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关键证人的拍花子最后上堂,证明周宏守出了十两银子要他到天水坊把白蕊母女俩拐走,他先拿了三两定金,可才进天水坊就被人发现而拦了下来,任务被迫终止,并转为了原告的证人。
原告的全部的证人走一遍下来,中午都过去了,府尹喊了退堂,给半个时辰各自吃饭休息,等再次升堂就轮到被告方出示人证物证来反驳原告。
即使府尹给了这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周宏守一家六口也商量不出什么对策来,默默吃了饭后,也只是互相叮嘱在堂上不要乱插嘴,周家小儿媳妇精神厌厌地点着头,一副好像精神和体力都没完全恢复的样子,不过她的婆婆和妯娌也是相同的一副面貌,因此男人们都没在意,只当女人们累坏了。
但是说归说,他们自己心里也明白,白蕊的这些证据一摆出来,这场官司他们就输定了,接下来等待周宏守的还有朝廷的法度。
七品官员做出如此下作之事,朝廷不会饶了他,朝廷有朝廷的颜面要维护。
二次升堂后,府尹让周家人提证据,在见他们反驳不了原告提出的所有证据时,于是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他们这么煞费苦心大费周章,到底是要把白蕊逼嫁何人。
周家人脸上顿时露出犹豫的神色,府尹一拍惊堂木,警告周宏守,他身为大理寺评事,知道在公堂上知情不报甚至撒谎是什么后果。
堂下突然传来一声嚎哭,吓了众人一跳,一起循声望去,原来是周家小儿媳终于精神崩溃地哭了起来。
“我说!我说,我都说!是王辰安指使我们干的,都是他的主意!”周家小儿媳发了疯一般的尖叫。
“王辰安是何许人?详细说来!”府尹马上追问,他得让他们自己说出来。
“是吏部考功郎中王辰安!”情绪崩溃的周家小儿媳大叫着说出了这个名字。
“他既然想娶白蕊,为何他不自己上门求亲?而要你们出面?”
“公公以前在公事上出过纰漏,被王辰安拿住把柄,只要我们把白蕊改嫁给他,他就保密!”
“但你们与白蕊失去联系多年,又是怎么知道她的确切下落?”
“都是王辰安说的,是他告诉公公白蕊已经与白蔻姐妹团聚,迁到了天水坊生活,只要找到顾世子的铺子就能找到她。”
“所以你们家人就在顾世子的铺子里大闹了一场?还随意污蔑一个良家妇女的名声?”
“我们也是没办法了,王辰安说在考功结果上报之前必须要把白蕊送到他家去,所以我们就去天水坊寻人,第二次去就被武侯轰了出去,只好找拍花子把人弄出来。却没想到…没想到…呜呜呜呜呜…”
周家小儿媳一边哭一边说完了她所知道的全部真相,跪伏在地上哭得以手捶地,停不下来。
府尹扔下一支绿头签。
“来人,去吏部传王辰安,要他明日上午到堂问话。”
正三品的京城迎天府尹,自然能传唤五品的吏部郎中,唯有与他官职相当的官员才另有一套规程。
两名皂隶从外面进来,捡起签牌领命出发。
第546章 咆哮公堂要挨打
周家另五口人面色煞白,有官身和功名的父子三个身上冷汗连连,但是跪着的那两个婆媳却神色狰狞地喊了起来。
“对!大人!都是王辰安指使的!是他的错!是他硬逼着我们老爷去找白蕊!”
“这个扫把星谁沾上她谁倒霉,我们赶走她也是想保住全家,就因为现在王辰安想娶她,结果我们家又沾上了霉运!”
“她先是克得自己娘家判流刑,克死了我可怜的儿子,她早产是老天给她的惩罚,我们家好不容易过了几年安生日子,现在又因为她让我们家前途尽毁!就她该死!她该死!”周宏守的妻子拍着大腿抹泪哭号,一点官夫人的形象都没有了,看上去就像个市井泼妇。
周家男人们慌了神,回身就捂住她们的嘴巴,让她们保持安静,但情绪激动的婆媳三人根本无法克制自己,手脚挣扎乱动,堂上一时有些混乱。
白蕊冷漠地望了她们一眼,她那几年吃尽苦头,听过的辱骂不知多少,这种程度的她根本不痛不痒,倒是她们现在这副丑态让人心生厌恶。
李伯不动声色地移动了两步,站在了原被告的中间,隔开双方之间的视线。
府尹用力一拍惊堂木,吓得所有人都一哆嗦,周家的妇人们这才慢慢消停下来,公堂上总算恢复了应有的严肃气氛。
“大量刁妇,身为大理寺七品评事之家眷,却在公堂上当众辱骂诅咒原告,蔑视公堂。两罪并罚,来人,将此婆媳两人拖下去,每人杖刑三等。”
说完,府尹扔下两支代表行刑的红头签。
堂上衙役们一声吆喝,外面迅速进来四个凶神恶煞的皂隶,两人拖一个,就将惊慌尖叫讨饶的婆媳二人拖到公堂外与仪门间的空场上,看守女牢的女狱卒走过来,当着所有围观百姓的面,强行剥去她们的裙子棉裤和小衣,露着雪白的光屁股,再捆在杖刑用的长凳上开始行刑。
杖刑一等就是十板子,每提一等就加十下,三等自然是三十下,妇道人家细皮嫩肉,真打三十下恐怕就得死在当场,但衙门上下李伯早就打点好了,皂隶手上都有分寸,不会打死她们,而是看情形随时调整下手轻重,最终只会让她们在床上趴三五个月才能养好伤。
这是白蔻的意思,白蕊那几年受的罪,只打她们几板子,已经是轻饶了,等打完后她们是不是自己一头碰死寻了短见,白蔻才不关心呢,这种没脸没皮心肠歹毒自私自利的妇人,要是真死了对这个世界更好。
女人们雪白的光屁股很快就变得血肉模糊,惨叫声也渐渐弱了下去,而公堂上府尹却在继续追问周家男人们当初将白蕊扫地出门后,所侵吞的那些嫁妆都去了哪里。
周宏守只得承认变卖了那些嫁妆,所得银钱除了家里花销外,其余的都用来给小儿子娶了媳妇,包括聘礼和婚事的各项开支,以及分家后幼子夫妻的新家都来自那笔钱。
“大理寺七品评事,公然违背公序良俗和社会道德,侵吞儿媳嫁妆,却将儿媳和亲生孙女赶出家门,任其母女自生自灭,赶尽杀绝,虎毒尚不食子,你们一家连畜生都不如!为了自己的前途安危,竟然还有脸去寻回儿媳意欲逼嫁,所作所为可有半点对得起你的官职头衔!?”
府尹吹胡子瞪眼,拍着惊堂木怒骂。
周宏守无法为自己一家人辩驳,人证物证俱在,这场官司惨败,还牵连出了王辰安,等这民案宣判后,王辰安也得跟着完蛋。
府尹见周家人不再吭声,惊堂木再一拍,宣布明日升堂的时间,酌情允许那对受过刑的婆媳在家养伤,然后宣布退堂。
而外面行刑的皂隶还在打,直到打够了数才解开婆媳两人的绳子,双腿和大腿已经鲜血淋漓,没一块好皮肉,人也昏迷了,但气息依旧稳定,筋骨没有太大损伤。
衙门外头,区家大车行的载客马车一直在等着,见天水坊的原告和证人们都出来了,车夫们分别迎他们上车回去休息。
白蔻在府里料理了一天的家务,因为去年三夫人回家时带来了大量海鲜干货,所以今年公中特意派人去三老爷的任地采购海鲜,福禄寿这道汤已经入了府里过年必备菜肴的单子,今天运送海鲜的车队回府,直送冰窖,而公中出马的采购量比去年三夫人买的多得多,白蔻和库房的人一边核对和登记一边往冰窖里放,忙得晕头转向。
钟鸣院的丫头们知道白蔻这会儿顾不上这边,她们自己动手做晚饭,等顾昀到家正好开饭。
吃过晚饭,顾昀给长辈们请过晚安,回到自己屋里换了外出的衣裳,片刻后白蔻也披着毛领披风,提着琉璃灯笼,两人从马厩出府,去客栈见李伯了解今日公堂上的细节。
两人才出了马厩的小门,走在外墙下的巷道里,顾昀就拿走了白蔻手里的灯笼自己提着,另只手牵着她的手,踩着脚下结冰打滑的路面,虽然慢,但也稳当。
冰冷的冬夜,地上还有积雪,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闭,坊内寂静无声,两人缓步慢走,权当饭后散步,慢悠悠地到了客栈,拍开门,伙计见是晔国公府的世子,连忙领他俩上楼去李伯的上房。
李伯并没睡,一直在等着,这都是早就约好的,在结案前,每天顾昀都会过来听他讲一讲当日堂审的经过。
三人谈了半个时辰,今天堂上的经过与预期的一样,周宏守一家人面对白蕊的证据根本无力反驳,等明日王辰安上堂后,他肯定矢口否认与周家的私下交易,到时候侍卫们设计偷到手的那封亲笔信就是不容抵赖的铁证。
只要没有别的意外,这桩官司在这几天里就会宣判,白蕊肯定能拿回她的嫁妆,再争取一下的话,说不定还能得到更多补偿,反正最后结果肯定不会让周家好过。
唯独让人意外的是王辰安,如果周家人说的是实话,他们知道白蕊确切下落的事都是王辰安说的,那这王辰安的消息来源就很值得追查一下,是不是他背后也有人指使,一环扣一环,环环相扣,最终目的是把白蔻握在什么人的手里。
白蔻仅仅一个官婢罢了。
第547章 官司胜诉
与李伯谈完,顾昀与白蔻告辞返程,归程途中又去看望了一下白蕊,她还没有睡,还沉浸在这一日官司的兴奋中,周家人今日的难堪模样给了她报复的快感,一吐这几年的郁闷之气,心情畅快了,脸上一直在笑。
三人闲话了一会儿家常,顾昀二人起身道别,手拉手回府休息。
与此同时,王辰安在他自己的书房里,正在接待一位不速之客。
大冷的冬天,客人也就一身夜行衣,蒙着面只露出两只眼睛,悄无声息地翻墙进来,直接进了这个书房。
“王辰安,自从你坐上考功郎中的位子,这些年的表现当得上勤勤恳恳,帮助上头把不少人送到了合适的位子上,同时你也捞了不少,够你子孙后代躺着过一辈子。”
王辰安瑟瑟擦汗,低头拱手,对方气势太重,不敢抬头,可怜他五品官员竟像个虾米一样。
“只是没想到让你娶白蕊,你居然给搞出这么大的乱子。”
“我并不知道周宏守居然会搞砸。”
“狡辩已经晚了,这场官司的背后有晔国公插手,周宏守革职查办已经是板上钉钉,想想你自己怎么脱罪吧。”
“晔国公插手?怪不得这么短的时间里白蕊拿出那么多证据。不过你放心,我和周宏守之间没有直接联系,就算晔国公插手又如何,谁知道是不是周家人为了脱罪随意攀咬构陷,本来现在就正是考功评定的时候。”
“你确定你和周宏守之间的联系没有留下过证物?”
“没有,我只和他联系了那一次,叫他不要想毁了自己的前途话,就把白蕊送到我家来,除此之外再没联系过,这中间白蕊也一直没送来,我以为他们一直在动脑筋怎么把白蕊从天水坊带走,我这边又忙着考功评定的事情,对周宏守的动向没有精力过多关注。”
“那就好,没有物证的话,你明日在堂上只管否认即可,白蕊所告之事也只是告周家仗势欺人毁人名誉,诉状上仅仅提到周家要逼她改嫁,但嫁给谁不知道,只要无法证明是你在幕后指使,你就没事,上头也会继续用你,但倘若他们手上有证据,你知道的…”
“我知道,我知道!”
“机会只有一次,你好自为之。”黑衣蒙面人撂下这话,起身走人,踏出房门向屋顶上一窜,身影就消失了。
王辰安擦掉脸上冷汗,坐在书房里左思右想,确认自己应该没有物证落在晔国公的手上,可心里又有一股难以明说的不安,总觉得明日上堂会发生些不妙的情况。
忐忑不安地过了这一夜,次日上午原被告齐聚迎天府公堂,除了昨天挨了板子的婆媳在家养伤以外,周家其余四口依旧如数到齐,这次他们众口一词地指认是王辰安背后指使。
等到王辰安上堂,他笃定双方间的私下交易没有留下任何证据,自然矢口否认周家人的指认。
李伯等的就是这时候,他突然点头同意周家人的指认,并从身上掏出那封关键的物证信函,周宏守写给王辰安的亲笔信中请求他高抬贵手宽限些时日,他们一定会把白蕊完整送至府上。
这封信一拿出来,堂上堂下皆大吃一惊,就连仪门那边看热闹的围观百姓都一片哗然,即使是他们大字不识几个的普通民众,也知道这叫证据确凿。
周宏守自然认得自己的笔迹,他们一家四口此时内心里已经不知是喜是惊,惊的的自然是做梦都没想到这封信竟然没有送到王辰安手上,而是落到晔国公的手里,喜的又是有了这封信就证明了他们周家没有撒谎,王辰安确实是幕后指使,今日这场官司的起因追溯源头都是因为王辰安。
王辰安的面色也是瞬间惨白,他根本不知道有这封信的存在,昨晚不好的预感变成了现实。
李伯为了加强这个证据的可信度,还带来了新证人,就是那天接了送信的生意结果半路上因为与混混打架而丢失信函的可怜车夫,他长年就在坊里讨生活,认得周家的下人。
这车夫在堂上承认,丢失信件后他根本不敢声张,甚至一连几天都不敢在周宅附近出现,生怕被他们知道那封信没有送到。
人证物证一应俱全,再也不容周王二人抵赖,府尹用力一拍惊堂木,宣布退堂,让原被告午后回来听判。
白蕊心情轻松地与李伯有说有笑地走出衙门,两人先到附近茶楼坐到饭点,再去隔壁酒楼吃饭,吃饱了再回到茶楼坐着,居高临下能看到衙门的动静,门口衙役会跟他们打暗号,府尹准备升堂了他们就过去。
来听最后宣判的围观民众更加多,把公堂前的空场都站满了。
升堂后,除了原被告所有人,王辰安居然也站在边上,只是脸如死灰,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师爷站出来先把整个案由重新理了一遍,接着就开始宣读判词。
白蕊胜诉,支持她所要求的一应赔偿,周宏守一家必须如数返还她的嫁妆,还不出实物也要折成等价现银。
另外,周家还应支付白蕊这几年独立抚养女儿的一应费用,以及母女俩因生活困苦损伤身体而额外开销的医药费,就连白蕊为了给孩子看病而累计借过的一百多两银子的债也要由周家承担。
昨天在堂上那些曾经的债主们出来作证的时候,都说这笔钱是白蔻向顾世子借的,用来给白蕊还债,旧债主们拿了钱后钱债两清,现在债务关系就变成了白蕊欠白蔻、白蔻欠顾昀一百多两银子,府尹判这笔钱以及借贷利息都由周家承担。
除此之外,周家对他们为了找回白蕊逼她改嫁而毁她名誉的恶劣行为也要做出赔偿,白蕊出嫁前御厨白家还没倒,作为七品官员家的女孩,这身价自然不比平头百姓,于是判周家还双倍嫁妆,其中一半作为毁人名誉的赔偿金。
这左一笔右一笔的钱,加在一起已经直逼千两,白蕊喜极而泣,叩谢青天大老爷。
第548章 一场苦肉计
周家人面如死灰,这得掀了他们全部家底才能凑出这笔钱来,而家里现在还有两个人正是要花医药费的时候。
周家小儿媳妇手帕捂嘴痛哭,她知道自己的家保不住了,肯定要卖了房子来赔偿白蕊,新房的钱就来自白蕊的嫁妆,当初怎么吃下去的如今要翻倍地吐出来。
这位周家唯一的无辜者心里升起恨意,恨夫家没有一个好人,还不停地蒙骗她,给她灌输白蕊不是好女人的印象,如今案发,不光连累他们这些大人,孩子们的前途只怕也跟着搭了进去,还要饱受街坊邻里的耻笑,当年白蕊所经受的羞辱都会原样地落在他们身上。
宣判完毕,李伯接了判词,叩谢青天,府尹接着宣布退堂,师爷给了李伯一个暗示的眼神,李伯会意,拉着白蕊的手腕立刻离去。
直到出了衙门上了马车,两人坐定了,白蕊才终于有空问一问怎么突然走得这么快。
“府尹要办正事了,我们不走还在那看热闹吗?”
“哦。”白蕊缓缓点头,明白府尹的正事是什么,“周宏守和王辰安他俩会有多惨?”
“那不知道,不过现在他们两家都已经围起来了,衙役们在清点财产吧。”
“啊?这么快?”
“不然你以为上午那么快就退堂休息呢?就是要挤出时间好在背后做事,要是在他们家查抄到大量不属于他们官职俸禄享受的物品,罪名就更重了。”
“王辰安家有没有我不知道,但在我被赶出周家前,周家的确日子过得不错,毕竟大理寺七品评事,想要巴结他的人多如牛毛。”
“所以,你放心,等朝廷把周家财产清点完毕,你该得的赔偿一文钱都不会少你的。”
“只要我能拿回我的嫁妆,其余的钱我倒是不在乎,我只担心时隔这几年,周家还能不能找到我当初的嫁妆清单。”
“你这几日也好好回忆一下当初都陪嫁了哪些东西,依他们还能拿你嫁妆买个新宅子来看,这笔钱肯定不少,尽可能地拿回来,别便宜他们。”
“嗯,谢谢李伯,我会的。”
马车晃晃悠悠地往天水坊去,衙门里头则是另一番景象,周家小儿媳妇死死抱住自己丈夫的腿不肯放开,被衙役们强行掰开手指抬到仪门外头,然后再被门房扔到大街上,要她独自回家,任凭她在趴在门外台阶上声嘶力竭地大呼冤枉,也没人理会她,只有围观民众对她指指点点,还有混混痞子靠过来摸她的鞋子和腿,又吓得她尖叫,四处躲避,惹得看热闹的人群发出一阵阵的哄笑。
当中不少人浑水摸鱼,等这小儿媳妇终于逃出人墙时,她身上已经狼狈不堪,头发凌乱,满头首饰一个都不见了,连耳环都没有了,胸脯上多了一只油乎乎的手印,也不知道是谁吃了油饼没擦手在她胸上摸了一把。
好在除了损失一身首饰以外,衣裳倒还整齐,又羞又惊又怒的妇人在街上徘徊了一阵子,想起家中的孩子们,这才恢复了一些神智,拦了一辆马车,哭哭啼啼地先回家去。
被留在公堂上的周家父子三人和王辰安,一个个都如丧考妣的模样,身子摇摇晃晃都站不稳,衙役们剥去他们四人的外衣,将他们带去监牢暂时关押。
他们自己家里也已经如李伯所说,衙役们守住了所有出入的大门小门,家眷们都被关在了一个屋子里看管起来,其余房间里抄检出来的值钱物都扔在大院子里,在王辰安的家里还发现了藏钱的密室,搜到好几箱的现银。
王辰安的小妾和儿媳妇们被单独关押当场审问口供,女人们过惯了不缺钱的好日子,经不住衙役们的吓唬,哭哭啼啼地什么都说了。
小妾管着这些黑账,她见衙役不问男人,只问女眷,就知道编不了瞎话,摆明了官府早就知道自家真实情况,为了免于皮肉受苦,于是老老实实什么都说了,还供认了藏黑账本的地方,这重要的证据立刻封箱打包带回迎天府衙。
男牢中的王辰安得知小妾供认了自己,知道什么都晚了,面如死灰地坐在监牢一角,一言不发,等到稍晚些时候,狱卒例行巡牢,才发现王辰安用裤腰带绑在牢门的栏杆上,上吊了。
牢里连忙施救,忙成一团,隔壁牢的周家父子见这情形,吓得瑟瑟发抖,周家小儿子跪在地上以头撞地,磕得满脸血,连声嚎叫,大喊冤枉,不停地喊着以前家中欺凌二嫂不关他事他没有做过都是爹娘和长兄长嫂容不下二嫂,如此的内容不停地反复大喊大叫。
他喊得声嘶力竭嗓音嘶哑,却无人理会他,府尹的注意力也都在王辰安身上,他若在牢里自杀死了府尹要担责。
好在府尹今天运气不错,昏迷不醒的王辰安还是成功地被大夫救了回来,也是幸好他勒住自己脖子的时间不长,又赶上狱卒巡牢及时发现,最终没有死成。
府尹一肚子火气,吩咐把王辰安关小牢,那小牢里除了地面铺着稻草以外,连个床都没有,要睡只能睡在稻草堆上,高高的气窗上装的是铁丝网,就算有功夫跳上去扒住窗台,也钻不出去,更挂不住绳子,牢门虽然没变化,可外面随时有两个看守,一动不动地看着王辰安,不会再给他半点自杀的机会。
王辰安被灌了一肚子的药,昏昏沉沉地躺在小牢的地上,阴暗的光线下外面的看守看不清他的脸,只以为他药力发作已经睡着,就在将睡未睡的时刻,王辰安的脸上突然浮现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他怎舍得死呢,不过是场苦肉计罢了,不然的话,这衙门里有的是能让他死的人,现在他被移到这小牢里,任何人要杀了他再伪装自杀都不容易了,只要他真的咽了气,马上就会引出新的案子。
上头那位真正的幕后指使怎么可能一而再地自找麻烦。
王辰安笃定自己死不了,这一夜他睡得很安心。
第549章 来了一个舅舅
晚上,顾昀与白蔻趁夜色出门见李伯,听他说了今天官司的事情,白蕊如愿胜诉,周宏守和王辰安也将得到应有的惩处,顾昀给了李伯好大一笔赏钱,并提前祝他新春快乐。
回府途中,两人去看望了白蕊,她正在屋里回忆她当初的嫁妆,传承了几代的世袭御厨还是有几分家底的,所以白蕊当初出嫁,家里给她陪嫁了不少好东西,多到她都默不完整,她能确切写下来的只有她日常用的,压箱底的宝贝儿就难说了。
判词上说了要周家双倍返还白蕊的嫁妆,可现在白家已经散了,周家若是也扔掉了她的嫁妆清单,她就没有了凭据。
白蔻也没有好的解决办法,嫁妆清单通常就是一正一副两份,正本随新娘带走,副本留在娘家,向来都要妥善保存,在日常生活中如有任何增减都要做好详实记录,因为这是女方财产,将来是要留给孩子的,只是白蕊情况特殊,清单倘若真没有了也只能认了,否则周家只要抵赖不承认有贵重物品,他们的赔偿金额马上就少了。
不过除了清单这事,胜了官司才是重点,白蔻虽然平时不饮酒,但今晚还是破例,让手下丫头拿酒来,她只喝了一杯,顾昀与白蕊倒是痛饮了好几杯。
闲话完毕,顾昀与白蔻道别出来,才从巷子里拐到大街上,白蔻就已经不胜酒力,幸好两人一直是手拉手地走,灯笼又在顾昀手上,他见白蔻犯晕,连忙揽着她的腰,带她慢慢走。
白蔻也知道自己现在这情况不太好,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冷风,希望能快些醒酒。
顾昀听她呼吸粗重,还以为她不舒服,就想带她走正门回家,被白蔻制止,若走正门明日一早国公爷和夫人就会知道世子昨晚出门了,大夫人肯定又要叫白蔻过去问话,在这准备过年的忙碌时刻,白蔻还是想省点事的好。
于是两人最终依旧绕马厩回府,在寒风中走了这一趟,进府后白蔻还真清醒了一些,能甩开顾昀的手自己走直线了。
回到钟鸣院,两人各自洗手更衣后,又坐在暖和的耳房里一边喝着姜茶一边谈话,从年后的工场建造筹备开始跑题,最后歪到了宫长继与宁佩兰的婚事上。
他们两家还真去太医院请了太医,分别查了男科和妇科的相关状况,宁家小姐从小保养得当,又会骑马打球,是个能生养的好体格,衍王爷家的小少爷虽然看上去玩的疯些,其实家教还是管得很严的,体质也很好,与他的年龄相符,从太医们的角度来说,两个人是合适的一对。
本来两家的家长就互相中意,现在又有了太医们的意见,婚事自然谈成了,已经准备在年前下聘,夏天完婚,婚后宫长继就会被册封为新的郡王,赐府另住。
白蔻听完哈哈大笑,两人都是她的熟人,他俩能喜结连理,她自然也会为他俩感到高兴,白蔻眼珠子一转,就想明天告诉顾绘,让她写信向宁佩兰道喜。
与顾昀同龄的少爷们都处在了婚龄上,女孩子们更是早就嫁了或者准备出嫁,大夫人给自己儿子定下年满十九岁才议亲的规矩,使得同龄的小姐们再怎么中意顾世子也只能顺从父母的意见另嫁良人,没有哪家的父母愿意拿自己女儿的青春陪顾昀瞎耗,他娶不到自家女儿是他没有福气。
大夫人也不着急,她就是要顾昀在这三年时间里好好念书,等他考中进士,就算想娶公主郡主也一样娶得到。
次日上午,白蔻从街上巡视回来,正在自己屋里换衣裳,小叶子拿着一个信封和一张名帖敲门进来。
“白管事,西侧门上送来的,说来的客人是您大舅,姓章的。”
白蔻吓了一跳,上半年白蕊过来投奔后,自己就让大姑父唐林调查其余亲戚们的情况,外公家是姓章没错。
想到此,白蔻收下东西打发小叶子出去,接着她从柜子抽屉里找出唐林的调查结果,上面有各亲戚家现在的详细住址。
外公家地址是吉阳坊曲樟巷章记铁铺,名帖上的投帖人地址也是吉阳坊曲樟巷,姓名叫章华生,的确是大舅的名字。
见姓名地址都对上了,白蔻才拆开信封,从里面拿出一封折得整整齐齐的红纸,面上的标题写着御厨总管白业宏之长孙女、白晓山之长女白蕊之陪嫁清单副本贰。
白蔻目瞪口呆,捧着纸张的双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白蕊的嫁妆清单居然有个副本贰!?
而且由外公家妥善收藏!?
这场官司打得的确好!天助地助,自然能得人助!
白蔻想起来自己这个便宜大舅还在西侧门外,她连忙把清单塞回信封,重新换回外出的衣裳,披好披风,拿着名帖和信封,跟丫头们打了个招呼,就急匆匆地又往外面去了。
西侧门外,停着一辆蓝蓬马车,却一点都不粗糙,精工细作,用的上好硬木,轮轴上还包了铁,看似普通,实则骨架结实,显出优质的工匠技艺,但车上没有人。
门上的家丁向白蔻问好,将那马车指给她看,接着车厢的帘子动了几下,一个四五十岁,穿棉袍的汉子从里面钻出来,利落地下车站好,头发梳得整齐,下巴上有青青的胡茬,身材魁梧结实,双手一看就知是工匠的手。
白蔻完全不认得她,除了白家出事时白蔻这个本尊年纪尚小,壳子换内芯时也没有百分百承袭全部的记忆,白蔻看着对方,觉得应该叫一声大舅,却又突然喉咙干涩,喊不出声。
那汉子倒是一眼认出眼前的小姑娘就是他最小的外甥女白蔻,眉眼是她白家人的特征,但嘴巴和下巴却像他章家人,他自己的儿女也有如此特征。
“蔻儿,我是你大舅,章华生,还记得我不?”那汉子笑起来一副憨厚模样,眼中流露出实实在在的欢喜。
“大舅…”白蔻哽咽了一声,走到近前,吸吸鼻子,情绪就重新稳住了,“大舅,走,我带你去见姐姐,有话我们一会儿说。”
“好,来,上车。”
章华生放下车板下面的折叠脚凳,扶着白蔻送进车厢里,他坐在外面在白蔻的指挥下赶车出发。
第550章 东林坊
在白蔻的指挥下,马车很快来到了区家大车行的外面,白蔻从车上下来,向管事和伙计们介绍了她这个大舅,马上得到了众人的热情欢迎,帮忙把章华生的马车牵进院中,卸了马匹喂水喂食,白蔻则拖着大舅急步往厨房去。
白蕊与清羽正在厨房外头处理食材准备做午饭,就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她抬头一看,立刻就惊讶地站了起来,手上抓着的一块五花肉随即掉了下去,噗通一声落在了洗菜盆里。
“…大舅?!”白蔻认不到亲戚,白蕊却是能认到的,眼泪毫无预兆地就喷涌了出来。
“蕊儿,傻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
章华生上前拉着白蕊走开几步,站在没有积水的地方,用他粗糙的手掌擦去白蕊脸上的眼泪。
“你当年出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来找我们,外公家养你母女两个哪里费什么劲。”
“大舅,你不要哄我,当初白家出事,虽不株连,近亲属们却依然受到连累,我那短命的男人曾经打听过,外公家的生意少了很多,好些老主顾都不上门了,你们那时挣的钱也就勉强吃饭。若只是求口饭吃,我一定带着孩子去找你们,可是我的虹儿又是早产儿,医药不能断,何必去给你们添麻烦,这样的念头我从来没有想过。”
“所以你就一个人扛?你一个人带着孩子,过着无穷无尽的日子,你想扛到几时才算完?死了为止?要不是蔻儿突然得了势,名声大噪起来,全京城都知道她就是白家唯一被没入官婢的女孩子,你们姐妹团聚,你才总算过上了安生日子。”
章华生抚摸着白蕊的头顶,四五十岁的汉子同样声音颤抖眼中带泪。
“你祖父一脉所有人流放的流放,没官的没官,你是唯一的自由身,可你却与我们断了联系,我们也找不到你,你这么大的人了,难道就不替外公外婆想一想,你不见了他们有多伤心,若不是这场官司,你还想过多久才告诉我们你的下落?”
“我没想过不与你们相认,我只想等身体养得更好些,不要病蔫蔫的样子,然后我一定会带着孩子去看望你们,却没想到大舅你却先找来了。”
“我不来行吗?白蔻出名后,亲戚们倒是都知道她的下落了,却谁也不敢上门认亲,免得让晔国公和夫人生厌,影响她在府里的地位。”章华生抓着衣袖擦拭眼睛,向白蔻招招手,等她走近,厚实的手掌在她头顶上胡撸了一把。
“小丫头还真是经常让人大吃一惊,每过几个月就有惊人消息传到我们耳朵里,今年冬狩你可真是出了好大的风头。”章华生揉着白蔻的脑袋,爽朗地笑了起来,“沾了你的光,家里的生意从去年开始又好起来了,不光走掉的老主顾回来了,还来了很多新主顾。”
“大舅,这就叫否极泰来,人不可能永远走霉运的。”白蔻一脸乖巧地眨眨眼睛。
“对对对,你说得对。”
白蔻咧嘴一笑,将手上的东西递给白蕊。
“姐,你绝对想不到,外公家居然保管了一份你的陪嫁清单。”
“咦?!”
白蕊惊讶不已,连忙在围裙上擦擦手,从信封里抽出那沓红纸,看清封面上的标题,新的眼泪又下来了。
“大舅,怎么会多抄一个副本?我对这事怎么没有印象?”
“既然你都不知道有多一个副本的事,那我们自然更不知道为什么你娘没告诉你,但当初之所以你爹娘执意要多抄一份,是因为我们这边的亲戚们给了你不少添妆和添箱的礼物,你爹娘一样没留,都作为你的嫁妆给你带走,又为了以后好还礼,所以才多抄了一个副本由我们保管。昨日官司宣判,要他们周家返还你的嫁妆,我们猜想你自己留存的副本可能已经遗失了,就赶紧把这份给你送来,可又不知道你的地址,只好厚着脸皮去晔国公府先找蔻儿。”
“也是大舅运气好,我才刚从外面巡完了生意回府,前脚进屋后脚收到你的名帖,赶紧又出来,要不然这么冷的天大舅可得苦等一番。”白蔻笑嘻嘻地说道。
“大舅怎知判词的内容?消息传得这么快?”白蕊好奇地问道。
“你这场官司说是打了三天,可是第一天只是递诉状,但消息传开了,我们吉阳坊跟东林坊挨着,他们消息灵通,我们自然就不慢,确认是你们姐妹俩团聚了,后面这两天正经堂审,你们两个表哥轮流去听了一天,昨天判词下来我们就知道这份清单派上用场了。”
白蕊这才了然地点点头,白蔻却是瞠目结舌,拽紧了章华生的衣袖。
“大舅刚才说东林坊与吉阳坊挨着的?”
“是啊,你没去过那边吧?两坊就隔一条街,东林坊在街北,吉阳坊在街南,我们章家住的曲樟巷靠北门,过大街就是东林坊南门。”
“东林坊有什么讲究?小妹怎么这么紧张?”白蕊不解。
“东林坊是工部所属的铁匠作坊,生产官用和御用品。”白蔻简短地解释了一下。
“没错,东林坊的居民跟周边几个坊互相通婚,我们章家祖上也是得了这个便利才有了现在的章记铁铺。”
“大舅对东林坊可还熟?”白蔻笑弯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