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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锦天先将手边的小碗送到姜如蓝面前:“这儿的香草冰激凌做得很不错,姜小姐尝尝。”

姜如蓝道了一声谢,拿起小勺刚要舀,一旁萧卓然冷不防拽住她的手。姜如蓝不明所以地抬头,就见他一脸义正言辞的表情:“刚从外面进来,立刻就吃那么凉不好,先喝两口水润润喉咙。”

说罢,他打开面前的白瓷小盅,就见里面盛着一块圆形的黑色物体,亮晶晶的,光看质地很像果冻。萧卓然立刻皱眉:“这什么玩意儿!”

姜如蓝无语,这人十五岁之前都是在国内长大的,怎么会连这个都不知道。感觉到对面沐锦天投来的目光,姜如蓝硬着头皮小声帮他圆场:“是龟苓膏。你一向不喜欢吃甜品,所以不知道吧。”

萧卓然皱着眉头,一脸厌恶地看着盅里的食物:“你确实这东西可以归在甜品类?”

姜如蓝被他理所当然的表情和极端嫌弃的语气堵得一阵语塞,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反正龟苓膏一般都在甜品店和超市有卖,好多饭店也有的。”

萧卓然大咧咧拿起勺子剜了一大口送入嘴里,姜如蓝想阻止都来不及,因为这位大少爷已经开始大口咀嚼。过了几秒钟,就见萧卓然面色由红转青,咽下嘴里的食物后,慢吞吞说了句:“你刚说…这是甜品?”

姜如蓝当然知道他想什么,此时此刻简直囧得无以复加,“但它是清热祛火的,所以不是甜味的。”谁让他不听她把话讲完就开始吃的,还剜了那么一大块。

萧卓然抽了抽嘴角,把手里的龟苓膏和姜如蓝面前的冰激凌都拿到自己面前。姜如蓝反应没他快,只能拽了下他的衬衫袖子,小声责备道:“你干吗!”

萧卓然微微一笑,低声道:“你现在的状况不适合吃这种寒性的东西。”

姜如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自己适逢生理期,所以不能吃冰激凌、龟苓膏这类东西。

对面沐锦天一直都笑吟吟抱着手臂,一副瞧好戏的模样,见两人先后都不讲话了,且萧卓然把姜如蓝面前的食物都端到自己面前,也不追根究底,语气温和地问:“姜小姐不喜欢吃这两样,我让人拿menu来,你自己点些喜欢吃的。”

“不用了。”这次合作是卓晨有求于M&X,毕竟以沐氏的口碑和在全球的影响力,可以选择的合作对象有很多,尽管卓晨也有自己的优势,但沐锦天大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选择别家公司。她哪里敢拿方便当随便,劳烦沐氏的老板因为她的个人问题浪费口水。姜如蓝指了指面前三脚架上的各类甜品,“我吃这些就好。”

萧卓然倒是不改向来顺杆子往上爬的习惯,接着沐锦天的话说:“有红枣蜂蜜茶的话,让他们给来一份。”

沐锦天点了点头,朝旁边的黑衣女孩儿看了一眼。女孩儿岿然不动地回视着他,过了大概五秒钟,从后腰抽出一支小巧的对讲机:“7号桌,一杯红枣蜂蜜茶。”

不单是萧卓然和姜如蓝,这次连沐锦天都愣住了。过了片刻,这人一边拍着桌子,一边不可抑制地大笑出声。

萧卓然捞起一旁的茶壶,为两人各自倒了一杯红茶,又自顾自地添了些鲜奶,悠悠叹了句:“沐总的这位保镖,还真是奇才。”

那女孩儿面色一僵,沐锦天只微微停顿了几秒钟,随后笑声更大了。偌大的酒店大堂里,连服务生都看不见一个,倒也不必担心他这样的笑声会引人注目。姜如蓝突然反应过来,以M&X的财力以及这人在国内的人脉,怕是包了整个酒店大堂下来。除非需要,任何人不得入内,连经过都不行。

眼见黑衣女孩儿的脸色越来越黑,沐锦天总算笑够了,一边尝了口红茶,一边道:“我刚聘用她的第一天,就是这么说她的。萧总经理跟我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见姜如蓝一直不讲话,沐锦天挤了挤眼,上身前倾:“姜小姐不觉得好笑?”

姜如蓝眨了眨眼,认真思索了下对方问这个问题的用意,谨而慎之地回了句:“我觉得…这位小姐,也是为了沐总的人身安全着想。另外,电影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所以从开始到现在,她都没找到笑点在哪儿,好吗?

沐锦天摸了摸下巴,仰起头看向那个女孩儿:“你是不是觉得终于有人替你说句公道话了?”

那女孩儿脸色依旧僵硬得可怕:“我不敢这么想。”她说那个“我”字的时候,语气显得格外生硬,姜如蓝听在耳中,直觉就觉得这两人私底下相处时,女孩儿很有可能不是这样称呼沐锦天的。

沐锦天又喝了一口红茶:“上个月从印度空运过来的大吉岭,不知道萧总喝得顺不顺口。”

萧卓然面前的一杯红茶已经基本见了底,却不见他再倒,而是端起之前那盅舀了一勺的龟苓膏:“我不懂茶,从前在国外也是喝咖啡居多,所以不好评价。”

“萧总果然是个实在人。”

“在沐总面前,我哪里还当得起‘总’字。”萧卓然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温和,面色淡然,丝毫不见半分嘲讽,即便此时此刻盯着他的眼睛看,也会觉得他这话是发自内心讲出来的,“沐总直呼我的全名就好。”

沐锦天微微一笑,喝茶品茗的姿态十足一位古代工笔画中走出来的贵公子:“都是聪明人,萧总没必要妄自菲薄。”

萧卓然依旧是那副不冷不热的神情,直视着桌子对面的男人,说:“沐总的意思是我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

沐锦天一手端着茶杯,另一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萧卓然盯着对方看了好一会儿,才道:“那好,我就有话直说了。这次沐氏从中国购买加工的货品,全权由卓晨代理供货。”

沐锦天皱着眉头,做了个有点儿难以置信的表情:“我一直都知道你很胆大,但没想到你居然敢开这个口。”这次是沐锦天反过来盯着萧卓然看了好一会儿,过了大约一分钟,才说:“说说你的理由。”

萧卓然嘴角一挑,无声地说了一句话,他故意说得很慢,这样即便对方只看他的口型,也能明白他到底都说了些什么,而他的那句话也确实不算长:“我知道你妹妹的近况。”

沐锦天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如果说这人之前讲话的时候态度是如沐春风,此时此刻便可以用数九寒天来形容。姜如蓝清晰看到他全身都紧绷起来的模样,以及眼底毫不掩饰的敌意,便轻轻从桌子底下拉了拉萧卓然的衬衫下摆。

哪知道这人根本不领情,反手攥住她的手指,示意她别乱动,又接着用只有近处这几人能听清的语气说了句:“不相信的话,现在打开你的邮箱。”

沐锦天拿出手机,飞快摁了几个键,从他手指上下滑过屏幕的频率可以看出,这人的阅读速度很快。可他依旧看了许久,也不知道是萧卓然发给他的信件内容太长,还是他反复看了许多次的缘故。姜如蓝默默地观察着,从她对萧卓然的了解来判断,她更倾向于这个答案是后者。

沐锦天再抬起头来时,直截了当说了句:“Deal。”

萧卓然则径直站起身,朝对方伸出了手:“我相信沐总一言九鼎。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沐锦天也站起身,两人的双手短暂而有力地交握了下。而后沐锦天直接朝外走去:“还有其他事要办,就不招待了。二位想吃什么,尽管可以点。今天整个枫国的单都由我负责。”

姜如蓝看着男子大步走远的身影,吐了吐舌头:“这可真是…”

“真是什么?”好像早就料到她不会说什么好话一样,萧卓然问这句话的时候,嘴角已经噙起一抹坏笑。

“真是…”姜如蓝摇头叹气,“人傻钱多富二代啊。”

萧卓然重新在她身边坐下来,弹指一敲她的额头:“你们女人不是都应该喜欢这种的吗?”

姜如蓝捂住额头,轻声抗议:“很疼…你别总是动手动脚的。”

萧卓然全然不当一回事儿,揉了揉她的发顶,道:“好了,看看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没有想吃的咱们就走。”

姜如蓝眼珠一转:“那咱们叫服务员来。”

“你还真想在这白吃白喝啊?”

“对啊。”姜如蓝嘴角噙笑看着他,“你说的那个风情区完全可以改天再去,反正枫国酒店我也没住过,更没在这种地方吃过饭。反正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萧卓然一脸无奈:“过去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财迷…”

姜如蓝心跳一顿,看向他的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欣喜:“你说过去…”

萧卓然嘴角浮起一抹笑,那笑容依旧温温淡淡的,可看在眼里就觉得别扭,至少在此刻的姜如蓝眼里,她宁可他不笑。

两人对视了几秒,最后还是萧卓然先别开视线,摁了下桌上的电子感应器,叫服务员过来。

一时间气氛又僵住了,姜如蓝手指紧紧揪着桌布,指甲几乎把手掌心掐出血来,才慢慢说了一句:“我看这边风景挺好,要不今晚就在这儿住吧。”她不想又回去见罗妃还在其次,主要是经过昨晚那件事,她和萧卓然的行踪已经暴露了。沐锦天在国内的势力是第三股力量,她相信即便达拉斯有通天的本事,想要穿过沐锦天布下的重重障碍,还是要耗费一些时间和心力的。

萧卓然沉默片刻,应了声:“好啊。”

服务员拿着菜单走到两人面前:“您好,请问是要点餐吗?”

姜如蓝说:“给我来一份水果沙拉,一份酸奶,还有一份扬州炒饭。”

萧卓然皱起眉看她:“这才四点钟,你这会儿吃什么炒饭。”

“饿了,不行吗?”姜如蓝忍得心里发苦,说话的时候难以控制地就带了火药味。

所幸萧卓然并没有在意,帮她捋了捋耳边的发丝,对着服务员说:“那就照她说的来,再来一份菲力牛排、一份恺撒沙拉、还有一瓶82年的拉菲,再给我来一杯冰水。”

服务员记好便离开了。萧卓然盯着面前的龟苓膏看了一会儿,突然端起小盅,一口接一口大口吃了起来。

姜如蓝在旁边光看就觉得苦,可心里跟人赌气,又不想主动跟他讲话,从三脚架上拿了一枚粉色的马卡龙,小口吃着。

马卡龙算是西式甜品里味道比较甜腻的。姜如蓝吃一口马卡龙,就一口微微发涩的红枣蜂蜜茶,几个吃下来,也说不清自己嘴巴里是什么味道。只觉得眼前越来越蒙眬,紧咬着唇才没当着身边人的面掉下泪来。

大概因为这个时段点餐的人少,后厨很快就准备好了两人点的饭食,端上来的时候,扬州炒饭还冒着热气。米饭松散且颗颗饱满,青豆粒、火腿粒、以及龙虾肉的搭配让一盘平凡无奇的炒饭看起来色香俱全。萧卓然盛了一小碗炒饭,又把水果拌进酸奶,一并端到姜如蓝面前:“甜点饭后再吃,先吃点儿正经东西。”

姜如蓝确实也是饿了,心里对身边这个人抵触得很,看着他手里的食物却来了胃口。水果都是最新鲜的,拌在酸奶里,酸甜微凉的口感让人食指大动。刚吃完碗里的炒饭,面前又多了一小碟切成小块小块的牛排,以及一小份沙拉。姜如蓝一向都知道这人对食物讲究颇多,从前却从没被他这样温柔仔细地照顾过。对他的那股子怨恨,突然就掺杂上一点点似酸似甜的感慨,西餐的食物嚼在嘴里口感丰厚,心里的感触也正应了“五味陈杂”这四字。

陆陆续续又点了一些吃食,接下来半餐饭,两个人都很沉默。面前的碗碟空了又满,最后一次萧卓然把碟子取走时,姜如蓝轻声阻止道:“我吃不下了。”

萧卓然放下刀叉,端起一边的红酒,沉默地啜饮着。

姜如蓝的手指刚触到红酒瓶,萧卓然已经将酒瓶一手拿开,四目交汇的瞬间,萧卓然在第一时间错开了视线,低声说了句:“你生理期,喝酒对身体不好。”

“呵…”姜如蓝极少会这样笑出声,她望着他的侧脸,目露嘲讽,“我过去还真不知道,你对女人可以这样细致体贴。”会当着外人的面阻止她吃凉性的食物,会帮她盛饭端汤,把牛排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地送到她面前,会在她痛经的时候帮她温暖小腹…过去的那个魏徵臣,大事上杀伐决断,小事上细致入微,面对女人,却多少有些不解风情,更别提这些哄女孩子开心的小手段了。会这样体贴地照顾异性,一点儿也不像当初的他,姜如蓝沉醉于这样让她感到陌生的温柔,却也愤怒他这份温柔入微不知道是在多少女人身上历练出来的。

取下膝上的餐巾,姜如蓝站起身,径直从桌子另一边绕了过去。

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他总有办法让她情绪失控,姜如蓝越走越快,最后索性飞快跑了起来。或许真应了那句矫情的话,她的心,一早就失落在他身上,被他攥牢在手心,无论他怎么摆弄,疼的那个人都只是她自己而已。

一路跑出酒店大厅,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院子里的树木高可参天,空气里弥漫着草木和水汽的清香,放眼望去尽是一片翠色,间或点缀着几点色泽清淡的花朵。姜如蓝深深吸了口气,眼角突然闪过一抹暗色身影,一口气还未吐出就噎在嗓子眼儿。她缓缓眨了眨双眼,这是人在极度难以置信的情况下才会有的反应…

“要下雨了,跟我回房间吧。”身后传来萧卓然的声音。

姜如蓝浑身一僵,目光在深深浅浅的绿色中飞速搜寻,如果真的是达拉斯本人,那他此时此刻是不是早已经发现了萧卓然的存在,他不仅已经知道魏徵臣还活着的消息,甚至不惜孤身冒险,闯进沐氏的领地,也要取她和魏徵臣的性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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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卓然从身后轻轻牵起她的手:“别闹脾气了,嗯?”

姜如蓝缓缓深吸一口气,转过身,踮起脚尖环住他的脖颈。萧卓然

显然被她突如其来的主动热情弄晕了,不过还是扶住她的腰身:“怎么了?”

姜如蓝摇摇头,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在他唇上轻轻舔了舔:“萧......”

“嗯?”很明显,萧卓然对这招很受用,看着她的眼眸眼色转深,低下头在她的唇上辗转片刻,低声问:“你这是?”

姜如蓝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淡淡水汽,她今天刚好画了淡妆,这样子抬起眼看人的时候,圆圆的眼眸莹润晶亮,眼尾微微挑起,只让人觉得她眸色如水,温柔之中别有一番妩媚。轻轻舔了下自己的唇,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觉得呢?”

萧卓然的吐息在这一瞬间沉重了下去,不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将她打横抱起,快步朝着门口电梯的方向走去。观光电梯是全透明的,从下方可以清晰看见里面的情形,如果够耐心也够细心,甚至可以数出来他们在哪一层出的电梯门。姜如蓝一只手勾着他的脖颈,一面在心里咒骂,一年多不见,这家伙的智商是喂狗吃了吗?里面有正常的电梯不坐,非要用这种观光电梯,达拉斯要是有心,拎一把AK47往一站,几梭子子弹就把他们俩一块带走去陪她亲爱的姐姐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姜如蓝悄悄皱眉,刚刚站在电梯里往下望的时候,好像没有看到任何人影,她之前看到的那个身影,难道只是一时精神紧绷走了眼?

“在想什么?”走廊里铺着厚厚的长毛地毯,声音吸得一干二净,萧卓然走路的步伐也总算慢下来。这样横抱着她慢慢走在白色的地毯上,好像真有那么几分白马王子的感觉。

姜如蓝抬起另一手,也揽上他的脖颈,凑近看他:“在想......我们这算是假公济私,公款消费码?”

萧卓然嗤笑一声:“你这话题转移得也太差劲儿了。”说着话,他一弯腰,已经将她放了下来,姜如蓝刚转过身,面前的们已经刷开,萧卓然一手撑门,另一手抵着她的背心,将人推进房间。姜如蓝刚想转身,身后那人已经扣着她的肩膀将她一百八十度转过身来,同时将她一双手腕锁在身后,强迫她只能挺起上身相迎。

这种姿势,任何女人都会觉得胁迫感十足,姜如蓝也不例外。而且但凡有些身手的女人,都不会喜欢被男人用体力和技巧制衡得动弹不得,姜如蓝拧了拧手腕,发现对方是动真格的之后,不悦地皱起眉头:“你干什么?”

萧卓然似乎也被她忽冷忽热的态度搞糊涂了:“你这个女人......”

姜如蓝不讲话,只是无声地抬起下颌,眼神清澈地注视着他,表明态度。

萧卓然深吸一口气,松开手后退半步,后背抵住门板:“好。有什么想问的,你说。”

大概是刚刚瞥到那个身影,受到的刺激不小,此时姜如蓝脑筋转得飞快:“刚刚在餐桌上,你说你知道沐锦天的妹妹的近况......是怎么回事?”

萧卓然靠着门,一手插兜,单膝屈起,姿态很是闲适:“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

“你之前说过,只要我想知道,你就会告诉我。”

“我说过这话?”萧卓然摸了摸下巴,一幅怎么都回忆不起来的样子。

姜如蓝浅浅一笑:“你要是藏着掖着不想告诉我,压根儿就不会带我来这儿。”

“唔......”萧卓然还在犹豫,“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我这会儿......被某人搞得心情不太爽。”姜如蓝瞪了他一眼,萧卓然举起手掌,表示投降,“好好,我招。”

姜如蓝没好气的瞥他:“你到底说不说?”懒得再跟他贫,姜如蓝转身就往房间里走。

沐锦天为两人订的是套间,房间很大,且装潢很有古典韵味,红木家具,青花瓷瓶,绕过来还有一扇屏风。姜如蓝停住脚步,脊背在一瞬间僵硬的可怕,屏风另一边的暗青色瓷砖上,赫然放着一枝火红绽放的达拉斯玫瑰!

姜如蓝只微微一顿,很快反应过来如果自己举止异常,萧卓然从另一边透过屏风很容易就会察觉,所以她并没有弯腰去捡,而是轻轻一抬足尖,将玫瑰踢到面前的沙发下。而后语气轻快地说:“萧卓然,都怪你晚餐点了那么多肉,吃得我嗓子好难受......”目光飞快的将整个房间扫视一圈,确认没有任何异常,姜如蓝绕过沙发,朝着卫生间走去。

但愿达拉斯知道分寸,不要闹得太过分......

卫生间的镜子干净得连一粒粉尘都没有,姜如蓝悄悄舒了口气。就听外面的房间里传来倒水的声音:“有温柠檬水,喝一点儿,好不好?”

“好。”姜如蓝故意拧开水龙头,假装洗手,“等我洗个手。”

萧卓然端着两杯水,站在屏风的这一端,拧眉看着面前的地砖。姜如蓝心头狂跳,匆忙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暗青色的瓷砖上有着深深浅浅的麻点,其余什么东西也没有......不解的抬起头,就见萧卓然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两人目光轻触的那一瞬间,姜如蓝觉得,曾经那个令黑道众人闻风丧胆的魏徽臣又回来了。可也只是那么一瞬间,他的目光又恢复成惯常的模样,冷静的,清浅的,属于卓晨的萧卓然的目光,且在看向姜如蓝的时候,总含着那么一点儿让人心软的温柔:“洋鬼子就是洋鬼子,喜欢的东西都中不中洋不洋的。”

“啊?”姜如蓝有点儿跟不上他的思维。

“我是说这地砖,颜色不够透亮,上面的麻点让人看着难受。”

姜如蓝忽然想起这人曾经的毛病,脱口而出,道:“你密集恐惧症又犯了?”

萧卓然皱了皱眉毛,看了她一眼:“也说不上吧,你看着不觉得难受?”

姜如蓝摇摇头,只要那上面没有玫瑰花,没有口红印子,没有专属于达拉斯的标志性物品,她觉得怎么都好。

“喝点儿水。”萧卓然递了杯子过去。

接过杯子,刚喝了一口,下巴在瞬间被人攫住,姜如蓝被迫抬起头,就觉对方的唇毫不犹豫地压了下来。几乎每一次跟他接吻,姜如蓝都会有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来不及挣扎,也没办法思考,姜如蓝那时就想,像她这样从第一次开始,每次跟同一个男人接吻都会觉得整个世界都在飞速旋转,好像幼时坐旋转木马一样,疯狂又美好,甚至每次回忆都会情不自禁地沉湎其中,应该是真的太喜欢对方的缘故吧。

一吻结束,萧卓然好像也发觉她的失神。轻轻在她的面颊上亲吻着,萧卓然从她手中取过杯子放在一旁:“可以吗?”

姜如蓝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放空,好像透过他在望着什么人,又好像回忆起了很久远的东西。萧卓然眼神微暗,轻吻上她的眼。手也伸到她腰间,轻轻抚弄着。

房间里的窗帘从一开始就是拉上的,正是夏日里夕阳西下的光景,有红而暖的光线从窗帘透过来,照耀在人的肌肤上,投下一圈圈的光晕,如同光照在不平滑的水面,轻轻颤动着,在人的心里泛起圈圈涟漪…

这样的经历对姜如蓝而言,说不上陌生,可也绝对称不上熟稔。被人珍而重之地拥在怀里,被人仿若对待宝贝一般地亲吻着,让人心悸的温柔相待,让人想要掉泪的激烈冲撞,最后那一瞬来临时,姜如蓝轻轻闭上眼,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无声地拼凑成圆满的一块。某种让人想要放声大哭的慰籍充斥着整颗心,姜如蓝的手臂紧紧环住身体上方的人,身体已经累到极致,精神却如同初绽的花蕾,清新又锐利。她睁开眼,有些吃力地弓起上身,想要吻住他的唇——

下一刻,她却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个两年前的夜晚,她痛极咬出的印记,好像从未存在过一般…萧卓然右侧的肩膀,肌肤光洁,空无一物,他看着她的眼神,温柔的,热烈的,却又带着一点儿不明所以的困惑。

姜如蓝只觉得心脏那里的血液哗啦啦朝着不知名的地方倾泻而去,整个大脑一片空白,她根本没有办法相信自己看到的,因为她所看到的情景只代表了一件事,眼前这个男人,真的不是魏徽臣,她认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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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就这样放弃吧

姜如蓝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穿好衣服的,她在萧卓然极度不解的眼神中疯了一般裹上衬衫和裤子,扣子拉链弄得乱七八糟,蓬头乱发压在他身上,把他整个人翻过来,手指飞快摸索过他的后背和腰,又趴到他身上研究他的小腹和大腿内侧的肌肤…

萧卓然单手抚着额头,无奈到了极点:“如蓝,你就是想要再来一次,也没必要——”

“你到底是谁?”姜如蓝嘶吼出这句话的时候,一双眼瞪得凸起来,眼白整个充血,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下落,整个人看起来简直跟疯了没两样。

萧卓然被她吓得一愣,刚想坐起来,就被姜如蓝一把又摁了回去。

姜如蓝坐在他身上,一双手狠狠扼着他的脖颈,脸上的表情恨不能将面前的人抽筋扒皮了:“你是谁?你说,你到底是谁?”

男人和女人的力气原本相差很悬殊,否则之前姜如蓝也不会几次被他禁锢得动弹不得,可此时两个人的情况好像整个对调过来,姜如蓝一副彻底豁出去的样子,爆发出来的力气连萧卓然也扛不住,更何况他从一开始就失了先机,这会儿身上坐着个九十来斤的成人,脖颈又被人紧紧掐着,连呼吸和讲话都困难,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姜如蓝也发现了这一点,略微松开一些力道,全身却渐渐抖了起来,一双手也颤抖得根本控制不住,很快指甲就把萧卓然下巴和脖颈那里都刮出了血痕。

萧卓然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睛时,看向她的目光不知道怎的就显出几分讽刺来:“怎么了,现在才发现我不是他?”

姜如蓝此时哪里听得了这种话,闭着眼嚷出一嗓子:“不许说!”

“姜小姐,你还真是矛盾,上一秒在楼下热情得好像恨不得我当场上了你,下一秒进了房间却能把自己伪装得性冷淡一样。”萧卓然不说则已,一张嘴就毒舌得要命,“我还以为是什么贞洁烈女,其实还不是早就被人玩过了,这会儿你又跟个疯子似的纠结个什么劲儿?”说着,他翘起嘴角笑了笑,“你要是有这个体力,倒不如我们再来一次?”

姜如蓝松开手,就是一巴掌。打完人,一双手依旧颤得要命,倒仿佛她才是被人掌掴的那个人。张嘴说话的时候,嘴唇也颤抖得不能自己,几次都咬到自己的舌头,一边讲话,一边嘴唇就沾着鲜血的颜色来:“你怎么能这样说我,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我…”过去她公事上有失误,他会罚她跑圈打沙包,会让她整夜倒立不睡觉,或者干脆跟她在格斗场打上一架,却从来不会在任何场合说她一句重话。私底下,两人也不是没有吵架的时候,可他曾经是怎么说的来着?

他说,我怎么会舍得骂你,傻丁一,我怎么会舍得说你一句不好。

他说,他不舍得对她说一个“不”字。可这次两个人刚一重逢他就说:对不起小姐,你认错人了;他说,他不舍得说她一句不好,可自打两人重逢以来,他会在公司当着罗妃和其他人的面,说她翻译有的地方压根儿不过关;他说,他压根儿不舍得骂她一句,可他刚刚指责她什么,讽刺她不要脸地勾引他,笑她早就被人玩过了,骂她性冷淡,说她人尽可夫…她的魏徵臣怎么可能舍得这样对她,她一早就在想,如果他真的是魏徵臣,为什么会在重逢之后舍得这样欺负她。她替他想了千百个理由,她为了鼓励自己给他找了无数个借口,拒绝去想这其中种种不合理的地方,把自己当成鸵鸟埋在自欺欺人的沙堆里,就是不愿意去多想一点,就是不敢去面对那个足以让她整个人崩溃的真相——她的魏徵臣,早就死在一年半前的那场事故里。

她爱的人,早就死了。

姜如蓝的眼泪渐渐干了,哭声从大转小,看着人的眼睛却血红依旧,嘴唇上还沾着点点血渍,脸颊却苍白得要命,她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臂,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抖。

就连前一刻还在出言讽刺的男人,仿佛都觉得眼前这一幕看着刺眼,皱着眉头别开视线。

姜如蓝无声地笑了,她到底在不甘些什么,挣扎些什么,她的男人,早就死在一年半前的那场事故里,所有人都接受了这个事实,唯独她不愿意相信。不仅不愿去相信,她还差点儿因为这个精神失常。她在国外的疗养院住了整整半年,那期间她甚至出现了精神性的视觉退化,严重的时候跟那些真正失明的人没什么两样。那六个月,她是怎么活过来的,即便到了现在她都不愿想起。她熬了那么久,等了那么久,不甘心了那么久,自欺欺人了那么久,是为了什么呢?

她到底是不敢面对魏徵臣已经死了的事实,还是胆小怕事不敢直接了结自己?她曾经说过的,如果魏徵臣不在这个世界上,那丁一也没有继续生存的意义。她曾经发过誓的,只要有证据能证明,魏徵臣真的已经死了,那她不会多活一刻,她会以任何可以实现的方式了结自己的生命。可她都做了什么?见到个跟魏徵臣长得一样的男人就抱着对方不放;明明人家已经多次说明自己不是他,甚至找了自己的朋友作证,她却跟个疯子似的紧紧扒着对方;人家勾勾手指,她就想都不想地贴上去,人家只是问了句可不可以,她就毫不犹豫地献出自己。这就是她爱魏徵臣的方式吗?这就是她笃定魏徵臣一定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坚持吗?这就是她多活一年半的时间,对魏徵臣救她那一命的回报吗?

眼前这个男人刚刚骂她什么来着?那些词她听一次就觉得刺耳难堪,可此时此刻,她多希望再来几个人像他这样狠狠地骂醒她。

一个梦,她做了一年半的时间,可她刚刚已经醒了。

原来眼前这个萧卓然,真的不是她的魏徵臣。

走出酒店的时候,天早已经黑得彻底。这一晚的天空没有一丝光亮,后院的街灯很高也很亮,可以看到天空中密布的厚实云朵,姜如蓝痴痴地仰头望着,这样的天气,该是要下雨了吧。

之后果真下起大雨来。

姜如蓝在雨里站了许久,回到酒店大厅的时候,全身从里到外都湿个通透,牛仔裤紧紧裹着腿,每走一步都很沉重,好像绑了十几斤的沙袋。她看到前台服务员惊讶的面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狼狈,可她已经没有一丝多余的力气,去找借口敷衍,去顾及自己的颜面,所以她只是抬手抹了把脸,简略说:“我是沐先生的客人,麻烦给我开间房,费用记在他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