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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江道义垂眼看着她,声音却很轻:“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短暂的黄昏在地平线挣扎了片刻,当江道义走到村口的杂货店时,夜的脚步已经跨过天幕。

他在不到十平米的贫瘠小店内搜刮了一圈,最后只带着两包海鲜味和火辣牛肉味的泡面,以及几个夹心面包与牛奶,悻悻离开。

小路两旁的土屋门口,村人们或站或坐,在他经过的时候投以排斥疏离的目光。

江道义并不在意,他径直朝旅馆的方向原路返回。

没有手机,漆黑蜿蜒的相间小路当然也没有路灯,他不知道时间,只尽可能快的就着路边土屋内透出的明黄灯光赶路。

倏地!拐角处一根木棒狠狠朝少年的后脑挥去——

装着面包泡面与牛奶的袋子洒落在地,一只脚毫不在意地踩在被尘土弄脏的面包上,直接碾了过去。

旅馆

“这么晚了,阿义怎么还不回来呀?”

鉴真抱着枕头望向窗外黑漆漆的夜空,手中肉疼的攥着进水后彻底报销的红米,呼出一口气,“阿义的电话也被水泡坏了哎……”

没有办法联系他,村中的小路四通八达,她又不清楚阿义出门的路径,怕贸贸然出去,又和他错开了……

那就再等一会儿吧?

他还要多久回来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要是在这里给道义小哥发便当,你们会不会打我?

好吧,不停在这里了,我觉得,我还能在12点再爆一次小宇宙……

☆、第十四、五、六章

从门外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

正趴在窗台前, 巴望着楼下等待的鉴真蓦地回头, “阿义?”

然而没有人回答她。

“阿义?是你吗?”鉴真扬起声又问了一遍。

依然是一阵寂静。

鉴真握着破邪剑走到门口,猛然推开门——

门外空无一人。

不管了!

鉴真索性背起破邪剑直接往楼下走, 不等了,她现在就要去找阿义。

旅馆的楼道只有一盏壁灯,鉴真背着剑快速的下了楼, 经过前台时她发现原本守夜的小妹不在,接待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 指针停在8:45分。

鉴真在前台旁停了停,她从桌面的记事本上撕下一张纸,写下:

【阿义, 我去村口找你了,你要是看到了就在前台留张字条,先回房休息, 我很快就回来。】

她又截了一段透明胶, 揣着字条跑回自己房间,将纸条仔细地黏在门口, 随后大步离开了旅馆。

乡下没有城市丰富多彩的夜生活,虽然时候尚早, 但沿路两侧的土屋窗口已经熄了灯, 路上鲜有村民, 只有远远传来的零星犬吠声是唯一的伴奏。

鉴真踏着微渺的星光,视线在周遭来回梭巡,树影婆娑, 夜晚没有白日嘈杂的蝉鸣,是令人不安的平静。

悉悉索索……

熟悉的摩挲声再次从身后传来。

鉴真停住脚步。

悉悉索索……声音更近了。

她很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鉴真转过身,举起手中的破邪剑,“出来吧。”

这一次,来人终于愿意现出身影。

鉴真低声道,“是你。”

恰逢一阵夜风吹开笼住月亮的乌云,倾泻而下的柔曼月光投注在来人身上,连那条骇人的刀疤在这月色中都变得柔和起来,男人扯开一抹笑,“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

鉴真自然没有忘记这个令她第一次丢了赏金的匪首,她纯然好奇地道,“你当初是怎么逃开那个必死局的?”

男人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倒是平心静气地回答,“当初你打到的不是致命伤,我也是赌一把故意跳下山崖。”

“然后得救脱身了?”真是生命力顽强啊。

“不,然后是快要死了……”男人说到这忽然加深了笑容,“濒死前,被一个人捡到了。现在……生不如死。你说,我要怎么感谢你呢?”

话音还未落,他霍然从腰间抽出一把剑来,直刺鉴真面门!

鉴真虽然功力尽失,但剑招早已熟记于心,讶然之下,她毫无畏惧地回身抬剑一挡,“你是从哪儿学来的剑?是谁教你的?”

两剑相击,竟有一道勃发的内劲从对方的剑中直逼而来,前一晚才刚受重创的鉴真被震得喉头一甜,不动声色地咽下喉中甜意,她暗自心惊:这才短短半年,就算他再天纵奇才,也不可能会拥有如此强的内力。

眼看他逼上前横臂又是一个劈剑,鉴真无暇细想,借力一个内旋,剑尖下移避过他来势汹汹的纠缠,再偏身向前,朝他胸前点去!

他反应也极快,塌腰后仰避过这一剑!

一击不中,鉴真回剑往后撤迅速拉开距离。他却脚下一提,向上翩然跃起,身形展开借着下落之势,手中长剑自左向右斜劈——

这招翩若惊鸿鉴真再熟悉不过,好在他根基虚浮,只能发挥出剑招的半成威力。她身体极为柔软的贴地一伏,双腿划出一条圆弧挺身绕过剑锋的横扫范围,似退实近,长剑却从背后刺出!

“仙鹤指路?”男人也有几分惊讶,但鉴真使出这招也已是强弩之末,男人闷哼一声,被刺中肩膀却不后退,他缩紧肌肉卡住剑,右手闪电般握住鉴真持剑的手……

霎时间,鉴真感觉一股子似曾相识的阴寒侵入经脉,奈何她体内如今早已空荡荡,不留一丝内力。这股寒气在她经脉内不甘地绕了一圈,只得空手而归。

下一刻,男人喷出一口血来,不可思议地瞪着她,“你身上已经内力尽失?”

鉴真见他先吐了血,才敢不再压抑,礼貌性地跟着吐了一小口,就算已经站不住脚,也暗戳戳地双手背在身后,悄悄以剑驻地,保持住逼格,输人不输阵!

“不好意思,在下确实已失了功力。”

男人用看怪物的眼神瞪着她,“这样你还能打赢我?”

鉴真谦虚道,“承让了。”

“原来九转功法这么厉害……”男人喃喃道,就算不使出那招移花焚骨之术,又失去了内力加持都能有这般威能。

“不,我用的是蜀山派的剑法。”鉴真纠正道,隐隐察觉男人身上并无杀意,奈何她已经没有力气再战,只得强撑气势的同时引着他再多说几句,“这个九转功法是救你的人教你的?”

“当然。很厉害的功法,不是吗?”跳崖不死定律终归发生了作用,但他眼底并无太多欣喜。

他心中其实并不相信她所谓的蜀山派剑法,或许是她又另外修了一门内功心法作为掩饰。然而,既然她不肯明说,他就顺着她的话继续下去,“你的蜀山派剑法,是去哪里学的?”

“那你得先告诉我,你身上的内力为什么会这么深厚?”

两人各有盘算,都希望能从对方那里先探出消息。

他暗暗动了动身子,却见对面看似松懈的少女却也在同时移动脚步,迎向他的站位竟是无懈可击。

他不知此刻的鉴真已经是只纸老虎,只得不甘愿地按耐下来。

原本他想拿下她之后再作打算,可惜技不如人,便先退了一步,“你想跟我谈条件?”

鉴真隐约有些GET到了,她试探地道,“不,我只是在给彼此一个坦诚的机会。我想你今晚过来,并不只是为了和我比试聊天,你有什么目的不妨直说,我们开门见山的谈。”

男人沉默了片刻,“既然你的功法与我同源,你不可能会不知道这些内力是从哪里得来的,何必这么虚伪?先前我倒还觉得你磊落干脆,希望不是我看错了人。不过倒也因此知道他为什么要派我来抓你,你是他的同门师妹,还是他曾经的弟子?”他没有称教他功法的人为师父,直接以‘他’来代替。

“很可惜,两者皆不是,”鉴真道。她突然反应了过来,“那些失踪的古武之人,内力都是被你们师徒吸走的?”

“明知故问。”他嗤笑道,也抛出他最想知道的问题,“为什么你失去内力之后竟然没有被反噬?”说话间他一直暗自打量着她周身,视线在她露在外面的丰盈肌肤上转了一圈,难道那个蜀山剑法能抵挡反噬之力?

他霍然下定决心,眼中带着隐隐的疯狂,递上投名状,“要是你能够告诉我这个功法该怎么修炼,那么,我就帮你杀了那个人。”

鉴真反被他吓了一跳,几乎怀疑自己是听错了,“你的意思是,要帮我杀了你师父?”对手临阵倒戈,并没有让她觉得欣喜。

相反,她万万没想到他会突然间提出要帮她杀了师父。在她那个时代,欺师灭祖简直是罪大恶极,人人得而诛之。她心中对他的反感升到了最高点,冷道,“你师父救了你,还教你武功,如此大恩,你竟然想杀了他?”她绝不相信他是突然良心发现,要替天行道。

他哈哈大笑着,将自己在这个大热天还穿的严严实实的衬衫袖口大力撩起,露出没有握剑的左臂,霍然止住笑,嘲嗤道,“这个大恩,你想要吗?”

鉴真悚然一惊,眼前筋肉黯淡干瘪,简直可以称之为骨架标本的手臂,令她说不出话来,

“这个大恩,我真的很想报答他呀!”他面无表情地继续撕开领口,胸前紧贴着肋骨的薄薄皮肉,几近于无,骨骼森然横立,不看他的脸,还以为只是一具会动的骨架。

“这是……怎么回事?”

“九转功法的吞噬特性,你难道不知道吗?同源的功法所获得的内力,是从其他人身上获得的数倍,只是我才刚练了半年,功力还不够他吸收,恰好让他发现了你……”说到这,他饱含恶意地一瞥,“所以你该知道我来找你是为什么?

你要是不跟我合作,那好,我直接将你抓回去,只要断了你的舌头,反正他只需你活着,不拘你变成什么样子。地宫下的尸体你也见到了,到时候就别怪我没有事先警告过你。”

鉴真却也勾起一个狡黠的笑容,“但我身上没有了内力,你就不怕你师傅以为你已经先享用了我?我们可以比比看谁死得更快。”

她脑中转的飞快,半真半假,再接再厉的道:“再说白忙活了一场却没有在我身上吸取到内力,如今特别行动组已经发现了地宫的秘密,在古武界内发布了通告,不会再有人被你们骗下地宫,你师父没了内力来源,就剩下你了。既然他可以批量制造徒弟,少了你一个,又有什么好可惜。”

男人不说话了,显然被她说中心事,他摩挲着手中的剑柄,“这么说,谈判崩裂?”

“不,我愿意接受你的条件。”鉴真出乎意料的道,“但是,你必须先答应放了他。”

“你是说你的小男朋友?”他戏谑的道,“我可没有抓他,早就放他离开了。”

“他什么时候走的?”鉴真毫不放松的追问。

“大概在我跟你交手之前,信不信随你,算起来,现在他应该已经到旅馆搬救兵了吧。”他忽然话头一转,往前靠了两步,“啧,来不及了,你现在快刺我一剑。”

“不这样我怎么回去交差?”

“哦,好的。”

鉴真依言行事,抬剑一戳——

“小心点……啊!你这是公报私仇啊,是不是存心想杀了我?”

“我这不是怕刺得太轻,不够逼真嘛。”她讪讪的抽回剑。

他又“嗷”了一声,捂住喷血的伤口,“再用力点就要弄假成真了,蠢货……”

“只有一剑会不会没有说服力?”

“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啊!你再这样我就还手了。”

又补了一剑的鉴真:“你不是说有道理吗?”

离开前,他忽然又回过头,半开玩笑地指着自己脸上的刀疤,“记住我的名字,谢一鸣。要是我死了,看在我们合作的份上,就给我立个墓吧……记得去常警官那给我挑张好看点的照片。”

鉴真回到旅馆时,恰好原仲芳等人推门出来,见到安然无恙的她,不由松了口气,“你去哪儿了?江道义遇袭了,……”

鉴真却无暇回答他,她的目光牢牢被满头满脸鲜血的江道义牵引住了,“怎么伤得这么严重!”看来那两剑还是刺得太轻了,

“我没关系,都是皮肉伤,你没事就好。”遇袭后从昏迷中醒来就狂奔回旅馆的江道义,见到她留下的纸条时如遭雷殛,什么都顾不得了,心急如焚地叫醒其他人一同出去找她。

此刻全须全尾的她站在他面前,他依然心有余悸,“我还以为他的目标是你……”

他后怕的喃喃着,拉住她的手下意识想拥抱她,低下头却看到自己身上斑斑血迹,缓缓松开了手。

“少年郎不要仗着身体好,就乱逞强,先去县医院把脑袋缝一缝。”李江川想起睡梦中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后,看到这个血糊糊的脑袋,真的是吓跑了所有瞌睡虫。

可他淌着满头的血,非说先要去找鉴真。他们拗不过他,只得全体出动去找她,好在才刚出门就撞到她回来,“你来了就好,快带他去医院,估计只有你的话他才听得进……”

在鉴真的强烈镇压下,其余人在旅馆等着,四藏法师将他们送往县医院。

江道义一路臭着脸,头上被缝了两处针,医生要求他留院观察一夜,看看有没有脑震荡。

但他坚称自己头不晕,不肯住院。鉴真只好拿着药,将他又带回旅馆。

鉴真坐在他床头,亲自监督他睡觉,“受伤就乖乖休息,不许起来,我就在隔壁。”

由于失血过多,少年嘴唇有些发白,但进了房间之后,他将之前匆匆搁在桌上的塑料袋递给她,“两包泡面找不到了,还剩一个面包,牛奶还有两瓶,你……饿不饿?”

被提醒后,忽略已久的胃‘咕噜噜’开始大声抗议,鉴真强忍着复苏后更加磨人的饥饿感,把面包推回去,“这时候就不要光顾着我了,你自己先吃吧。受伤了更要补充营养。”

他不容拒绝地把面包一分为二,重新递给她,“这样可以了吧,要是你不吃我也不吃。”

在少年的坚持下,她无法,只好接住另一半面包,拆开吸管,小小的喝了一口牛奶……

啊,活过来了。

“好难吃。”少年悄悄抱怨了一声,但望了正在认真吃面包的她一眼,还是一口一口的吃完。

鉴真没有说话,静静地在他吃完之后避开伤口,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小声说,“傻瓜。”

等少年的呼吸渐渐拉长规律起来,鉴真为他腋好了薄薄的被子,从他房间出来。

她走到原仲芳门前,见房间里还亮着灯光,敲开门,看来大家都聚在这里了。

“他怎么样?”原仲芳询问道。

“没事,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刚刚已经睡着了。你们谈得怎么样?”

白天留在旅馆的无欢道,“还记得那两具尸体吗?参与挖掘的几个警察说,里面的骨头都酥了。当初进入地宫的时候,摄制组不是发现了一头刻着诅咒的石兽……”

“我知道。”李江川还记得那两行字:“扰吾安宁者,若有心术不正之辈,吾必燃业火焚其骨烧其髓以报。”

“对,当初在村里参与挖掘的几个民工估计回去和村人说了,然后村民们把这两具尸体的死法一对照,觉得是我们触动了诅咒。毕竟尸体外表正常,唯独里面的骨头都碎了,这种诡异的死法,本地警察从没遇到过,不知道是从现场还是警局内传出去的,没半天整个村子都知道了,也让他们对那句诅咒里的焚骨烧髓深信不疑,害怕会给村子引来更大的灾祸。”无欢无奈地道。

李江川道,“能够将墓主的诅咒和尸体联系起来,大肆传播,我怀疑也有那个内鬼暗中煽动村民的功劳。”

原仲芳拧眉,“确实,这个流言蔓延的速度太快,也太有指向性了。”

鉴真道,“你们在来到地宫前,有没有发现其他尸体?”

“没有。”无欢道,“其实一开始,我们是因为坊间忽然开始盛传巫山下有座古墓,藏着失传百年的绝世功法而来,这些说法有鼻子有眼,我们便过来寻找源头。要知道,若是普通人听到这样拙劣的传说只会付诸一笑,但让那些自持武功高强的古武中人听到,反而会兴致勃勃地来作死……”接收到原仲芳含笑的目光,无欢利索地改口,“咳,是冒险。我辈武林中人最爱四处冒险,有些顽固不化的旧派人士拒绝接受新科技,飞鸽传书的鸽子老被人截走煮成一锅汤,所以隔断时间失踪是常态,反正一年半载后又会回来。

但随着调查深入,我们发现那段时间失踪的都是曾表示对古墓有兴趣的人。我们按照他们失踪前的活动范围,找到了地宫。结果遇上了你们和来拍摄古墓专题的李江川……后面你也都知道了。刚刚DNA报告出来了,那具浮尸,正是失踪的其中一人,这就是我们发现的第一具尸体。恐怕其他下落不明的人,凶多吉少……”

原仲芳还留有一线希望,“等明天早上我们的援手到了,我打算把地宫的所有密道都搜寻过去,希望还能找到其他人。”

‘叩叩。’敲门声传来。

“一定是齐兄与天戈到了。”鉴真自告奋勇地去开门——“齐兄,好久不见!”

门外清癯矍铄的齐云启却是唇角下压,神色有些严肃,“我已经听天儿提起,你如今内力全失?”

见真看向他身边衣衫凌乱,额头微青,似乎经受过一顿爱的教训的齐天戈。自尊心突破天际的齐小哥眼也不抬,专心盯着自己手中的伞,全程不去看他。

鉴真浑不在意道,“好像是有这回事。”

“小友的性子还是这般……洒脱。”只是洒脱到这种程度,不知该说是心胸开阔……还是缺心眼。齐云启哭笑不得,“小友能否容我再为你看看?”

鉴真从善如流的伸出手让他诊脉,顺便安慰他,“其实查不出来也没关系……我会努力适应的。”

他却不赞同,“在天空翱翔的鸟落在了地上,永远也不可能习惯走路。”他还记得这个少女是多么惊采绝艳,对她如今的境况甚为痛惜。

鉴真垂下眼。

齐云启沉吟了片刻,问道,“你有没有试着重新修炼一下内力?”

“试过了。”鉴真终究没有再隐藏眉宇间那丝浅浅的失落,“但是体内留不住真气,只要修炼出一丝内力,都会被挤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