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回头就看见这小东西眼睛瞪圆了看着自己,沉默了片刻。

他默默地将一旁一件长长的披风给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今天可千万别出事儿。

这小东西再这么靠过来,他可真的吃了她了。

他只觉得自己被阿妧的目光落在身上,都生出难耐的燥热,就越发不敢与阿妧更亲近,咳了一声,远远地对阿妧说道,“我身上不舒坦,别过了病气儿给你。你等我一会儿,我送你回府去。”他用自己最大的耐力摸了摸阿妧的小脑袋表示爱抚,心里暗骂礼部一个大婚都搞不定,这才僵硬着身子将阿妧给送回了宁国公府。宁国公夫人见他跑得很快,就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你们两个,也不知又闹出什么官司来了。”

“我就是想叫殿下亲亲我。”阿妧就委屈巴巴地说道。

“亲亲你?”这没毛病啊。

阿妧就把今天靖王的异样都给说了。

宁国公夫人看着这眉目狡黠很得意地翘尾巴的胖狐狸,抽了抽嘴角。

“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不是。”狐狸才不承认自己坏心呢,就拿小爪子捂着自己的眼睛说道。

“真是……什么时候你玩火自焚就知道厉害了。”这年头儿坏菜了的狐狸还少了不成?

“这不能。我家殿下可有自制力了。不近女色来的。”阿妧就信心满满地说道。

她觉得她家殿下是个规矩人儿。

若是乱来的,能落在胖团子的手里么?不早就被别的美人给拿下了么。

规矩人儿。

当然,这句话大婚之后惨遭打脸。

“不近女色……”宁国公夫人就看着这颜色娇艳美貌的爱女,突然觉得靖王也是个看脸的心机那啥。

是不是打小儿就发现她家小姑娘是个难得的美人儿,因此才一心一意地养大的?

宁国公夫人现在特别怀疑。

不过看见阿妧提起靖王时那满眼的快活与幸福,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两个孩子能幸福,就真的很好了。

她摸了摸阿妧的小脑袋,突然想到了一事,就对阿妧笑着说道,“还有一事。庆阳伯大人知道你大婚,叫人送来了许多的添妆,我瞧了,宝石绸缎字画古董应有尽有,且都是一些很稀罕很难得的物件儿。”

那里头还有不少都是南朝的名贵之物,想来是庆阳伯当初跟着皇帝打下南朝的时候搜刮人家的皇族豪门分来的,那里头有些难得的,连宁国公夫人都没有。

她是感激庆阳伯这份添妆的。

“有时间,你去跟庆阳伯道个谢,到底是伯爷的一番心意。”

宁国公夫人就叮嘱道。

“知道了。明儿我就去看二姐姐和小外甥们,好好儿跟伯爷道谢。”

第247章

其实阿妧素日里也很感激庆阳伯。

当然,庆阳伯对她格外地好,她也觉得有些疑惑。

就比如那些稀罕的小玩意儿小首饰什么的,她就常常从庆阳伯手里得到。

虽然从长辈的手里头得到一些有趣的玩意儿也没什么,可是庆阳伯不过是阿馨的公公,对阿妧这样好,这样疏远的关系,阿妧也不觉得自己多么人见人爱。更何况若不是给了她,那庆阳伯这些东西其实都该是阿馨的。

孙词是庆阳伯独子,那剩下的东西,阿馨不是都有份儿么?她觉得这份重礼有些过了,只去了自己装嫁妆的院子去看了一眼,就有些不安地去了庆阳伯府。

庆阳伯没在。

因此阿妧就跟阿馨说了。

“太多了些,都比得上母亲给我预备的嫁妆了。二姐姐,我是真不知道竟然有这么多的添妆。”阿妧就对阿馨轻声说道,“要不我送回来吧?”

“不必送,父亲给你的,你就安心收着就是。”阿馨不怎么看重钱财。

庆阳伯早些年在南朝趁火打劫,那搜刮了不知多少的好东西,庆阳伯府的日子过得一向富贵。

都已经这样富贵,阿馨就觉得这些不算什么。

庆阳伯自己得到的财宝,给谁都应该由庆阳伯自己做主。

“可是……”

“好了。不过既然你不安,那我的那份添妆就可以省下了。”阿馨就笑嘻嘻地叫了儿子回来跟小姨玩儿。阿妧见她大方,也不是一个拘泥这些东西的人,反正都是姐妹,因此就放下了自己的心事。

她一边和阿馨的长子玩儿,一边见阿馨的脸上少了几分忧愁,就知道阿萝的话到底劝到了阿馨,因此也就放下了这番心事。到了庆阳伯父子回府,阿妧就急忙郑重地对庆阳伯道谢。

“这算啥,没多少东西。若你觉得缺了什么就来跟我说,都是一家人,不要见外。”庆阳伯就哈哈大笑。

孙词就点了点头。

他犹豫了一下,见阿妧仰头看着自己与父亲,就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你好好儿过日子就是。”他憨憨的。

虽然做姐夫的往妻子的妹妹头上动土不像样儿,可是这一刻,阿妧却没有半点儿感到被羞辱的样子。

孙词的目光清澈干净,看着她的时候,仿佛是看着一个很放在心上的小妹妹。

阿妧觉得这目光甚至有几分温和和慈爱。

这二姐夫一向都不是个善言辞的人,大概是在军中混久了,因此虽然为人磊落,却不大爱说笑,阿妧素日里对他也没有刻意的亲近。

可是迎着孙词关切看下来的目光,阿妧突然就想到,仿佛是当年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她胖嘟嘟一团滚在地上,那时羞涩又英俊的青年仿佛就是在用这样一种眼神看着自己。他也似乎是从那个时候,明明知道那颗胖团子不怀好意,却很包容她。

还顺着她的玩笑点头。

“二姐夫,我也多谢你。”她认真地说道。

“你开心就好,”孙词又摸了摸她的头,走到妻子的身边,看着她笑了。

“所以说,你就是想得多了。都是一家人,给你的添妆多些算什么呢?”阿馨就与孙词的手十指相扣,阿妧就觉得这两个人之间充满了浓浓的情意,她就用力点头一笑,本想对庆阳伯最后感激一下就算了,却见庆阳伯那张十分鲁直的脸上,正看着自己露出一个有些纠结的表情。

她的心里咯噔一声,不知怎么就觉得自己突然很畏惧这个表情,然而下一刻,庆阳伯就对她笑呵呵的了。

“那我走了。”阿妧莫名觉得庆阳伯这个眼神叫自己透不过气。

她什么都想不明白,可是却觉得自己心里慌张。

这种慌张,叫她甚至不敢留在庆阳伯府。

“那我叫你姐夫送你回去。”

“哪儿还要姐夫啊,家里的车难道还能有什么危险不成?”

阿妧也没有在意这些小事,只含糊地告辞走了,自己就坐在家中的车上准备回家去。走到了半路上,她却见到六皇子的车停在一处酒楼旁,犹豫了一下,她对六皇子到底有几分对兄长的尊敬,就带着两个小丫鬟往酒楼里六皇子的那个雅间儿去了。才叫点头哈腰的掌柜给自己推开了门,阿妧瞪着里头的人,一瞬间都觉得转身就走就好了。

不过听见里头七皇子压低了声音优雅的笑声,阿妧还是绷着脸走进了门去。

“你怎么来了?”六皇子就含笑问道。

见七皇子俊美的脸已经笑得有几分不优雅,他就挑了挑眉尖儿。

“我在外头看见殿下的马车了。”阿妧觉得自己撞见七皇子真是倒霉啊。

这美人儿不是一直在自家皇子府里当病西施,就是不肯出来走动的么?

“七皇弟难得身子好了些,我带他出来走走,散散心。”六皇子见阿妧哼哼着点头,也知道他和七皇子之间没啥可说的,叫阿妧坐下,叫人上了阿妧喜欢的点心与甜汤,温煦地说道,“我本要去寻你,既然你今日在,那我就不必刻意上门。”

见阿妧歪头看着自己,他笑了笑,从衣袖里摸出了一个十分漂亮的小匣子来放在阿妧的面前说道,“你就要大婚,这些是母亲与我给你的添妆。”

“是什么啊?”六皇子就像是兄长,阿妧是个不念旧恶的好姑娘,早就忘记之前六皇子“陷害”自己差点儿被靖王就地正法的坏事儿了,眼巴巴地去开那匣子。

她一打开,就见里头……

“殿下你给的真是接地气。”好厚的一叠银票,起码几万两。

阿妧就抽了抽嘴角。

“给你当私房钱。”六皇子就温煦地说道。

七公主大婚的时候,他也给了。

当然,费心去想给这两个小姑娘什么稀罕玩意儿,都不及银票实惠,是不是?

六皇子拒绝承认自己不走心。

“好极了,我就喜欢银票。”皇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阿妧心里大雨滂沱,脸上还要挤出感激的泪花儿,只觉得自己演技出众。

只是她那张雪白的小脸儿太扭曲了一些,七皇子才饮了一口茶,正有些疲倦地拿手臂撑着下颚看着六皇子与阿妧说话,想了想,苍白的脸上就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意,和声说道,“我倒是没有给你添妆的财宝,不过医书还有有些,回头送给你。”

阿妧就纠结地看着他。

她没跟七皇子好得要添妆的份儿上呀。

“不是给你的。就算是我感激两位皇兄对我的冷淡。”七皇子和声说道。

冷淡还要感激?

阿妧却仿佛明白了。

太子没说弄死七皇子,反而淡化着七皇子在人前人后的注意力,这其实勉强算是保全了七皇子。

大概是看在皇帝的份儿上了。

不过阿妧觉得自己没有太子的心胸。

想当初赵妃母子联手起来风头正盛的那几年也确实叫人很生气的。她就小小地哼了一声没有接受。

七皇子也不在意这些,比起阿妧这从小儿就旗帜鲜明地不喜欢自己,坦白得特别直接的态度,那些口蜜腹剑,或是他母亲赵妃那样儿的才叫他心中惶恐。因此,面对阿妧的时候,七皇子难得这样自在。他就笑吟吟地看了阿妧一会儿,突然问道,“你说你喜欢王兄,是因为他的身份么?”

“哈?”七皇子为什么突然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阿妧就呆滞了一下。

“若他不再是皇子,只是平民百姓,你还会喜欢他么?”

“喜欢啊。”阿妧就耿直地说道。

“是么。”原来也不过都是这样的回答,七皇子就觉得没意思。

每个女人在被询问这个问题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回答,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他突然有些失望。

“我为什么不喜欢?反正殿下问的也不过是如果。”阿妧就慢吞吞地说道,“我喜欢的男人,是那个从小儿护着我,维护我爱惜我的人。只要他从未改变,那不论是什么身份,我的感情自然也不会改变。”

她觉得七皇子这种文化人儿想得都多,怪不得这总是体弱多病呢,都是累的。心眼子太多累的。因此她就大大地翻了一个白眼儿说道,“殿下试探女子心意的这句话,挺没劲的。我觉得不好。”

“不好?”

“既然已经相爱,何必还总是想要试探?我家殿下就永远都不会问这没趣儿的话。”

阿妧觉得,这就是七皇子与靖王的区别。

喜欢一个女人,哪儿还那么如果不如果的啊?

难道还不能信任自己喜欢的女人了不成?

既然不信任,为什么要喜欢?

她不喜欢七皇子,果然是有道理的。

小姑娘就气哼哼的。

见她翻着白眼儿看自己,狐胆包天的,七皇子就挑眉,难得心情多了几分愉悦。他见多了赵妃那样的女子,还差点儿叫亲娘策划一杯毒酒送自己上西天,到了如今才明白,原来赵妃那样的女子才是少数,阿妧这样单纯干净的小姑娘才是多数。

仿佛常年压抑在心中那点总是想不明白的阴鹜都散去,七皇子的眼里多了几分光彩,看了阿妧片刻,突然笑了一声。

“王兄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或许,若是很早的时候,他也能想明白,他也会很幸福。

“那是。”小姑娘就毫不谦虚地仰起了小脑袋。

看着小姑娘一副翘尾巴没上天的样子,七皇子就弯了弯眼睛。

“当然,也是你的福气。”若是阿妧嫁给他,那生活会变成什么样?

或许会被他的多疑伤害。

也或许……他也会变得很幸福。

都算了。

垂头咳嗽了一声,七皇子就勉强将一点血气压在嗓子里,没有露出什么痕迹。

他的脸更加没有血色,六皇子虽然照顾他就跟一件差事似的,然而到底是兄弟,总是有几分感情,就伸手将面前的药膳推到了七皇子的面前和声说道,“太医说食疗进补对你更好些,回头我把药膳厨子给你送过去。”

见七皇子看着自己笑了,那双漂亮风流的眼睛里带着几分对自己的了然,六皇子就垂了垂眼睛。七皇子也不揭破六皇子对自己没啥情分,坦然受之,见阿妧歪头看着自己,心里霍然一软。

他这一生,为了活命一向都很心硬。

可是很难得,这一次却心软了。

“母妃在宫里有些不安分,你要当心些。”他垂头喝着药膳,觉得自己干涸的身体果然有些滋润了起来,就轻声说道。

真是奇怪。

虽然赵妃与他母子反目,可是他本也没想卖了赵妃的。

“什么意思啊?”赵妃还有啥不安分的啊?头发都白了一大半儿了。

那才叫年老色衰呢。

“赵美人身子坏了不能有孕,你知道么?”见阿妧茫然地看着自己,显然是不知道的,七皇子就想到自己察觉到赵美人这事儿有霍宁香插手时的那满身的冷汗,实在想不明白,霍宁香那样的人,怎么会有阿妧这样单纯的小辈。

他垂了垂眼睛,就和声说道,“早年,恭侯府里对赵美人还十分怜爱,为她抱不平因此放弃了我的母亲。可是恭侯的地位太特殊,若是没有皇子公主的血脉延续,只怕恭侯府早晚要被清算。”

因此,当发现等没有皇帝庇护,很快没准儿就要全家倒霉的时候,赵美人的可怜,就不被放在恭侯眼中了。

哪怕是亲妹妹,也顾不得了。

“赵美人不肯答应,我母妃答应了,因此恭侯又和母妃走得近了。”

“答应什么?”阿妧急忙问道。

“……恭侯有一爱女,生得与我母妃肖似,秉性温柔。”

恭侯自幼将爱女教养得琴棋书画样样超绝,也将爱女教养得端雅温柔,大方得体。

那本是预备给他的皇子妃。

可是他如今已经失宠,不过是落魄皇子,因此恭侯大人自然舍不得将优秀的爱女浪费在七皇子的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