小姐以及胡家和四爷的渊源在,说不定可以好好利用利用。

圣上派去通州的雷公公已经赴任,藤家在通州的生意受到不小的冲击,就连宫中内务府的生意,开了年也多了几家竞争者,大哥两头着急,四处求人,银子不知使了多少,而圣上在大殿之上驳回了几位阁老反对重设市舶司的奏折后,便没有人肯为藤家说话。

如今除了宣宁侯府的两位爷,没别的路走了。

五夫人脑海中浮现出晟哥儿在析秋面前撒娇的样子,她眯着眼睛道:“你告诉秋娘,就说我知道了。”

秀云送走五夫人,关了门一路回了二房。

二夫人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喝茶,脸上露出笑容来,紫檀低声回道:“秀云去角门见了五夫人,奴婢隔得远没有听清,只听到她提到了侯爷。”

“随她们去吧。”二夫人笑眯眯的道:“晚上早些关了门,你在门口守着见到侯爷便说我身体不适,让她去藤姨娘房里歇着。”

紫赯听着一愣,显然不明白二夫人的意思。

二夫人就淡淡的笑着道:“月末侯爷一夜都未在沈姨娘房里留宿,这月头自是要在藤姨娘房里歇了才是,免得别人听到,还以为我没这度量容不了人呢。”

紫檀笑着应是,理解了二夫人的意思,两位姨娘自是要一碗水端平,亲了哪个疏了哪个,另一个心理自是不舒服的,二夫人这是要让两位姨娘去争,不管谁胜谁负得利的可不是只有二夫人。

紫檀正要出门,二夫人放了茶盅又道:“去,把太后赏的大红袍给藤姨娘送一些去。”

紫檀领命,就包了大红袍,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和丫头婆子们聊了许久,才慢悠悠的去了藤姨娘房里。

太夫人也正在和萧延亦说话:“那位张医女可寻着了?”

萧延亦拧了眉头道:“说是去了余杭,再有几日才回回京中来。”

太夫人略点了点头,皱了眉头道:“你也派人去打听打听,可还有什么医术好的,胡家的事我们能帮一把就帮了,当年亲事未成,如今也算是还了一份人情。”

萧延亦点头应是,道:“不如请了宫里的太医先去瞧瞧。”

太夫人叹了口气,点头道:“明儿就让赵总管拿了牌子去请,总不能误了性命才是。”又道:“老四那边你不能漏了底,毕竟是过去的事,若是析秋知道了,难免心中有些疙瘩。”

萧延亦自是不会提:“嗯。”太夫人又道:“藤家的事如今怎么样了?听说内务府今年三月要公开竞价供货?”

“没错。这也是圣上的意思,说是查了先帝在位时宫里的财政支出,要缩减开支,便出了这样一个法子,朝廷里响应声一片,连前些日海禁的事都冲淡了不少。”

“圣上越发的沉稳了。”太夫人赞道:“这一样执政勤勉,开源节流便能得一片赞声。”

萧延亦微微一笑,藤家的事便是他想管也管不了,圣上心里对藤家定然早有了计议,他又怎么会有办法去改变圣上的决议。

析秋房里,她和敏哥儿在次间里用饭,天益隔着帘子回道:“夫人,四爷说是有事晚上不回来吃了,让您不用等他。”

“知道了。”析秋应了让奶娘领敏哥儿回去歇着,她吩咐春柳留了门,便回房里歇下。

第二卷 庶大招锋 136 来客

“礼送去蒋府了吧,四姐姐可说了什么?”

析秋将敏哥儿送去学堂,从太夫人处回来,春柳已经自蒋府回府,听析秋问起她答道:“四姑奶奶说不过小生辰,还劳烦您记得。”说着一顿又道:“四姑奶奶还问您,今儿可回家去吃午饭。”

京城中二月二这一日,新嫁的女儿和女婿要回娘家去吃午饭,渐渐的这些习俗也淡了些,各家有事也有不回去的,所以析秋并未放在心上。

“知道了。”析秋淡淡说着:“可见到蒋老夫人了?”

春柳想了想回道:“见到了,奴婢去时四姑奶奶正和将老夫人在院子里散步,不过瞧着四姑奶奶脸色不大好。”她瞧见蒋府院子里种了许多花草,一看便是新种上去的,土也新翻的。

析秋听着拧了拧眉头,蒋士林知道佟析砚有花粉过敏,怎么还在院子里种了花?

“奴婢走的时候,在门口看到佟府的马车了,像是房妈妈也去了。”

佟析砚生辰,大太太让房妈妈过去也在情理之中。

析秋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等中午敏哥儿回来,和敏哥儿一起去太夫人房里吃了龙须面后,下午邹伯昌和朱三成各自从庄子里来了信,邹伯昌说是山东那边的地势太高,刘管事去瞧了,说是等年底可以种些棉花或者番薯一些耐旱的庄稼,目前地里的苞米长势还算不错。

通州那边暂时也没有太多特别的,到是朱三成让他有些意外,不过几日的功夫和旁边锦乡侯府庄子里的管事认识了!

析秋依旧研究《四民月令》上的农作物,她常常在想,种植上或许也讲究天份,这些东西她便是记住,想必实践起来就是照本宣科也未必能做得好!

她叹气,放了手里的书想到佟敏之,县试在即也不知他准备的如何,心里想着第二日待敏哥儿去了学堂便辞了太夫人回了一趟佟府,大老爷从永州写信回来,说是三月初动身回来,信里嘱咐佟敏之认真考,不要有心理负担,佟慎之也常常晚上与他秉烛长谈,夏姨娘紧张的日日在佛前烧香拜佛,连江氏不由生出紧张来,日日和江夫人商量着给让厨房给佟敏之换着花样做菜。

析秋瞧着心里微安,吃了午饭便回了府里。

过了两日,萧四郎自衙门回来,天益在门口迎他,跟在身后回道:“四爷,张医女已经在通州了,说是明天就能到。”说完,递了一封信给萧四郎:“小人今儿一早按照您的吩咐派人去接了。”

萧四郎淡淡接过信拆开扫了一眼,看到里面的内容微微挑了挑眉,笑道:“没想到她们见过一面,竟还生出情分来了。”

天益没听懂萧四郎的话,歪头想了想又道:“等人到了,小人是直接送去胡府,还是…”

萧四郎将信还给天益,大步往内院走,边走边道:“先将人领到府里来,她要见一见夫人。”说着一顿又道:“胡府那边你去办吧,若是有什么需要满足了便是,其它的事不用告诉我。”

天益点头应是,又道:“藤家大爷又递了帖子,五爷今儿也来过…您看?”

萧四郎想也不想的挥手道:“告诉他们该说的话我已经言尽,无需再见!”

“明白了!”天益便在二门口的仪门处停了脚步。

萧四郎进了院内,便看到一群丫头婆子围在院子里,析秋带着敏哥儿正在院子的地上画什么,两个人蹲在地上小声说笑,就听析秋道:“身体也要适当锻炼了才是,你要多和你父亲学学,他便是有武艺在身,也每日早起练剑强身健体。”

听到析秋夸他,萧四郎嘴角浮现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析秋说完,就拍着手站了起来,敏哥儿垂着脸站在她身边一脸被强迫的样子,二铨就躲在一遍好奇的看着地上。

萧四郎的目光也落在地上,就见平整的青石砖上,用白色的石粉画了许多小格子,格子的顶端又画了一个像屋顶一样格子的,里面放了块石子…

萧四郎在穿堂站定,目含暖意的看着他们母子。

“单腿跳!”析秋拉着敏哥儿:“你来试试。”

敏哥儿不动,析秋就指着二铨道:“二铨,你来做做示范。”

二铨听令,就将衣摆塞进腰带里,提着左腿就自最下方的左边的格子一步一步的去跳,一直道屋顶上再转了身小心的踢着石子,又重新一路回到起点。

萧四郎挑眉,这又是什么新鲜玩法。

析秋一脸认真的看着敏哥儿:“快试试!”

敏哥儿求救似得的去看春柳,又去看自己的奶娘,无一例外大家都转开眼,敏哥儿就拧着短短的眉头,勉为其难提着腿去跳,因为年纪太小跳了几次就歪在一边放了脚,析秋便会在一边道:“重新回到原点再重新开始。”

萧四郎总算明白,析秋是想培养敏哥儿童趣,让他多些孩童的单纯,顺便强健身体。

这样的游戏…他挑了挑,颇有些不以为然。

敏哥儿苦恼的站着,看着析秋,不明白嫡母怎么会想到这样游戏让他玩,他又不是鑫哥儿,他还有几张纸的字没有写完,先生让抄的课文也没有抄齐。

“母亲!”敏哥儿满脸不乐意的道:“我还有事,不想玩了。”

析秋听着便是一愣,这是敏哥儿第一次在她面前,发表自己的意见。

敏哥儿看到她的表情,随即也是怔住,惊觉自己的态度有些不对,就紧张的朝后缩了半步,又想到析秋一向脾气好从未真的斥责过他,想到这里退后的半步又收了回来。

站在哪里与析秋对视,半分不让!

析秋笑了起来,突然蹲下来在敏哥儿脸上亲了一记,笑着道:“那明日早上早点起来,绕着院子跑五圈,若是你答应了,我现在就放你回去练字。”

敏哥儿已经适应了她的亲昵,甚至连脸颊湿湿的印记都没有去擦,只是拧了眉头点头道:“三圈可不可以?”

竟然学会讨价还价还价了,析秋眉头一挑。

正要说话之时,忽然身后有道沉沉的嗓音响了起来:“母亲说什么便是什么,何时竟学会顶嘴了!”

敏哥儿听到声音,便本能身体一缩,脚步一拐竟是躲倒了析秋的身后,探了头,又惊觉自己的反应不对,才站了出来恭恭敬敬的垂着头,抱拳行礼喊道:“父亲!”

他身后的奶娘看着敏哥儿,眼角渐渐湿润,自敏哥儿出生她便从奶子府里签了文书到侯府里来,一日一日看着他长大,敏哥儿的性格她比谁都清楚,看着对谁都恭恭敬敬,可对谁都存着戒心!

可是自从四夫人进府里,她几乎能一日日看到敏哥儿的变化,直到刚才敏哥儿和析秋“顶嘴”,又躲在她身后…奶娘知道,敏哥儿不但在心理上接受了析秋,而且相比较以前的戒备自闭,此刻已经多了许多孩童的天真和小性子。

奶娘飞快的擦了眼泪,笑了起来!

这些正是析秋想要给敏哥儿的,她遮住敏哥儿,笑着朝萧四郎行了礼,喊道:“四爷!”又道:“四爷还没吃饭吧,饭已经摆好了正等着您回来呢。”

说着很自然的牵着敏哥儿侧身站在了一边,又吩咐春柳:“给四爷打水去。”

把萧四郎的话题给带过去了。

敏哥儿松了口气,小手紧紧抓着析秋的手指。

萧四郎看着母子两人配合默契,析秋护犊子的样子,不由又气又好笑,心里直摇头却又舍不得说什么,只得当自己什么也没有说,转身进了房里。

析秋就低头去看敏哥儿,悄悄朝他眨了眨眼睛。

敏哥儿瘪了瘪嘴,抓着析秋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

一家三口围着桌子吃饭,奶娘站在敏哥儿身后布菜,就偷偷去看萧四郎的面色,见他没有生气不由暗暗松了口气,又感激的去看析秋。

三个人吃完,便又移到暖阁里去喝茶。

敏哥儿坐在析秋身边,析秋便问他:“今儿先生都教了什么?”敏哥儿答道:“依旧在讲《千字文》,学了第九十三句,仁慈隐恻,造次弗离…”敏哥儿按照每日析秋的习惯,将这两句按照宋先生解析的复述一遍,又加了自己的理解。

析秋点了点头正要说话,萧四郎却是端了茶问道:“外受傅训,入奉母仪,何解?”此两句乃是千字文第八十五句,敏哥儿已经学过!

析秋听着暗暗叹了口气。

就见敏哥儿神色一怔,垂着头一字一句的回道:“在外听从师长的教诲,在家遵守母亲的训导。”

还是将刚刚的话题重新给揪出来了。

萧四郎便面无表情的,淡淡的出声道:“可知自己错在哪里?”

“知道。”敏哥儿垂着头,从炕上滑了下来,毕恭毕敬的朝析秋行了大礼,音带歉意的道:“孩儿错了,请母亲责罚!”

析秋怕敏哥儿难堪,又不能驳了萧四郎的话,便笑着点头道:“敏哥儿知错便好,母亲并未生气!”

萧四郎却是沉着脸道:“回去将这两句抄十遍,明日一早交给你母亲。”

敏哥儿垂着头应道:“是!”说着又朝析秋行了礼,退了出去。

等敏哥儿出去,析秋就笑着和萧四郎道:“四爷,他年纪还小,您这样会吓着他的。”

萧四郎不以为然,但却没有开口反驳。

析秋又道:“四爷一定是想说,您这样的年纪时,已经跟着师傅学武,不分昼夜打拳练剑,敏哥儿这样的已经算是温室里养成的,是不是?”

萧四郎看了析秋一眼,眉头挑了挑,没有说话。

“四爷!”析秋语气柔和一些,笑着道:“四爷这么想也没有错,可敏哥儿不同于别的孩子,他很敏感也很早熟,您若是板着脸责罚他,换成别的孩子许是哭闹一场便忘了,可是他很可能一直记在心里,渐渐的就越加的孤僻了!”析秋说完,就转坐到萧四郎对面,看着他。

萧四郎低头喝了口茶,沉默了半晌,才道:“知道了!”

点到为止,析秋随即转了话题,求萧四郎办事:“妾身能不能求四爷一件事?”

一改方才的态度,脸上挂上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