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宝琴心中也是矛盾万分,她看着水溶修长的背影,月白色锦袍在夜色中是那样高洁无尘,甚至散发着一层隐隐的清辉。这样的男人背影,在任何一个少女的心中都是一个美好的梦。也可以说,从某种程度上,宝琴是渴望太后说的那些话成为现实的。陪在他的身边,哪怕做一个无名无分的妾室,甚至通房丫头,似乎都是一个奢望。

但如果真的那样,自己心中那份可怜的友情,也将付诸东流。宝琴知道,凭着黛玉和水溶的感情,她是无法介入二人之间的。就算是水溶接纳了她,黛玉也从此和自己形同陌路。

但此时,水溶的话已经把宝琴逼到了一个角落里,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求似的说道:“王爷,救救奴婢,求王爷救救奴婢…”

“救你?不说实话,让我如何救你?”水溶冷哼一声,慢慢转身,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这个女子。若不是玉儿曾经说过她原是她的朋友,或许此时水溶根本就不会见她,而是直接把她送去宫监。

“奴婢如今家破人亡,唯一的亲人已经不知去向。奴婢伤感自己无依无靠,被人莫名其妙的欺负,才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宝琴的话半真半假,伤感的落泪楚楚可怜。

“你是太后宫里的人,又能有谁敢欺负你?”水溶淡淡的说着,又转头看向别处。一个大男人面对这样一个弱女子,呼来喝去不是他的作风。

“可奴婢现在不是在万寿宫,而是在北静王府。”宝琴听水溶的声音不再那么冰冷,虽然淡淡的,但在他那转头的瞬间,她仿佛看见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心中有个声音大声的喊着:上前去,把你交给他,你的哥哥就可以平安无事的回来了…

宝琴挪动了一下跪在地上有些冰冷的膝盖,向前靠近了一步,渴望的抬着头,仰视着面前神祇一般的男子,幽幽的叹道:“王爷日理万机,自然不会在乎奴婢蝼蚁一般的生命,可奴婢也和别人一样,期待和家人守在一起。王府里几百口人,却没有奴婢认识的一个,奴婢…”

“你若是愿意,我可以把你送到你堂姐身边。”水溶背着手,眯起眼睛看着外边的雾气,淡淡的说道。

“不!奴婢不去找她!她趁奴婢被退婚之际,吞没了家父生前给奴婢准备的妆奁,让奴婢身无分文,不得不进宫去供人驱使,奴婢有今日都是她母女二人算计所致,奴婢今生就是死,也不会再到她的身边。”宝琴大声哭道,声音有些歇斯底里,因为这倒是千真万确的,宝琴说这话,没有一丝演戏的成分。

“又是一个被这个女人算计过的人。”水溶轻叹,这个宝钗,到底算计过多少人?玉儿倒也罢了,她妒忌玉儿的出身和容貌才情,又一心跟玉儿争夺那个荣国府的宝贝疙瘩,耍些手段,让玉儿离了贾府,再想办法夺她的财产。她跟玉儿原就不是什么亲戚,没有什么情分在,可这个宝琴却是她的堂妹,她竟然也谋算利用到了这种地步。

“是,她先是算计王妃,又算计奴婢,她为了自己能够舒心痛快的活着,不在意她人的痛苦挣扎。宝琴没有这样的姐姐,若说她是薛家的大小姐,宝琴宁可不做薛家的人。”

“恨得这么深?”水溶有些意外宝琴激烈的严词,于是再次转身,却发现宝琴已经跪在自己的衣袍角边,一双装满泪水的眼睛仰视着自己,俨然一个楚楚可怜的女奴。

“王爷,求你救救奴婢吧!”宝琴见水溶回首,一双深邃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怜悯,便趁机抬手,抱住水溶的小腿,哭着贴上去。

“你…放手!”水溶的身子僵硬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丝阴霾的目光,隐忍着心中的怒气,低声喝道。

“王爷,求你救救奴婢,求你把奴婢救出万寿宫…”宝琴的脸贴在水溶的腿上,眼睛浸湿了他月白的袍子角。只要离了万寿宫,不管以什么身份留在水溶身边,对自己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本王说:放手!”水溶不耐烦,心中的火气隐忍不住。

“奴婢情愿当牛做马侍候王爷,奴婢…”

“滚开!”水溶抬脚,把宝琴踢开两步,低头看着她无力的伏在地上,生气的说道:“救你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不该存了不该有的心思。你错想了本王,便是不可饶恕的错误。本王给你一次机会,你不能好好把握,却甘心被人利用,真是不知死活。”

“王爷?!”宝琴惊呼,不可思议的看着水溶,不知自己的事情他知道多少?

“要想让别人救你,你必须先自救。”水溶冷冷的看着宝琴,目光如刀,似乎要把她的伪装一片片的剥掉。

“奴婢在王爷面前,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假话,求王爷明鉴。”宝琴复又跪在地上,一边给水溶磕头,一边哀求。

“你的话,的确找不出半点不妥,但你却没有说完整,你不把太后给你的任务说出来,让本王怎么救你?”水溶冷笑。

“王爷说什么,奴婢不明白…”宝琴的声音低下去,水溶的冷漠她刚刚领教到,她不敢预测,如果他真的知道了太后的话,会如何处置自己,她只知道,此时,自己不能有事。千万不能。

“你不明白?那就下去好好想明白吧。”水溶没了耐心,摆摆手,叫人来把宝琴带下去。

夜色沉沉,水汽渐渐地上升,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在湖水上空,水溶站在水榭边,身上感到一丝丝凉意。

“王爷,如何处置她?”

“叫人暗中监视,不要关起来。”水溶黑琥珀般的眸子再次眯起,如果她真的带着太后的命令进了北静王府,那么如果太后联系不到她,一定会另想办法。那只会让事情逃脱自己的控制。水溶不喜欢被动,所以决定给宝琴相对的自由。

暗中监视,把事情的真相弄清楚,才好对症下药。

而此时的万寿宫,太后也一样不能安眠。

冷玉堂的管家李辉已经消失了半个月之久,刑部,大理寺,以及北静王府都没有此人的踪迹,不知是何人出手把他囚禁,更不知他的失踪会给自己带来多少变数。

所以今天太后迫不及待的出手,找人弄了根手指给宝琴送去,逼她动作快些。

不知结果如何?

太后在万寿宫万字雕花的窗棂前,看着外边浓浓夜色中摇曳的灯火,心情十分沉重。

一夜未眠,直到天亮。太后拖着疲惫的身形坐在梳妆台前,呆呆的看着万寿花捧着的铜镜里,自己苍老的脸,松弛的眼角和下巴,以及鬓间的白发都在想她诉说着岁月的无情。

“太后,各宫主子来给太后请安了。”外边的宫女轻着脚步进来,福了一福轻声回道。

“嗯,叫她们进来吧。”太后依然面无表情,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恍惚中回到了二十年前的时候。

那时自己正像一朵初开的木莲一般雍容动人,曾经把正宫皇后都比下去,艳冠后宫,惹得后宫三千佳丽嫉妒无比。

一群莺莺燕燕的美人,穿着五颜六色的宫装按照分位先后,排着队,整齐的走进万寿宫的殿门,却见平时太后接受请安的位子空着,大家也不足为奇,而是规规矩矩的立在那里,等候太后出来。

等了好久,太后才转过凤座后面的屏风慢慢走来,手中扶着一个嬷嬷,步履有些蹒跚。

“儿媳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金安。”美丽动人的声音在万寿宫的正殿响起,二十多个妃嫔对着太后盈盈福身,半蹲在那里,等着太后叫起。

“哀家真是老了,总觉得你们请安的时辰越来越早似的,都赶来吧。”太后淡淡一笑,坐在雕刻着五凤朝阳的金座上,目光随意一扫,威严不比。

“母后青春永驻,红颜不老。”

“呵呵…多么讽刺的话。如今你们对哀家说这些话,等将来有一天,你们其中的一个也会坐在哀家这个位置上,再听这些话时,才会觉得是多么可笑。”

众妃嫔又忙福身,个个都低着头,不敢接话。

“罢了,无缘无故的,跟你们说这些做什么?昨晚是谁伺候皇上就寝的?”太后说着,微微一笑,眼睛里的威严扫尽,换成一副慈爱的目光。

“回太后,是奴婢。”在两队妃嫔的末端一个妃嫔的身后,站出一个绿色宫装的女子,盈盈的拜下去。

“哦,你是…”太后看着这个陌生的面孔,想不起这是哪个宫里的主子,有些疑惑。

“母后,她是臣妾宫中的宫女,昨天皇上从御花园遇见臣妾赏荷,见到她,便点了她让她去侍寝,臣妾想着这事是好事,所以今儿臣妾来给母后请安,便带了她过来。”说话的是谨贵人仇锦华。

“嗯,你是个懂事的。既然伺候过了皇上,便不能跟宫女一样了,哀家瞧着这孩子还好,暂时封个美人吧。”太后笑笑,随意一句话,便改变了一个女子的命运。

“奴婢谢太后恩典。”绿衣女子忙磕头谢恩。

“今儿哀家有些闷闷地,忽然想出去走走。又不知哪儿可以去。”太后笑笑,摆摆手,说话的时候又没了精神。

“太后,御花园里的白莲此时开的正好,不如把早膳摆在采莲台,一边闻着荷香,一边用早膳,岂不是清爽?”静嫔萧尔雅讨好的笑道。

“嗯,你倒是好主意,不过哀家今儿想出宫去走走,不想去采莲台。叫人传膳,你们都替哀家好好想想,去哪儿逛逛好呢?”太后笑笑,依然没什么精神。只是一双眼睛淡淡的扫过众位妃嫔,在元妃的身上略停滞了一下,然后看向别处。

“太后,听说元妃姐姐当初省亲的时候,荣国府花大手笔盖了一座省亲别墅,不如…”

“哎!那岂不是要劳师动众?没得让元妃的家人摸不着手脚,不行不行。”太后连连摇手。

“母后,臣妾不久前去过北静王府,北王府的园子却比臣妾家的省亲别墅还别致,北王府乃亲王之家,太后去逛逛,想来他们也没什么不便。”元妃含笑提醒,她又岂不知太后的心事?

“嗯,好,亏得元妃好记性。”太后满意的笑笑,“听说北静王妃身怀有孕了,哀家正好去瞧瞧她,当初他们这桩姻缘,还是哀家赐下的呢。”

“是,太后老佛爷仁慈和善,是咱们天朝的女菩萨呢。”众妃嫔积极地讨好。

万寿宫里一群女人们的谈话,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传到了御膳房。都说皇宫里面没有秘密,想必就是如此了。

皇上眯起眼睛,看看身边的水溶,轻笑道:“看来她真是沉不住气了。你先回去准备,不要慌,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安排好人,千万别让你的王妃有事。明白?”

“嗯,多谢皇上关心。”水溶此时也顾不得吃醋了,想太后带着众妃嫔去自己府上,可不就是冲着黛玉去的吗?后宫的这些女人,别的没什么本事,如何弄掉人家肚子里的孩子的本事却是登峰造极。所以水溶哪敢大意,急匆匆出了御书房,赶回府去。

水溶进云水居的时候,宝琴正在那里同黛玉说话。水溶眼睛里闪过一丝怒意,冷冷的说了一声:“宝琴姑娘,你快去准备一下,太后一会儿就要到了。”

宝琴神色一黯,心中焦急,知道这话不是随便说的,急忙同黛玉告辞,出云水居,回青云轩去自作打算。水溶端过黛玉手中的茶水倒进一边的痰盂里,沉声说道:“玉儿,以后你离她远点。”

“妾身原是没用的,倒是让王爷操心了。”黛玉不满的瞥了水溶一眼,对他一进门的冰冷态度表示反抗。

“玉儿,她是太后的人,你不是不知道。”

“妾身自然知道。所以才想跟她说说话,想弄清楚这期间到底有什么问题。”

“太后一会儿就来,许是昨晚的事情惊动了她。你小心应对。同来的还有各宫妃嫔,玉儿…”水溶说着,把黛玉拥进自己的怀里,“一定要小心,以防她们暗中动手脚,谋算我们的孩子。”

黛玉神色一冷,轻声哼道:“别的倒也罢了,只是这件事她想都别想。”

蝶语轻歌 第15章 北王府莺残燕妒

微雨天气,浓夏季节,天气阴晴不定。早起还是大晴天,一阵东风吹过,辰时已过,天空便飘起了雨丝。

北静王府,虽然不是天朝王爷府邸中,最大的王府,但一来因为北静王府就是四郡王之首,老王爷生前战功赫赫,先皇十分仰仗,曾赏赐无数的庄园田地。老北静王不但精于兵法,且雅擅书画,精于冶游,诺大的王府花园,处处皆是精心构筑,一步一景,美伦美奂。北静王太妃又是天朝长公主,嫁过来的时候,皇上又赏赐了无数的奇珍异宝收藏在园中各个景致的房舍之中。

如今水溶已经是北静亲王,按照天朝制度,亲王俸禄最厚。水溶封亲王后,北静王府的花园子往西又扩建了数十亩,以达亲王规格。再加上黛玉又是个雅致之人,平时闲着无事的时候,便总是喜欢四处走走,府中数十名花匠工匠随时听候差遣,不用刻意的收拾,王府的花园子随时都是整齐洁净,郁郁葱葱,幽静安谧。

就算是太后带着后宫众嫔妃突发奇想前来赏园,黛玉也不怎么着急收拾,只是把府中的管事都召集到一起,不过嘱咐几句话而已。

太后乘坐銮舆,带着后宫里十几个妃嫔出皇宫的西门,沿着青石马路一路行来,两边太监护卫开道,直奔北静王府。她想的是来个突然袭击,去瞧瞧水溶到底在做什么,而宝琴又在做什么,见机行事,看能不能做点有用的事情。

容贵妃没有跟着,太后素来瞧她不顺眼,只叫她留在宫里,预备着皇上有事找不到人。听上去是很体贴的,但其实是防着她跟在身边坏了自己的大事。

太后銮驾绕过北王府的正门,直奔王府花园,从西园门口停下,太后身边的总管太监张德喜上前叩门,王府的奴才见是一位身着五品内侍监服色的公共,不敢怠慢,忙开大门,恭迎太后及后妃们入园,另有人飞报北静王及太妃王妃得知。

水溶和黛玉不慌不忙,整衣衫出水云居的院门,西行相迎。而凝瑞轩里的太妃,则淡淡一笑,对边上的秋茉说:“她都这把年纪了,腿脚倒也麻利。”

秋茉则陪笑道:“想必是在宫里补品用得多了,出来走走,散散火气。”

“走吧,咱们也出去走走,说不定到了中午,还能多吃一碗饭。”太妃也不换朝服,只穿一件石青色杭绸长衫,腰下雨过天晴色雪纱罗百褶裙,裙角绣着朵朵白梅,全身上下倒也清爽。

水溶和黛玉带着随身的几个家人,不紧不慢的走在花园里小圆石子铺成的蜿蜒小路上,看到太后一行人匆忙而来的时候,正好是一片栀子花林。

黛玉一身浅粉色宽松长裙立于树下,发髻轻挽,嘴角微微扬起洋溢着幸福神色的面容将那栀子花都堪堪比了下去。而立在她身边一身白衣的水溶,发如墨,白衣胜雪。清清爽爽的一个微笑,便把太后身后的一干妃嫔笑红了脸,众人微微侧目,不敢对视水溶眼睛里不可捉摸的目光,各人的心跳也有不同程度的加快。

一阵风吹来,清凉的蒙蒙细雨夹杂着落英缤纷,洁白的花瓣落于发边,衣上,调皮的跳跃指尖,纤手一拂,洋洋洒洒的落下,激起一阵花雨。花香浓郁中,下人把手中的锦垫铺在地上,水溶扶着黛玉慢慢跪倒,自己也跟着跪下,二人一起徐徐拜下去。

“臣(臣妾)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微微一笑,慈善和蔼,伸手拉住黛玉,把她从地上拉起来:“起来吧,你有孕在身,还应该小心些身子。”

握着她的素手如柔荑,看着她的雪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栀子花从,枝叶阑珊,美人如花。太后神情恍惚中,手上的力道慢慢加重,那种复杂的心情,仿佛自己也说不清楚——就是这个女人,让自己的亲生儿子都疏离了自己!

“太后怎么突然率众前来,溶连一点准备都没有,有失君臣之礼,还请太后恕罪。”水溶的声音如琴声悠扬,把太后从沉默中惊醒。

“嗨,今儿哀家是闲来没事,想起自从你这园子扩修,还没来逛过,所以一时兴起,带着她们一头就扎进来了。怎么,没打搅你们小两口说体己话吧?”太后不着痕迹的一笑,握着黛玉的手指的手慢慢松开。水溶暗暗地出了口气,轻轻转身,把黛玉隔在自己身后。

诺大的北王府后园,因为太后和诸位娘娘的到来而热闹起来。府中的丫头婆子如同从地底下冒出来一般,端着茶点水果穿梭在碧树浓荫间,不多时,敬云池边的掬月亭里,已经满满的摆了四桌子茶点果子。

太后在主位上落座,太妃便扶着秋茉的手慢慢地走来,进亭后对着太后福了福身,淡淡的微笑道:“臣妾迎接来迟,请皇嫂恕罪。”

“哎呦,妹妹,听说你身上欠安,就在屋子里歇着罢了,又出来吹风,仔细回去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太后笑意吟吟,仿佛十分体贴,姑嫂之间说着家常话而已。

“瞧皇嫂说的这话,这大热的天,闷在屋子里才容易生病,倒是应该出来走走,吹吹风,或许头脑还清醒些。”太妃也微微一笑,把太后的话给顶了回去。

刹那间,亭子里的空气温度瞬间上升,让人有一种硝烟弥漫的感觉。坐在下侧席上的黛玉和水溶心中一动,忍不住对视一眼。知道太妃已经跟太后较上了劲。

“哦,是吗?原来皇妹的病是闷出来的。怎么皇妹有这么精致的花园子不常出来逛逛,反倒闷在屋里?倒是辜负了老王爷当年的一番心意。”太妃淡笑,继续挑战。

老王爷喜欢亭台轩榭,屋宇楼阁,花鸟鱼虫,风花雪月。那只是他个人的爱好而已,于太妃无关。太后这话,分明是在讽刺老王爷和太妃有婚无爱貌合神离。

但太妃忘却了,她自己跟先皇,又何尝不是如此?

就算是当年的艳冠后宫,也终究没有坐到皇后的位置。皇后纵然容颜衰老,先皇依然把最大的宠爱都给她。甚至后来太子谋反,朝野都以为皇后的位置岌岌可危的时候,皇上依然没有废后,皇后心疼太子病重而死,皇上大建陵墓厚葬她,就是遗诏,也再三言明自己要跟皇后合葬的心愿。

太后恨得心肺都麻木了,此时妒忌心起,忘却了自己的伤疤。

“呵呵,臣妾辜负了我们老王爷的心意倒没什么要紧的,只要太后不辜负我皇兄的心意,便万事大吉了。”太妃毫不相让,淡淡的笑着,眼睛里带着揶揄的目光——嘲笑我?你还欠把火候。

“母后,早起还听说,万寿宫里原有个宫女,善茶道,不知今儿这宫女带来了没有,今儿趁着北王府这雅致的园子,和那边清澈的泉水,不如叫她给咱们大家泡壶好茶,正好解暑。”静嫔见太后和太妃二人斗嘴斗得没完没了,生怕太后误了大事,所以含笑提醒道。

“嗯,你倒是提醒了哀家,那孩子自从给了子詹,便一直在北王府给子詹陪读,不知如今怎样了?”太后点头,把心中的怒火压了又压,放平静了语气,淡淡的问道。

“哦,太后说的可是宫女宝琴?她一直在大皇子就读的青云轩当差,时刻不离大皇子左右。太后若是传唤,臣妾叫人去把她换过来。”黛玉微笑答道。

“嗯,去吧,把子詹也给哀家叫来,有几日没见这孩子了,心里怪想的。”太后笑笑,黛玉的话让她的心情略好了些。宝琴无恙,那就是说水溶并没有据他于千里之外?

黛玉点点头,对身侧的晴雯说了几句话,晴雯应声而去。

静嫔便指着外边数顷湖面笑道:“母后,瞧这一大片碧水,真真碧波荡漾,比御花园的玉清湖还大。”

“玉清湖不过几亩地,而北王府这静云池却占地八顷,自然是比玉清池大了数倍。不过是碍于规矩,御花园的叫‘湖’,而这王府的叫‘池’罢了。”

“果然,只是这么大的池子,怎么连只船也没有?若是泛舟碧波之上,当是人生一大乐事。”元妃也凑趣道。

黛玉便侧目看了看元妃,心中藏了好久的疑问再次闪现出来,这贤德妃元春,据说已经三十多岁,比容贵妃还年长。她又不是皇上做皇子时纳的妾室,不过是先皇在位时充入后宫的女史,怎么如今坐在妃位上,如此稳当?却比那些花容月貌的后进妃嫔们,更加固宠?

而水溶听了元妃的话,不知黛玉心事,见她闭口不答,只好代言到:“已经预备了舟船,一会儿等子詹过来,便登船开宴。”

“好!”太后先开口称赞:“北静王果然想得周到。哀家喜欢你这园子,就属这静云池为最,能泛舟水面,自然是一大幸事。也不枉咱们一大早的冒着小雨急匆匆赶来。”

众人又闲话了几句,只要太后和太妃不起争端,这一大群人坐在一起还是一副繁荣祥和的景象。不多时子詹带着宝琴进了掬月亭,二人给太后磕头请安毕,子詹入水溶一席,宝琴便立在子詹身后。

太后侧目,悄悄地打量了一下宝琴,见她面色沉静如水,波澜不惊,再三瞧也瞧不出什么端倪,心中便又有些忐忑。只是这亭内虽然开阔,然水溶就坐在附近,太后还是不敢大意。

忽有家人进来回禀:“回禀太后,太妃,诸位娘娘,楼船已经准备妥当,宴席齐备。奴才们恭请示下。”

“皇嫂,咱们蹬舟开宴,如何?”太妃微笑侧目,太后乃是国母,纵然姑嫂拌嘴,她还是要照规矩问她一句。

“好,蹬舟开宴。”太后高兴,说着,便要起身离座。

“皇上驾到!”外边一声高喊,顺着清风徐徐传入掬月亭,水溶暗笑,怎么到了这时才来?

“请太后安坐,臣妾帅儿子媳妇去恭迎圣驾。”太妃说着,便先行离座,带着早就起身等候的水溶黛玉秋茉三人离开掬月亭,往外走去。子詹自然也要迎接他的父皇,带水溶等人出去后,也起身跟出去。

“皇上怎么来了?”太后看太妃水溶等人出了凉亭,不悦的皱起了眉头,这个儿子,从何时起,开始跟自己唱对台戏唱的这么带劲?

“母后,怕不是因为咱们才来的。”静嫔撇撇嘴,皇上对北静王妃的心思,她可是听说了的。不然会把大皇子放在北静王府读书教养?那分明是找个理由,常常的往这里跑罢了。

“这满屋子里,也只有你一个明白人!”太后淡淡的瞥了静嫔一眼,暗骂了一声:不知死活的东西。

静嫔心中一紧,才知道自己原是提及了太后忌讳的话题,忙闭口低头,端了茶水轻轻地吹着茶沫。

“你们还不去接驾?”太后冷冷的看了一眼身边的一众妃嫔,最终把目光盯在元妃身上,狠狠地看了她一眼,直到元妃的眼神里,有了然的目光。

妃嫔们徐徐起身,赶到掬月亭前接驾的时候,一身宝蓝色夏衫的皇上已经微笑着走来,身边跟着水溶,另一侧是已到他腰际的子詹,三人之后,便是太妃,太妃身边是黛玉和秋茉二人。因烟雨蒙蒙,无需用伞,所以随从的宫人也少了许多。

众妃嫔急匆匆跪在掬月亭的台阶下,莺声燕语:“臣妾参见皇上。”

“喝,怪不得朕今天去后宫,后宫竟然无几分颜色,感情你们都跑到北静王府上来清闲了。”皇上微微一晒,淡笑着说道。

“臣妾等陪太后来北王府游园,未敢惊动圣驾,请皇上恕罪。”

“恕什么罪啊,你们陪着太后,前前后后的替朕尽孝,朕难倒还要治你们的罪?朕成什么人了?都起来吧。”皇上说道,摇了摇手中的折扇,抬脚继续前行。

妃平们起身,三三两两跟在皇上身边,逶迤前行,有几个平时得宠的,便靠在皇上身边,不得宠的,跟在后面,和太妃,秋茉,黛玉等人岔开前行,姹紫嫣红的队伍拉的好长。

黛玉被紫鹃和晴雯一边一个搀扶着,小心的走在已经湿漉漉的青石路面上,身侧的元妃提醒着黛玉道:“妹妹如今有了身子,行动且要缓慢,不可轻率大意。”

“是啊,多谢元妃娘娘的关怀。”黛玉笑笑,轻轻点头,不以为意。这样虚伪的关怀她懒得计较,应付一下也就罢了。

“哎,若是家中祖母知道妹妹如今的状况,该有多高兴呢。”元春轻叹一声,说话间眼睛里已经有了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