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浪铺面,熔岩喷溅到她的长袍,触动了长袍的禁制,顿时泛起了一圈圈的符文护身。

凤如青在无限逼近熔岩兽的那一刻,将长刀砍入它脖颈的那一刻,突然间明白了,她为什么会怕熔岩兽。

她怕的不是熔岩兽,而是海底那几年艰难得看不到出路的时光。

她不怕熔岩兽,她怕的是熔岩兽的袭击要一次一次带走他们并肩作战的同伴。

她怕的是送别和见证同伴的死亡。

符文护身的金光在这狭窄幽暗的空间亮起,一直跟在凤如青身后的男人,看向了凤如青身上的符文法袍,眼中惊讶的情绪一闪而逝。

凤如青解决了这个熔岩兽,落在地上,抖落了衣袍上的熔岩,又看了看熔岩兽死后化为的一滩熔岩。

那炙热和火红照亮了这一方很小的天地,她突然想起了弓尤,和她并肩作战了几十年,从来都会和她无比默契的弓尤。

若是他在这里,怕是会第一时间扑上来,确认她有没有被灼伤吧,若是大师兄在也……

凤如青不由得看向一直和她保持着一段距离站着的散修,他不帮忙,也不关心她,甚至刚才她和熔岩兽对战的时候,火星熔岩飞溅,他也没有躲一下。

说他害怕,他也并不靠近她,躲在她身后,说他不害怕,他却又没有帮忙。

凤如青看着他正在朝着另一侧山洞看,再度忍不住上前,“你不说你是个散修么,现在咱们好歹是共患难,你怎么不帮忙?你的剑呢?我看你就是个邪祟!”

“轮到我了。”他又开口,不理凤如青说的,直直打断了她的话。

“什么?”凤如青问。

“你怕的东西已经杀了,轮到我了。”男人说这话的语调丝毫没有变化,但凤如青莫名就听出了紧张。

她也不由得跟着紧张了起来,问道,“哥们,你是个散修,一定没少杀邪祟吧,你怕什么啊?”

男人不吭声。

又不吭声,凤如青在一脚踹他屁股上,和叹气之间选择了后者。

“我不管你招来什么,你自己解决,我刚才对付熔岩兽你都没有帮忙。”凤如青说完便哼哼着,靠到一边的墙壁上。

她倒要看看这个她都看不透的人有什么能耐。

但是等了好一会,他那面的洞穴还是黑漆漆的,没有声音。

凤如青换了个姿势,故意道,“你不会怕鬼吧?”

他不吭声。

凤如青不急着出去,大师兄带了那么多弟子就是来历练的,弟子们都是高境修士,这程度的叠境可不是正好么,比仙门问心阵还好玩呢。

于是她反倒饶有兴趣地逗起了男人,“你要是怕鬼,那你应该怕我啊。”

他不吭声。

凤如青咬牙,“你这人从小到大,肯定没少挨揍吧。”

这种性格莫名让凤如青想到了一个人,只是那人没人敢打他,也打不过他。

洞穴那边还是没有动静,凤如青等了一会,嘀咕道,“你不会是没有害怕的东西吧。”

凤如青话音刚落,就听闻那洞穴当中窸窸窣窣密密麻麻的跑动声音,数量十分的庞大,凤如青顿时直起身,问男人,“你到底怕的这是什么……野猪?!”

男人依旧没有回答凤如青的话,因为他已经凌空蹦起来,到上空的墙壁上贴着去了。

凤如青眼见着打头的一只小野猪跑得太急了,在转弯处打了个滑,摔在地上。

凤如青正想着这有什么可怕,便见那小野猪身后,密密麻麻黑压压的野猪倒腾着精壮的四蹄,朝着她的方向狂奔过来。

那场面莫名的滑稽,但因为数量实在是太多了,看得凤如青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她朝后退了一步,对着石壁上贴着的男人道,“你自己弄这么多东西出来,你自己来处理啊!”

男人一动不动,一声不吭,面无表情,几乎和石壁融为了一体。

凤如青:“……”

她再次气笑了,暗骂一声狗东西,然后提着剑开始迎战一群野猪。她总不能也跑了,况且跑远了,万一两个人再散了,就不好办了。

幸好这野猪个头都不大,凤如青一刀一个,身形根本看不清。

很快,野猪被她杀得差不多了,她便朝着墙壁上面贴着的男人道,“你赶紧给我下来,好歹也杀两只。散修也要有散修的样子,要讲道义,你的剑呢,下来杀猪!”

那男人看她一眼,眼中有不明的情绪闪过。凤如青忙着杀猪,没有注意到。

等到她终于把猪杀完了,那个人还在石壁上贴着。凤如青站在遍地猪骸的地上,长刀指着那个男人,“你还不下来?等着我给你捅下来是吧?”

但是男人不动,半晌才说,“还没完。”

凤如青没听懂,“什么没完?你再不下来,我跟你没完!”

她咆哮的话音在这寂静的山洞当中久久回荡,回音层层叠叠,还掺杂着些许大鹅叫。

大鹅叫?

凤如青莫名的一凛,朝着山洞那头又看过去,饶是她见多识广,也被接下来看到的场面给镇住了。

白花花的一片,劈天盖地,“嘎嘎”叫着朝着她这面飞来,不仅仅是大鹅,还有仙鹤。定睛一看,很多她见过的没见过的仙兽,还有成群的裹在其中的兔子、狗、狐狸、狼,甚至还有牛……

凤如青都来不及去看一眼上方墙壁上贴着的男人,就被这滑稽又诡异的场面震惊到失笑,刚才因为熔岩兽出现有些微伤感的情绪,顿时被这“群魔乱舞”的场面给弄得烟消云散。

怪不得男人说还没完,这确实完不了,感情是无论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但凡是带毛的生物他都害怕!

凤如青提着长刀在地下杀得鲜血横飞毛发乱窜,虽然这小玩意都战斗力不强,但架不住真的多。

她身上的符文袍不断地亮起,地上的各种尸体一层叠着一层,凤如青的鞋袜都被鲜血浸湿了,可她满心都是无奈。

渐渐的,因为无情无尽的带毛生物从洞口那边跑出来,凤如青由无奈开始变得暴躁,忍不住对着贴在墙壁上的男人吼道,“有完没完!再跑出来任何一个,我就把你捅下来塞尸体堆里让你近距离接触一下!”

也不知是她吼的这一声有作用了,还是男人被她给说怕了,一切终于停下了。

凤如青杀完最后一个妖兽,站在成山的尸体当中,狼狈得不行,连遮面的鬼气都顾不得维系,斗篷也被不知名的鸟给扯掉了,脑袋上还沾着不知是什么兽的毛。

凤如青甩了甩长刀上的血,抬头怒气冲冲地指着贴在石壁上的男人,“你下来,我保证不捅死你。”

男人这次倒是真的下来了,轻飘飘地落在远处没有尸体和血污的地方,定定地看着凤如青,负手而立,神色不明。

凤如青朝着他靠近,他却连连后退,片刻之后径直朝着洞穴的那头跑去,速度极快。

凤如青意识到他要跑,连忙闪身去追。她的速度可是在经年累月的战斗当中练出来的,已经能够超越风。

可她追到洞穴的拐角,根本没能够追到人!

凤如青站在空荡荡黑漆漆的,充满了血腥之气和尸体的洞穴当中,气得呼吸急促,咬牙切齿,“狗东西,最好跑远一点,再让我逮住,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凤如青伸手,用袖子抹了下下巴上溅到的血,将手中长刀变得更长更大,将更多的本体附着上去。

她再也没有兴致继续跟这幻境纠缠了,正要朝着墙壁上砍去,索性将这什么狗屁叠境给砍了,便突然间察觉到眼前的墙壁流动了起来。

她动作一顿,便见这流动的墙壁很快化为无形,瘫软下去,融入地面,她身处的空间开始逐渐变化。

那一地兽骸消失,很快,她便身处一处开阔地当中。

凤如青手中提着长刀,听到了水声和打斗的声音。她连忙循着声音跑过去,便见到了一个悬云山弟子,正在同一个巨大的魔兽打斗。

那魔兽背生双翼,腿若蜘蛛,身上长满了复眼,以蛛丝状的白丝攻击,粘性十分的大。

悬云山弟子半边身子被缠缚上,双腿一时无法挪动,挥舞着长剑与那魔兽搏斗,全赖生了一副好腰,无论弯到何种角度都能够使上力。

凤如青提刀上前加入战局,径直飞到了那魔兽的背上,一下下精准地戳在它的复眼之上,嘶叫声响彻了这一片开阔地。

有凤如青的加入,那个悬云山弟子,总算是能缓口气,处理一下黏在自己身上的白丝。

处理这种魔兽,对于凤如青来说就十分的容易,至少比那些数不尽的带毛畜生好多了。

凤如青想到那个跑掉的散修,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下手更加的凶残,砍菜切瓜一样。

加上那个处理好白丝,又重新加入战局的悬云山弟子,两个人合力,很快便将这魔兽给捅死了。

待到凤如青甩了甩长袍和刀,从死掉的魔兽上飞身下来,这才看清了那悬云山弟子的模样。她的视线在他已经摘掉面巾的俊脸上定了定,抬手道,“是你!”

那弟子还剑入鞘,闻言抬起头,对着凤如青道,“多些鬼王大人相助。”

凤如青对上他凌厉眉目,不由想到当年他送她从青沅门回来的时候,她还将他错认成了大师兄。

“你不记得我了,”凤如青此刻没有遮面,明艳如花的眉目望过去。

那弟子正视凤如青一眼,眼中迷茫,“大人,我们见过?”

凤如青虽然眉目变化不大,却与当年那个自怨自艾、消瘦狼狈,又因被魔气侵染神志恍惚的小师妹天差地别。

她如今乃是煞气十足,令人不敢逼视的黄泉鬼王,面容艳若烈阳,连多看看都要灼伤双眼。

若非亲近之人,若非仔仔细细地细看,又怎会将她与当初那个气数已尽的卑微小弟子联系到一起?

凤如青摇了摇头,将斗篷戴上,鬼气重新将面容遮起,“该是我认错人了,我们没有见过。”

凤如青认得,这是当年送她去青沅门,又随她下山去吃凡间味的守焚心崖弟子,她还问了他的名字,她记得他叫岚虺。

“谢大人相助。”岚虺说。

凤如青抬手表示没什么,顿了顿,又说,“你这腰不错。”

“啊?”岚虺有些傻兮兮的。

凤如青轻笑一声,“我便是杀了幻境召出来的东西,才找到你的,这重叠境马上破了,我们去找其他弟子吧。”

随着她的话音,这一处开阔地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换起来,一转眼的功夫,两个人便置身于一处石室。

凤如青和岚虺一进去,她便见到了里面正在石壁上寻找着什么的几人。

凤如青顿时跑过去,欢快喊道,“穆良!”

她如今身为鬼王,其实在不在悬云山弟子的面前暴露她不在意,是穆良与她约定,说在外直呼其名,刚才岚虺也没有认出她,她便还是直接叫穆良。

穆良闻言转身,面露惊喜,“大人!”

穆良快步上前,查看凤如青周身,闻到了血腥味,也察觉了法袍符文被激发,担忧问,“可有受伤?”

“没有,”凤如青摇头,“你呢?”

穆良也摇头,“没有。”

弟子们看上去也都还好,还在继续寻找着什么,凤如青还没问,穆良便解释,“是寻找叠境的交汇点,可能是任何东西,甚至是一块小石头,只要将叠境的交汇点归位,这层叠境就破了。”

凤如青不由得想到了之前那个散修找到的小石块,以及她把那石块强行归位之后的后果,一阵窒闷。

她忍不住和穆良说,“我刚入叠境,遇见了一个十分奇怪的散修,我竟看不透他的未来和境界,他还特别的气人!”

凤如青絮絮叨叨地将那个人的特征和行事作风都说了,穆良最开始还认真听着,听着听着神色就有些不太对。

凤如青最后说了一句,“待我再逮住那小子,看我不把他扔带毛的畜生堆里去!”

“大师兄,你脸色怎么这样,怎么了?”凤如青见穆良的脸色不对,关切道。

穆良扯了下嘴唇,笑的却不自然,看着凤如青,欲言又止了片刻,最终却只是干巴巴道,“你没受伤就好。”

凤如青笑道,“那点小玩意伤不到我的!”

穆良点头,这时候有弟子找到了叠境的交汇点,在一块十分庞大的石头后面。

弟子们搬动石头,将交汇点归位,下一刻,这石室便凭空消失。他们之间的空间眼见着扭曲起来,凤如青只来得及抓住近在身侧的穆良。

下一瞬,他们突然出现在一处苍翠遍天地的地方。两个人坐在草地上,凤如青眼见着这苍翠小山的另一头,乃是熔岩大地和天裂!

“还来!”凤如青只顾感叹,尚且没有察觉这一片苍翠小山和山下民居有多么致命的眼熟。

她站起身,提起手中长刀,直接道,“罢了,这狗屁的叠境,我瞧着也实在糟心,我这便将这幻境劈了,瞧瞧藏在背后捣鬼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穆良却一把拉住凤如青的手,“叠境与寻常幻境不同,不得莽破。能够设下如此逼真幻境,这并非是寻常的邪祟能够做到。你该发现了,这环境乃是根据每个人内心深处的畏惧来变换的,若是莽破,幻境纵然能够破去,损掉的却是自己的心神。”

穆良说,“自咱们进来开始,除了最开始那妖气之外,并没有一丝邪气。可见设下这叠境之人并非是邪祟,若我所料不错,这正是上界坠神中的一位——造梦神。”

“果然是这群孙子,可他纵使为坠神,盘踞一方,只管积攒功德便是,还敢作孽,不怕天道清算么!”凤如青实在对这些神仙厌恶透顶,天界该彻底的大换血了!

穆良思索了片刻,摇头,“他并非是亲自谋害人命,乃是通过喂食给这山中兽类神魂,强拔他们的修为,令他们短暂地变为半妖,再引诱他们杀人来献祭。这造梦神,乃是食人梦境中的情绪来修炼。”

穆良说,“他法力不够,影响不到太远的地方,又不敢到处在人间乱走,想必是借那些半妖杀人食人之时,来吸取人类的恐怖情绪。”

“所以这样他不算直接食人,天道就清算不得他?!”凤如青简直不知作何表情,“这些狗屁神仙,坠落人间都是便宜他们了,应当捆作一堆拉入黄泉,先去油锅当中醒醒脑,再去忘川中凉快凉快!”

穆良闻言笑了笑,将凤如青长袍的兜帽摘了,遮面的鬼气散去,穆良为她理顺了下头发,叹息道,“纵使有罪,可这些神仙,也曾身负厚重功德,也曾为人间四海奔波赐福。他们只是在天界太久了,习惯了看蝼蚁一般的俯视,天界的舒适和永生不死,麻木了他们的初心。”

凤如青最听穆良的话,“我知道,可还是生气。”

“别气了,”穆良拨了一下凤如青的鼻子,“待到这梦神抓住,便交于鬼王大人处置可好?”

凤如青“噗嗤”笑出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好啊,不过现在我们怎么办,还找交汇点吗?”

凤如青说着环视了一圈,“这么大的地方怎么找啊,再说山山水水的还好,若是在熔岩之下岂不是要跳进去?”

“无需这么麻烦,”穆良说,“等着便是,拉我们进这样胡拼乱凑的幻境,可见他也要神力不济了。造梦神食人间梦境中所有情绪,胃口极大,现如今他只不过偷偷食了些人濒死的情绪,如何能满足。他已经饿得要疯了,自然要想办法让被拉入幻境的我们物尽其用。”

凤如青似懂非懂地点头,穆良几乎将整个悬云山藏书阁的书都读过,向来是知世间万物。凤如青有很多东西都是他教的,她对他无条件地信任,听话地按照他说的等。

不过这会风平浪静的,凤如青看了看来自自己畏惧的,明显细看是缩小过很多的熔岩大地。熔岩咕嘟嘟地冒着泡泡,却还没有熔岩兽跳出来。

她又将视线转过这边,看起了漫山的青翠,还有山脚下的民居。

她视线渐渐顿住,半晌才微微皱眉,疑惑道,“这里好熟悉啊,大师兄,这里是来自你的恐惧吗?”

穆良没有马上应声,他也在看,只是沉静的眉目,却在看到这样的美景,这样袅袅炊烟、静谧美好的画面时,露出了阴郁。

这确实,是他的恐惧。

他的心微微提起,下一刻,便听凤如青道,“这里是在灵雀山那时候,鬼修编织的环境?!”

穆良的心狠狠地缩了一下,不敢侧头去看凤如青的神情。

他不敢听她问,她却偏偏在问,“大师兄,你为什么怕这里?”

因为我在此生出心魔,这里承载着的是我魂牵梦萦的甜蜜,也是我不为人知的恶欲。

第97章 第三条鱼·师兄

凤如青问完之后, 穆良许久都没有说话,她侧头看向穆良,穆良只是有些沉郁地盯着这面前看上去安宁美好, 炊烟袅袅的一幕。

凤如青想到了曾经她和穆良,还有其他悬云山弟子被困在这里的时候, 发生的那些事情, 顿时觉得是自己失言了。

大师兄还能因为什么而害怕这里呢,当然是因为在对付鬼修时,好不容易幸存下来的悬云山弟子, 便是沉溺在这虚假的安逸和美好当中难以自拔, 最终被幻境所迷惑,再也出不去了,甚至连神魂都被鬼修所吞噬,什么也没有留下。

凤如青想起了这些, 朝着穆良更靠近了一些,伸手抓住穆良的手臂。

她慢慢将自己的头靠在穆良的手臂上,低声安慰道,“大师兄,当初师兄和师姐们的死,并不怨你。你作为大师兄, 已经竭尽所能了,就不要再怪自己。”

穆良微微侧过头, 看着靠在他手臂上的凤如青, 心中如波涛般起伏不定,面上却一派沉静。

“我知道的, ”穆良说, “我们去人家处看看吧。”

凤如青和穆良朝着山下走, 凭着当时在鬼修幻境时候的记忆,找到了他们栖身的那一家人家。

门紧闭着,凤如青和穆良敲了好一会,里面才有人回应。

只是同他们的记忆很不相同,开门的并不是当时在鬼修幻境中,鬼修创造的那个和善的妇人,而是一个苍老的老头。

老头面色十分的不好,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在门缝当中看到凤如青和穆良,警惕地出声问道,“做什么?”

凤如青和穆良对视了一眼。

片刻后,凤如青微微后撤,穆良温声开口,“老丈,我们兄妹二人路过此地,在附近没看到什么住宿的客栈,想要借住一晚。我们会付银钱的,不知道老丈方便吗?”

穆良说着,在储物袋中当真拿出了凡间用的银钱,递给那老者。

穆良实在是生得占便宜,模样温润且无害,再加上说话语调温和,即便是这般突兀的请求,也如细密的牛毛雨淋在身上,并不让人想要躲藏,只会引起舒适。

果然那满眼戒备的老丈,犹豫了一下,就接过了穆良手中的银钱。

他将门拉开一些,说道,“进来吧,不过家中人如今都不在村中。山里出了事儿,他们都出去躲避去了,没有好饭菜招待你们。我年纪大了,也打不动水,若是你们想要吃饭用热水,要先把水缸填满才行。”

穆良应声,跟凤如青先后进了这院子,院子里和当年记忆中的一模一样,老者也将穆良和凤如青分别领进了当初那两间相邻的屋子,为他们取来行李。

凤如青和穆良安顿下来,凤如青在这记忆中待了十年的院落转了转后,又试图和老者搭话。

老者却只是嘟嘟囔囔地说,“冬天来之前要祭祀雨神,才能在来年得到好雨水收成。现在的年轻人啊,都不信这些老规矩喽……”

凤如青听得半懂不懂,但心中始终觉得哪里有些违和。这地方和当初鬼修编织的幻境一模一样,但这幻境当中的人给人的感觉却不太对,和这安宁静谧的山村不相称。

凤如青再问不出什么了,就转悠着去寻找穆良。

穆良正在提水,他看上去身形不是那种做农活的壮汉身量,若是一定要形容,凤如青觉得穆良的手中拿上两本书最为合适,他看上去就是温文儒雅,安静美好书香袭人的那种书生。

不过穆良此刻一手提着一桶水,缓步朝着水缸走,水桶不仅没有任何颠簸,水桶当中的水甚至都没有泛起波纹,稳当得如同静止。

凤如青朝着穆良走过去,想要帮忙,穆良却直接两手同时抓着桶身,朝着下面一倾,桶里的水便一滴不落地落到了缸中。

凤如青伸出的手悬空了片刻放下,穆良将桶放下,看向她,“怎么了?不是去找老丈聊天了么,问出了什么?”

凤如青摇头,片刻之后,看着地上的水桶想,她不必这么敏感的,他们现在都不是当年那修为低微,两个鬼修都敌不过的悬云山弟子了。

大师兄这些年位同代掌门,她也成了鬼界之王,不过一个堕神而已,她何必紧张兮兮的

于是凤如青摇头道,“没问出什么,不过当初我们住在这里面,大师兄有听说过入冬之前有拜雨神,祈求明年好雨水的这种说法吗?”

穆良整理好了衣袍,摇了摇头,“未曾,当年这里的一切,都假得很。所有的一切都美好得过头,风调雨顺得很,村民们也没有任何的龃龉,几乎不怎么凑在一起。我也并未曾听到当初住在各个村民家的弟子们提起过祭祀。”

凤如青点了点头,穆良问,“老丈提起祭祀的事情了?”

凤如青“嗯”了一声,“他说这山里出事了,最开始他这么说的时候,我以为他说的出事,是说的山上和熔岩跟天裂连在一起的事儿,那确实看着又诡异又吓人。”

“但是紧接着他提起祭祀,和青年人都暂时去其他地方居住的事情,还说什么祭祀雨神是老传统了,但这些青年人却都不相信的。”

凤如青咬着自己的指节,“我问他是不是怕熔岩流下山,青年才会搬走,那老丈用莫名其妙的表情看着我,明显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他说的不是山上和熔岩大地连在一起的事情。”

穆良闻言也沉思片刻,“这里乃是来自于我心中幻境的幻境,确实不能用常理来推断。梦神无论想要做什么,应该很快就会行动。”

穆良说着,用水瓢舀出了一瓢水,“你出汗了,喝一些。我刚才尝了一点,和当年一样,甘美清冽。”

凤如青看着老旧的水瓢,还有瓢中的清水,接过来送到唇边,喝了一大口,但咽下去之后微微拧了拧眉。

她并没有尝到什么当年的甘甜,甚至有股子水井中独有的那种,类似河中水的水腥味。

“这水大师兄喝着甜?”凤如青又喝了一口,仔细品味,“我没觉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