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嘉洛理直气壮的反问,“法律规定我不可以这样说吗?”

他撇开脸,懒得搭理她。

她态度专横的说,“所以我不跟家里说,你也不许说,要不然……”

“我就哭。”

艾德闻叹着气,头转向更旁边,“不想和你说话了。”

陆嘉洛又瞬间软下来,“虽然我是你的堂姐,可也是你的女朋友呀,你就不能让着我一点?”

艾德闻转回来瞧着她,声音隐隐有一种恼怒的成分,“还要我怎么让着你?”

“就算你跟艾米他们说了,又怎样,他们能给你颁奖是吗?肥水不流外人田奖?”

他在气恼中被逗笑,很无奈的说着,“我只是感觉,你不太愿意承认我们的关系。”

她睁圆眼睛,“哪有不承认,除了家人,我和所有人都说你是我男朋友啊。”

“……我想想吧。”

电车到站。

陆嘉洛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走到阳台的玻璃门前,关上外面的灯。

等到阳台里抽烟的男生转过身来,就用口型对他说,去洗澡。

他带着自己宽阔单薄的肩膀走进来,她退后一步,小腿已经抵到床架,烟草的气息从面前掠过,扰乱着心绪。

一时分不清,他到底风华正茂的男生,还是男人。

早上九点起床,她保持着惺忪睡眼趴在餐台上,就像每个暑假里一样,听到哗哗流水声停止,与他擦肩的,挤进卫生间洗漱。

用他的杯子喝水,借他的T恤当睡衣,省得多洗一件衣服。用银色叉子切下一块昨夜从甜品店买回来的,巧克力蛋糕,送进她自己嘴里。

艾德闻找到自己的杯子,走过她身边的时候,亲掉她嘴唇上的蛋糕糖霜。

她严肃的说,“你不能再亲我了。”

他停下动作,轻轻扬眉。

“因为接下来,你不亲我的两个月,我会很想你的。”

艾德闻从来就不顺她的意,抬起她的下巴,吻她和苦可可的气味。

一个真正的吻,她想往后躲,他跟上来,躲不掉了。

甜吗?倒不是,温润而热,屏息再呼吸,既然忽略对方舌头的味道,又是什么让他们不断的接壤和交换,沉迷其中,直到他感觉胸膛里有股往上窜的燥。

只是分开嘴唇,艾德闻的气息还是离她很近很近,掌心贴着她的脸,指腹揉着她的皮肤,明明他自己充满感情与欲/望的眼睛让人着迷,却说着,“你眼睛很漂亮。”

她笑,“还用你说。”

走在前往巴士站的路上,陆嘉洛才想起拍几张到此一游的街景,艾德闻拖着她的行李箱。

遇到马拉松长跑赛,她把相机调成录像模式。

十字路口,一身运动服装的女生,将从他们面前跑过,脚踝一软险些跌倒,艾德闻反应迅速地扶住她,还问了句,没事吧。

陆嘉洛从手机的录像画面里抬眼。

艾德闻扶起的女生耳朵通红,害羞的向他连声道谢,跑不远,不禁回头张望他。

他太有绅士风度,换位思考一下,如果周围出现这样的男生,她也想要接近他,希望他能在球赛中场休息的时候,接走她递来的矿泉水。

更担心,年轻人血气方刚把持不住。

艾德闻看着她,“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

“忧愁。”她据实以答。

他们坐上开往机场的利木津巴士。

陆嘉洛抢走他的胳膊,好声好气和他商量着,“你们学校女生遇到困难的时候,你能旁观吗,也给其他单身男同学一点表现的机会。”

艾德闻摇头,“我没有那么乐于助人。”

“这就好,要是以后你一不留神帮了谁的忙,时间太晚送谁回家之类的,都要跟我报备……”

陆嘉洛自己顿住,又摆起手,“不不不,还是不要告诉我,千万不要告诉我。”

“我会气疯的。”她说。

艾德闻居然说,“管好你自己吧。”

陆嘉洛一愣,将他的胳膊扔回他自己身上。

他接着说,“我有点信不过你。”

“信不过我什么?”

“就是一种不好的预感。”

陆嘉洛往椅背里一靠,头扭向窗外,说着,“人都还没犯罪,你判刑太早了。”

艾德闻伸手过来,夹住她的鼻子,“你做个好人吧。”

六月末,真正进入暑假倒计时,期末考试周。

炎夏俨然登场,树木静止,一阵风都没有。

上午的书法课期末考,教室窗户紧闭,空调仿佛老态龙钟,行将就木的输送冷气。

陆嘉洛一直记着自己装笔墨砚台的包,就搁在教室后面的柜子里。

打开柜门,她的记忆如泉涌,上个周末回家前,她把文房用具全扔了。

因为想换新的,却忘记要买新的。

书法老师从眼镜片上抬起目光,“这都期末考了还不带笔墨,你故意跟我作对是不是?自己想法子解决!”

陆嘉洛喊着,“阿宁!阿宁!”

她让阿宁叫柴晏到宿舍楼对面的文具店,买一套笔墨纸砚送过来,叮嘱着,“差不多就行,不要太贵的!”

书法老师又一次瞧着她,“小点儿声,不要影响其他同学!”

大概十五分钟左右,陆嘉洛手机没玩一会儿,旁边窗户就传来叩叩叩的声音,她赶忙起身,看见阳光曝晒下,沾着浮尘的玻璃窗外的人,片刻微愣。

敲窗户的是莫燃。

她拉开窗,打开烤炉般的热气涌进来。

“……谢谢。”陆嘉洛接过东西。

莫燃白净的笑脸,好久没见,他说,“没事儿,好好考吧。”

她连忙说,“等我考完就把钱转给你。”

莫燃匆匆点头,让她赶紧考试去,人就走了。

陆嘉洛捧着一叠文房用具,关上窗户。

这感觉就像别人把糖果塞到你的手中,而你想起一个警告,不能吃他给的糖,你明知道他是好意,却放不进嘴里,也不能扔掉,只好就这么捏在手里。

☆、第33章 chapter 33

夏天夜晚最难熬的, 不是刚刚下过一场雨, 潮湿的热,皮肤像粘着没撕干净的胶纸,如同棉花堵塞胸腔的闷……

而是宿舍门禁后,停电。

靠电池维持生命力的小小电风扇, 转数到达自己的极限, 仍然让人觉得它毫无用处。

陆嘉洛坐在寝室的桌上,一边举着电风扇,一边握着手机。

宿舍楼里外从稀稀落落的怨声载道,到此起彼伏的群情激愤, 只需要半个小时, 手电筒的光束在隔间中晃动,狂躁的青年男女无处可逃。

蒋芙响应号召,推开窗,绝望的大声叫着, “啊——杀人啦——”

阿宁正把冷水冲湿的毛巾贴在身上降温,也叫着, “窗户关上啊!最后一点冷气了!”

只有陆嘉洛开辟出一个新话题, “在定西区,或者浦上附近, 哪儿能找便宜的出租房?”

她们转向她, 她就接着说, “两个人住一间都可以。”

阿宁猜出, “许曼问的?”

“她准备花多少钱租房?”

“……最多六百。”陆嘉洛说。

蒋芙诧异的问, “一个月?”

电风扇自带蓝色的灯,黑暗中,蓝光旋转在陆嘉洛的脸上,而她点着头。

阿宁一句话道出现实,“六百在市区,租个厕所都勉强。”

空调机发出嘀一声,寝室的灯管亮了起来,宿舍楼所有房间都接二连三亮了起来,一时间迸发欢呼声。

整容课期末考分小组,在殡仪馆进行现场实际操作考试。

陆嘉洛如往常一般,高腰牛仔裤,藕荷色吊带,细跟凉鞋,只是在外面多穿上一件防护服。

殡仪馆外头,烈阳在高处,围墙上的爬山虎,水泥地上的黑色树影,它们都拥有旺盛的生命力。

拆开口罩的塑封,她盯着窗户出神,听见同班的女同学小声地喊着,“嘉洛、嘉洛……”

女生戴起三层口罩,过来说着,“我能跟你一组吗?”

虽然陆嘉洛在学习书面知识的过程中,玩手机、吃零食、睡大觉,但是她的期中实操测验成绩,不仅是整个防腐班最高的,而且是历年来最高。

站在高空坠落的,溺水身亡的,车祸现场的遗体面前,和恐怖电影的画面不同,甚至没有真正碰到冰冷的人体躯干,光是感受与死亡共存的腐烂气味,就让许多人打起退堂鼓。

因为生疏而紧张是正常的,同学们都在尝试和适应,攻克自己的心理防线,只有陆嘉洛与众不同的淡定,实操时被从旁提醒的次数越来越少,技术趋向娴熟,指导师开玩笑说,还以为她从业两年了。

陆嘉洛从口袋摸出抽签的纸条,“可我是第三组。”

“我换到啦!”女生意识到自己有点大声,捂住嘴巴,然后八卦兮兮的说,“张隽说他和蒋芙一组,自愿跟我换的。”

陆嘉洛跟她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

小组交接进行一具连体肢体损伤的男性遗体整形修复,再清洗消毒一具中年女性的遗体,每组考核时间三十分钟。

同组的女生递三角针的时候,勾破了指导师的手套,他翻过手背一瞧,准备换副手套,低声说着,“没事。”

这位遗体整容师是南大毕业,他们的学长。

陆嘉洛仿佛要触及口罩的睫毛,稍稍扬起,瞥着他抽下手套,十指指甲干净,转回注意力,没有她男朋友的手骨节长且直得好看。

三十分钟后,陆嘉洛这一组的考试结束,整理好自己从卫生间出来,她没有回整容室,在走廊逗留,倚着墙,掏出手机。

昨晚艾德闻说他今天有课,所以一天没给他发消息,点开他的Instagram照片墙,最近更新是上周打赌输给她,发的一张自拍。

他穿着红色T恤,眼底卧蚕像柔软的阴云,脸颊上有一颗褐色的小痣。

从点过这张自拍喜欢的账号里,陆嘉洛发现一个有些眼熟的昵称,曾经跟他单独合照过的女生。

在这个女生的照片墙上,最新一张照片,发布于二十分钟前。

不是她自己,是一个男生的侧面。

陆嘉洛愣住。

软件自带的翻译功能不太准确,至少能懂得大意,照片中的E君帮助她做完实验得到表扬了。

E君。

用了三个颜文字表情,其中两个有爱心符号。

陆嘉洛顿时感觉自己胸闷气短,不止,还含着一口超浓缩柠檬汁。

不管他在不在上课,拨通他的电话,省略最基本的问候语,她说,“Edwin同学,我跟你有仇吗?”

艾德闻似乎还认真想了想,说,“暂时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气死我?”

“啊?”

陆嘉洛把腿都站直了说,“你就这么闲,帮你们班的女同学做实验?”

艾德闻才恍然听懂,“我们分到一组,她动作太慢,我受不了就帮她做完了。”

“为了感谢你,她给你拍了一张非常帅气的照片。”

“哦,我不知道她拍照了。”他的语气能听出不在意。

陆嘉洛再次倚墙,低头按着额角,“你是不是没打算告诉我,想等我自己发现,然后气死。”

艾德闻即刻辩驳着,“你自己说的啊,不要告诉你。”

确实说过,还记忆犹新,她理亏,寻思着怎么堵上自己挖的坑。

她不出声,他就问,“在干嘛呢。”带着一种轻飘飘的少年口气。

“在殡仪馆考试,心情就跟马上要被推去火葬一样。”

陆嘉洛真真切切的形容,却听见他笑,“我叫她删了行吧。”

她着急的说,“别再跟她说话了答应我!”

有人开门,她下意识地回头,错过艾德闻的回答。

出来的男人是指导师,也是前辈学长,目光始终在她身上,他说着,“跟谁聊得这么起劲?等会儿一起吃饭,你们老师请客。”

傍晚他们在小酒楼开一间包厢,坐两张圆桌,因为数次实操学习之后,全班只剩十三个人。

老师感慨,曾经他们也是这样,吃完一顿,班里就少一个人。应是伤感的情景,怎么听起来就像灵异故事。

下午考试前扎起的头发,陆嘉洛没有再散下,颈部到肩头的肌肤在光线中,呈现着细腻的光泽。

她低垂着眼睛,编辑微信消息。

身边传来比较平庸无奇的男人声音,问她,“吃饭重要,还是社交重要?”

陆嘉洛眼都不抬的说,“男朋友重要。”

“你……有男朋友啊?”

总算抬眼瞧着他,“嗯,搞不好要结婚的。”

她的眼睛不会笑,也不会楚楚可怜,无灵魂的高傲,让人自觉的退避。

回到寝室,阿宁就提起,“今天那个学长好像对你有点意思?”

陆嘉洛摇晃着一瓶卸妆水,满不在乎的说,“可能。”

阿宁开玩笑的说,“你没什么想法?”

她倾倒卸妆水的动作顿住,“我?”

陆嘉洛把浸湿的化妆棉覆在眼睛上,顺便说着,“我想做个好人。”

☆、第34章 chapter 34

酒吧工作需要, 许曼接了长发,原因是最近查的严, 经理说她短发太像中学生, 而且必须每晚携带身/份证件上班。

陆嘉洛请她吃麦当/劳, 独自坐在这里等待她,一群大学生可能在开童年主题的生日派对, 餐厅循环播放着生日快乐歌。

女孩骨架纤细,穿着一件纯棉炭黑的T恤, 从陆嘉洛的身旁晃到眼前,就见她掌心罩住可乐, 提起来猛吸一口。

鸡翅、薯条这些小食被吃完。

陆嘉洛把柠檬茶吸光, 晃了晃冰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