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恒伸手在泥鳅头上搓了一把, “一起养它。”

*

下午临走前, 平安正在睡午觉, 许惟没再去看她, 只向钟琳道别, 说有事情要先回去。

钟琳早知道她应该不会久留,但也没想到走得这么着急。

她心胸再疏阔,这回也不免为自家弟弟担心——这什么破魅力?才几天就被抛弃了?

正想试探一下, 钟恒拎着许惟的行李箱下来了。

钟琳只好忍住, 目送他们出门。

磨坊街有小巴去城里。

钟恒送许惟到站点, 正好有一辆汽车停在那, 已经坐了一半人。

售票员打开车底下的行李舱, 钟恒把许惟的行李箱放进去。

两人在车外站着。

陆续有人上车,售票员喊:“到禺溪新汽车站的走啦!”

许惟说:“我上车了,你回去吧。”

钟恒点了头。

依依不舍这种事,他们都没做。该说的话之前已经说过。

许惟上车前,钟恒只叮嘱她注意安全。

等车开走,钟恒回头往客栈走。

*

小巴车在路途中耽搁了一会,到城区已经过了三点。

许惟离开火车站,打车去了长饶酒店,她在那开了一间房,放好行李,背着包出去购物,买了两件新裙子,吃完晚饭早早回到酒店。

手机里有一条短信,昨天孙虚怀发来的,只有九个字:许小姐,蒋总明晚回来。

许惟给他回了一条:我住长饶酒店。

信息发送过去,许惟翻了翻通讯录,一共九个号码,分别是:方敏英、何砚、蒋丛成、吕嘉、林优、孙虚怀、颜昕、一院陈护工、钟恒。

许惟看过两遍,手指点了几下,删掉其中三个:何砚、林优、钟恒。

钟恒的号码早已记下来,另外两个,许惟看两遍也记住了。

她给何砚发去一条信息,之后拨通了方敏英的电话。

似乎没料到她会打电话过去,方敏英的声音有些惊喜:“囡囡,你吃了饭没有?”

“吃过了。”许惟说,“家里好么?”

“挺好的,你别挂着。”方敏英过了五十岁,一讲话就容易唠叨,但在这个女儿面前格外克制,“你外婆的腿好多了,这两天没那么痛了,你怎么样,还忙不忙?”

“还好。”许惟停顿了下,问:“你去过医院没有?”

电话那头,方敏英支吾两声,说:“去过一趟,陈护工把她照料得挺好,我也问了医生,医生没个准话,就说情况不严重。”

许惟嗯了一声,说:“我早就问过了,轻度的脑损伤,昏迷一个月都是正常的。”

方敏英松了口气,“能醒就好,老这么拖着又要连累你,从小到大都这样,她就不让人省心,你们两姊妹我都一样生下来的,她怎么就不像你。”

许惟不想听她说这些,“我挂了。”

“哎,等一下,囡囡。”方敏英说,“你什么时候回家来?”

“不知道,等她醒了再说。”

挂掉电话,何砚的消息来了,许惟看完,清除了手机里的各项记录。

她从背包里取出那本绿色记事本,从前往后看完,靠在沙发上闭眼回顾了一遍,确认全部记住,便把写过字的那些都撕下来,拿打火机点着,对着烟灰缸一张张烧掉。

*

晚上十点,钟琳的客栈来了一批新住客,一共是两家人,客栈房间不够住,少了一间。钟琳想起许惟住的那间大床房还没收拾,立刻遣了小赵上去换床单被套。

等把客人安排妥了,小赵摸出一小叠红票子放柜台上,“琳姐,你瞅瞅。”

钟琳翻个白眼:“干嘛啊,送我的?”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土豪。”小赵说,“这是我在许小姐那屋枕头下看见的,我数了数,刚好够她那几天房费的。”

钟琳脸色一变,有点惊到了:“她怎么跟我见外呢。去去去,你把钟恒给我叫来。”

没一会,小赵把钟恒拉来了。

钟琳开门见山地问:“你跟许惟什么情况?崩了?”

钟恒一听就不爽:“你想多了。”

“是么。”钟琳皱眉,把钱拍她面前,“她还把房钱算给我了。”

“怎么回事?”

小赵把情况一说,钟恒沉默了一会,没多说什么,丢一句:“给你就收着。”

钟恒知道,许惟就这臭毛病,她喜欢跟人分得清清楚楚,欠别人的都一定还,那时候只跟他和林优亲近一些。

钟恒回屋,冲过澡,十点半躺到床上。

许惟没打电话,也没发短信来。

钟恒看了两眼手机,瞥见上头日期:7月20日。

许惟十三号来的,算了算,她来了八天。

*

七月二十一号,周二。

太阳很烈,是个高温天。

许惟早上接到孙虚怀的电话,他亲自到长饶酒店来接她。许惟让他在楼下等着。她去洗手间化了个淡妆,换上从江城带过来的一套半新不旧的的衣裳,普通t恤配热裤,都是去年的款。

她拖着行李箱出电梯,到了大厅,孙虚怀从休闲区起身,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许小姐。”

许惟点了个头:“孙总。”

孙虚怀笑了笑:“许小姐别埋汰我了。走吧,蒋总这会儿应该已经起来了。”

“嗯。”

许惟随他上了车。

车里已经有司机,孙虚怀陪许惟坐在后头:“这些天你都住在这?”

“不是。”许惟说,“玩过一圈了。”

孙虚怀有些稀奇,“我记得以前你可对这小地方的风景不大感兴趣的。”

“现在觉得还行。”许惟说,“太无聊了,随便看看也好。”

孙虚怀附和着:“那是,比闷着要好。”

许惟挑了新话题,“蒋总昨晚什么时候到的?”

“快十点了吧,老陈去机场接的。”

许惟哦了声,“他最近不去省城?”

“应该不去,刚回来呢,李总前两天刚去了。”

这李总说的是李越。

许惟没再问,孙虚怀又道:“许小姐今年打算住多久?以往都要住上一个多月的,今年是不是一样?”

“这个看情况,估计会早点,腻了就走。”

“那恐怕蒋总不乐意。”孙虚怀心知肚明地笑了笑。

许惟瞥他一眼,没什么表情。

孙虚怀心道:这个许小姐还是老样子,冷得很。

车开到东平湖别墅区。

到了门前,还是孙虚怀拖着行李箱,许惟提着背包,门铃响了一声,有人来开了门,是个男孩,十二、三岁的样子,长得眉清目秀,有点羞赧地朝许惟笑了一下。

孙虚怀喊:“俞生啊。”

男孩应了一声。

许惟想起他的名字——蒋俞生,他是蒋丛成的儿子。

蒋丛成没有结过婚,但他有一个儿子,在外人口中,也就是典型的私生子,谁也没见过这孩子的母亲。令人唏嘘的是,这孩子是个哑巴。

自从蒋丛成接管了成越集团,这些年他身边也没有女人出现。

在旁人眼里,蒋丛成是个钻石王老五。

只有他生活圈里稍微亲近些的人知道,他和一个小有名气的女记者走得比较近,每年都会聚上一断时间,明面上的说辞是“朋友”。但内里怎么回事,大家都在猜。

这一点,连孙虚怀都不大清楚。

一楼的厅很大,进屋,身上的暑气就被关在门外。

蒋俞生跟一般的富二代小孩不大一样,他身上没那种富贵气,看着倒像普通人家的小孩子。许惟一进来,他就蹲下给许惟拿鞋。

孙虚怀没这待遇,他自己换了鞋。

楼梯上走下来一个男人,穿着黑色的宽松家居服,不算高,大约一米七五的个头,脸庞和杂志上一样,瘦长。

孙虚怀当先喊:“蒋总。”

许惟抬起头。

蒋俞生站起来。

蒋丛成的目光落在许惟身上,看了两眼。

许惟手心微微泛热。

她抿了抿唇,先笑了:“蒋总。”

蒋丛成眼睛眯了眯,嘴边也有了点笑,他的笑容和他的人一样,有些压抑。

蒋丛成走下来:“坐吧。”

他们在沙发上坐下,厨房里的妇人端了水果出来,又张罗着给他们泡茶。

蒋丛成看了看水果,说:“阿珍,洗些樱桃来。”

那女人应了,很快端了一盘樱桃过来。

蒋丛成将盘子推到许惟面前:“你每年都爱吃这个,尝尝。”

许惟看他一眼,低头拿了樱桃吃。

蒋俞生坐在她旁边,许惟说:“你也吃。”

“俞生不爱吃这个,你忘了?”

许惟顿了下,“哦,还真忘了。”

蒋丛成笑了一声:“你这记性,一年比一年差。”

许惟附和:“是啊。”

坐了一会,蒋丛成和孙虚怀去了书房谈事情,让蒋俞生陪着许惟上楼。

许惟拎着箱子,蒋俞生在前头走,把她带到二楼,许惟看明白他的意思,进了最里边的一个房间。

房间很大,浅蓝色调,装修得很精致,床品也是女人喜欢的风格。

许惟把行李箱拎进去,在床上坐了一会,眼睛把四处扫了一遍,倒是没发现有摄像头之类的。

蒋俞生靠在墙边看着她。

许惟招手,“过来坐。”

他会读唇语。

许惟也没和他多讲话,只是收拾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东西。

蒋俞生在一旁看着,许惟转头看他,他就脸红地笑笑。

这孩子倒挺温和。

孙虚怀留在这里吃过午饭才走。

蒋俞生午饭后都要睡觉,阿珍在厨房忙着,客厅就剩了许惟和蒋丛成。

蒋丛成喝茶,许惟又在吃水果。

安静得诡异。

蒋丛成看了看她,说:“你这回怎么跟我生疏了似的。”

“有么。”许惟转过头,“大概很久没见。”

蒋丛成问:“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周了。”

“听说你还出去玩了?”

“嗯。”

“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