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穆良之间,所占最少的便是情爱,除却情爱,凤如青最不想要失去的,是她温润纯善的大师兄啊。

凤如青缓缓吐出一口气,眼睛有些许温热,心中百感交集……在看到一束金光朝着她这边来了的时候,顿时翻身上马,风紧扯呼!

她不知道施子真要她等在这里干什么,反正穆良飞升,她也没什么跟他可说,凤如青可是时刻都记着自己曾经干的那些事,难保施子真不是想起来清算,要收拾她了。

黑泫骨马的速度因为她吞食雨神能力加强,比先前更快了,凤如青几乎是破风而去,融入在暗夜当中无人能够辨认。

而凤如青前脚撕裂风而去,几乎是瞬息,施子真便赶到,他悬停在半空之中,看着凤如青已然无影无踪,帷帽之下微微抿紧了嘴唇,下一瞬便也化为一束金光消散于天际。

凤如青从汾安道回到黄泉,只用了不到之前一半的时间。

进了黄泉之后,她径直回了鬼王殿,洗漱好了瘫在大床上,交代了罗刹共魉不要打扰,设下了几重结界,大被一蒙,便开始做梦。

梦中她纷乱的心绪都被绒毛一般的温暖所抚平,她又变成了一个小孩子,开始一点点长大,最终又嫁给了那个看不见面容的情郎。

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幸福得像是泡在暖黄色的蜜罐子里面。

凤如青印象最深刻的,是那梦中的两个场景,一个是她在院子里面坐着,她的郎君做了饭菜,叫她进屋吃饭,还有一个,便是在一片无名野花繁盛的山上,她被牵着手,缓慢地行走。

她甚至能嗅到无名野花的香气,混合着她那梦中郎君的香气,一起朝着她卷来,心旷神怡。

凤如青是被罗刹叫醒的,从那样美好的梦境中一睁眼,看到的就是罗刹这恶鬼之容,属实是吓人得紧。

“你干什么!要弑主吗?!”凤如青一巴掌挥开罗刹的脸,“你想吓死我好篡位?”

罗刹摸了摸自己的脸,撇了下嘴更吓人了,“大人,外面来了许多人,拦不下,都在偏殿,一连来了三日了,你不见见吗?”

凤如青睡得浑身暖烘烘的,翻了个身爬起来,扒在床沿上,一截嫩白的手臂晃了晃,“谁啊都?”

“妖族王子殿下,卷发仙君,昨日天界太子也带酒来了,还有魔族这两日又送来了许多东西,都是魔尊亲自送来的。”

凤如青“嚯”了一声,“还挺热闹啊。”

罗刹说,“昨日妖族王子差点和天界太子打起来。”

“打不起来的,弓尤不屑跟宿深那点能耐的动手。”凤如青半眯着眼睛说。

“是没有打起来,但是对骂来着……”罗刹说着笑起来,“像两个泼妇。”

凤如青闻言也笑了,只是很快便道,“打发走吧都,我入夜要去人间吃些好的,没有功夫招待他们。”

凤如青洗漱的时候,罗刹来报,说所有人都走了,她只是“嗯”了一声,手中拿着玉梳,看着水中的自己,自言自语道,“都是来安慰我的,可我看上去像是需要安慰?”

缘来缘去,凤如青早就看透,当初与穆良在一起,便大部分是抱着帮他除去心魔的念头。

她不否认在某个瞬间,她确实因为穆良选了大道而心有酸涩,只是在穆良要自毁神魂的时候,她那点微末的酸涩就消散了。

不至于的,无论是穆良愧疚还是离去,都不至于让凤如青悲痛到需要谁的安慰,无论是白礼、弓尤还是穆良,在开始的时候,凤如青也没有想过什么天长地久。

天太长了,地也太久了,有什么能是永恒的?无非是存活一天,畅快一日罢了。

她会因为寝殿中还留着穆良的东西怅然一叹,可她确实不是个会因为谁的离去,悲痛欲绝的人。

她这一路,不都是自己一个人走来的,她没有依靠过谁,自然也不会因为谁的离去,被抽去支撑自己的骨头。

她只想自己安静待上几天,不需要谁的安慰。

或许在弓尤那件事之后,她还会枕在穆良的腿上哭一哭,诉一诉如多年来倦鸟归巢般的委屈,但这一次她是真的不需要了。

凤如青洗漱好了,束好了她的长发,穿上了她的阴魂龙袍,入夜便去了人间,寻了一处十分热闹的酒楼,在大厅中要了桌菜,喝酒听曲儿,还赏了唱曲儿的小娘子好多银钱,撑得肚子圆滚滚的,才回了黄泉。

她一进鬼王殿,殿中的摆设全都换掉了,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艳红色,跟喜房似的,凤如青询问了一下,便知道这一切都是鬼君敖乐生的意思,顿时笑着转身出去,在轮回台逮住了他。

“怎么,弄的喜房一样,你是今夜要跟我入洞房?”凤如青一脚蹬在他肩膀上,“谁要你弄的?”

“大人,没人要我弄,”敖乐生肩头架着凤如青不轻不重的脚,抬头谄媚地冲着凤如青一笑,“是小的觉得大人就该这样。”

“怎样?”凤如青笑着挑眉,艳色无双。

“大人不衬白色,白色配不上大人的姝色,”敖乐生说,“况且这鬼境迎来送往的人这么多,谁也不配在大人这里留下痕迹。”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什么谄媚之意,倒是格外认真,让凤如青笑容更艳,脚尖在他的耳侧挑了下,“你既然这么了解我,蛔虫似的,今夜便来给我暖床吧。”

凤如青话音落下转身便走,徒留敖乐生在原地,烧得像是熔岩里面刚刚捞出来的,小鬼们起哄的声音十分大,甚至有胆大的拦住凤如青自荐枕席。

“大人都要他了,不若连我也捎带上吧,我不比鬼君大人俊多了!”

“对啊对啊,什么仙君太子的,哪有一个配得上大人,大人若是想,整个黄泉鬼境,都是大人的!”

他们闹腾得要把黄泉掀开了,凤如青吃饱喝足,难得的心情好,没有理会他们,便成了纵容。

她这一路没有几步,倒是好些个艳鬼当真蠢蠢欲动,甚至还有个大胆的,直接滚进了凤如青怀中。

这艳鬼朝着她直抛媚眼,“大人……奴家也可以,奴家保证比那些个臭男人,更能让大人欲仙欲死。”

凤如青单手搂着美人的腰,当真是软若无骨,还透着一股难言的香味,她眉梢挑得老高,当真低头在怀中美艳女鬼的脸上香了一口,带响的。

哄笑和起哄的声音此起彼伏,凤如青低头视线一寸寸刮过怀中美人,看得她浑身燥热,凤如青视线落在她胸前管不住的两个波涛之上,哼笑一声道,“怕是不成,我怕我溺死在你这里头。”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大人讨厌!”女鬼娇羞地用纤柔的十指拍了下凤如青,扭着退到一边。

凤如青知道他们都是真心对自己,走到鬼王殿门口,转头道,“鬼境今夜大赏,所有人都有份,敖乐生你来为大家分发功德。”

“大人万岁!”

“赤焱大人千秋不衰!”

“大人……”

一片欢天喜地的声音中,凤如青回到了自己寝殿,她坐在桌边还在一直笑,手中捏着她用惯了的暗色杯子,杯中是血色依旧的鹿血酒。

她眉眼含笑,眉梢与脖颈一同扬起,满饮一杯,而后畅快地出了一口气。

这世上什么都能舍弃,唯有美食与美酒不可辜负,凤如青甚至想,她都吞噬了两个真神,却始终修不出弓尤说的真身,就是因为她光顾着尝味儿,没有去想着什么塑身。

也罢,反正那个天界她也不屑去,在这黄泉做她的逍遥王不好么?成神有什么趣……

凤如青喝得醉醺醺去狱叛殿处理恶鬼,把他们弄得吱哇乱叫,最后心满意足地回到鬼王殿去睡觉。

她没有再刻意地去躲避谁,谁来了便接见谁。

宿深来得最多,看着她眼神心疼缠绵得不行,只是凤如青一直装着没看见。

弓尤来了一次,与她促膝长谈,甚至一起睡了一觉,只不过鹿血酒也喝了,赤日鹿也吃得十分畅快,他们依旧只是把酒言欢的兄弟。

弓尤安慰她,也带来了穆良的消息,凤如青听了之后,只是托他多多照顾穆良。毕竟天界面上平和,内里依旧暗潮汹涌,她怕穆良初来乍到的,要被谁给穿了小鞋。

魔尊凌吉也来了一次,凤如青与他交集不多,他也只是安安静静地陪着,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

只是他就这样坐在她的殿内,凤如青都觉得整个寝殿弥漫着美好的味道。

“你送我的梦,真美。”凤如青要他喝鹿血酒,他却不肯,她自然也不强迫他食同族,只是问,“可为什么我看不清脸?”

凌吉微笑,“会看见的,还没到时候。”

凤如青也无所谓,她还怕真的看见了要是不合心意,要幻灭,因此就没再追问。

荆丰除了最开始的那些天来了,这些日子一直都没有时间,穆良飞升之后,他俨然成了一个大忙人。

而随着入冬,冥海依旧因为熔岩沸腾着,天界的神灵还在时不时地坠落,四海没有因为天寒地冻休止,反倒更加动荡。

凤如青又开始了除了处理黄泉事宜,便是四处驱邪的日子。

天寒地冻,她骑着黑泫在皑皑白雪中急奔,身上火红的狐裘,乃是宿深送来的。他早在初冬时节便已经登基为王,凤如青送了他许多贺礼,他回的礼物当中便有这件无一丝杂毛的狐裘。

凤如青在雪中奔跑,却无一片雪花落在她的身上,她在黄泉入口勒马,看着站在雪中等着她的人,勾唇一笑,“你怎么来了?”

第116章 杂鱼锅·上

来人一如既往的一身素衣, 眉目温润柔和,他站在天地茫茫大雪之间,仰头自下而上的和这唯一一抹红对视。

凤如青没有很快下马, 而是驱马上前一些,“怎么不进去, 还不撑结界?”

凤如青凑近看到他眼中并没有她不想看到的愧疚与缠绵, 这才下马跑到他身边, 伸手拍去他肩头和长发上的雪, 露出真心的笑容。

“怎么才来看我!”凤如青抓住穆良的手腕,冰凉一片, 也不知这天寒地冻的,他站在这里等了她多久。

凤如青解开狐裘抖了抖, 踮脚披在面前人的身上,将带子系好了, 这才站在他面前, 微微带着笑意道, “大师兄。”

来人正是穆良,他心绪十分的复杂,他一直都不敢来见凤如青,他觉得自己背叛了她, 舍下了她,他愧对于她。

穆良想着她一定会厌了自己,烦了自己, 不再要他,甚至不肯叫他一声, 就像那天她离去时候的不屑模样, 令他无法面对。

可再一次站在她的面前, 再次看到她毫无芥蒂的笑意,穆良心如刀割,觉得自己陷入情爱,迷障了双眼,甚至都没有好好去看一看小师妹的心。

他本是来负荆请罪,任她杀剐的,可冰天雪地,他不敢撑开屏障免得自己失去真实的知觉,却最终见她策马而来,不仅对他展颜,甚至将身上狐裘披在他肩头。

温暖包裹上来,穆良第一次无措的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他没忍住扭开头,眼泪涌了出来。

他动了动嘴唇,想说那一句无用的对不起,想要说些什么,但凤如青打断了他的话,“外面冷,我们进屋聊吧大师兄。魔尊凌吉,入冬又送了许多鹿血酒来,这酒夏日饮用过于燥热,但在这寒冬时节,烫过之后尤其的暖身。”

凤如青装着没有看见穆良的眼泪,也分明不想听他关于那件事再说些什么,可她却也没有在这冰天雪地之中拒穆良于黄泉之外。

凤如青亲昵却不过分亲热地错开了穆良的手,隔着衣服拉着他的手腕,带着他进了鬼王殿,吩咐罗刹共魉,好菜端些,好酒温上。

穆良垂头跟在她身后,鬼境当中的小鬼这一次反倒开始恨铁不成钢了,恨的是他们赤焱王竟然还搭理这个小白脸!

他们都是纯粹站在凤如青这边的人,天界太子那时候就被他们暗地里骂得没了娘,但是好歹凤如青上了天界自己杀回来了。就这样,鬼境的小鬼见了弓尤,到如今还不给好脸的也有很多呢。

天界太子如何,上天做你的太子,还惦记我们大人干什么!

当日汾安道发生的事情,现在小鬼们都搞得清清楚楚的,他们的消息来源可是最真实最先的,因为他们的消息都是来自游魂和恶鬼。

因此知道了这个本来看上去格外温柔的仙君,成就了什么无情道,飞升成了雨神,还是在舍了他们大人的情况下,小鬼们早就把他列入要送进忘川当中清醒的小白脸行列。

因此,穆良这一路确实是不经意的听到了很多小鬼细碎的议论,凤如青也听见了,忍不住回头瞪了他们一眼才总算完。

两个人进了鬼王殿,设下了结界,凤如青将穆良身上的狐裘解下来,抖了抖挂起来,拿了一条干布巾递给了他,“擦擦,雪一化,头发都有些湿了。”

穆良视线不着痕迹地划过这屋中摆设,心中干涩的拉扯着疼,全都收起来了啊……确实,入冬天气转凉,不适合再用碧晶蚕丝的床幔。

凤如青见他抓着布巾却没有擦,顿了顿,“噗嗤”一笑,想起来,“我都给忘了,大师兄是会清洁术的,快把自己清理下。”

凤如青又把他手中布巾拽出来,胡乱地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而后扔回架子上,“大师兄你坐下啊,我正好有些事情想要问问你。”

凤如青边给穆良倒茶,边说,“天界可待的还习惯?”

从前在一起,凤如青时常便要偷懒,缠着穆良时不时的给她施清洁术,但如今她在雪中骑马归来,纵使足够快了,却也免不得鬓发湿漉,却没有要穆良再帮着她施清洁术。

穆良本就心思细腻,这些细小的改变,如同划在心上密密麻麻的刀痕,但他也知道,自己如今连表现出来的资格都没有。

他愧对她,穆良性子温和也执拗,他这一辈子,再也不敢在凤如青面前表露半点情爱,那样他自己会先羞愧而死。

穆良接过凤如青给他倒的茶,送到嘴边抿了一口,却根本不知是什么滋味。

凤如青自己也倒了一杯,仰着头一口饮尽,坐在穆良的对面,笑着问道,“弓尤为你准备的宫殿住着可还习惯?”

凤如青说,“我去过天界一次,当真美轮美奂,只不过看上去过于华丽冰冷。”

“一切都好。”穆良声音有些低,他尽量想让音调显得正常。

他垂着眼睫,遮盖住其中羞于表露的情绪,片刻之后再抬起头,就恢复如常了。

穆良能够感觉凤如青不想谈什么,所以他便不再开口,而是问凤如青,“你说有事情问我,是什么事?”

“大师兄,我其实想问你,成神之后能力增长如何,还有就是关于无情道,”凤如青说,“无情道得道之后,真的是七情抽离,全无感应吗?”

穆良看着凤如青,好一会儿才缓慢地摇头,他微微勾了勾嘴唇,却比哭还要难看。

“你之前问过我,无情道为何自相矛盾,我也去问过了师尊,但师尊只说,等到了时候我就会明白,”穆良看着凤如青,一字一句地说,“我现在明白了,这世间根本就没有什么无情道。”

成神之后,并不会断情绝爱,除了能力与责任更多之外,并无任何的变化。

凤如青根本不惊讶的样子,一拍桌子说道,“我就知道,无情道无情道,本就自相矛盾,要当真断情绝爱,连人都做不得,还做什么神!”

穆良一腔伤感,被她这一巴掌震得稀碎,他终于放松一些表情,露出无奈。

凤如青喝了一口茶,片刻后又想起了什么,说道,“大师兄,你最近可有见过……施子真?”

穆良转动杯子的手顿了一下,抬眸看过来,“昨日见过,怎么了?”

“也没什么……”凤如青没有提起那天晚上她求施子真去劝说穆良的事情,只是挠了挠头说道,“他前些时间找我来着,要我在一个地方等着他,但是我跑了。”

凤如青搓了一把脸,“他找我干什么呀?不会是新仇旧恨加一块,想起来要收拾我了吧……”

“哪有什么新仇旧恨,”穆良见凤如青有些不安稳的样子,伸手去摸她头顶,摸了之后才有些僵硬地收回,磕磕巴巴地说,“师尊他,他,他没有对你不满,甚至到如今都并未提逐你出师门。”

穆良将手收回去,凤如青却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她从桌边起身,慢慢走到了穆良的对面,又蹲在穆良的脚边,将穆良的手放在自己的头顶,而后轻轻趴伏在穆良的膝上。

“大师兄,”凤如青侧头闭着眼睛说,“往事已矣,但你我之间,又岂会是浅薄的只有那一点情爱,你教我为人做事,耳提面命要我怀慈悲心肠,若是没有你,又岂有今天的凤如青?”

穆良垂着头,眼泪无声地落在凤如青的头顶,凤如青却微微笑了笑,继续枕在穆良的膝盖上说,“我怎么会怨恨你,换做是我,在当时那种情况之下,我一样也会那样选择。我甚至不会试图去祈求你的原谅,因为我知道你会明白我的。”

“大师兄你又为何不相信,你做了那般选择之后,我也一样会明白你,”凤如青抬起头对上穆良的视线,微微歪着头在他的掌心蹭了蹭,“大师兄,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穆良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沉默而无声地下落,片刻之后点了点头,手指穿梭在凤如青的发间,为她整理好了头发。

他知道,从今往后,他只能做她的大师兄了。

凤如青灿然一笑,在穆良的膝盖上枕了好一会儿,在小鬼们送来食物的时候,才站起身来,欢欢喜喜地将酒和菜都帮着摆上。

“大师兄,你成神,我并未给你准备什么礼物,因为我这儿都是一些凡物,实在是上不去台面,”凤如青说,“不过我已经托弓尤帮我准备了,二师姐飞升许久了,不过当时在冥海之底,她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

凤如青神神秘秘地对着穆良笑了笑,“我已经让弓尤转告她,要她夫君再织一件鲛丝战衣。”

凤如青说,“蓝银现如今已经成神,他身上的鳞片定然是非同凡响,大师兄成为雨神之后,要时常与那些蛮龙交往,一件护身的战衣自然必不可少。”

穆良强压住鼻酸,他真的不想这么难看,可看着凤如青这般的为他打算,他心中愧疚确实更深。

他记得在他很小的时候,家中祖母曾经断言他心肠软弱难成大器,起因是因为他为救一只小鸟,摔断了自己的腿。

可穆良始终觉得,这世界上总有一些事情要有人去做,不计后果,不问因由。

他一直以此为道心,修炼途中也算顺风顺水,只是他未曾料到,动心于小师妹,更未曾料到,他最终到底是因为这软弱心肠,伤了她,负了她。

小时候他伤的是自己,如今他伤的是凤如青。穆良本想自毁神魂谢罪,可他记得那天晚上,施子真同他说的话。

仅有一句,却一语惊醒梦中人。

他没有疾言厉色呵斥自己不知珍惜,也并未劝说他修行不易,只对他说,“活着才能补偿。”

穆良这才打消自毁神魂的念头,他确实需要补偿,穷尽一生,也偿不完当时那瞬间的背弃。

可如今,凤如青却还为他打算,穆良心中酸涩柔软,愧疚难言。

“喝两杯,”凤如青将温好的鹿血酒,递到了穆良的手边,“今夜不醉不归,雨神大人日后定然是繁忙非常,少有时间再相聚了,早知道我应该叫上荆丰,我们三个凑一块。”

穆良暂时将那些想法都抛诸脑后,举起杯子和凤如青碰在一起,“还好,如今天界与人间一样纷乱不堪,我也常要在人间行走,会经常来看你。”

“那是最好!”凤如青说,“大师兄飞升之后,荆丰也忙得脚不沾地,都很少来了,不过近日据说岚虺师兄被提为焚心崖副长老,接下来应该就不那么忙了。”

“岚虺确实当得,”穆良说,“他能力强、性情稳重,守焚心崖多年,对门派当中的事情也了如指掌,且常年带弟子出山,从未有大的伤亡。”

凤如青也点了点头,想到什么笑了起来,她现在已经能够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当年刚从灵雀山出来,被派去青沅门送池诚魂魄那时候的惨状。

“那时候我被污染了识海,特别痛苦折磨,师尊还将大师兄的记忆抽出来,我真是好惨呀,”凤如青说,“我当时还被青沅门的掌门打了,回城的时候惨兮兮的神志不清,将岚虺师兄当成了你,抱得他差点从剑上跌下来,哈哈哈……”

穆良闻言却不觉得好笑,这些事他都没有听说过,当真心疼不已,“当时怪我,我实在是心志不坚,才会被鬼气侵染得太过厉害。”

凤如青却“啧”了一声,“当初自然也不能怪大师兄了,现在想想,我连想怪施子真都怪不上,毕竟那个时候我是被石妖幻境迷了心,仇视所有人。”

凤如青见穆良的神色忧郁,立马转移话题,不再聊之前的事情,而是跟他聊一聊天界现如今的状况。好容易飞升一个雨神,弓尤亲自下来接引,必然是已经将穆良拢入了他的阵营。

两个人渐渐恢复了之前一样的相处状态,不过分的亲昵,却也丝毫不生疏,像亲人一样。

这是凤如青最喜欢的一种状态,她知道早晚穆良都会想清楚,早晚他们会回到从前。

因为在无尽的岁月当中,他们之间最深的羁绊,永远是当初在悬云山上,那一个在各个门派之间初显风姿的少年仙君,护着两个只知道胡天混地的小废物的日子。

这一夜他们相聊甚欢,不过穆良并没有留宿在鬼王殿的偏殿,而是深夜出了黄泉,带着一身的酒气和与来时的一身冰冷截然不同的暖热,乘风回去天界。

凤如青站在黄泉鬼境之外,身后一左一右,是她的罗刹共魉两位侍从。她拥着血色的狐裘,对着天地间皑皑白雪张开双臂,深深吸了一口清冽的气息。

而后,她笑着叹道,“活着可真好啊。”

她怕是这世间所有修行的人当中,唯一一个贪恋人间的人。

与穆良之间也说开了,凤如青心情好得很,回到自己的鬼王殿中,又让罗刹温了一壶酒,独酌得醉醺醺,也不用功力去驱散酒气,而是摇摇晃晃,醉醺醺的去洗漱。

热水烘上全身,和之前的鹿血酒在胸膛当中形成的温热冲撞在一处,凤如青趴在池边,长发散落满肩头,如缠绕着脊背而生的血藤,妖娆又危险。

“喝的有点多呀……”凤如青有些难耐,手指在池边挠了挠,“要么,哎……”

凤如青叹了一口气,漫漫长夜有些煎熬,身边人来来去去的,没一个长久,她要么还是选两个艳鬼,养在鬼王殿中吧……

她这般想着,竟趴在池边这么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然后她就做了一个梦,一个香艳无比,愉悦无比的美梦。

梦境当中真实得难以言说,至于梦中的情郎入洞房,大红的锦被,汗液交织……

凤如青一梦惊醒,仰躺在池边,她修长的脖颈微微上扬,快速地呼吸着,水中波纹荡荡,她素白的手指扒在池边上,片刻后滑入水中。

她眼睛半眯,雾气蒸腾得她面上红潮不断,许久,她才湿漉漉的从池边爬上来,懒洋洋地裹着布巾,坐到床上,给自己胡乱地擦一擦,就累得睡着了。

这之后凤如青时不时的就会做梦,到底是她的鹿血酒喝得太勤了,但是适应了这一口之后,若是没了酒,连饭都没有滋味一般。

幸好没过几日,终于得空抽身的荆丰来找她,说是冥海边界出现了一个上古遗府,里面珍宝无数,可是一些修士进去之后,却并没有出来。

荆丰说,悬云山联合了青沅门还有合欢宗,要去一块儿看一看。

这寒冬时节,大概是因为连日大雪的原因,冥海沸腾的没那么严重。

天寒地冻,妖兽与魔兽也都蛰伏下来,不燥了。

荆丰问凤如青要不要一块去看看,凤如青略微一想,黄泉鬼境没有很多的事情要她处理,临近年关的这一段时间,人间反倒是最消停的,所以她正闲得闹心,于是欣然答应了荆丰。

出行当天,凤如青和荆丰同行,悬云山还是第一个去的。

这种突然间冒出来的遗府,太平的时候也经常会出现,一些地仙寿数到了之后,便会做一个这样的遗府,寻一些有缘人来继承他毕生的珍宝,也算是回馈于天地。

不过因为近几年四海纷乱,倒是鲜少会冒出这种遗府,尤其是这种被传言说珍宝无数的。

本来像悬云山与青沅门这样的大门派,若非历练的话,是看不上这些所谓的珍宝的,只不过这一次有一些不太对劲,一些小门派的弟子在进入遗府当中之后,并没能出来,进去的人也寻不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