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弓尤看到凤如青这样子,却心口像是堵着棉絮一般,恨不能把没出息的她扯起来,好歹是个上神了,跪地像个什么样子!
可他看向施子真,他知道他们当中的所有事情,凤如青什么都告诉过他,他曾经偷偷地见过,可是不管哪一次见面,他绞尽脑汁,也无法在施子真的身上挑出什么毛病来。
他知他是天池蕴养的莲花,生来便是神仙,却偏要下凡尘历劫,心怀苍生,这数年来所做之事,并非简单以一句功德厚重便能够概括,他甚至影响了人间几场灾难的降临。
几次拒绝飞升,若当真飞升,怕是也只有他能够和凤如青比肩住在上天庭的金玉广厦。
这样的男人,又为她塑成这能容半神之魂之身,若非他与雨神一同喝过酒,根本无法想象,怎会有人圣洁伟大到如此地步。
凤如青会为他如何痴狂,弓尤都不意外,他最是了解她,得了一丁点的好处,便心心念念的十倍偿还,得了他几次相助,就敢同他去开海阵捅天,舍生忘死。
她如此珍重情感,而施子真无声无息的憋着弄出这么大一件事,凤如青这辈子,怕是除了施子真,心中再也盛不下任何人。
这些弓尤都看得清楚,可他就是觉得心口发堵,他错过了一个这么好的女人,可他错过的原因也是他羞于再重新追求她的原因,他心中有理想,有必须做的事情,他无法给她如这般纯澈的感情。
弓尤缓缓吐出一口气,看着凤如青对着施子真笑得像一朵无害的小白花。
施子真却短暂的温和之后,又肃起了脸色,对着凤如青道,“站起来。”
凤如青是心甘情愿跪他,他是她救命尊师,如今也是她再造父母,她早已决定往后定然尽心的孝敬他,跪一跪而已,她想要他知道自己会知恩图报。
可施子真见她不起身,眉目却微拧,声音加重些,“站起来!”
凤如青立刻从地上站起来,因为控制不当,还飞起了一点,被施子真伸手拉下来了。
他看着她,既欣慰又带着淡淡的责怪,怪她举止不够沉稳,也欣慰她对自己到底还是回到当初的孺慕敬重。
一切好像在这一夜,经历了七百年漫长的岁月,终于回到了本来模样。
施子真拍去不知何时伺机落在凤如青肩头的一片蹭神光的小草,淡淡对她道,“去吧。”
凤如青知道他什么意思,可人间还有许多事情没能完成,她不准备就此飞升而去,她想要像施子真一样,为人间再做很多事情。
她正欲说什么,施子真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开口道,“你成为上神,更能够为人间做事。”
施子真轻飘飘一句,却如醍醐灌顶,凤如青顿时想通,她去了天界,她为上神,泰安神君也是上神,他就没事来回跑,确实是无需执意留在人间。
可这关头之上,她不曾去想,施子真明知这个道理,却为登入极境多年,却不肯飞升,执意留在人间呢?
凤如青确实想要和施子真再多多待一会,让他看看清楚自己这一年多的罪没有白遭,她这身体合适得很。
但身后那么多的人等着,弓尤身为天帝,亲自下界来接引,也总要给他留足面子,再者凤如青也不是什么黏黏糊糊的人,施子真的好她都记在了心中,这一生还有无尽的漫长岁月,能够用以回报。
于是凤如青转身对着施子真躬身施礼,而后和弓尤上了接引云。
上一次来天界,十二道罡风削骨剃肉,这一次她成神登天,罡风为她让路,天界大门为她打开,天梯为她而落,她走的是无极正门,和如今天帝一起,受这天界神君的夹道欢迎。
弓尤带着凤如青,一路入了为她准备的宴会,与她举杯共饮,亲自带着她去了她的明心神殿,在她的神殿中与她分享自己珍藏多年的琼浆玉液,神界佳酿。
“我总想着,总有那么一天,你也会名正言顺的来这里,”弓尤有些醉,他衣衫被拽得散乱,半靠着流云浮动的廊下,赤足下是玉衡石阶,底下是云海,云海之下便是神殿与人间。
“到那时,若我们还没有完成当年的誓言,我们便能够一起努力,让这人间天界重新轮转,根除一切的腐朽与不平。”弓尤冕旒摘下搁在石阶之上,他长发散落,越过小桌子凑近凤如青,“我高兴得快疯了,这天下之间,我也只能与你分享这份喜悦,你高不高兴?”
凤如青面容薄红,却因为眉目与发色回归了昔年在悬云山的模样,这份薄红不似当初她身为妖邪的糜艳入骨,竟然在她的脸上侵染出一片堪称青涩可爱的羞涩之色。
弓尤看的眼睛都直了,凤如青黑发束在头顶,并不如其他的神君带的是华丽的头冠,她只以飘带将长发高束,如一位普普通通的修真界女弟子,可身上神光却在昭示着她的真神身份,令人不敢轻视。
“你这幅模样……”他轻笑了一下,“我倒是从未见过。”
凤如青对自己的样貌从来不甚在意,闻言端着酒杯侧头疑惑的“嗯?”了一声。
她纤纤玉指,不似先前那双偏□□,指甲尖长的十指,这双手清瘦,指甲圆润白皙,捏着杯盏透着些微淡淡的粉,让弓尤看得皱眉,浑身难言的燥热。
他明知她是个多么妖娆的女子,能将人缠得欲生欲死,也知她多么的酷烈刚硬,这世间怕是没有哪个男人不在她的武力之下甘拜下风,尤其是如今她境界乃是上神,怕是这天下无人是她对手,可这样一个人,包裹在这么一副清纯,甚至堪称青涩的模样之下,倒是不显违和,因为这模样本就是她,是他从未见过的她。
可任哪个了解她的人,不想亲手拨开她这幅清纯无辜的外壳,看看她的内里到底还是不是从前滋味?
弓尤有些失控,大抵是这美酒实在不同于凡物,格外的醉人,又或许是昔年愿望理想,终于在今日实现,他们天上地下的奔波厮杀了这么多年,如今站在了这天界的至高之处,这世间还有什么不能实现?
弓尤越过桌子,手臂带翻了还未饮尽的酒盏,凤如青眼见着他凑近,眨了眨眼倒是没有躲开,而是轻笑一声,看着他脚一动,将自己的冕旒蹬到了云海之中,仰头饮下杯中酒,接着那捏着杯盏的纤纤手指,便捏在了新任天帝的下颚上,“咔吧”一声。
疼得弓尤瞬间酒都醒了,下巴被生生卸了下来,他呜哇着后退自己送上去,见她眯眼看过来,总算是在她的身上找到了熟悉之感,而后警惕地盯着她,生怕她一个不顺心,要跟他打起来。
他现在已经不怎么爱打架了,现在习惯了发号施令,尤其是此刻他被酒熏软了腿脚,若是和她动手,只有挨揍的份。
才刚刚上任就被揍,实在也太丢人了,他会成为整个天界的笑话,还如何服众!
弓尤绷紧得连侧颈的龙鳞都若隐若现,若是一旦察觉不对,他还是先化龙跑了是正事。
不过凤如青倒是没有动手的意思,她看着翻腾的云海,看着不远处翻腾入云海的人间生机,俯瞰神域华丽宫殿,也看人间苍翠与寒冬。
她此刻心境疏阔如这神殿广厦,她感觉到自己身体之中有无限能力,能将这天地轻易翻个的浩海神力,她却无心去测试一下,而是扶起弓尤碰倒的酒盏,将其中尚未流尽的残酒倒出,送到唇边珍惜地浅抿。
她还是贪恋这滋味,无论为人,还是为神,无论她是何种模样。
“陛下,若是憋着了,你宫中不是有不少女人想爬你的龙床,为你生小龙崽子么,”凤如青侧头戏谑地看着他,“难不成你还想与我再续前缘?”
弓尤酒醒个彻底,半晌才笑了一声,伸手扶了扶自己的额头,“我醉了,上神莫怪。”
他重新凑回桌边,心绪酸涩,他确实一直抱着妄想,可他也该知道,从前她不可能回头,如今更不会。
他们还能是这样把酒言欢的关系,便是最好,若当真再续前缘……她早已并非是他能够享受得起的女人。
当初她还为半神,为一个误会尚且敢违逆天道斩杀金阳神,如今她为上神,他后殿那些他确实不曾碰过,但各方势力送进来的神女,她一刀下去,还不斩了一片。
“没有遇见合意的,不若来日你帮我选一个?”弓尤侧头,颇为认真地看着凤如青,“你眼光好,帮我挑一个做天后吧。”
凤如青笑了笑,“我眼光好,是看男人的眼光,你要我给你选个男人么?”
“你……”弓尤哎了声,储物袋中又取出一壶酒,给凤如青满上,两个人碰了下杯子,“当”的一声,尤其的好听。
凤如青低头看着金晶石做的杯盏,当真是金玉流光,衬得杯中酒液煞是好看。
她心中有个想法,正准备寻个机会和弓尤说上一说,只是怕是会惹得他龙鳞炸起来,于是想到那个场面,她便轻轻笑了起来。
弓尤见她痴痴笑着,不由得想到了她的师尊,于是饮尽杯中酒,忍不住问,“你师尊为你如此,可是对你有情?他说了吗?你同意了?”
凤如青闻言侧头看他,微微挑眉,“你在说什么?”
凤如青哈哈笑了两声,“施子真他……怎么可能对谁有情?”
她好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再度自己倒了一杯,饮尽,“你难道不知,他本体为白莲,草木……如何能通情爱啊。”
她叹息一样,想到之前她还误会施子真对她有什么别样的心思,还试探过,但在塑身的时候见到她的本体,她才终于明白,她完全想岔了,施子真为她塑身,还真就是因为自己是他的弟子,且走了邪路,看她功德厚重,魂无身栖,才帮她至此。
弓尤却不那么看,他接引凤如青的时候,看着两人之前的气氛……怎会无情?
凤如青见他神色,眯着一双桃花眼笑,“他啊……是我尊师。”
她说,“一生的……尊师。”
弓尤没有再说什么,两个人继续饮酒,这酒液乃是天界神君所酿,所用之物自然也不是凡物,酒力自然也是出奇强。
弓尤最后是被人抬回自己的寝殿,凤如青却闯了神界的食房,搜刮了一大堆的宴会上觉得好吃的东西,然后也不论此刻是何天光,便乘风下界了。
泰安神君一直在帮着施子真稳固境界修复仙骨,才将将准备上界,便在半空遇见了一个流火雷锤一样的人从天界扎下来,他一眼便看清了那人,顿时心道糟糕,池生才安稳下来睡去,这莽女又来做什么!
泰安神君转头去追,奈何速度当真敌不过凤如青,凤如青直接去了悬云山的焚心崖,面色红晕非常,神态痴痴如同无知少女,捧着满怀的珍馐美味,深更半夜的砸石室的门。
“师尊……师尊……”凤如青自以为自己力气用得不大,但砸的石室石门哐哐作响,施子真本不用睡觉,是消耗太多不得不休眠,结果被砸得惊坐起,石室的门也“哐”的终于被凤如青那控制不好的神力给砸倒了。
施子真裹着被子看去,便见凤如青像个小牤牛一样朝着他冲过来,直接把他撞倒在床榻上,然后满怀珍馐便噼里啪啦的撒了施子真一脸。
泰安神君踩着师门进来看的时候,施子真被凤如青撒酒疯压着乱拱,挣扎却挣扎不起。
“师尊,你好香啊……我还没吃过这么香的东西……”凤如青一口咬在他肩膀上,泰安神君不忍地侧头,施子真脸黑得能滴墨汁。
第144章 杂鱼锅·中
施子真如今身体经不住她这丝毫不收敛神光的冲击, 泰安神君见状也顾不得什么,径直踩着砸在地上的石室门,上前将凤如青从施子真的脖颈中间给拉起来。
喝醉的人不讲道理, 凤如青之前在黄泉内府寒凉, 因此养成了贪酒的习惯, 如今已经飞升成神,她已经感受不出那种从内府传入骨缝一般的寒凉,周身被神光裹着暖洋洋的,可她还是贪杯了, 因为高兴。
她并没有测试过自己飞升之后到底能力多强, 但她喜欢这种身体内仿佛蕴含着无限能力, 能够移山倒海颠倒世界的感觉, 站在明心神殿的至高处, 看着云海翻腾下的世间万物, 这种站在巅峰的滋味, 是连高兴也无法形容的。
她到真的站在了上神殿的时候,才有些明白为何那些神仙, 会在千万年的时间里面,逐渐迷失了自己,将自己与众生万物割裂开来,高高在上的不肯再去体会人间疾苦, 不肯再为那曾经牵动他们、成就他们的, 朝生暮死的凡人, 再去生出同理心。
因为站在云端的滋味确实是凌驾于众生万物之上,云海茫茫, 在这样高的地方站得久了, 自然就习惯了俯视。
没人会不喜欢这样的滋味, 凤如青之前将功德散给鬼境众鬼,不肯飞升,是她想岔了。
她对神族的腐朽和偏见,局限了她的思维,如今拥有了这样的能力,这样的上神地位,那些神族不得不在她的面前低头讨好,送他们珍爱却不得不割舍的礼物到她的神殿。
她能够做的事情更多,能够掌控的也更多,弓尤如今成了天帝,她为上神,武神全都是昔年在冥海之底作战的人鱼族,这天上人间,还有什么是她凤如青做不到的?!
然而这一切,自然不仅仅只是归结于她的功德与积累,最重要便是施子真不惜付出那般代价,为她塑了一具仙草之身,助她登上这样的境界,放宽她的眼界。
依靠自己,她若不曾散功德给众鬼,或者终有一天也能做到,但这不一样,这种人间动荡之时的彻悟,才是施子真送她最珍贵的礼物。
飞升成神,思想与境界都发生了飞跃,凤如青心中一高兴,便贪杯喝多,这神界的酒当真不是凡物,哪怕她身为上神,也会醉。
她不想刻意去消除醉意,这么多年,人间四海的奔波,殚精竭力地寻找着出路,她喜欢这种飘然的醉意。
但这酒气却不似凤如青想的那般只是飘飘欲仙,她醉得都开始撒酒疯了,不光成为上神第一天便闯了天界的食房,将很多珍稀食物洗劫一空,更是连明心殿都未曾住上一晚,便直奔人间,抱着助她走到了这一步的恩师施子真,像个孩童一样的连拱带咬。
“师尊……唔,师尊啊……”凤如青后领子被泰安神君扯着,但是她的双臂死死箍着施子真的腰身,从脖子被拉下来,就埋头在他的身前叽叽歪歪,“你看我厉害不厉害……我如今是上神,那些看不起我的混球,都要对我曲意讨好呢……”
施子真被她勒得喘不过气,按着她的肩膀,不让她把脑袋扎进自己已经被蹭得散开的衣袍中。
他不宜动用灵力,所以就纯粹的和凤如青这牤牛一样的一团较蛮劲儿,十分的辛苦,看向泰安神君,难得露出了类似求助的神情。
泰安神君若是当真论开智,是比施子真早些的,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他的哥哥,虽然两个人谁也未曾提过这个,但泰安始终对施子真也是照顾的。
不过他又何尝见过施子真这种眼神,看了之后顿时一用力,将凤如青猛地从施子真身上扯下来。
凤如青被拉着站到地上,一转头看到泰安神君,又张开手臂朝着他抱去。
“师尊……”凤如青把泰安神君搂紧,又开始在他的怀中蹭,她将他错认成了施子真,因为她飞升之后,泰安神君的遮面神光便没了作用,因此她直接看到了他那同施子真几乎一般无二的模样。
泰安神君和施子真都没有料到是这种发展,他整个人僵得像一根柱子,也从未与人如此亲近,被凤如青搞得都傻在那了。
施子真起身看到这两个抱在一起的人,面色顿时更难看。
他本就因为仙骨开裂灵力难存的虚弱苍白,此刻见凤如青搂着泰安神君叫师尊,一股无名火自内府之中腾起。
他起身走到了凤如青身边,捏着她的后颈将她转过来,声音如冰凌扎入耳朵,自凤如青头顶贯下,“你给我清醒点!”
施子真的声音对于凤如青来说,比一切醒酒的汤药还要醒神,她顿时松开手站直,瞪大了眼睛看着施子真,施子真冷冷看了泰安一眼,泰安嗖的一下就夺门而出,那架势颇有些逃的意味。
“师尊。”凤如青还没有完全清醒,但是她也不是完全糊涂,她看了看施子真,又转头看向身后,结果没有看到另一个施子真,还晃了晃脑袋,揉了揉眼睛,心中迷糊地想,这天界的酒劲儿可真大。
“将你的神力神压都收敛起来,”施子真又说。
凤如青低低的哦了一声,倒是很乖地将神光收敛,施子真因为神压僵直对抗的脊背,这才慢慢地松懈下来。
“师尊。”凤如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但她就是一个劲叫,施子真方才撑得辛苦,此刻有气无力,被她叫得心烦意乱,不由得低声呵斥,“叫什么,叫魂吗!”
凤如青闻言咯咯笑起来,朝前伸开手臂,试探着又将施子真抱住,施子真被她抱着靠着,连退了好几步,坐在了床上撑住手臂,凤如青环着他的腰身蹲在地上,将头枕在他的膝盖上。
她一头漆黑的长发都铺在施子真的腿上,头顶上束得高高的发髻还扎在他肚子的位置,施子真实在没有什么气力和凤如青拉扯,他现在因为仙骨开裂,灵力会顺着裂缝不断的流失,动用灵力会流失的更快。
修真者经年修炼,早已经适应了随时动用灵力,骤然不能用,本就很辛苦,浑身发沉,再被凤如青带着神压一撞,他觉得自己五脏都要移位,好容易缓过来一些,凤如青又开始哼哼唧唧地叫师尊。
施子真半撑在床上叹口气,面色与唇色都很苍白,“老是叫我做什么。”
施子真垂目看着凤如青,透红的侧脸,伸手想要拨去她脸上长发,手却停留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凤如青渐渐竟然就这样枕着他的膝盖,要睡着一般,可施子真却死死拧着眉,看着自己的手掌,不解地盯着,不知道自己这想要抚摸她脸蛋的欲望是经由何处而来。
他盯着自己的手冥思苦想了许久,最后归结为他是想要看看这具他亲自以双姻草塑成的身体,是否合用。
于是他慢慢将手落在了已经熟睡的凤如青脸上,先是指尖触及,轻轻地拨开她鬓边散落的黑发,接着手背贴了贴她透红的脸蛋,很缓很慢,触感柔滑细腻,还微微潮湿。
施子真低头,在漆黑一片的石室当中,慢慢将手掌都抚在凤如青的脸上,先是轻柔的抚摸,而后大抵是因为手掌下的皮肤太过细滑,他没忍住掐起一块,拧了一下。
凤如青哼了一声,有要转醒的趋势,施子真惊得猛地收了手,蹬开凤如青转身上石床,背对着她的方向躺下,闭着眼抓着自己方才“作孽”的手掌,眼神茫然又慌乱,根本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凤如青脑袋磕地上醒过来,到底是成神之人,浅浅睡一下,酒气就已经去得差不多了,她揉了揉自己的头,又揉了揉自己的脸,心中疑惑。
难不成是做梦了,她怎么觉得有人掐她?
不过施子真背对着她躺在床上,看样子是睡着了,凤如青不疑有他,从地上爬起来给自己施了净身术。
是的,净身术,她飞升之后能够利用灵力,这种早就会了只是需要灵力的术法,都自然的会了。
将自己的酒气祛除,她视线看向床上堆着的许多吃食,又看了躺在吃食上的施子真,小声地叫了声,“师尊?”
施子真呼吸清缓绵长,不回应。
凤如青便自顾自的清理着床上的吃食,小心翼翼的把施子真身下压扁的、用她的锦帕包着的点心也拉出来,整理好了都放在桌子上,而后便站在床边看向施子真。
她其实今天好多话想要和施子真说,可是千言万语的,不过就是谢谢两个字,若说之前带她上山却不曾亲自教养她长大,是施子真身为师尊唯一的失职,如今亲自引她飞升,便补全了所有。
一句感谢对于施子真的所作所为来说,太轻,凤如青没有说出口,索性便不说了,天上人间,往后她会好好孝敬他。
她将薄被拉过,准备给睡熟的施子真盖上,她都没去怀疑施子真是在装睡,在她的印象中,施子真从来不屑这种事情。
况且塑身之事,弓尤与她已经聊过,并非只是消耗这么简单,怕是一着不慎,还对仙骨有所损伤,凤如青急着下来,也是想要查看他的状态。
根本不用睡眠的极境修士,竟然连鞋袜都不曾脱了,便睡着了,凤如青顿了顿,捧着施子真的小腿,蹲在石床的边上,将施子真的鞋袜除了,这才给他盖好。
施子真被子里的手指和脚趾都悄悄地蜷缩起来,刚才差一点就暴露了他根本没有睡,他差点就一脚把小弟子踢开了。
确实是有弟子会侍奉尊师宽衣束发,可那都是几千年前的腐朽根子,加上都是男弟子侍奉,悬云山,乃至现在整个修真界都不兴这个,施子真别扭地皱起眉头。
好在凤如青只是为他除靴,不曾试图给他除去外袍,否则他是无论如何也装不下去了。
凤如青并没有离开,而是坐在了桌边,给自己倒了壶茶,将施子真压扁的那些食物都拿出来一点点的吃了,声音很轻,但是传入施子真的耳朵里面,活像是屋子里闹了老鼠。
他辗转反侧……他心中辗转反侧,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装。
凤如青一直慢悠悠地吃东西,就没有打算回到天界去,琢磨着明日去熔岩处看看,还得去一次黄泉,弓尤说自然有神官引参商鬼君继任鬼王,但是鬼境之中很多事情,还需要她亲自去交接。
再者魔兽的事情解决之后,妖兽如今也该着手处理,引入熔岩是最好的办法。
但妖塔当中大多妖兽背生羽翅,能够腾天乘风,本来这也是各族顾忌的事情,如今倒是不必顾忌,她如今身为上神,若是再拉上穆良还有一直与师尊来往密切的泰安神君,这倒也不算个问题。
凤如青想得出神,施子真躺得半边身子都快没有知觉了,不过这样沉静无声不交流的静谧夜里,他们师徒相隔不远的一卧一坐,倒是格外的和谐,甚至是令人安心。
这份安心,是两个人同时感受到的,是联系在他们之间,属于施子真那点心头血的牵引。
凤如青之前还只是有所猜测疑惑,在亲眼见识过施子真剖腹取双姻草,亲自闻到他的鲜血,也自然弄明白了先前他给自己炖的汤都加了什么料。
她身为鬼王能够看透生死轮回,成为上神已经能够看透因果循环,她看到自己当时跌落极寒之渊,是因为与吸过施子真指尖心头血的翳魔融合,才会侥幸保存神智,从极寒之渊之中爬出。
而施子真想要为她塑身,已经是坚守了七百年的执念,他们之间的牵绊,早在最开始施子真救她之时便已经注定,凤如青在悬云山学会的坚守,便是除却那心头血之外,她与施子真殊途同归的维系。
自然不仅施子真,她与穆良,荆丰的相识与每一次的抉择,都是促使最终结果的一环,环环相扣,便是这世间因果循环。
而悬云山的未来,人间危局如何破界,她都已经在明心神殿的云海之上,看了个大概,也已经早在心中有了解决的方向。
凤如青用手托着压碎的食物碎屑,珍惜地送入口中,施子真渐渐的在闹鼠一样的声音之中睡着了,屋子里不知何时重归了静谧。
凤如青伏在桌案上睡熟了。
第二天一早,施子真醒来之后,凤如青已经不在屋子里。
他以为她已经走了,连早早来的泰安神君也这么以为,结果他进屋还未等同施子真说上两句话,凤如青便自五谷殿提了灵谷粥回来,正与泰安神君狭路相逢灵泉边上。
泰安神君当场僵住,他也没有忘了昨晚上凤如青一头扎他怀里,差点把他根茎,不是……差点把他腰勒断的力道。
凤如青见了他也是神情微愕,虽然他依旧以神光遮面,可她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的真容。
只是她并不如泰安神君想的那般震惊,片刻后便放松了神情,微微笑了笑,得益于这新塑的模样实在显小,因此清纯灵动,“泰安神君,我就说,昨夜我即便是醉了,也不至于疯了。”
不至于醉得眼睛花到看到两个施子真。
泰安神君微微对她点头,崩得很紧,“天罗上神。”
凤如青也微微点头,她的衣袍边缘和靴履之上,还有晨间山中露水的痕迹,她与泰安神君错身而过,不再惊异于他的模样,因为她只一眼,便能够看出施子真与他本质上的不同。
泰安神君微微松口气,本来是准备取了灵泉,给施子真煮些食物,他如今内外都需进补,可看着凤如青提着的灵谷粥泛着浓郁灵力,还有她另一只手上小篮子里面提着的灵果,泰安神君知道用不上他了。
他便径直离开了焚心崖。
凤如青提着灵谷粥和灵果进到石室的时候,施子真已经衣冠肃整地坐在那里,他以为是泰安,侧头看过来是凤如青,神色微顿。
“你还未走?”施子真问,“飞升第二日会有神君去你神殿拜会,你应当礼数周全地接待。”
凤如青笑了笑,将灵谷粥和灵果都放下,“有什么好礼数周全,师尊可能不知,我在天界最响的名号,可不是天罗上神,是瘟神。”
凤如青将陶罐上扣着的小碗取下,捧着滚烫的陶罐,将灵谷粥倒出,“就是他们背后给我取的,我有功夫与他们交好,不若勤加修炼,能打过他们便成。”
施子真也是个简单粗暴以武力说话的性子,略微思索了一下,竟然觉得凤如青说得颇有道理。
“天界藏书千万,你为上神,都能够任取,修为确实不可懈怠,”施子真想了想说,“倒是有些适合你如今身体修炼进境的,你若不好找,去找泰安神君,要他拿给你。”
凤如青背对着施子真无奈地笑笑,“是,师尊,我知道了。”
凤如青将灵谷粥弄好,又将昨夜从天界带下来,还完整的吃食都弄好,又将洗好的灵果摆齐整,这才转身对施子真道,“师尊,过来吃些。”
施子真也不扭捏,昨夜那个劲儿过去了,他也没有什么想不通,便自然地坐在桌边,端起碗吃了起来。
凤如青坐在他对面,也端着粥慢慢地喝着,待到瞧着施子真吃得差不多了,这才开口,“师尊,我今晨碰着泰安神君了,他为何同师尊长得一模一样,师尊与泰安神君,是双生?”
施子真咽下口中吃食,以布巾擦了擦嘴,如今倒也不必瞒着,他直接道,“不是双生,并蒂而生而已。”
啊,并蒂莲!
凤如青知道施子真生在天池,昨夜她与弓尤聊起了,不过泰安神君与施子真是并蒂而生,她倒真的不知。凤如青心说不愧是天池啊,长出了这两朵并蒂而生的绝世白莲。
她面上带着些惊讶神情道,“原来如此,我今晨看了,还吓了一跳。”
施子真看了凤如青一眼,有心想要怪她昨夜醉酒之事,但终究也没有说,吃好了东西,便赶凤如青走。
“你才飞升,即便天界不去,黄泉那边诸事总要亲自安置一番,如今你身体已然不畏阴寒,那其中属下都是你多年栽培,该好生道别的。”
施子真从前说话凤如青不肯好好地听,如今肯听了,他便也说得多了,仔细地叮嘱着她在天界到底别太锋芒毕露,毕竟天界有天规,若是惹了众怒,也不好收场。
凤如青虚心听着,总结出来一件事,便是施子真的意思,有什么解决不了,找泰安神君便是。
凤如青心中好笑,看今晨泰安神君的那副模样,怕是不想让自己有事没事的找他呢。
但她也只是对着施子真点头,“我知道了师尊。”
“那你还不走?”施子真想要去泡灵泉修复仙骨,他到底身为尊长,不想在凤如青面前示弱,暴露仙骨开裂的事情。
凤如青笑得温和,却说道,“师尊,我如今已经为上神,你可还能看透我的神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