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阮眠早早就去了学校,教室里已经有几个住宿生在早自习。
z中是z市数一数二的高中,省文理科状元大多出自这所学校,可近两年来却有些不行了,今年丢了状元不说,升学率还往下滑。
这不是个好势头。
学校领导们一次次开大会,商量出各种奖励机制,班主任每次周会也要强调一遍以往的光辉历史,希望以此激励学生们向上,不得不说效果是显著的。
阮眠听潘婷婷说,她们宿舍每晚熄灯后,总有那么一两个人偷偷打着手电筒看书,有一天晚上她还听到有人在梦里背古诗……
“嘿!”有人从后面拍她的肩膀,“想什么这么入神?”
是潘婷婷。
“你今天来得好早。”
阮眠:“睡不着。”
潘婷婷趴在桌上,用手撑开眼皮,又揉了把脸,“我怎么都睡不够。”
“哎,”她回过头,“软绵绵,我昨晚在隔壁宿舍听了一个你的八卦。”
“什么?”阮眠正打开书,准备背英语单词。
潘婷婷瞅了瞅四周,压低声音,“你前天大课间是不是和隔壁重点班梁校草说了会话,还给了他一本本子?”
阮眠想了想,确实是有这回事。
那位“梁校草”本名梁一博,是她以前班的同学,两人曾经在一个学习小组,他那天来找她,说因为重感冒请假几天落了不少课,想借她的英语笔记抄抄。
英语是她如今唯一还能算拿得出手的科目。
“他们班那么多人,随便找哪个不行?”潘婷婷提出疑问,“为什么偏偏来找你?”
“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阮眠在这方面向来迟钝,“没有吧。”
“没有就好,”潘婷婷又开始从抽屉里摸出瓜子来嗑,“如果你没有那些心思,以后还是不要和他走得太近吧。我听说他是小霸王花的新目标……”
“哎我去!今天是什么日子?连曾玉树你都来得这么早!”
来人把书包往桌上重重一甩,眉目飞扬,“早!”
潘婷婷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满的“哼”。
阮眠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早”是对着自己说的,有些窘地点了点头。
这时,班主任背手从前面进来,巡视了一圈,看到曾玉树还顶着一头七彩短发,面上笑意尽失,“来我办公室!”
潘婷婷没心没肺地落井下石,“老陈牌定型啫喱口水,你值得拥有哦亲。”
曾玉树对着她磨了磨牙齿。
他又从包里拿出手机,打开照相机,开始自拍。
总得留个纪念。
“同桌,”他突然问,“我这头发好看吗?”
潘婷婷送他一个白眼,“臭美!”
“又没问你!”
他的语气软下来,又问阮眠一遍。
“还挺好看的。”
看起来就像一道绚丽的彩虹。
“听到没?”曾玉树踢了一下前面的椅子,大笑,“同学你的审美观有待提高啊!”
潘婷婷朝他扔了一把瓜子壳。
两人闹起来。
阮眠在这阵喧闹里又开始走神。
印象中,她好像也画过一幅彩虹图,还送给了一个人。
那个人是谁,长什么模样?
她却记不太清了。
不过,倒是想起来一件事。
“婷婷,你能帮我充一下话费吗?”
昨晚整理东西,找出母亲生前用的手机,还找到一个红包,里面有三百块钱,补上校服费还有一百多盈余,她打算用一部分钱来充话费。
似乎这样做,还能保留对母亲在这世上的一丝念想。
另一方面,那个号码还联着校讯通,复通后,方便收到学校的消息。
“可以啊,号码给我。”
阮眠写了一张纸条递过去。
“充多少?”
“五十。”
几分钟后,潘婷婷比了个“ok”的手势,“到时你查看一下短信。”
“谢谢你。”
“没事,举手之劳。”
“铃铃铃……”早读上课了。
两人各自坐好。
同一时间。
齐俨刚结束一个跨区的视频会议,揉揉眉心,正准备去冲个澡睡觉,手机“叮”一声,屏幕亮了。
有新信息。
他随手捞起来一看。
“尊敬的客户:您在201x年08月13日07:00分充值50.00元已成功。现账户总余额为……”
第四章
有新信息。
他随手捞起来一看。
“尊敬的客户:您在201x年08月13日7:00分充值50.00元已成功。现账户总余额为……”
齐俨皱了一下眉。
这个新号码是他刚回国时助理帮忙办的,用了也才不过几天,余额充足。
内置的智能识别系统提示已经把短信转移到了垃圾箱,他刚要放下手机,助理的电话就进来了。
“齐先生,您要的风险评估报告我已经发到您邮箱。”
“嗯。”
那边又继续说,“根据最新消息,美元疲软已成定势,如果持续贬值的话,可能……”
“整个华南市场几乎全军覆没,尤其是沿海地区的出口加工业受冲击最大,就我目前了解到的情况,z市王石公司现今外债高达15亿……”
齐俨安静听着,并不打断。
刚洗过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地板上晕开一小团水花。
助理汇报完毕。
那边沉默一阵后——
“应氏实业现在情况怎样?”
应氏?
助理在脑中飞快地搜刮相关资料,好一会儿后才说,“应该也不是很乐观。”
手机里传来的声音语气很淡,“应该?”
“抱歉,我再去核查详细资料,待会儿给您答复。”
心里的疑惑却是怎么都压不住:怎么突然就对应氏这种小企业感兴趣了?
通话结束。
齐俨把手机扔到桌上,走出书房,回到卧室。
天色阴沉,太阳沉在浓厚的乌云里,屋内光线蒙昧,影影绰绰。
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五点多。
助理知道他作息,九个小时前发来的应氏资料已经安静躺在工作邮箱,他简单扫了一眼,眸光深幽,若有所思。
窗外有风进来,翻动纸页,“沙沙”轻响。
他的视线突然移到窗外。
书房的落地窗正对着屋外的一片湖,湖边草地间笼着一个纤瘦的身影,白上衣红菱格裙。
她面向湖,背对他。
背影柔弱又沉默。
齐俨站起来走到窗边,点了一支烟,然后,看她。
阮眠恍然不觉身后有一道视线锁着自己,只是呆呆看着那片沉静的蓝色湖水,心思仿佛也随着沉了进去。
渐渐地,风变大了,裹着热气,像刀一样刮过脸颊。
天边的一束红色残光也被吹得支离破碎。
一只水鸟从红光里冲出来,伏低,掠过平静湖面,眨眼间功夫,利爪间多了一条银色小鱼,它又振翅飞远,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渐浓的暮色蔓延到周围。
蚊子“嗡嗡嗡”飞过来。
阮眠摸了摸腿,拿着书包站起来,转身往回走。
脚步忽然顿了一下。
不远处的那栋老屋,二楼某个房间。
灯忽然灭了。
她只来得及看见一个一闪而过的颀长影子。
是那个男人吗,他刚刚一直站在窗边?
阮眠有些忐忑地捏着书包带,抬头又望了过去。
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
仿佛刚刚只是她的错觉。
阮眠牵了牵嘴角,扶着单车慢慢走回家。
刚踏进家门,就听到一阵女人的笑声,温柔又刺耳,她站在门外,深深吸一口气。
然后走进去。
“眠眠回来了,刚好可以吃饭了。”王佳心笑着走过来。
阮眠下意识后退一步。
王佳心似乎也不介意,收回手,转头吩咐保姆,“彩姐,把饭菜端出来吧。”
阮眠晚饭一般吃得不多,加上也没什么好胃口,夹了几根青菜囫囵扒了几口饭就打算放筷子。
碗里突然被放了一块糖醋排骨。
她诧异地跟着那双筷子看过去。
应明辉对她抿唇羞涩地笑了笑。
小哑巴这是要干什么?
“宝贝真乖,都懂得给姐姐夹菜了。”王佳心给自己儿子夹了一根鸡腿,“来,这是奖励你的。”
应浩东紧皱的眉头一松,露出欣慰笑意,“不错。”
看向阮眠时,脸色沉了几分。
整天摆着这张哭丧脸给谁看呢?
简直跟她妈一个样,看了就心烦,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阮眠没有吃那块排骨。
嘴里却盘旋着一股酸涩的味,怎么都压不下去,她坐在书桌前翻书,那一家三口的温馨画面却一直往她心窝里戳,怎么都静不下来复习。
小东西吃了虫子后,比以往闹腾了不少,张着翅膀在书桌上蹦来跳去,看来没多久就应该可以飞了。
想到这一点,阮眠稍微有些安慰。
陪着它玩了一会,身上就出了一层汗,黏黏的不舒服,她准备先去洗个澡。
半个小时后,阮眠披着一头半湿的长发出来,房里没有吹风机,她只得下去拿,经过二楼主卧时,突然听到从门缝里漏出来的争吵声。
她停下来。
“去什么破特殊学校?!要是让我朋友知道了,你让我这脸往哪搁……”
女人也跟着吼,“你以为我想这样吗?!可你儿子是个哑巴!你想想过去托了多少人,找了多少学校?”
渐渐变成了哭腔,“他现在一听到上学就哭,晚上还做噩梦……”
楼梯转角处突然探出一个头,阮眠不由得惊了一下。
只见小哑巴蹲在地上,扁着嘴角,一脸委屈地看着她,眼里还卧了两包泪。
眨一下,眼泪就滚了出来。
看着好不可怜。
阮眠说不清此刻心里是什么感受。
她应该感到开心吗?
好像一点都不。
可是也不觉得难过。
反正在这个家里,她大概已经算是个外人。
拿了吹风机回到房间,在“呼呼”的风声里,阮眠却想到了那双蕴着泪的眼睛。
太熟悉了。
虽然不想承认,可小哑巴确实长了一双和她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
晚上九点。
夜色藏着一股暗涌的热风,空气干燥而压抑。
书房的冷气和窗一样大开着。
男人对着一分钟前收到的新信息,鲜少地看了两遍。
准确捕捉出几个关键信息——
z中校讯通、黄色暴雨预警,明天停课。
“齐?”